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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 金蝉脱壳(五)

书籍名:《陶然自乐》    作者:紫叶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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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闯进去,额上出了些薄汗,顾宁微喘了口气,双手撑着床支起上身,看着身子下面玉体横陈的某人,轻轻道:“榕儿,你动一动。”
  李榕依旧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只余个黑黝黝的后脑勺给他做个死人样。
  顾宁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决定自力更生,板着李榕的膝盖分开来往外压,想让自己得个更加好受一些的姿势。
  可还没等他如何,就觉得半挂在肩上的里衣襟子紧了一紧,已经被人死死揪住。
  顾宁顿了下,毫不手软的继续使力,果然不到一刻刻,就听见某人开始踢着脚叫了。
  “折了……折了……”
  这叫声又弱小又清浅,就如同猫儿撒娇时微弱的声音一般,虽然不乏李榕怕外面人听见的原因,可也未免没有他自己个也动了情的缘由。
  顾宁弯了弯眼,俯下身贴着李榕耳垂,缓缓的柔声道:“要不……换个,你来?”
  李榕却又没了声响。
  顾宁又叹了口气。
  蜀中令诸国闻风丧胆的定远大将军向来坚毅果敢,智虑深沉,讲究谋定而后动,决定了的也称得上敢作敢为,很少有事能让他后悔,可偏偏在每次好不易抽了功夫来会李榕时,都能让他感觉到后悔。
  他现下无疑也是有些后悔的,并不是后悔在此处称不得多安全的地方办了李榕,而是在后悔十年前在秦刚刚与李榕重逢时,为何只因听了些李榕的“花言巧语”,就又心软又疼惜,没能狠心一手打晕了他,直接将人打包带走。
  此种情绪这些年来愈发严重,尤其是在面对越来越“不听话”的李榕时。
  顾宁从小就博闻强记,记忆力好的惊人,通常也代表有些事情他比别人都不容易忘掉。
  记忆最深的,就是那段年少恣意的日子。
  当然还有对他逆来顺受,百依百顺,跟前跑后端茶递水,捏肩揉背顺便吃点自己豆腐的李榕。
  那时候,山中的翠景是美的,和风煦煦,花香遍野,他执手操琴,膝上总能躺着昏昏欲睡,唇瓣含笑的李榕。
  那时的李榕心也小,没有什么国仇家恨与责任道义,满眼满心装的只有他这一个师兄,其他东西就如浮云一般,撇都不撇一下,既乖巧又懂事,他指东他就跟着看东,他走西他就跟着往西。
  而现在……
  真是年纪越大惯的脾气也越大。
  手握重权说一不二的日子多了,秦国的那小君主也总将他捧着怕摔了,又生恐下人没照料到简直做了个神仙供着,养的李榕也愈发“娇贵”。
  就连如今,他想让他稍微动动腰,都敢因着不满而反抗。
  顾宁蹙了蹙眉。
  这毛病得治,总归是自己的才对,得听话,将来的日子才好过的和美。
  他这里还没想出具体的整治法子,就觉得自己脖子上又紧了一下,微微一怔低头看去,就见李榕双臂已经攀上了他的脖颈,眼睛也恶狠狠地向着他瞪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除了我,你竟还能想别的?”
  顾宁微侧了下头,看着李榕的“凶残”表情,忍不住缓缓的弯了眼睛,笑而重复。
  “除了你,我竟还能想别的?”
  李榕呆了一呆,本就因着情潮红润起来的脸颊更显剔透,这回是直接连腿也攀了上来,死死的抱住他。
  “师兄。”
  顾宁“嗯”了一声,一手拖着他得腰坐起,一手箍着他的后脑,轻轻的吻上了李榕的下颌。
  “且再等等……”
  李榕扬着头,发出微弱的喘息,将他抱的更加的紧。
  “用不了多久了……逸之,我就能随你走……”
  顾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就又听见将头搭在他肩上的李榕,抚摸着他后背狰狞的旧日里留下的伤疤,喃喃的声音。
  “师兄,我只愿跟你走……”
  顾宁闭上了眼睛,浅浅笑着,直接用行为在李榕的惊喘声中,回应了他。
  从皇宫大内到相府的路程称不得有多远,按说孔玉他们就算没有急赶,此刻也应到了,至于为何如今也未能来凑个热闹撞破某二人的好事,完全是因为他们在路上,又遇见了个熟人。
  说是熟人,也仅是指荀石较为熟悉罢了,他在对街一见到对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才疑惑的唤了一声。
  “叔重?”
  孔玉与谈涛闻声转头望去,就见正在相府大街口原地转磨的人闻声抬了头,见了荀石,眼睛一亮,立刻笑着走过来。
  “荀哥哥。”
  此人十七八的年纪,一身衣衫虽看着并不华贵,料子却都是好的,加上体态修长却无妖娆,眉黛悠远,眸盼含情,一观望去,倒是让人忍不住赞一声好个风流少年。
  荀石此刻也下了马,看着他走过来,问道:“你怎来了?可是南山侯那里有事?”
