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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书籍名:《流尽年光》    作者:年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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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讲,对於像餐厅之类,属於饮食服务性质的行业来说,除了春节之外,其他节假日,都是只有节,没有假的。
而意难忘尤其是将此做到了极致:清明节──啧,孝敬全靠平时,单凭这时候烧柱香也是没用的,还是工作吧;劳动节──得,啥也不说了,这节提出来就是要让大家努力工作的;中秋节──哎,月亮哪一天不是看呀,和家人看得多了,这回换换口味,和同事一起看不是更有意思吗;国庆节──嗯,国庆国庆,为了对得起那麽多革命先烈的生命和鲜血,我们当然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建设祖国了;元旦节──拜托,再坚持几天就是春节啦,到时候有你好放的,现在就别得寸进尺啦……
以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就是,作为资本主义的产物,意难忘非常尽职尽责地完成了它全方位压榨员工的任务。
那麽,按照这个标准来讲,中秋节三天的法定假期,严迦祈以前得到过的,最最多的一次,也只不过才一天半而已。
所以,当严小胖在前几天被突然告知,自己这一次的中秋节假期竟然是三天全满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这是突然怎麽了?究竟发生了什麽?难道意难忘在忽然之间良心发现了吗?
就在小胖正以光速陷入各种不可解的疑惑之时,接下来的电话便立马向他表明了原因。“喂,听说这回中秋没排到你的班啊……不过我这里的班你可还是要上的。别想逃。”
这可真是……熟悉到令人发指的声音。小胖一边听著,一边恨恨地咬紧下唇,死死地绞著制服下摆,只觉得,自己哪里是幸运啊!这分明就是,从一个小悲剧,被拐到了一个大悲剧。
这下他总算是明白,店长大人为什麽要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单独告诉他排班情况,而在说话时,又为什麽会那麽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左顾言他了。
还不都是被江臻用强权给逼的麽……这坏家夥。“嗯……我放你一天……哦不,半天假怎麽样?”江臻的声音从听筒里,及其欠扁地传来。
小胖听得一愣,然後简直火大!他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半天假?这待遇比他在店里还要差不止一倍好伐!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刚才自以为是沾沾自喜了那麽久的,所谓的天降幸运,究竟是怎样一种彻头彻尾的嘲笑和讽刺啊!“你……”小胖愤而起义!“好了就这样定了。”──不过很遗憾,小胖连“你”字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江臻一句轻描淡写的“定了”给打断了,“半天已经很长了,你难道不想多陪陪我……看看月亮吗。”
说到後来,江臻的声音便渐渐变得很轻,细细一听,竟似还带有隐约的笑意。严迦祈握著手机,呆在这一头,似乎都可以极其具体而逼真地想象出来,此时此刻,在电话另一头的江臻,嘴角处一定是扬著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而满月的光辉,也都尽数落进了他的眼眸里。
那麽深,那麽亮。
这幅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严迦祈忽然觉得自己,都有些呼吸不过来,甚至就连心跳,也都在迅速地加快。然而不幸的是,自从遇上江臻之後,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他的生理常态。
小胖震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之後,便忍不住垂下眼,心里闷闷地想:要是再这样发展下去,他会不会死於窒息或者心肌梗塞啊啊啊!
可是可是……江臻的那副模样,分明就是在勾引人前仆後继地去送死嘛!
一瞬间,小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绝壁千仞,巍峨山巅之上,身後是长风猎猎,直吹得衣衫沙沙作响。而江臻,就是那道横在他面前的深渊沟壑,底下云雾缭绕,但却难掩幽香。
小胖站在崖边,摇摇欲坠,几乎已经伸出去了半个脚掌。他被那抹香气给熏得神魂颠倒,只迷迷糊糊地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跳下去,那麽,结果究竟会是怎样呢。
会像师诗经常讲的,那些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幸运吗?比如跳下去总不会死,比如跳下去,总能捡到绝世秘籍,总能遇上世外高人。
小胖不是那样幸运的男主,更从来都谈不上,能够构成幸运男主的任何条件──无论是在客观上还是在主观上。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快要忍不住跳下去了。
管他结果如何呢──至少在此时此刻,严小胖尤为深深地觉得。反正,也就无非两种罢了:是死,或者,是活。
更何况,再这样在崖边磨蹭下去,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嗯?怎麽样?想通了?”
