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英雄不好当
3.1
“根据学府管理条例第281条第1条，破坏公物的学员所必须赔偿的价值必须在被破坏的公物之上！”
“根据学府管理条例第281条第2条，破坏公物的学员在该价值的基础上必须追加一定数量的惩罚金，以儆效尤！”
“根据学府管理条例第281条第3条……”
转瞬间，这个声音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天翔高等学府的相关条例，直说的叶冲以及能够听到的学员全都瞠目结舌。
才以一句话作结：“所以这位学员，请赔偿46000联盟币……”
叶冲迅速合上快跌落的下巴，朝来者看去。
身着天翔学府高年级制服的青年，衣服的任何部位都笔挺如新，最不起眼处的纽扣都一丝不苟的扣紧。
墨一样黑的短发被梳理得服服帖帖，下面是一张异常刻板的脸。薄唇抿出一道严肃的直线，在眼角处微有些向上挑起的凤目一眨不眨的写满不容置疑的坚定。
叶冲心想真该叫胖子来看看，说和路雪是冰块，这个人岂不是冰块中的战斗冰？
对方已经快步走到他身前，唰唰唰写出一张罚单，说了这么多句话，他的音调却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欠奉。
“……请在右下角签上你的姓名。”
如果说刚才听到那五位数的金额还多少有些置身事外的虚假感，那罚单上的数额真正摆到眼前，让叶冲多想仰天长叹一声。
英雄，不好当啊！
看到没有？他的出发点如此大公无私是为了学府，也只小小出了点风头，竟然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难怪英雄们要么成了枭雄要么成了狗熊要么连命都给雄没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充满了大起大落的戏剧性，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莫名缓和下来。
“那个……”
战斗冰青年扬起眉毛，像在问他有什么事。
叶冲苦着一张脸：“这位……”
“贺航。”
“贺航学长，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
贺航脸色未变，朝转换仪扫了一眼：“这台信号转换仪是学府在十年前购得，当时的价格是42万联盟币。将折旧费用去除，剩下的正好是42000联盟币。你的行为恶劣，所以还要处以十分之一的罚金，零头一般不计算，所以是46000联盟币。”
“……”
行为恶劣，那打架的怎么没人管……
就像知道他心里在说什么，对方默默将视线转向门口。
一群身着学府卫队制服的高年级学员鱼贯而入，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将参与打架的两所学府的学员全部集中带走。
这时贺航又看过来，仿佛在说：现在轮到你了。
叶冲对这个法居然责众的世界绝望了！
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贺航学长，商量个事行不？”
“说。”
“这罚金能打个折么？”
过来围观的众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就连杰拉德等人也不例外。
贺航一本正经的思考片刻，才道：“天翔从来没有对罚金实施打折的条款。”
叶冲还没有放弃：“总得有例外的吧。”
“除非……”贺航又想了想，“……你能够让学府管理委员会的全体成员都答应你的请求。”
“……”
这明摆着就是拒绝了。
由清一色高年级学员组成的学府管理委员会，虽然全是学员，但在天翔高等学府内掌握的权力已经不下于多数老师。
要进入委员会都得由其中成员投票通过，且无一不是学府中叱咤风云的杰出人物。就比如是眼前这位贺航学长，正是刚进学府时听说，在学员中声名远播的黑面神，管理委员会的风纪执行长。
他一个刚入学的新学员，还是体术4级的废柴，能不能见到那些委员们都很成问题，更别说很可能会招来的不屑一顾了。
叶冲心念电转间已经绝了这份心思。
可是……叶冲的语声低了下来：“我没那么多钱……”
贺航微带诧异的望住他。
近在咫尺的少年黑发凌乱的搭在额头上，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额角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顺着他的脖子看下去，贺航细心地注意到，少年制服领口露出来的衣物一角，陈旧到出人意料。