  许慎闻言摇了摇头,“爹爹无事。”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眼孔玉与谈涛。
  荀石见状,只略一思索,便指着孔玉与谈涛向许慎笑道:“这是孔玄玉,谈雅川,出身海陆营,”孔玉与谈涛向着许慎拱手为礼,荀石也看着许慎,语气中含了些深意,“他二人皆乃吾友,现下正要往老师那里拜会。”说罢,有对孔玉他们道:“这是南山侯世子许叔重。”
  许慎眨眨眼,会意的笑了起来,也向着孔玉与谈涛拱了拱手,“许慎见过两位哥哥。”
  孔玉在听了他来历后立刻侧身,只受了半礼,连道:“小将不敢。”谈涛也还礼不敢受。
  虽然他家在秦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门户,可却如何也比不得当年征楚时归降大秦,有献策定邦之功,被秦先君封为南山侯的许安地位高,因而多有谦逊。
  许慎对他们的疏远仿佛有些不满似得,几不可查的卷了卷嘴唇,显出了几分孩童的稚气。
  荀石却笑了,“你还未说,到底有何事?”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相府大门,“既然来了,怎不进去?老师也想你的紧,前日里还念叨你了。”
  许慎也笑了,缠了荀石道:“小叔叔有想我?怪不得最近我总是爱打喷嚏,娘亲还以为染了风寒紧张个不停,我就说没什大事,不想原竟是这,他想我可有给我准备了礼物?吃食呢?”
  荀石好笑的曲了食指敲敲许慎的脑袋,“吃,就知道吃,你个吃货,来看老师也不带些东西,还想着又从这里顺了好的带回去?君上赏了你家的东西何曾缺了,至于你巴巴的来这里讨。”
  孔玉见状,与谈涛对视一眼,心里不禁都有些讶然。
  传闻中因为灭国之仇,那位南山侯与李榕关系绝称不上有多少,几乎是到了有你无我的地步,公开场合除非君上特别吩咐,俩人从来就不曾在一处呆着超过一个时辰,他从未想过,南山世子竟然与李榕与荀石的关系这般好。
  许慎听闻荀石的话后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扭着脸躲避对方的手,“君上赐的自然是有,可都收置于库房中又有谁敢轻易动?那些外地供奉的就更没有多少了,爹爹从不收礼,多少好东西都被他看也不看的扔至门外,我哪里能寻到好玩的。”
  荀石听罢叹了口气,他自是知晓许安此番作为的缘由。
  许安本就是他国降臣,就连秦国赐下的爵位,多少也是因为许安在楚势力颇大,多有安抚之意,如此境遇,以那人智慧,自然要守成自保,丝毫不做逾越之事。
  就在这时,突然觉得自己袖子被人扯了扯,荀石转目看去,就见许慎轻轻问道:“连我都听了些消息,小叔叔……”他微微顿了一下,大眼睛看着荀石,“小叔叔他,是不是……是不是……”
  荀石看着他紧张的表情,知他在此处等着他不敢进去,除了因为长辈们的僵持而要避嫌,怕就还是想先问问情况,可此刻荀石又不可言它,只能垂目叹了口气。
  许慎呆了下,怔怔的站了片刻,抿了抿唇,攥着拳,“我,我……”
  荀石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若是想来,就随我进去吧,”他顿了顿,又道:“老师见了你,定是会高兴的。”
  许慎静了一会儿,点点头,却只有抓着荀石的袖子才能好迈步。
  几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凝,孔玉与谈涛不好插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又听许慎开了口。
  “我原想着,前年那次熬了过来,就合该没事的,那般凶险的境况,都,都没有……”许慎说着说着,眼圈已经红了,“顾叔叔已经走了,就连小叔叔也……也不要我了,我……”
  这是顾宁与李榕谋划了多年的事情,他不能将实情告诉许慎,可看他难过又不忍心,只好紧握了他的手,哄道:“叔重何须言弃?南山侯与夫人也都疼你的紧,你可别让他们操心,否则……”荀石抿了下唇,“否则,老师也会不安的。”
  许慎垂了脑袋,微微的“嗯”了声,就不声不响了。
  孔玉却是个耳朵灵敏的,早已听见了那一声“顾叔叔”,却又不知到底是何人,因而只得留在心里打个记号。
  待到他们进了相府,李榕虽然已经起身,但好似身体果然是不大好的,直接让侍女引他们进了里间的卧室。
  一进门,孔玉就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药气,浓重的有些呛鼻,除了这股子苦涩,都闻不见旁的气味。
  “小叔叔!”
