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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晁错

书籍名:《大汉未央》    作者:林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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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彘,你相信阿父会输吗?”我呼着白气问。
刘彘坚定的摇头。
出了永巷,我们悄悄靠近宣室殿。虽然侍卫们早已对我们的行为熟视无睹了,我们还是坚持,偷看就要有偷看的样子。
跨过带雪的灌木丛,翻上朱漆栏杆,推开竹帘跳进廊道,空旷的宣室殿里,景帝和窦太后正在说话。
还以为会看见晁错呢。
景帝说:“母后,您要见皇儿,只要说一声,皇儿就去长乐宫,您怎么自己大老远来未央宫找皇儿呢。”
窦太后说:“娘知道你这些日子很累,所以我这个做娘的来看看自己孩子,咱们娘儿俩说说话。刚才你见过晁错了?”
“是。”景帝表情暗沉。
“他建议你领兵亲征,还建议你杀了吴王的丞相?”
景帝点点头:“是。”
“儒生不堪大用啊。先不说一个皇帝该不该离开京城,亲自带兵。我知道他和吴王的丞相有隙,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除掉政敌。诸王谋反,难道是一个藩王丞相的错吗?归根结底,是他晁错过于急功近利。”
“晁大夫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么建议,必有他的道理。”景帝无力的辩驳道。
窦太后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结束,她推过去一封帛书:“这是你梁王弟送来的信。他说要与你同进退。你看看,危急时刻,那一个个宠臣管用吗。什么都不计较,一心愿意帮你的,只有你亲弟弟。”
景帝沉默着,眉头微微放松了一点。
窦太后接着说:“我听说你没采纳晁错的建议,而是用了周亚夫做将军。用得好。其实啊,我觉得窦婴也可一用。”
景帝带上喜色:“皇儿确实打算用他,可是他上次惹您生那么大的气……现在又躲在家里不肯出仕。”
窦太后道:“窦婴那楞小子上次确实气得我够呛,不过只要他有用,就要用。娘这点气量还是要有的。你说不动他,我亲自去找他出来。”
“娘。”景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湿意。
“不过刘启啊,”窦太后道,“虽然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可有句话我还是得讲。这仗,能够和平解决,总比惨胜要好。诸王造反,他们反的可不是你这个皇帝。而是打的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晁错把你推至这样的境地,出了问题,他自己躲在后方,让你带兵上战场,还借机清扫政敌。你觉得为这么个人倾全国兵力与诸王一战值得吗。”
“娘,”景帝沉默了半晌,艰难的说,“这仗不是为了晁错而打,而是为了我大汉的基业。如果藩王一闹,朝廷就杀掉大臣谢罪,将来他们就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你觉得为了一个臣子,站在所有大臣,所有藩王的对立面,值得吗。”
宣室内沉默起来。
从廊道出来,在宣室殿后面,碰见一个面色沉郁,不时擦拭眼角的大臣。
“喂,你这么大年纪,怎么哭了。”刘彘说。
那人停下脚步,正色道:“家父去世了,我心中忧伤,无法排解,故发之于表。”
“你父亲是因为生病而去世的吗?”
“不,是自尽而死。”
“为什么,是不是你做了让他不开心的事?”
那人点点头:“我建议皇上削藩,以巩固皇权。我父亲拖着病体从老家赶来,让我不要这么做。他说我这样,是兴了刘氏,害了晁氏,让我辞官归隐。我没有答应。他说不愿见到晁氏因我而亡,于是服药自尽了。”
晁氏?“你就是晁错?”我听明白了。
“是,晁错见过两位皇子。”晁错整了整冠,端正的向我们两个皇子行礼。
他身材高大,儒雅英俊,然而神色肃穆,仿佛不会笑似地。
我说:“他们都说你错了,你不应该鼓励阿父削藩王的地。”
晁错道:“是非对错,岂是一时能够看出来的。我一心为了振兴汉室,未存半点私心。到底有没有错,需再过百年,等后人评说。”
“你还要坚持下去?你的父亲都因你而死了。”
晁错道:“既然他已经去世了,我停下有什么意思呢。既不能挽救父亲的生命,又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七王造反,朝廷混乱,大汉皇室岌岌可危。就算这条路是绝路,我也不得不走到底。恕我告退。”
我一时觉得晁错的确忠心,又觉得窦太后的说法有理,分不出到底谁好谁不好。
“阿彘,要是别人说你做错了,你会怎么办?”
刘彘很有气势的扬起下巴道:“我不可能会错,我做的一定是对的,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管。阿越你呢?”
