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苏宇的爱情，不可能像夏未来那样任性。
他的父亲因为欠债而卷入一个非法高利贷团体，他们家被迫参与进去，用仅剩的家底放贷，收回的钱全部拿去还贷，这个恶性循环越滚越大，他们家也越陷越深。终于有一次东窗事发，他父亲被抓个正着。
其实他父亲只是一个从犯，并且是被胁迫的，但是不知道那个团体的老大用了什么手法，硬是捏造证据把他变成了替死鬼，说什么只要他顶罪，所有的欠款就一笔勾销。他父亲不是傻子，他们的涉案金额那么多，手底下甚至悬着人命，他知道自己要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可是当时的情况……他百口莫辩。
他父亲想要一死了之，苏宇手上的那把匕首就是他父亲自杀用的。
而夏未来的父亲很精明，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把他劝回来，他只是把他软禁起来，让他跟外面的一切隔绝开来，然后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把苏家案子的虚假证据拿出来摆在桌上。
第二件，他把沾着苏宇父亲血迹的匕首放在苏宇面前。
第三件，他对苏宇说，离开夏未来，我可以让你的家人得到公正。
夏未来的父亲胜券在握。
可笑的是，他认为苏宇绝对不会拒绝的条件，居然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苏宇拿起那把匕首对着他的脖子说：“我家里的事不用你插手，我不拿夏未来做交易，你放他出来，让我见见他。”
夏未来的父亲估计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人，他一向对苏宇很赏识，也知道是苏宇把夏未来拉回正道，他那么做，其实只是想让两个孩子都有出路，他没想到的是，苏宇比夏未来更加固执。
最终他还是替苏家洗刷了冤屈，也把夏未来放了出来，但是结果并没有皆大欢喜。
苏宇不想让他和夏未来的关系在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中摇摆不定，他答应夏未来的父亲，和夏未来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业。夏未来的父亲要他证明他们不是一时冲昏头脑，他们可以在一起，但要等他们能真的独立，毕竟他们当时太年轻。
这些事情，夏未来全都不知道。他拥有苏宇给他的全部的快乐，可是从来没有替他分担过真正的痛苦。不是他没良心，是他当时压根就不懂。他以为苏宇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妥协，他以为苏宇说的未来里没有他。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他们一个比一个偏执，到最后只剩下怨怼。
苏宇是个不怎么多话的人，他是真的被夏未来决然的一番话和那十二巴掌扇得绝望了，才会在那天喝醉的时候全说出来。我是他们的朋友，可是对这件事无能为力，他们太倔了。
以前每次我看苏宇把酒醉的夏未来背回家的时候就想，这夏傻逼是撞上什么好运了。现在想想，不是夏傻逼撞上好运，而是苏宇撞上背运了。
陶野说：“给我几杯酒吧。”
二锅头笑问：“你想喝什么？”
陶野看了看那一排灯红酒绿，问：“他来这里会喝些什么？”
二锅头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他是个很没有品位的人，他只喝啤酒。”
陶野笑着摇摇头：“那也给我啤酒吧。”
周围嘈杂的声响越来越大，冲得陶野脑子有点晕。玻璃杯里棕黄色的啤酒随着音乐的频率微微震动，映出他眼前出双入对的人影。
他听了一天的故事，最大的感触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事、物，有时候真的不像看上去那样。他认识的夏未来，又无赖，又无耻，又好管闲事，又没有品位，这么多的缺点，他从不在他面前掩饰，这就让他以为他已经很了解这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苏宇这么一号人很不值得一提。他潜意识里就认为他是为了仕途的光辉而放弃了跟夏未来的感情，从夏未来的角度来看恐怕也是这样。可是很显然，这段感情里的错综复杂远超过他的想象。
越复杂的事情越脆弱，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再怎么坚韧的信任也抵不过。
陶野想，如果夏未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呢？会不会重新拾起跟苏宇的这段感情呢？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四年了，就算他什么都想通了，也来不及了。
郑东说的没错，他丫就是个悲剧。
常言道回头是岸，可是他回头，再也不会看见岸。所以他只能向前游，不去回头看。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不知不觉已经下去了五瓶酒。醉意漫上来，陶野突然感觉忿忿：既然一切都在前方，都是从零开始，为什么夏未来会选择他哥呢。论长相他们两个一样，论性格他更亲和，论才学他好歹把大学念完了……为什么是陶睿呢？
越想越不明白，他随手结了账，晃荡着出了深蓝，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为什么是陶睿？
回到501，他想找陶睿，可是陶睿不在，于是他径直走向夏未来的房间，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夏未来正津津有味地玩游戏，满屏幕飞着鲜血肉末，飞完了他光荣地牺牲在战场上。
“夏未来。”他喊。
