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涌（三）
拍摄两个月，幼年场景被魏太傅交给了得意弟子，《大齐风云》中王爷的成年戏完成了大半。
如今大致情节成型，庙堂上大臣与内戚的争宠，君与臣之间的较量，掖庭女人的阴谋，已经可见端倪。
室内场景还差几个片段。剩余的千军万马征战的情节预备在内地拍摄，以节约人工和场地费。
实际上魏太傅上周就找郑越要后续资金了。
账面上剩余那点钱，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郑越迅速向银行抵押了红磡的一处房产，借来六百万填进去。
百货业过了旺季，高层开始讨论在内地开设连锁店。
郑越处于大部分时间听人讨论，小部分时间点头称善的阶段。他疏远了朋友，在公司跟着前辈跑腿，不费心力，每天还能让助理安排五六个小时的空闲去片场。
由于时常带糕点探班，跟一干剧组人员混的面熟，以致今天郑越一下车，就被热情的剧务接过手中的袋子，笑容猥琐：“郑少又带甜品来啦，多谢多谢。不说了，快进去观摩，今天可是重头戏。”
工作人员个个严阵以待。摄像机纷繁的拍摄。
龙榻上薄薄的帘幕低垂。烛火摇曳。人影交覆起伏。
没有其他语言，只听见压抑的喘息声。
郑越头皮一炸。
这是他最期待的床戏，也是他最怕看到的床戏。
因为压着李彻的人不是他。
里面的呼吸声愈加粗重，魏导却紧锁着眉看表：“卡！”
帐内顿时停了动作。魏导从高脚凳下去，几步进账把秦天揪出来，劈头盖脸的怒骂：“你在搞什么鬼东西，你演的那是强奸！强奸！”
秦天一身古式中衣中裤出来。他名气大，其实是个敬业的老实人。
“导，导演，这本来就是场强奸戏啊。”秦天想擦汗，化妆师助理忙拉下他的手整理发型。
魏太傅把牌子往地上一砸，秦天吓得后退几步。
“我叫你研究角色，你就看出场强奸？你给我好好看剧本！
“皇帝和王爷从小是睡一张床长大的，你演出他们深藏的默契没有！你演出他们彼此怨恨，彼此伤害，却留着最后一丝底线的感觉没有！
“你演出皇帝对王爷的爱被恨和欲望扭曲的感觉没有！你演出皇帝痴迷与理智交错，最后抛弃理智，屈从于欲望，恨不得忽视朝政，做死在王爷身上的感觉没有！”
女工作人员们咳了一声。
“我，我再去看剧本！”秦天从助理手中抢过剧本猛翻。
“太傅，说到默契，”扮演宫廷宦者的王鸿老师拿起一份八卦报，上面刊登着记者从网上搜刮来的李彻和郑越的小学毕业合照，“这儿似乎有个最佳人选。”
魏太傅接过报纸，转头，眼睛唰的将郑越从头扫到脚。
郑越心里发凉。
“小郑啊。”魏太傅琢磨了一会，露出微笑。
郑越：……
“听说你和小李是发小？”
郑越后退了一步，在魏太傅目光的胁迫下迟疑的点头。
“你过来，让我看看。”
郑越心里发悸，扭头找助理，助理正眼睛发亮的用手机编辑信息。
找秦天，秦天屈服于魏太傅的淫威，拼命读剧本，根本没注意到。
郑越无奈的挪过去，僵着身子被掐脸，摸脖子，拍肩，按胸，一动不敢动。工作人员偷笑，看平时目光锐利行事洒脱的郑二少在魏太傅面前变成鹌鹑。
魏太傅满意的捏着郑越的下巴：“听说你和小李是恋人？”
郑越咳了一声，不想摇头，也不敢点头。
“还听说你和小李夜夜春宵？”
……我挺想的。
“所以，你来试试吧。”魏太傅不负责任的说。
第一次还只是做示范，第二次就直接让他上场了？
“魏导……”郑越硬着头皮拒绝。这一幕他确实想演，可他也只敢想想，揶揄揶揄李彻。因为一来拍床戏实在挑战极限，二来他不懂技巧，三来如果被郑启知道了，他就完了。
秦天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站在魏太傅身后流泪：太傅，你怎么就看上这个富二代了，他虽然有钱，但长的没我帅。好吧他长得帅，可演技没我好……至少大部分时间没我好。你不能抛弃我啊。
李彻从帐子里爬出来，将八卦报撕的粉碎。
魏太傅语重心长：“小郑啊，你知道我是个认真的人。如果有一幕拍的不完美，接下来会大失水准。你不想看四千万打水漂吧？”
郑越点头。
“也不忍心让小李拍一部烂片吧？”
郑越沉重的点头。
接着下来是一长串听起来伟光正，还极其贴心贴肺的威逼利诱。
魏太傅拍红片出身，经验丰富。郑越在他面前就是青涩小毛头一个。郑越当年尚未来得及入党就移民了，这天第一次被人做思想教育，立即入套。
他思来想去左右为难。魏太傅深知在人左右为难时，应该用力的强人所难，于是轻巧的替他拍板：“服装师，给他换一换衣服，这一场郑越替演。”
郑越于是被强迫中奖，推入换衣间改头换面。李彻还以为郑越会欢天喜地的同意，哪知郑越万般不愿，他心里倒有些郁闷。
虚心听魏大导演指导完了技术，郑越尴尬的进帐子。李彻已经闷了一身汗。郑越想着速战速决，强势的从背后搂住，李彻不情愿而又不能反抗。
当呻吟声再度响起，秦天才明白差别在哪儿。
帘幕重重，交叠的人影，缓慢而毫不怜惜的节奏，强忍着泻出的鼻音，粗重的呼吸，肉欲的气息弥漫。
王爷手指死死抓着床褥，攥的骨节青白，硬生生揪起一道道沟渠。修长完美的身躯因为疼痛而紧绷，压抑的细碎的呻吟，将疼痛与爱欲之感发挥到极致。