  许慎唤了一声,便疾步走向了床边。
  此时的李榕被荀石扶着靠坐在了床头,见到许慎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意,“慎儿来了,”他抬手将对方揽过,抚着许慎的头发,“许久没见着,可又长高了不少。”说罢,又抬头看见他们,缓缓的笑了笑,“玄玉与雅川也来了。”
  “末将见过李相。”
  与谈涛拱手一揖,就听李榕微笑道:“不必多礼,快坐吧。”
  孔玉小心的打量了李榕一番,见那人除了一双眼睛还依旧幽深明亮,脸色却仍是极苍白的,神情中也皆是倦怠的疲累,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虚弱不堪的感觉没甚精神,就连坐起在床上,轻轻抬个手,都似费了极大地力气。
  看的他心头也不近跟着惋惜的叹了又叹。
  果然是已经不大好的。
  许慎靠在李榕的怀里蹭了蹭,抱着对方笑道:“慎儿想小叔叔了,特意来看,小叔叔还不奖赏我?”
  李榕似是被他逗笑了,“都这般大了,竟还总想着撒娇,”他温柔的看着许慎,“想要什么,小叔叔都给你。”
  许慎笑了起来,不依的哼了一声,“我要的,小叔叔都给我?”
  李榕笑着用手指轻轻顺着他的头发。
  许慎挨着他的细瘦的手又蹭了下,“慎儿想要小叔叔一直陪着我,一直,一直陪着,你给不给?”
  李榕放在许慎头上的手停住了动作。
  许慎又将头埋在了李榕的怀里,众人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他的声音,都带了些哭音儿。
  “爹爹……爹爹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也极担心小叔叔的,我就抓着他偷偷拖人打听了好几回。”
  李榕静了一静,才轻轻道:“慎儿,你原谅小叔叔。”
  许慎并没出声,但环着李榕腰际的手却紧了紧。
  李榕轻轻道:“我已答应了他,要去陪他的,他等了我好久好久,我又怎敢再食言。”他揽着已经开始颤抖起来的许慎,“小叔叔只有这一个愿望,慎儿原谅小叔叔好不好?”
  “顾叔叔已经死了!他死在嘉陵江上了!你要去哪里陪他!你要去哪里陪他!”
  荀石一步上前拉开已经大喊起来的许慎,“叔重!”
  然而许慎却还哭喊去抓已经僵硬住的李榕,声音里皆是令人心痛的叫闹。
  “小叔叔骗人!小叔叔你骗人!大骗子!大骗子!”
  孔玉却完全震住了,一时间连脑子都是空白一片。
  因为他也记起来了那段铭记于心,午夜梦回时犹能惊醒,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记忆。
  那是在他前年的军功记录中出现,因掩护他们撤退而永远消失在被鲜血与赤炎染红的嘉陵江上的人。
  那是蜀国最有名的大将,是彰采风仪无人能比,谋才智计无人能敌的定远大将军。
  他只知,因为那人存在,他们才能逃出绝境,惨胜了那场激战,也正因为那人消失,秦蜀之盟才从此决裂,再不见两国共进同退的一幕。
  那是个能在行军闲暇时抚琴笑看他们饮酒哄闹的人。
  那是个仗剑斩敌,总是将后背留给他们的人。
  那人名为,顾逸之。
  月光从窗外幽幽倾下,辉芒洒落一地,就如同夜晚间的微风,带着一种清冷的寒气。
  荀石端着汤药站在一旁,看着衣衫单薄的李榕坐在窗下举头望着窗外,忍不住就轻轻唤了一声。
  “师父。”
  李榕静了下,“这世上最是自私之人,便是说的我这种吧。”
  “师父怎可说这种话,您为了先君承诺已经留在秦整整十余年不曾离开,”荀石顿了顿,轻声道:“叔重那不过都是小孩子脾气的胡闹,如今,也该您过您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李榕只笑了笑,并未再出声,而荀石身后跟来的人此刻也静静的走出来,坐在李榕身旁将他揽在怀里。
  李榕靠在顾宁腿上,“逸之,我真的好累。”
  顾宁抚着李榕的长发,“那榕儿就好好睡一觉,我守着你呢。”
  李榕微微笑了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荀石将汤药放置在他们近旁,刚要悄悄地退了下去,却被李榕叫住了。
  只听他说,“介璞,师父对不起你。”
  “你们扔下我搁这泥潭里一人扑腾,现在倒好意思说这话,当谁还稀罕这富贵……”
  荀石紧低着头,根本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李榕却又叹了一叹,从顾宁身上起身,将他整个人都揽在过来抱怀里,“师父的小石头,本以为你长大了,没想到,如今竟还爱闹别扭。”
  荀石揪紧了李榕的衣服,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身体簌簌的抖着。
  “我……我若不想干了,您与师伯,得给我来个地儿……”
  “好,”顾宁笑着抚了荀石的发,微微笑着,“我们俩等着你来养老。”
  “真无情,到老了还想榨我。”
  “唔,这当然,到了哪儿,你师父与我也不能把你一人给扔下,我们还等着抱了孙子继续榨了。”
  “师伯!”
  李榕看着荀石倏地红透的耳尖,靠在顾宁的怀里,忍不住就轻轻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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