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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千山暮雪

书籍名:《一往而深》    作者:万川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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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祺的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房间里依然被厚实的窗帘遮得有些昏沉。一线极细的日光如利刃般劈开了视觉上的混沌,陈扬逆光而立,正在忙碌着什么。
  既然看不清就算了,他懒懒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忽然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
  陈扬在套被套的间隙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昨晚你睡得太冷了,我帮你加了一层。”
  叶祺坐起身,牵过被子的一角方便陈扬把它抖开:“你怎么知道我冷……我昨晚抱着你不放?”
  那声音还是有点软,一副根本没睡足的样子,尾音还显而易见地带着沙哑。陈扬笑而不答,伸手去摸了几下他的后颈,低声道:“再睡一会儿。”
  陈扬手上的那床被子好像是不久前刚晒过的,蓬松柔软。叶祺把原来盖着的东西递给他,裹着新的又倒了回去。
  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叶祺就曾发过宏愿,信誓旦旦说他为了不早起可以一路读到三十岁,读成了博士就能一周只教几个课时,其它时间连办公室都不用待。话当然是当笑话讲的,但他执着于晚睡晚起倒是真的,因为想睡甚至不去选上午时段的课时。
  陈扬记得他周一全天都空着,因而这会儿更加放心地劝他:“睡吧,一会儿叫你吃午饭。”
  叶祺满脑子浆糊地躺在枕头上,长而密的睫毛缓缓颤动了几下,还是合上了。
  在阳台上晒好了被子和毛毯,陈扬转回屋里到底按捺不住,凑过去吻上了叶祺的眼睛。
  这一睡又是黑甜一觉,人事不知的叶祺甚至没听见陈扬出过门,开过火,更不知道他在叫醒自己之前站在旁边凝视了多久。
  “起来了,过来看看你要喝什么。”
  叶祺闭着眼不肯睁开:“你喝什么就分我一杯……”
  陈扬故意拎着冰镇葡萄汁的瓶子在他脸上碰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他爬起来,眼神呆滞地仰头问自己:“几点了?”
  客厅的地板上依然摊着三大箱杂物,陈扬从中翻了一套衣服扔给叶祺,然后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答他:“十二点多了。”
  深紫格子的立领衬衫,烟灰色V领羊绒背心,米色工装裤,叶祺垂着沉重的眼皮把它们一件件穿妥,慢吞吞地摸进浴室去洗漱。
  陈扬站在桌边等他,叶祺甩着手上的水走出来,一抬眼便讶异了:“坐啊,干嘛这么隆重。”
  下一刻,整个人从后面被拦腰抱住,陈扬的鼻息温热地吹在脖颈里:“你真的回来了么,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叶祺从他的禁锢里抽出一只手,然后抬起来反扣住陈扬的头,仰脸认真吻他。并不舒服的姿势,只适合用力地相互纠缠,他们赶在氧气耗尽前适可而止。叶祺舔了舔陈扬的嘴唇,微笑道:“现在真实了么。”
  他隔着羊绒和棉布抚摸叶祺的身体,仿佛还需要确定似的拥紧了他。
  叶祺嘴里还留着牙膏的薄荷味,气息一阵阵地震动着陈扬的心神:“还是这么黏人……”
  陈扬又抱了他一会儿才放开,颇为得意地抬抬下巴示意他看桌上。
  虾仁豆腐,银鱼蒸蛋,马兰头香干,鲫鱼汤。四道菜全用同一套瓷器盛着,连汤里斜放着的汤勺都勾着一色的鱼纹,憨态可掬似要一跃而起。
  叶祺接过陈扬递来的碗筷,一口一口先把四样都尝了一遍,随即笑眯眯地抬起头:“你多久没做过菜了?”