“陶睿？这么快就买回来了？我要的酱猪蹄也买到了？”夏未来没有回头，点了重新开始游戏准备接着玩。
不能怪他没认出来，两兄弟的声音挺相像，加上他之前叫陶睿去买晚饭回来，再加上最近也就陶睿胆子大了敢擅闯他的私人领地，陶野一般是不进他房间的，故而他才会下意识认为是陶睿。
可是这话在喝高了、脑子打结的陶野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陶睿陶睿……你就那么想他吗！不是他是我你就很失望吗？”
夏未来被他吼得一愣，手一抖又阵亡了。他回过身来看看他：“对不住啊，陶野，我刚刚玩游戏没注意，随口说的，你别生气，你们两兄弟我还是分得清的。”
陶野脑子里轰地一声，愤怒混着血液涌上来，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耳膜里脉动的声音。他走上前去，一把拎起夏未来的衣领：“我知道你分得清！你告诉我，我哪里跟我哥不同了？我哪里比他差了？我可以给你更稳定无忧的生活，为什么你选我哥不选我？！”
夏未来完全被他吼傻了：“陶野你在说什么？”鼻端钻入浓重的酒精味道，夏未来了然，扯开他拽着衣领的手说，“你喝酒了？我就说嘛，没事发什么疯，去去去，洗个澡清醒清醒再出来跟我说话！”
“是！我就是发疯了怎么着！”陶野继续揪紧了不让他逃，他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被烧得昏昏沉沉，想宣泄，想爆发，想找到那个问句的答案：为什么是陶睿？
夏未来发现他醉得不轻，一巴掌呼到他头上，反拽着他的后领往水池那边拖。他们两个互相较着劲，就在客厅扭成一团。
两人的力气都很大，可是陶野借着酒劲下手更狠一些，夏未来只是一心想让他冲个凉醒醒酒，而他是确确实实想要制服夏未来。
一个不留神，夏未来被他绊住了膝盖，整个人往下一跌，陶野一手扶起他，另一手顺势把他按在墙壁上，随即死死扣着不让他动。
夏未来生气了：“陶野你醒醒！你这是在跟我耍什么脾气！我哪里惹到你了？”
“没有！你没有惹到我！你只不过跟我哥在我隔壁上床而已，你们以为我听不见？你们当我聋的吗？还是当我不存在？！”
夏未来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这么拷问，当下就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那个什么……你哥他……不对，我那个……”解释不清楚，这事情他完全解释不清楚。
陶野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他压迫在他的身上，吐吸间浓重的酒味熏着周围的空气，夏未来想避让却避让不开。
“我不信……”陶野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嘶哑，“我他妈就不信，我跟我哥差那么远么？嗯？为什么是陶睿呢……为什么？”
夏未来不知道此刻能说些什么。讽刺的是，他在想这是不是一场苦情戏，陶野扮演着一个向他控诉的角色。他们就像往常开玩笑一样，只是在说着对应的台词，等到戏演完了哈哈一笑，尽释前嫌。
但是现实不是这样的。
陶野是真的在控诉他，用尽力气按着他，嘴唇压上来，在他的脸颊和脖子附近游移。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充血的眼中都是愤怒和欲念。
夏未来闭了闭眼，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想要道歉，可是又觉得自己没有道歉的必要。他回过神来，奋力把手从陶野的钳制中挣脱，一拳击打在他的腹部。
陶野吃痛，捂着肚子弯下腰，眼里清明了又迷离。
下一秒，他猛扑上去，把夏未来生生撞上墙，后脑与墙壁撞击发出咚地一声，疼得夏未来眼前发黑。
撕扯，扭打，亲吻，啮咬，夏未来的衣服光荣破碎，一双拖鞋早不知飞去了哪个角落。百忙之中他觉悟到，今晚真他妈太悲催了，玩游戏十二场战败，回头还跟这么个小畜生干上了，眼下就要被剥皮抽筋，这是典型的血光之灾啊！
正想着，大门开了，夏未来一看是陶睿，刚想开口叫他帮忙拉开他弟弟，还没出声呢陶野就给扔出去了。陶睿冷着一张脸，拎进门的塑料袋掉在地上，酱猪蹄的卤汁洒了一地。
陶野从地上站起来，二话没说一拳头抡向他哥，陶睿躲闪不及被扫到颧骨，当下他也不留情面，拽过陶野就往他脸上招呼……
这顿晚饭陶睿花了八十七块五毛，他们谁也没吃成。陶睿左边脸肿了，陶野肚子上一大块淤青，夏未来破了一件衣服，还有一只拖鞋找不到了。
损失惨重。
从这一天开始，501这个房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晓栩整理 两兄弟照面爱理不理，饭桌上更是尴尬，夏未来讲冷笑话一点回应都没有，弄得他也很沮丧。
几天以后，陶野考完了高级网络工程师，然后就收拾了东西暂住到一个同学家里。
他一边打着零工，一边找着正式工作。
他原本就有计算机四级的网络工程师资格，所以工作并不难找，而且他的条件不错，聘用他的是一家大型网络公司。目前他只是做着比较低端的工作，他想要更高的待遇，因此就需要等这次的高级工程师资格证到手。
陶野开始工作以后，就去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因为是在市中心，地方很小价格却很高，好在他还能负担得起，于是就暂时安顿下来。
夏未来打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忙，陶野在电话那头平静地说“一切都好”，夏未来便不再啰嗦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陶野摩挲着陶罐的那只手始终带着颤。
他的脸在笑，不是因为开心，也不是因为如释重负。他是在笑自己的懦弱，笑自己既拿不起，又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