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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

书籍名:《塔西刻勒之雪》    作者:女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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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灵魂之子,她就必须要代替她的儿子做一些为了国家牺牲人生,或者说,牺牲性命的事情,包括艾琳悠汀帝国,还有已经不存在的塔西王国。
  瑾皇后孤独地站在硕大的偏厅中,她的孩子很少,只有两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然而现在,他们都讨厌她,也离开了她。
  她的女儿即将嫁给将军之子沃尔特,尽管沃尔特不爱鲁西丽娅,鲁西丽娅也不爱沃尔特,但鲁西丽娅还是扬言要跟着夫君踏上战场,她是否是对自己这个母亲失望了呢?
  他们都离她而去,然而,瑾皇后却在微笑。
  这笑容不参杂任何的利益权谋,因为她爱他们,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最好的路途——她的女儿实现了自小以来报效国家冲锋陷阵的梦想,而她的儿子得到了他从未得到却始终渴望的自由。
  瑾皇后缓缓拿起酒杯,殷红的酒液映照着她美貌依旧的脸庞,她没有时间悲伤自己的孤独,这本来就是她身为时局操控者所需要忍受的课题之一,现在的她,必须要去和苦修院中那些塔西王国的亡魂们谈一谈了。
  唯一的好事,就是原本要由沃尔特背负的责任已经有了替罪羊,弄丢灵魂之子的罪行并非小罪,沃尔特甚至做好了被贬为庶民的准备。现在正好,没有人会责备沃尔特了,因为艾琳悠汀帝国以及旧塔西王国所指望的必胜之子,已经跟随世界上最伟大的灵魂术士前去修行。
  瑾皇后优雅地转过身,背影自信而坚忍,然而,谁也没有发现,一抹残光直坠而下,滴落在酒杯里,转眼消失不见。
  ---序章·完结---

  米迦沙漠的旅人

  绵软的沙地温度烫人,风沙吹得人灰头土脸,无论包裹得多么严实,中午休息的时候永远是一嘴沙子。艾琳悠汀大陆的北部现在才是春天,米迦沙漠的温度却已经升高到了北方大陆酷夏也难以企及的程度。
  随流此时牵着一头骆驼在米迦沙漠东北部一个沙窝附近蹒跚地走着,他被师父丢在这个鬼地方已经有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他可谓吃尽了苦头,整日太阳曝晒,缺衣少粮,眼睛被沙子吹得睁不开,却还要不停地测绘记录。
  要说堂堂灵魂之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这要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随流经司胜的帮助,跟着先知逃出了皇城,顺道还拜了先知为师,从此游历四方。
  按说成为先知的徒弟,这在五大陆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敢想的好事,能学到很多本事不说,单把先知的名号提出来就能一呼百应,可以说是平步青云的阶梯。
  可惜随流没那些野心,他本来连灵魂之力也不想要了,就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没想到先知却不答应。
  这两年里,但凡随流敢流露出一丝不想学习下去的意思,他就要使出千百种手段整治随流,非要他走上寂寞高手的不归路才算罢休。
  如果光是练习灵魂之术以及背诵法阵也就算了,随流之前在苦修院天天做这些,早已习惯,可事实上,自从拜了先知为师,随流就再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这一点,先知也事先给他提了醒。
  “我脾气很差,所以我的徒弟必须要听话,否则没有好下场。你的师兄夜阿兰就是个例子。他在建国战争之后功高盖主,却没有听从我的命令回到圣树村继续潜心研究灵魂之术,偏偏要跟在皇帝身边,结果那之后没两年就死了。”
  随流脸色微变,这倒是皇室秘辛。
  夜阿兰是帝国英雄,传说死在建国战争之后的剿匪余波中,如今先知这么说倒像是另有隐情。
  然而先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我既然活了这么久,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若是不服,先比我活得长再说。”
  随流腹诽……这不就是说除非把你给杀了,否则只能听你的话么……
  然而他脸上却是没有表情的应了。
  随流便从此开始了拜师学艺生涯。
  最开始的一个月还算轻松,只需要跟在先知身边,观察先知平日都在做些什么。先知说了,你先达到这个标准就好,别以为当我徒弟很容易,以后有你受的。
  原本在随流的认知中,先知应该是住在哪个深山老林里,悠哉游哉地过着隐士生活,心情好了就喝酒钓鱼,每天的工作最多就是撰写一下文献好流传后人,然后坐在那里一挥手就对天下大事廖若指掌,只等着那些远道而来的人来向他求知求救。
  然而他完全想错了,先知似乎没有家,更别提什么世外桃源的居所。至少随流跟了他两年,从未见过他回家。
  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先知就会消失一次,随流猜测,先知消失的时候也许是去一个家或者仓库之类的地方,那个地方堆满了他搜集的各种典籍资料。
  那么随流和先知平时都住在哪里?