  “……确实很久了,我知道我放盐没下数,所以没敢多放。”
  叶祺咬着筷子尖看他,一直看到他自己交待清楚:“放少了还能加,万一多了……我怕我拿不准你的口味轻重。”
  这未免太小心翼翼了,事实上除了陈扬,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更准确地记得自己的口味。叶祺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到厨房去拿了盐罐过来加盐,一边动手一边慢慢地说:“就算你把这罐盐全扣进去了,因为是你做的我也能全吃下去,你相信么。”
  陈扬默然点头。
  “好了,吃吧。我在外面读书的时候老找不到中餐馆,所以下厨一直没断过,应该比你有数。”
  说着,一勺接着一勺的乳白色鲫鱼汤已经舀进陈扬碗里。随着几句“饭前喝汤养胃”之类的话,略略有点僵的气氛迅速被调了回来,只是不知不觉中照顾别人的人又成了叶祺。
  陈扬时不时望过来的眼神里难掩复杂的感觉,但叶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一概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吃完这顿迟了的午饭,叶祺没抢着洗碗,而是抱起来桌下来回转悠的年糕给它喂牛奶。
  年糕的爹娘都是纯种德国狼犬,除了陈飞前几个月帮着训练它的服从性之外,纯粹就是娇生惯养。陈扬拿红烧牛肉和牛奶喂它,被年糕噎住那次还让兽医定性为“营养过剩”,后来才改了吃点狗粮。
  陈扬关上碗橱回到客厅,隔着几步路就听到叶祺正跟年糕说着话:“要不是我喂你,就你这身高、这体型、这模样,你能摸得着母牛一根毛么,还喝什么牛奶……识相点,再乱扭我捏死你……”
  专注于给小狗顺毛的人抬头一看,陈扬正站在一边用诡异的眼神来回扫荡着自己:“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说把你捏死。”
  其实陈扬想到的是床上那点事,不知自己在下的时候叶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可能也是这句“识相点,再乱扭我捏死你”。
  再想就阴森了,陈扬把叶祺怀里的玩意拎到地上放开,然后递给叶祺一杯颜色古怪的东西:“你也喝点东西,然后我们把这些东西给收拾了。”
  叶祺对着杯子上下看了一圈,确定该液体澄清透明没有沉淀之后才抿了一口。
  陈扬清楚地看到他两眼一亮,拉过自己的手仰起头:“你在哪儿买到的这种酸梅粉?”
  “南京东路旁边有条岔道,专门卖这些上个世纪的东西……你喜欢么。”
  明知故问。叶祺握着他的手引到自己唇边,湿漉漉一个吻轻巧地印上去:“当然喜欢。”
  两人正要倒在沙发上做点什么,年糕顺着陈扬释放它的方向欢快地踩进了叶祺的箱子里,呜呜叫了几声立刻坏了他们的好事。叶祺把一整箱衣服全交给了陈扬,自己埋头去理书,而年糕被狗食盆引诱到了稍远的地方,一时顾不上干扰人类活动。
  坐在地板上折腾了好半天,叶祺发觉自己最多只带了书桌上的几本杂七杂八的工具书和笔记本,别说书柜了连抽屉里的稿纸什么的都没放进箱子。看来光是托沈钧彦叫快递根本不行,近期他还得亲自去一趟之前的住处,自己的家什还得自己理出来。
  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昨晚洗了澡出来顺手关了机,然后他一觉睡得过了午期间也没去看过它。移动信号出现后没几秒,沈钧彦的短信第一个冲了进来:“恭喜。”
  叶祺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说来也是好几年的朝夕相处,昨天走得太急甚至没想到打个电话向他道别。
  “我这几天还要过来一次,我的东西你先放着。钥匙到时候还你。”
  陈扬帮他把箱子都收进储物室,转身坐定便感叹了一句:“你的东西也太少了吧。”
  叶祺靠在他肩上笑:“好像很多都忘了带过来,昨天太匆忙了。”
  “为什么匆忙?我又不会突然消失。”
  叶祺实在觉得好笑,这个三十三岁的人好像总能理直气壮地向他开口要东西,从口头的情话到行为的关照,乐此不疲,有恃无恐。但同时又有一股荒唐的甜蜜感油然而生,清晰到他一走神又去惯他的地步:“是我心急,急着想见你,就没心思慢慢收拾了。”
  陈扬从背后绕过去搂住他的胳膊,掌心的热度透过衬衫抵达皮肤表面,然后用力收紧。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尽了,陈扬无从表达自己的感激,只能暗想今后对他要再好一点。
  他心知肚明,没有他叶祺也能粉饰太平,可没有叶祺他差点连生活的表象都维持不好。如今仗着人家舍不得再次如愿以偿,他这辈子头一次开始诚惶诚恐,不知奉上什么才能对得起叶祺的深情。
  陈扬的沉默有点长,叶祺抚着他的侧腰低问:“你怎么了?”抬头见他垂下了眼且呼吸平静,不由想起了阮元和说过的“安眠药滥用”:“是不是困了?”