或许……他是真没那么多钱。
叶冲说的是实话。
对于天翔高等学府昂贵的学费来说，46000联盟币其实不算多。比如如今地球联盟普及的基因强化液等物品，随便一样都要数十万联盟币。
这个世界并非没有贫民，贫民们多半生活在定居星球的两极。而且要接触到高层次的教育，没有钱的确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叶家在他出生前还算殷实，但父亲的病症和他的天生体弱都花费了太多钱，其后父亲早逝，母亲近年来一直卧病在床。
之所以叶冲拼命的打工赚钱，就是为了将母亲的器官置换和基因修复的费用赚到。相比较其他花费而言，这两项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
对叶冲而言，丢脸不算什么，攒够钱才最重要。
贺航沉默半晌，才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管理条例不能因为哪个人而破坏。”
“可总有什么办法吧……”
“没有办法。”
“贺航学长，真的没有吗？”
说话时叶冲整个人几乎都凑了上去，四目相对时，距离比焦距更近。湿润的黑亮眼睛里挤出请求，像一只落到陷阱里的小兽，可怜巴巴的求饶。
贺航喉头一动，倏地转开眼。
“学长！”
眨眼间，叶冲恳求的声音又近了几分。
像是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实在太接近，贺航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叶冲却如影随形般，贺航往左他也往左，往右他也往右。
这种无赖的行径让围观众人目瞪口呆。
贺航却一直没有出言制止。
这幅画面落在刚走进来的两个青年眼里，个子较矮的那一个眼底滚过一丝惊讶：“梅多利尔学长，为什么贺航执行长不阻止那个学员？”
梅多利尔碧蓝的眼珠转动一下，带上了微微的笑意：“雷诺，因为那名学员现在做的并没有违反学府的任何规定和条例。”
雷诺恍然大悟：“你是说执行长只会在对方违反规矩时才出手？”
“没错，这才是贺航。”
就在他们交谈时，叶冲忽然抓住贺航的手：“学长！”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贺航嗖的一下抽回手，退后了一大步。
雷诺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梅多利尔收敛了看戏的神色，微笑道：“他害羞了。”
3.2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就连身旁的雷诺都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现在该轮到我们清场了。”
不然，要被这么多人知道贺航这家伙其实是色厉内荏，那他作为风纪执行长的威严就要扫地了。
对于这点，他们任何一个委员会成员都不会坐视不理。
哪怕内部再有什么不和，彼此间势力纵横交错，勾心斗角，绝非平板一块，但到了对外的时候，总会保持一致。
叶冲眨眨眼，总觉得自己似乎看到贺航的耳尖掠过了一丝极淡的微红，定睛想要再看清楚点时却什么都没有。
杰拉德走拢过来给他们解了围：“好了，其实今天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我。贺航，你肯定还能想到折中的办法才对。”
板着脸的青年冷冷瞥他一眼，还没做声，叶冲就又朝前一步。
“贺航学长！”
他的脸色极其细微地变了一下，语声带上了一丝为难：“办法也不是没有，如果……你今天把活动中心清理完毕，我就做主给你减掉16000联盟币。但是更多的，我也不可能帮到你了。”
“这就够了。”叶冲盘算了一下，还剩的那30000联盟币比较容易筹集到，双眼都亮了起来，“太感谢学长了！”
他语气里的兴奋轻而易举就透了出来，其中的诚挚让贺航不由的一愣：“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你……找杰拉德吧。他或许能有办法帮你找到合适的兼职来抵消罚金。”
“喂喂……”
杰拉德苦笑，“贺航，你这是把烂摊子往我这里推吗？”
“不可以？”
贺航扬眉看他。