  答案是,他们根本居无定所。
  先知的行进速度惊人,以至于随流最初连“跟上来”这一基本要求都几乎无法达到。频繁地使用高消耗型灵术空渡让他筋疲力尽,然而先知对此却几乎毫无知觉,他可以在短短三个月之内走遍五块大陆的各大城市。
  在这样的高速转移中,先知做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拜访学者和手工艺人,与宗教创始人密谈,到五大陆最高的高山上去观星,向行商和僧侣搜集文献,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跟三教九流打听情报,他甚至亲自跋山涉水徒步测绘地图。除此之外,他还喜欢做一些间谍密探才做的事情,刺探皇室的情报,盗窃并复制各国的典籍,有时还混入军队,变装成普通士兵跟随国家打仗。
  随流不敢想象一个人类,居然能够完成如此之多的工作,或者说,先知其实根本不是人类。
  看先知那轻车熟路的状态,似乎从他有生以来就在做着这些事情了。
  以他所活的年岁来说,只要有野心,他想要靠这一身本领和知识统治世界都并非痴人说梦,但他似乎对政治不是特别关注,另外,他对随流所感兴趣的艺术也不怎么热衷。
  当随流问起,先知如此回答:“政治和艺术这种东西,过了这么多年都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好关心的。”
  拜师一个月之后,随流的工作就开始变得繁重起来。
  先知在茶室里跟手工艺人优雅地喝茶聊天,他就在旁边不停地记录手工艺人的自传。
  先知在沙漠中优雅漫步,他在旁边背着沉重的各种器械。
  他和先知一起去瑞斯莱特新教盗窃新教教典,却被教徒发现,先知自己先跑,伸脚把他踹给了追来的教徒。
  晚上到了住处,随流要帮先知处理好一切杂事,另外还要被先知数落:
  “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怎么回事?让你只记录有用的东西,你记这些干什么,一个手工艺人的情感经历?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处?你只需要记录他制作器皿的方法就行了!”
  “我让你去阻挡教徒,你居然把他们都溺死了,你怎么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明明只需要把他们的脚冻在地上,他们就不会再追来。”
  那日子过得,简直就是个男版小白菜。
  随流在艾琳悠汀的图书馆时,喜欢看优美的诗集以及各国的历史,也许是由于极度缺乏情感的缘故,他对这些东西格外感兴趣。
  在恢复了语言表达能力的现在,他甚至可以绘声绘色地讲述东赤大陆之前还被称为弗莱迪恩大陆时,东赤民族与特鲁达斯王朝的每一场战争。
  但面对先知一针见血的批评,他常常感到无地自容。
  “你看这些东西根本没用,你那干枯的脑袋只是觉得这些无聊的形容词好听而已,根本不能体会其中感情的深意是什么,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跟我一起看看资料书。”
  先知看的书里没有优美的修辞与长篇累牍的赞歌,他的书里只有复杂的图表,各种逻辑严密的语法与文字构成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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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的任务,源于一个夜晚,两人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在中海上一个小岛的临时居所里整理文献。这活儿随流拜师之后几乎每天都干,通常是他来处理繁琐的部分,先知则在一旁悠哉游哉地归类。
  午夜时,壁钟当当地响起来,原本这一天应该是像随流跟随先知的每一天一样,安静而疲劳地度过,祠逸却突然从堆积成山的书籍里抬起头来。
  他眯起眼睛盯着摊在一边的历法之书看了一会儿,有些懊恼地说:“我怎么会忘了呢?”
  随流不解地看着他。
  祠逸伸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扯出一张大地图,一面看地图,一面用手点着自己的下巴。
  “你跟着我已经有多久了?”
  随流略一计算,“两年零一十六天。”
  “嚯,记得这么清楚,不会每天都在计算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苦海吧?”