  陈扬没有瞒他的意思,更没有瞒他的勇气:“昨晚没吃药,所以睡得不好。”
  “你睡着了么。”
  “睡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吧,已经很好了。”他不忍面对叶祺的忧心忡忡,神使鬼差又加了一句:“大概因为你在,没吃药还睡得着。你别太担心,我习惯了。”
  “习惯了也不行,你现在就给我去补一觉。”叶祺立刻站起来拉他,推着他的背一路把人送进卧室去:“我想到你平时都在疲劳驾驶,简直毛骨悚然。”
  陈扬微微抬头任他掖好了自己的被子,闭上眼连声音都染上笑意:“我订了晚餐的位置,五点前记得叫我。”
  叶祺覆上他的额头小心摩挲,眼睛里温柔得能拧出水来:“好,你睡吧,我陪着你。”
  黑暗骤然倾覆,陈扬像绷断了极度紧张的脑神经一般,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

  陈扬睡得悄无声息,大概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过了一会儿就把自己卷成了一大团,怀里还抱着双人床的另一个枕头。叶祺心有戚戚地掂量了一下,认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这勒枕头的架势给活活勒死。
  也许陈扬的内心真的与狼狗、年糕这种囧囧有神的小动物有相通之处,叶祺百无聊赖地俯视他着他的睡姿,心想至少这是真的睡着了。醒着的陈扬总有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他绝不会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允许自己……呈现婴儿的状态。
  门窗全被陈扬开了通风,秋天的阳光实在没什么温度,叶祺找了件外衣穿上,顺便在客厅转了一圈抱回了一叠琴谱。出国前从小用的那架琴已经卖了,回来以后也只靠去琴行转转才能碰得到,眼下放着这么一架殿堂级别仅供膜拜的三角琴在家里,如果生疏了真是对不起白花花的银子。
  一阵阵翻动纸页的声音由远及近,陈扬醒来时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撑起上身看了看才明白过来,原来叶祺看得兴起在他身上放满了摊开的琴谱。
  “你醒了。”叶祺摸摸他的脸,然后停在捏住下巴的动作上。
  “嗯。”陈扬会意,顿了顿起身的动作,叶祺果然靠过来吻了他一下。
  刚睡完脑子必定不清不楚,陈扬看着自己一身的音符恍惚掉进了养蝌蚪的池子里,抬手抓来一本《肖邦钢琴小品集》扫了几眼,立马觉得眼更晕了:“这……这是人看的么。”
  叶祺奉送了一个白眼给他,心想您花大价钱买来那亮晶晶的东西放家里,不就是希望我看着这些再弹给你听么。
  “你找人来调过琴么。”
  “当然,半年一次。”陈扬把肖邦先生的毕生心血交还叶祺,侧身去安放不知何时被扯到被子里的另一个枕头。
  “好琴买来都是闷的,音色得弹个一两年才会亮起来。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就这么放着都没人动。”
  陈扬也不去跟他争,一边扣上扣子一边看他一本本地合起琴谱,修长匀净的手指好像天生只该用来翻书:“你弹琴给我听吧。”
  叶祺笑着回他一句“坐享其成”,随后让他在各种花花绿绿的琴谱里挑一本,自己接了转身就往客厅走。
  琴声很快招来了陈扬,年糕君也乖乖跑来坐在了琴边的地板上。叶祺一碰到钢琴就有羽化登仙的趋势,陈扬奉命帮他往后翻了一页就站在一边静静听着,顺便看两眼一脸呆滞的傻狗。
  陈飞陈扬训练年糕的时候都反复警告它决不能碰琴,琴外一米全是禁区。今天终于看到有人打开了琴盖,年糕估计是被震惊了。
  一曲终了,叶祺打心底里心疼琴:“听到了么,音色闷得像新琴……”
  陈扬俯身含住他的耳垂,低低地笑:“本来就是新的。你不在的时候还有人一掷千金买你开心一点,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叶祺抬手拿起下午刚放到钢琴上的相框,看也不看就往后一塞:“你不在的时候还有人天天看着这个,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陈扬退开一点仔细端详,木质的方形相框里放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明信片,图案向外但并没有固定在衬纸上,明显是舍不得封住反面的文字。
  “你这是……向我炫耀吗?”