我颇有同感拍拍刘彘的肩膀:“我也一样。万一有人说我错了,把那些人杀掉就好了嘛。”
战争终究与我们这些孩童无关。在玩玩闹闹中,听说窦太后把侄子窦婴找回来了;听说藩王又攻下了几座城几个县;听说坚持削藩的晁错在战局前动摇,建议景帝削地求和;听说窦婴和新任将军联合起来要求诛杀晁错,平息内乱。
外面再怎么乱,长安城内仍然是一片祥和宁静。
二月中,我和刘彘获得窦太后准许,去堂邑侯府阿娇接进长乐宫。
上次刘彘听说馆陶长公主一直在为阿父挑选民间美女,吵着要去阿娇姐姐家里看新鲜。这回终于得偿所愿。
阿娇果然没骗人,馆陶长公主所住的堂邑侯府里,不但有众多能歌善舞的讴者和舞姬,还有不少容姿绝丽的少年,大都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纤纤细柳随风摇的样子。在花园里或立或坐,或奏琴或起舞。
将初春的堂邑侯府妆点的如同仙境。
“怎么样,他们长得不比你们天天挂在嘴上的刘荣哥哥差吧。”乘骈车回宫的路上,阿娇眉眼弯弯的说。
刘彘嘴硬道:“他们漂亮归漂亮,可长得像女孩子。刘荣哥哥不一样,他……”
“刘荣他怎么了,他长得就不像女孩子?”阿娇说。
我和刘彘无言以对,怏怏的靠在一起瞧向外边。
这是阿娇最喜欢的一辆骈车。车盖四面垂下青纱,朦朦胧胧,既可以挡风,又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四个角系着流苏随风飘动。
阿娇的容貌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阿娇早就习惯被人瞩目了,反正天色尚早,她让车夫驾马车到各个集市转一圈,看看杂耍,买点新奇玩意儿回去。
仲春时节,下午的太阳挺大,明晃晃的。东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完全不似未央宫里冷冰冰的样子。
颠簸间,我们三人懒洋洋的快睡着了。
前面一辆马车停住,下来一个熟人,穿着青色朝服,肃穆而立。
“阿彘阿彘,你看那不是晁错吗。”我推醒刘彘。
“那个人就是大人口中惑乱朝政的晁错啊,”阿娇道,“看起来很正直,不像坏人嘛。我还以为会是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呢。”
“咱们可以去找他说说话,我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为了我刘家的事,害的自己父亲自尽了,这还不奇怪?
阿娇刚点头,情况发生了突变。
晁错跟一个大臣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忽而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接着六个披甲兵士一拥而上,抓起晁错就走。
道路霎时间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我们三人跳下车往里面挤,堂邑侯府的家奴四散开来保护我们。
挤了一会,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终于意识到自己太矮了的现实,于是一人骑上一个家奴的脖子。
晁错被剥去朝服,带上东市正中的土方高台,推搡着绑在铡刀底座,横放下去。
四名光膀子的力士拖住系在铡刀顶部的绳索,一边后退,一边将铡刀高高升起。
一列卫兵将人群与高台隔开。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晁错不是皇上的老师吗。”人群议论纷纷。
“唉,削藩是好事啊,晁错可惜了。”一个在初春还穿短褂的大汉道。
“刚才中尉宣读诏书你们听见没,腰斩晁错的命令是皇上自己下的,还要诛他三族呢。这年头,大臣不好做啊。就算你是皇上的老师,就算你在帮皇上出主意,情况一不妙,你就是替罪羊。”一个忿忿的文人道。
“错了,这命令虽然是皇上下的,却不是皇上自愿下的。听说受了窦太后的逼迫。你说这皇帝家的事,怎么这么让人看不懂呢。母亲居然让儿子杀掉他的恩师。”
“窦太后怎么说都是皇上的母亲,不论她做什么决定,出发点肯定是为了皇上好。”一个妇人牵着小儿子道。
我们挤到方台最前边。
“晁错,你还有什么话对皇上说吗。”执行斩刑的官员问。
晁错仰望天空,一言不发。
那官员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斩!”
鼓声嗡嗡的响起,四个力士松开绳索,铡刀沿着铁架的凹陷,发出金石之音,沉重的落下。
我赶紧勾过身到阿娇旁边,捂住她的眼睛。
一片殷红从晁错腰畔涌出,染透半个方台。
我感到异样,低头看去,一滴鲜血溅在我捂着阿娇眼睛的手背上。
艳丽夺目。
尔后,所有的事似乎都随着晁错的死好转起来。
听说新任将军打了为首的吴王一个措手不及;听说梁国被围,但梁王坚守不屈;听说诸王节节败退,吴王无奈自尽;又过了不久,大汉迎来了全面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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