大家屏住气，薄汗沾衣，眼睛恨不得忘穿薄幕，直到被迟到的一声‘卡’惊醒。
“滚出去滚出去，助理留下。”魏太傅赶人，然后拉开床榻上的帘幕，两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地，低头被助理用毯子裹着。
摄影棚外，有人咳了一声，气氛骤然缓解。
“太，太真实了我靠。”
“他们该不会真的做了吧？”
“没准。”
“我都想试试男人的滋味了。”
秦天拿笔做笔记。
“太傅，其实我们没有……”李彻耳朵红的不敢抬头。
魏太傅嗤笑：“老子小时候跟哥们儿做过的荒唐事多了去。你们是什么状况，刚才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冲个冷水澡总是必要的吧，快去快回，一会还有一幕。”
等两人一人肩膀披一条毛巾出来，工作人员的表情已经从下流猥琐换成了道貌岸然。一群人列队迎接，李彻受宠若惊，郑越莫名其妙。
女助理带着僵硬的笑容，惊恐的过来咬耳根：“郑总，你父亲过来探班了。”
郑越一口饮料喷出来。太假了，她脸上的惊恐太假了，郑越明显看到她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以及不断在手机上打字的手指。
他狠瞪女助理：“以后上班不许写微博。”
女助理手指一僵。
他接着扫视屋内一圈人示意：刚才我替演的事是秘密。众人匆匆点头。
被骂了一整天的秦天幸灾乐祸拍拍郑越的肩膀：和男人演床戏被老爸抓包，你的人品得有多悲催啊。
郑越牙痒：要不是你演不好，我需要被逼上场吗。
秦天被击中痛处：老子，只是对男人适应不来。
郑越露齿嘲笑。
两个男人间的友谊在电光火石间以眼神交流完毕，郑越摆好心态。
郑启领一班人从门外进来。
“欸欸，大家继续工作，我只是作为一个爸爸，来看儿子自己做的投资。”郑启很亲民的说。他的助理忙着分发探班的小食。
“爸爸，你怎么来了。”郑越带着轻松的笑容跟郑启拥抱了一下。
郑启笑道：“爸爸来探班啊。这就是你给朋友投资的片场？很不错。听说拍的是一部历史片，上映了记得给爸爸带张电影票。”
郑越尴尬的说：“好啊。”
郑启客气让大家不要在意，魏太傅果真毫不客气，一点也不在意。他大牌的吩咐布置下一个场景，一边观看刚才录制的一幕。
郑启瞥了一眼，郑越携他离开：“爸爸，我们别打扰他们拍摄，不如参观下宫殿布景。”
李彻擦着头发过来打招呼，跟郑启寒暄几句。郑启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你怎么也像刚洗澡？”
“天气太热了，我借场地洗了一下。”郑越对父亲那个‘也’字面不改色。
郑启随意在宫殿中走动：“阿越啊，今天我去公司了，可你不在办公室。公司有人说你一定在这儿，还有人说，你每天一半时间都混在这里。你自己有主意做投资很好，但只能当业余，别挤占了工作。否则大家会觉得你对公司不够重视。”
郑越虚心点头：“爸爸放心，我对公司的工作没有落下。”
郑启温和道：“是没落下，要是落下了，爸爸就要考虑是不是该把管理权交给你哥哥试试了。”郑越分不清郑启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还有，过两天郑氏的酒店股要增发，你在郑氏百货也记得别行差踏错，保护好郑氏形象。”郑启和颜悦色的搂着儿子。
郑越任郑启搂着，听话的点头。
走到门口，郑启让助理替他向剧组招呼一声。
郑越小意的送郑启下楼梯，打开车厢后门，郑启笑吟吟的看着郑越不说话。
“我马上回公司。”郑越保证。
郑启这才坐进去，对李彻说：“小朋友，好好干，别让我儿子失望，也别让自己失望。”
“好的，郑叔叔。”李彻回答。
望着远去的几辆车，郑越的手机铃响起来。他疑惑的按接听键：“哥？你怎么记得找我了。”
“哥哥打电话来关心你啊亲爱的弟弟。你有没有看今天中午出的新杂？没看？哎呀，赶紧去买。”郑大少的声音像幸灾乐祸。
郑越看向助理，助理表示一无所知。
“好，我会去买的，谢谢你告诉我，哥。”郑越说。
“还有啊，我刚才收到一封邮件，里面的照片真是……”手机那边传来嗤嗤的笑声，“我的弟弟啊，你性向与众不同，也该好好瞒着，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唉，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个party，照片一会传给你，我作为哥哥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我挂了啊。”
“……谢谢，再见，哥。”郑越挂掉手机。
“怎么了？”李彻觉得郑越表情不太好。
“没事，和我哥两兄弟聊聊天而已。我送你进去吧。”郑越扭头笑着说。
“你回公司吧，别为了我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李彻抱了抱郑越。
郑越回抱李彻，拍拍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