  叶祺转过身去,挑衅一般拉出项间的链子放在唇边,万般深情:“是又如何?”
  陈扬笑得自己眼眶发热,最后用力地把该妖孽摁进了怀里。
  美其名曰庆祝自己失而复得,陈扬把叶祺拖到西餐馆去吃了一大堆东西,临走时他们还叫了一客酸奶帮助消化。结果这一路上为了抢酸奶两人差点打起来,途中陈扬甚至把车停在路边只等着自己和叶祺笑够了再走,学龄前儿童面对食物时可能都比他们成熟不少。
  这样闹到回家当然已经晚了,年糕跑来迎接主人的步子都有点飘,估计已经窝在哪儿睡过一觉了。叶祺本来懒得都不想动,但次日的课全在下午,白白耗费了月黑风高之夜又实在心痒难耐。
  于是,沐浴更衣后走进卧室的陈扬下意识接住了向他飞来的事物,紧随而来的是叶祺故意拖长的声音:“陈扬,辛苦你了——”
  低头一看,手里赫然是今天刚买来的人体润滑剂。
  陈扬明显是有点犹豫,握着瓶子坐在床沿上半天没动。叶祺看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很快心头火起,一伸手便解开了他浴袍腰间的系带:“你总不能因为强上了我一回心里有愧,往后就一直在下了吧。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陈扬被腰腹上逡巡摩挲的手摸得正惬意,听清了这句话不由一愣,很快扣住了叶祺的腕骨示意他先停下:“那件事我是真觉得对不起你,没跟你开玩笑。”
  好好一句床上的情话,不知怎么又让陈扬认真了。叶祺恼火地一抬眼正巧撞上他满脸严肃,简直像狂欢节上逢了丧事一样难受,稍不留神声调立马愤懑了:“你这么小心翼翼的有意思么,你这样搞得我特别累你知道么。”
  叶祺松开手自顾自躺下了,陈扬只好定定地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自己也泄气,往后一仰隔着被子躺在叶祺身上,顿一顿又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织物里:“我追了你一年才到手,给你赔小心都成了习惯了。”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林林总总这么些事情想来没一件愉快的,况且还身处这么个最不该提的时间点。
  陈扬躺的位置不偏不倚,头一歪正好给了叶祺一点点要命的压力,原本就蓄势待发的东西简直要蹭着陈扬的侧脸勃勃跳动起来。这人大概是心里存了不痛快,毫无觉察不说还把那瓶润滑剂随便丢在了叶祺手边,那距离真的只是触手可及。
  要是以前,最如胶似漆的时候,这点微妙的小别扭早就演化成了干柴烈火,叶祺绝不介意受累一下爬起来把人上了。但现在,现在他只好咬着牙再度开口:“我明天上午没课,你确定你不想?”
  陈扬翻个身面对着他,一双眼睛灼灼发光:“你这样让着我就有意思了?”
  ……我靠!叫人来上自己未尝不可,第一次开口叫情趣,第二次开口叫热情,第三次他叶祺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了。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掀了被子起身,绕过陈扬直接往浴室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陈扬好像是愣到了这个时候才忽然回过神来,拦腰一抱利落地把他扯了回来。掠食是本能,情绪问题到了关键时刻就没了挡道的能耐,陈扬的膝盖迅速抵进了叶祺的两腿之间,他想挣也挣不开了。
  “我就在这儿呢,你打算去自己解决?”