凤目微挑，光芒流转，一时间竟让棕发青年心头一跳，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商议定，叶冲总算在罚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梅多利尔看到那张纸上的叶冲二字，不禁翘起嘴角：“原来这个新学员叫叶冲，实在很了不起。”
雷诺不解：“他怎么了？”
梅多利尔不打算对他解释，只摇了摇头。心里却想，能在第一次见面就把贺航那家伙害羞的一面给逼出来，难道还不够了不起？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已经又过了十分钟，偌大的活动中心只剩叶冲一个人。
看清楚四周情形的瞬间，他猛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号。
“啊啊啊——”
面积宽阔，足够容纳几万人的活动中心，让他欲哭无泪，“16000联盟币看来也不是好赚的啊，这个地方怎么会这么大又这么脏啊……”
在有人时看不出来，没人的时候，那种出离脏乱的程度可观到了极点。
当然不难理解。
刚才还聚集着人山人海，就算十个人只有一个留下点什么，都会让整个空间显得杂乱无章。
尤其是……后来两所学府的学员闹大了，各种各样的“常规武器”如水瓶零食包装果壳等等，愈加会让现场成为一片狼藉。
“这得用多长时间啊……等等，贺航学长说的好象是今天清理完毕……哦买高的哦买菩萨……就是花上几天几夜也搞不定啊！”
叶冲对自己分身乏术的世界绝望了。
他一急，眼睛就在活动中心里胡乱张望，突然注意到了位于中央外侧的总控仪器。心里一动，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下去，果然在那仪器的按钮上看到了类似扫把的图标：“好在还有机器能够帮忙……”
“可是……”
这座总控仪器的体积相当大，密密麻麻的按钮布满了其中的一个侧面。上面全部都是难以辨别的图标，要搞清楚用途看起来绝非易事。
“连说明书都没有……我到底用还是不用？”
叶冲自然认得出其中某些图标的用途，可要是万一不小心又给弄坏了……他心有余悸地望了眼不远处的转换仪，他的赔偿数额说不定又要上一个新台阶！
想象了一下46000乘2再乘2……叶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如果全靠人力……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要清理完整个活动中心，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我叉……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上辈子连偷东西都不怕了，现在用个机器还瞻前顾后，你丢不丢人啊……”
琢磨再三，叶冲牙一咬，心一横，索性凭感觉，按下了仪器的开启键。
一分钟后。
“我靠，竟然是浇水的……这里又不是种植园！”
天花板上伸出一个又一个的喷射管，开始朝下面喷出似乎没有尽头的水，被淋得浑身湿透，叶冲才好不容易找出关闭的按钮。
三分钟后。
“……又不是毁尸灭迹，这么彻底。”
中央的地板向两旁移开，一个透明的罩子升了起来，里面的空间开始剧烈燃烧。有了前次的经验，叶冲倒是很快就让火焰熄灭了。
五分钟后。
“……总算找到个对的了。”
叶冲感慨万千。
全部的座椅都被收进地板下，给下一步清理扫清了障碍。
但他还没高兴三十秒，“啊啊……我的课件投影……”
放在其中一排座椅上的课件在座椅被他找到方法翻上来后，已经荡然无存。总算在垃圾回收处找出变得乱七八糟的课件时，时间已经又过了很久。
想起到了去付老的店里打工的钟点，叶冲拨通通讯号请了假。
他痛心疾首，整整一天的工资要与自己失之交臂了……TT杰拉德想起叶冲还在活动中心做清洁工的时候，正是橘色的薄暮在学府里一层层铺开的夕阳西下时分。
地球联盟的所有定居点都遵循了当初在源星地球上的日夜和气候，所以在这里也会有太阳东升西落。
他刚走进大门，一眼就瞄到叶冲正坐在总控仪器的操作台边。
“咦……难道这叫叶冲的新学员这么天赋异禀，连这么复杂的机器都会用？”怀着疑问走下台阶时，杰拉德惊讶的留意到，面积相当大的活动中心竟然已经差不多被清理的干净整洁了。
就在他想要出声和叶冲打招呼的时候，那双眼睛一下子瞪成了滚圆，脸上慢慢露出跟见到鬼了一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