在沈思良久之後的严迦祈听来,江臻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破空而来。“……江臻,我……”小胖死死地握紧手机,然後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里,那些层层叠生的汗迹,密密麻麻,蜿蜒扭曲。
就像是一条条吞吐著血红信子的大蟒蛇,将他想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一个音一个音地,全部都吞进了肚子里。
听著电话另一头,江臻安静平稳的呼吸声,小胖极其艰难地哽了一下,终於再也说不下去。“……算了,”仿佛是要极力说服自己一般,明知江臻根本看不到,但严小胖却仍旧很是用力,用力地,摇了摇头,声调迟缓,“其实也……没什麽。”
其实也没什麽?──这声音苦涩得,别说江臻,恐怕就连他自己,也都不会信。
江臻安静地听了好一会儿,但却并没有立即接下话去。他听著小胖难得的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甚至在喉咙深处,竟似还带有隐约的哽咽和鼻音,便一时忍不住微微心酸,略略心疼地想,自己是不是把这头猪……给戏弄得太过头了?
记忆里,这头小笨猪,哪儿懂得什麽说话的艺术啊。不管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总之,只要是这头猪想说的,他都会一股脑儿地吐出来,不懂轻重缓急,也不顾礼数场合。没有修养吗?也许吧;没有内涵吗?可能吧。不过反正他是猪嘛,要那些东西有什麽用呢,反正到最後,这头猪连人带心,还不都是要被他给吃掉的。
要不然小时候,他哪有那麽多机会,“光明正大”地欺负严小胖呢?哎其实也不是他欺负那头猪啊,但是谁让那头猪老是在班主任面前抑制不住冲动,要冲他大吼大叫的呢。
没错没错。每一次,只要江臻一想到那头猪涨红了一张脸,甚至还努力地想要把小小的眼睛给瞪大睁圆,竭尽全力摆出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看著自己时,他就……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变本加厉地,去戏弄他。
江臻以前觉得,“喜欢他就要欺负他”这个说法,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谬论,可是现在的他却越来越觉得,这分明就是最完美的谬论。
因为能欺负那头猪的人,只能是他一个人。
甚至就连江臻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些大吼大吵,小打小闹的日子,在历经漫漫岁月之後,非但没有被流光淘走,却反而,变得更加迷人。
也许,曾经是新鲜,可是这麽多年过去,那早已经成为一份厚重的沈淀。
你知道人的记忆容量,其实是很有限的。所以,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总有那麽一些人和事是在慢慢地褪色和淡去,但同时,却更有那麽一些人和事,是被时光打磨成了永恒和经典。
江臻紧紧握住手机,断断续续地听著电话另一头的严小胖,极力压抑的抽气声,差点就快要忍不住将那句话脱口而出──说你是猪难道你还真的是猪吗!我都已经做得这麽明显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思吗?
你还真是……有够傻的!
江臻这麽想著想著,禁不住一时怒火攻心,额头便又瞬间暴跳起几根青筋。
哎哎。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当初怎麽没想到,爱上这麽一头小傻猪,开始是很简单,可是深入却是超难啊!“……傻瓜,”在沈默良久之後,江臻滚动了一下喉结,终於舍得低声开口,“中秋记得要过来,不然,等我亲自抓到你,你的下场可是会很惨的。”
小胖听著这话,微微颤动了一下身子,然後抬手抹了抹眼睛,苦笑。惨?不,再惨,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他想,在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矛盾更无力的心情──悬而未定,期待却更害怕。“你怎麽那麽自恋啊……怎麽就知道一定能找到我?我,我到时候,可,可以躲得远远儿的,不让你找到。”小胖越想越委屈,他既恨江臻的不清不楚,但更恨自己的软弱无骨。那麽,如此一来,怨气积压良久,总是要找个发泄出口的。所以,小胖忍不住开始和江臻抬杠了,尽管说得如此结结巴巴坎坎坷坷,但好歹,也算是一个进步。
不过,小胖自以为是的“抬杠”在江臻听来,根本就是变相的赌气和撒娇。於是江臻轻轻一笑:“我怎麽会找不到你。”
小胖心跳一慢,只听得对面的呼吸,也是瞬间一滞。“不,应该说,我怎麽会让你有机会,从我的身边逃开躲远呢。”
小胖听著这话,只愣了一秒锺,然後便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疯了。
江臻你个坏蛋!干嘛总是要说这麽含情脉脉却又模棱两可的话啊!他都已经快要因为心律不齐而死掉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小胖捶胸顿足,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在他的内心深处,正经历著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烈哭诉。“江,江臻你……我……你……唔!”小胖顶著一副红通透的肿肿眼眶,又是跺脚又是摇头,甚至还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求你你别再这麽折磨我了成吗,我……你……”