  床第之私终于回归正轨,叶祺仰望着陈扬微微眯起的眼睛,诡异地笑了笑便牵住了他的手,理所当然引向烈火灼烧的部位。
  陈扬轻轻挥开他的引导,慢条斯理先把叶祺身上的衣服剥了扔开。内裤褪下来时某物几乎是弹出来的,叶祺对他怒目而视,眼看着又要开口激他。
  于是他在叶祺的唇上落下一个安慰性质的深吻,舌头来回扫着上颚的时候终于握上了那倒霉的器官。早早就准备好却被一番无意义的争执耽误了,陈扬觉得自己掌心里的东西像是有着独立的生命,稍微挑逗了几个回合就兴奋地颤动起来。
  叶祺迎向他的眼神逐渐潮湿,时断时续再配上几声低喘,这些让陈扬莫名地有点得意。
  “手感真好,整个立起来的时候形状漂亮极了……”一边说着一边巡视般抚过囊袋,然后指甲掐进去轻巧地捏着。
  叶祺被分开的腿不自觉地曲起,眼里水润的光似乎要满溢出来。谁知他仰着头呻吟了一声后还记得去回答陈扬:“谢谢……夸奖……”
  陈扬从那一刻起开始分不清谁被谁迷惑,指腹按上他的顶端打圈,微不足道的力度用上去很快感受到了叶祺剧烈的颤抖。
  床头的纸巾被人忘到了九霄云外,陈扬懒得去洗手或者拿润滑剂,索性就着刚才的粘腻把手指探了进去。
  即使沉浸在残留的甜美感觉里,叶祺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陈扬低头细细亲吻他的小腹,看他有了卷土重来的意思就低头含进去,侍弄了他一会儿之后总算是扩张得差不多了。
  叶祺合上眼纵容他,陈扬进去的时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他“疼不疼”,直到滑过某个位置后叶祺彻底酥软下去,他才放心地退了一点再用力撞进怀里的躯体。
  叶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要”,只有“再来”,所以他对陈扬的精准动作不置一词,闷哼了一声之后索性自己把手往下探。
  陈扬缓过了乱七八糟的别扭劲就依然是陈扬,此刻他干脆地摁下了叶祺的手十指相扣,上身前倾伏到他耳边低语:“别动,让我来。”
  叶祺本来要开口,但体内堪堪滑过的冲撞忽然变成了以那一点为目标。身前的人大力进入时他只觉得自己被快意灭了顶,前面要如何也全随了陈扬的意。
  前一晚算是久别重逢,现在两人的身体以意料之中的速度找回了曾经有过的默契,陈扬头脑发昏了其实比叶祺更收不住。尽兴之后叶祺趴在床上很久没动,陈扬仰面躺在他身边,想了想还是侧过去摸上他的肩背:“你……你还生气么。”
  叶祺大概在枕头里蹭得太深,声音传出来像隔了几个光年:“没生你的气。”
  陈扬立刻换了个说法:“你不高兴可以,但别跟我真刀真枪地发脾气。”
  叶祺没出声,陈扬便一下下地顺着他的背脊说下去:“我真是被你折腾怕了。上回,你多少年没发过火偶尔炸了一次,然后开着车一转弯就犯心脏病,我……唉,你也替我想想行么,我发个烧你都不舍得走人,那你躺急诊室里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
  “……陈扬,你扯远了。”
  背上的手慢慢停下来,整个手掌摊开捂热了叶祺后腰的中心位置,迷迷糊糊地有种无以言喻的安心又回来了。
  “再大的事我们都好商量,只要你别发火,别动气。我还想跟你在一起守个几十年呢,你……”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尽数被叶祺压过来的吻搅成了七零八落。

  次日,两个人又睡到日上三竿。
  前一夜被叶祺亲手勾出的征服感还在,陈扬扣着叶祺的腰身醒过来,手往下滑了几寸又摸上去。
  叶祺真正是被快感弄得睁开了眼,结果挑了挑眉又闭上了,弓起背再往陈扬怀里靠得紧了些:“……快一点。”
  磨蹭了快半个钟头陈扬才起身去洗漱,叶祺靠在门边笑着看他:“你说我们是不是太过了?”