  “随流不敢。”不过倒是有在记录受难日。
  “啧,你还真是个面瘫,怎么逗你你都没反应,真够没劲的。”
  祠逸见随流还是一副死人脸,十分嫌弃地朝他摆摆手,转头继续研究地图。
  片刻后,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将随流叫来身边,“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该稍微学会独立了,现在给你个任务,”他指了指地图上荣耀大陆米迦运河下面的位置,那个地方画了一片小点,表示沙漠,“测绘出这片沙漠的北部,比例尺按照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三个比例。”
  祠逸向来说一不二,任何反对意见在他这里都无效,于是根本没有等待随流地反应,就将一架木头制成的有三条腿的机械扔给他。
  “这是经纬仪,使用方法你之前看我操作的时候如果没有记熟,在这本书里也有,自己去看。”说着又丢给随流一本书,“地图的计算方法也是,不懂的自己参详。”
  随流面无表情地答道:“是,师父。”
  这是在先知这里唯一被允许的回答。
  祠逸点点头,这才开始解释,“这地方的大型丘陵每隔几年都会变动位置,绿洲也在移动。以往我都是雇佣这里沙贼中领路的人来帮忙测绘,今年因为战乱,米迦沙漠的沙贼都被艾琳悠汀军队收买了,所以这份差事就交给你,你当做作业来完成。”
  “是,师父。”
  祠逸便立即着手拟定旅行路线,手指在大地图上游移。
  随流望向先知,后者皱着眉头正在写画。
  祠逸不说话的时候十分耐看,面容精致而冰冷,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器,第一次见到他的人甚至会忍不住俯身跪拜。然而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要让人肠子打结。
  “对了,你的灵魂之术这两年实在没什么进展,灵术方面只有攻击技能过得去,治愈技能一塌糊涂,魂术方面更是走入歧途,两年的时间也没能纠正过来。明明攻击与治愈都是水属性,只需要变换元素的引导方式就能完成,你怎么会这么蠢?”
  “……是,师父。”随流有点受打击,却没有吭声,依然一副面瘫脸。
  在先知这里,他屡屡受挫。
  先知过于强大,对他的攻击型灵魂之术根本看不上眼,对方只关心已经失传的水系治愈术。为此,随流也有暗地里苦练过,可惜效果并不理想,他的内心里还不曾产生过想要救活什么人的怜悯之心,所以仅凭着被先知激怒之后的干劲儿来练习,收效甚微。
  祠逸本来还想继续数落他,此时却突兀地停顿了一下,他发现随流的心情突然变得失落了。
  随流是个面瘫,祠逸却能够看得出他的情绪,这大概也是先知的特殊能力之一。
  先知这个人脾气别扭,他喜欢犀利地指摘他人各种缺点,并以观察对方的愤怒和痛苦为乐,却不喜欢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指摘而失落,这让他觉得泄气和内疚。
  于是他不自然地咳一声,“这倒不完全是你的错,灵魂之术本来就是精进很慢的东西,塔西的那帮老不死的教授方法有很大问题。”
  察觉随流的情绪由于自己的话多云转晴,祠逸松口气,继而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切,不就是个徒弟,我教过的徒弟从没见这么操心的。
  说是随流的师父,但祠逸每天不停地搜集情报与撰写东西,其实根本无暇顾及随流的学习。先知所谓的讲课,就是在吃饭的时候嘴巴不停地张合,将所有他临时想到的东西填鸭式地讲给随流听,至于随流究竟学没学到,他根本不管。
  这么一想,他又刻薄地皱起眉头,“你每次使用灵魂之术的时候,都偏走攻击一路,往往治伤的时候反而要将人打死,身为水属性灵魂之子,还是我的徒弟,却不能精通治愈术,这未免也太丢人了。这次去米迦沙漠,我会把你的灵魂之术除了治愈的部分尽数封印,等我认为你需要的时候再帮你解开,当然,你也可以自行寻找解封的方法。”
  “是,师父。”
  先知见随流很乖觉,说要剥夺他的灵魂之术也丝毫没有拂逆之意,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道:“记得按照我教你的多多练习,”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卷轴,一挥手,卷轴上的灵语浮了起来,尽数飘向随流的身体,“这东西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失去攻击技能之后万事小心。”
  随流点头,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凉意从头顶降到脚底板,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就这样,灵魂之术就被封印了吗?
  随流困惑地摇摇脑袋,这未免也太神了吧!
  先知……难道真的像传说一样,身体里流淌着自然之神的血液?
  “那么这就上路,正好我也要去米迦那边看看战况,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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