江臻听著小胖“我你我你”了半天,却最终也没“我你我你”个什麽出来,嘴角的弧度越扬越大,眸里的星光也越来越闪。於是这时候他总算是想通了一个道理,所谓心疼,都是因为先有心软。“乖……别怕,有我在,你不会丢的。当然,即使丢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江臻的声音带著轻浅的笑意,仿佛从甜美而久远的梦中传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
一瞬间,小胖觉得有湿湿的东西从眼眶里咕噜一声滚出来,它从脸颊簌簌滑过,最後,都啪啪啪地,尽数砸进了手心里。
哎呀。这一下,小胖可是真的哭啦。
原来他果然已经是,彻彻底底地完了吗……严迦祈心里激痛,一个不小心,手机就落到了地上,!当。
不过这也好,不过这正好──小胖发著呆,傻乎乎地看著自己的手机及其悲剧地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滚动了两圈,然後,等到它好不容易停下来……小胖却只看到屏幕回光返照似地突闪了一下,接著立马就黑掉了。唔……好吧,看来山寨机无论怎麽包装,都还是掩盖不了其内在的山寨气的。
严迦祈歪过脑袋,瞧著那手机四仰八叉散在地上的悲惨模样,著实,有些凄凉。可是可是……再怎麽凄凉,又哪里会有他来得凄凉。
算了,手机摔坏了,这可能也就是天意吧。小胖叹口气,如此想著,然後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将那堆残骸捡了起来,随手往兜里一放,再不想去管它。
再不想去管他。
而电话另一头的江臻,在听到对面!当一声巨响和几声急促的嘟嘟声之後,便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哎,不用想也知道,准是那头猪又犯傻了。
这麽一来,江臻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头猪呆呆傻傻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於是他忍不住眸光一亮。
对面早已是一片空落落的盲音,不过江臻倒也不强求,反正,那头猪是一定会听他的话,在中秋假期里,乖乖来到他身边的。
这可不仅仅只是自信。事实上和他自己相比起来,这个时候,江臻更加,也更愿意去相信的,其实是那头小笨猪的心。
他深知小胖不会隐藏,更不会伪装。那麽,作为一名出色的猎人,江臻一定要等到那头小笨猪终於忍耐不住,淡定不能的最後时刻,一举将他擒获。
一辈子,不放手。
江臻挂了电话,随手翻了翻短信。他的目光在其中某一条上停驻了几秒,然後微微一笑。
不会太远了──让那头小笨猪真正认识自己的日子。
这个时候的江臻是如此自信,所以,当他直到中秋节第二天的下午,都还没有看见严小胖的猪影儿时,他的失望与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夜幕降临,江臻靠窗而立。头顶悬挂皎皎明月,然而他只遥望远方水色湖光。
此时正是初秋,有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来。触目所及,碧波微荡,屏息细闻,兰桂飘香。
在这样注重相聚相守的节日里,江臻的孤身一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无可避免地与天上的盈盈之月,形成了极其鲜明与强烈的对比。
然而不会有人想到,此时此刻,他正在等的,正在想的,其实,竟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猪呢。
一头猪,一头──依然还是那句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厌倦的话:一头有点呆有点傻,有些笨有些愣的,小胖猪。
正好,有远方的香气嫋嫋飘来,让江臻禁不住一阵恍惚──好像,那头猪每一次沐浴之後的味道,就是这样。如同湖面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尽管微弱,却最是不可抵挡。
抽象的思念一旦化为具体,那麽,世间鲜有再能战胜它的东西。那种无所遁形,销魂蚀骨的不舍与牵挂,早已深深,深深地藏在了血液里,流经全身,流过心底。
於是江臻忽然觉得,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
并且……等?一想到这里,江臻便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微微皱眉。那模样,似乎是不太能适应这个字所对应的行为,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果然,人一旦心软了,那麽,无论是什麽样的人,甚至是猪,都可以骑在自己头上了。
江臻拿出手机,手指在软键上粗略扫过,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号码。哦说起来这还是真是有些搞笑呢。就连他自己都没能想到,在这世上,除了顾谨言和江亦之外,他第三个记得的──无论是因为他愿意花时间去记,还是因为他打的太多所以难免记住──的电话号码,竟然会是严迦祈那头猪。
而他甚至都不确定,那头猪是否能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凄凉。
江臻的脸色猛地一黑。此时此刻,无论是他的自尊心还是虚荣心还是爱慕心,都受到了极其沈重的打击──史无前例。於是他微微皱眉,啪得一声合上手机,随便取了件外衣,随手一套,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啧啧啧,看来今夜,某头猪,是注定要倒霉了。──────────────────────────────────……继续废的样子……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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