  陈扬神清气爽地回望:“太久没做了,不觉得。”
  叶祺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瓶,话题转到最实际的问题上去:“你这个小区还有空的车位么,还有,我要不要付……”
  他想说我要不要付这个家的水电费之类,但陈扬走过来一把揽住他:“不要想这些,不需要你操心。车位本来我就有两个,你今天回来停进去就好了。门钥匙我已经加在你的钥匙环上了,还有别的问题么。”
  叶祺时常是个大而化之的个性,有人愿意迁就他当然好,没有也就算了,连外人都能不着痕迹地宽容过去。他有他自己的界线,一道一道逐渐向内,且每一道都是无形的,因而要接近他难于上青天。
  陈扬刚刚经历过第二次层层深入的过程,可以说比从前更了解这个人。叶祺总是要别人绕过表象才能勉强看清的,比如他的愤怒不是真的无可挽回,而是忍无可忍之下的松动。再比如他的妥协绝不会带着残留的不快,他是真的不计较这些。
  叶祺在这个拥抱里停留得稍稍长久了些,随后果然没有再纠缠细节,反倒侧过脸亲了亲陈扬耳后的皮肤,低声给了他一句“谢谢”。
  清平安宁的生活才是叶祺最适宜的环境,不能再让他为了任何细枝末节而伤神,这是陈扬不敢言明的自我要求。
  正因为坚决而郑重,所以才不敢过于轻易地宣之于口。
  如果说叶祺现在的样子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他愿意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归根结底,多少“对不起”都弥补不了另一个人的黯然神伤,在他最风华正茂的七年里。
  叶祺这天的课是下午一二,上完以后有学生问了个并非三言两语能回答的问题,所以拖延了很长时间他才回到办公室。
  教学助理从外间捧进一束百合来,非常干净,淡青色的纸环抱着白色的花,一朵朵开到极盛。
  叶祺接过来的时候难免带了点笑意,一边放进瓶子里一边听助理在小声抱怨:“要送花怎么也不送香水百合,真小气……”
  叶祺并不抬眼看她,只是拨弄了一下稍微有点拥挤的花茎:“我不喜欢香味,尤其是香水之类非自然的味道。”
  小助理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嗫嚅着开口:“对不起,我不应该每天洒了香水过来的,我不知道……”
  “没事,我都不说你当然不知道。”
  上课不看手机是叶祺的习惯,不仅静了音连震动都关掉。这会儿他安置好了花才想起来,果然有一条陈扬的短信早就等在那儿。
  “麻烦你回来的时候去一下超市,我晚上带东西回来跟你一起吃。”
  叶祺扫了一眼便去吩咐助理:“大三的翻译作业你先帮我看一下,最好的最坏的挑出来放我桌上。我先走了。”
  桌上那杯事先备好的咖啡一口未动,教学助理满口答应着掩上了门,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同年进来的年轻助理们都说叶老师脾气好,谁又知道人真的冷起来竟这样难以捉摸。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叶祺从来不碰冷掉的咖啡,更不会搭理任何品牌的速溶。
  与此同时,陈扬无心在公司里久坐,幸而适逢淡季真正要他处理的大事也没多少。记忆中曾有过无数个这样的黄昏,开着车穿越小半个城市去买一点吃食,有时是某个街角的鲜肉生煎,有时是老字号的虾仁小馄饨和西点店的伯爵奶茶。但那时候买完了总在车里随便吃掉,回家停好车愣上半天,通常犹豫到最后还是往酒吧跑,或者直接打一个没来得及扔掉的电话号码。
  那些连面容都记不住的人来来往往,期间伴随着失眠症状的时好时坏,因而有一段时间陈扬甚至是惧怕夜色的。
  元和曾经劝过他多次,他也动过一回定下来的念头。对方是个小有名气的软件工程师,两人尝试着密集交往了一段,最后不了了之。
  毁了就是毁了,绝非换了一个对象就能重新来过,陈扬庆幸自己醒悟得还算不晚。
  这一次他买了不少东西,小巧的灌汤包、笋丁烧卖、炒河粉和两份海鲜粥,在楼下的咖啡馆门口他又停了一下,带了两杯暖手的热饮上去。叶祺裹着出门时的衣服还没换掉,开着客厅最亮的吊灯在看书,年糕叼着一根狗骨头趴在一边。
  原想让他别坐在地板上,陈扬转念想到自己也喜欢靠着钢琴翻看点无关紧要的东西,话到了嘴边很快换成另一句:“看什么呢。”
  叶祺微微怔了一下,回头向他微笑:“我还真不知道我看了什么。主要是等你,不是真想看书。”
  见他作势要起身,陈扬一面去摆弄开关一面开口拦他:“别过来了,我们就地上吃吧。等我先把年糕弄一边儿去。”
  陈扬的长沙发两侧摆着一对落地灯,无奈离叶祺坐的地方有点远。倒是钢琴正上方吊着一盏铜质雕花的灯,平常从来不开连陈扬都不记得开关在哪儿,试了好几次才把屋子里的灯光给调好了。
  “全是点心,晚上就不喝酒了,好么。”
  叶祺看着他,点头,神情相当柔和。
  可能也是等得饿了,他从陈扬手里接过外卖的包装盒就立刻打开来,因食物的汤汁暖了胃索性多吃了几口才停下来:“以后……你买了花带回来就好,我在学校的时间不多,白放着那么好的百合我于心不安。”
  陈扬斜睨他一眼,笑道:“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今天拜你所赐,我莫名其妙告诉助理我讨厌香水味,好像弄得人家很不自在。”
  陈扬失笑,替他把勺子放进粥碗推过去:“那是助理又不是领导,你待人接物真的强迫症了?”
  酒红色的灯光让人随性,叶祺一时兴起去放了盘CD,待爵士乐如轻纱一般笼罩了房间才走回来。
  陈扬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没想到叶祺拉过他西装的前襟先送上了一个吻。
  “粥里原来有干贝,我怎么没尝到。”叶祺看着被吻的人眼神有些迷离,原想就此岔开话题却改变了主意,一低头又吻过了第二回,然后与他额头相抵缓缓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喜好。”
  顿了顿,他说出一句更明白的话来:“我不希望跟人有太多交集,我不喜欢……人。”
  明明是个看得最透的人,可还是要命的一尘不染,而立之年了还能说得像自己不是人一样坦然。陈扬蓦然心动,不知是感慨还是甜蜜,一时间望着叶祺竟不知如何作答。
  碰巧叶祺也格外有耐心,两个人抛开一地的事物不管不顾,就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对视。
  陈扬犹豫着,就着他半跪的姿势抚上他的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喜欢你这样又冷又淡的人。”
  叶祺笑:“没有,但我知道。”
  陈扬再要说话的时候,叶祺忽然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你要滚床单还是滚地毯我都奉陪,但先把晚饭吃完好么,我等你等了很久。”
  “我以为你会说‘没等多久’。”
  叶祺笑了笑,坐回去继续吃东西,过了很久才应道:“凭什么对你那么客气……这也是我家,是我在等你。”
  因为时间还早,他们收拾掉残渣后坐在一起看了一部悬疑片,说着说着就谈到了以前大学里看《蝴蝶效应》的事情。一群人为了讨论剧情一直从凌晨吵到天亮,整整耗掉了一打半啤酒,第二天就集体逃课让教室空了一大块座位。
  这气氛实在太融洽,以至于叶祺接起一个电话的时候陈扬都没有在意,结果盘尼西林便在另一端嚎叫起来:“叶祺,你旁边的是……陈扬?!”
  陈扬眼里还留着暖洋洋的笑意,叶祺慢慢向他那边倒过去,最后半个人都枕在他身上:“嗯,是陈扬。”
  “你们……”
  “你是想请我们吃饭还是想我们请你吃饭?”
  盘尼西林听上去如释重负:“还是你们请吧。我去替你们把人叫齐了,到时候您定时间就行。”
  他指的是无非是陈飞、沁和、元和这些人,叶祺清楚得很:“……等等,还是我自己去说吧,哪有你去通风报信的道理。”
  话说得漫不经心,但陈扬几乎是立刻从他的神情出读出了些许强硬,揽着他的手臂不由微微一僵。
  叶祺三言两语挂了电话,回过头来拥住他,淡然道:“我们的事情不该让别人转达。”
  既然分不开,那就无论如何要一起走下去。叶祺忽然执着在郑重其事的开局上,陈扬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好,你觉得需要我说什么就告诉我。”
  叶祺在熟悉的体温里辗转了一下,低低地开口:“我只是觉得……上一个十年里草率的因素太多,接下来想要做得更好一点。”
  这样的灯光与暖意,面前的液晶电视还在播着剧情片最后的演职人员表,陈扬低头看着那一张温润的脸,声音不知不觉地深远起来:“十年了,我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你,你还会像以前那么爱我么。”
  叶祺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随即安静地合上眼睛:“我倒是想不爱你,可事实证明,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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