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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酒精依赖症

书籍名:《灵魂之路》    作者:abaqingl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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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太阳下山戚维扬也没离开沙发。他就好像灵魂出窍一样呆呆的坐著,脑子里空空的,什麽也没想,什麽也不考虑,只是坐著。遗憾的是他的肉体无视精神的惫懒,竟然在灵魂出窍期间喝下三大杯,上了五次厕所,给狗才添了一次猫粮,现在更是有个部位咕噜噜叫了起来。
  好强悍的胃。
  幸亏这些天没什麽事,方台台早早走了,不然非被她嘲笑至死。这个女人一定会碎碎念,感慨著肉体的反射弧远远比精神的长之类的。
  自己今天对女士的态度一定是很恶劣的吧,爱搭不理,只是简单复述了去警局的过程便像是用去了所有精力,缩在那里拒绝回答一切问题,连护士小姐什麽时候离开都没有太强的意识。
  仿佛听到轻轻的一声叹息。是在同情自己罢,好容易碰到可以一展身手的时候,却失控到一团糟。
  是自己的错吗?大概是吧,一定是吧,至少是自己不够尽力。愧疚,遗憾,自责,这些负面的情绪或早或晚都会过去,可对那个女孩子,是影响一生呢。
  还是忘掉吧,忘掉会好一点。为了让自己好承受一点,必须要忘掉一些事情。
  然而还是没有心思吃。
  吃什麽?去哪里吃?这都是问题。更何况自己现在脑仁麻木,活像只愚蠢的鸵鸟,恨不能把头钻到沙地里去,以为这样就能逃避。
  门铃响了起来。这个时候,想不到还会有来拜访自己的人。
  门外站的是苏警官。他神情严肃,又有几分落寞。
  
  苏笏见到戚维扬的时候,愣了一下。
  心理医生左手一扬,“请进。”
  听了戚维扬的话,苏警官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一语不发的走了进来,看看桌子,又看看医生,“你没有处理伤口。”
  戚维扬摸摸脸,笑了,“一点小伤,舔舔就好。”
  “你没有换衣服。”
  戚维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套已经皱皱巴巴的西服,咧咧嘴,“不妨事,我可以自己熨。”
  “你也没有吃饭。”
  戚维扬揉揉鼻子,“嗯,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要没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隔壁街的大排档。”
  苏笏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宜出去。”
  戚维扬眨眨眼,觉得脑子里好像有汩汩的声音,他晃了晃脑袋,想把这股奇怪的声音晃出去,摆摆手,“放心放心,这才刚刚起笔。”
  只是太久没有练习了而已。
  苏笏看著他,“你喝了九听?”
  戚维扬看看自己的烧杯,嗯,一烧杯是1000ml,一听是355ml,“唔,不到。差不多八听,多160ml。”他晃晃桌上的易拉罐,“还有点儿,你要吗?”
  警官先生摇摇头,看向墙上挂著的横幅“改变我们能改变的,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分清这二者的区别”,那是戚维扬拜托胥黎的父亲胥院长写的,老爷子是个书法爱好者。
  苏笏轻轻的说,“嗜酒者互诫协会的安宁祷辞。”
  戚维扬看向他,後者无奈的笑笑,“我生父……最後在世的十年里一直和酒精依赖症作斗争。”
  心理医生又坐了下来,“这麽说你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个酒鬼?这样你还放心让你侄女来这里治疗?不怕我是庸医吗?”
  “我姐姐告诉我的,父亲的痛苦影响到我们全家的生活,她本来是有些想法的,但小茶愿意和你说话,而且,她也承认,你身上……没有酒味儿。”
  “但我仍然是个严重的酒精依赖症患者,一直需要严格的控制,而且你也看到了,很容易再犯。”
  “你是因为这个离开了医院外科吗?”
  戚维扬疑惑的看向他,苏警官微微一笑,“小茶告诉我的,大概是从你的护士那里听来。”
  大嘴女人。
  “算是吧。”
  “那又是为什麽会喝那麽多酒?”
  戚维扬站起来,“你要吃饭吗?”
  苏笏一怔,还是点了点头,“你这里有什麽?”
  心理医生笑起来,“你不会是想要自己动手做吧,我这里只有方便面和鸡蛋,方便晚上随饿随吃。”
  苏警官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自力更生的走进里屋打开冰箱的门,沈默,戚维扬咕咕的笑。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难道真是太久没有喝了?才八听啤酒就让他不能控制面部肌肉?
  “西红柿和鸡蛋可以作卤,就用方便面好了。一人两包。”
  “呃──”见苏笏伸手拿锅,戚维扬忍不住说,“那个锅好久没洗了。”
  西红柿恰到好处的保持原味又不至过酸,金黄色的鸡蛋增一份火候则木减一分火候嫌稀。
  戚维扬把一碗面吃得精光,连西红柿皮都吞下去了。
  难得,实在太难得了。他咂巴咂巴嘴,轻轻地晃晃头,脑袋里那股如雾霾一样荡来荡去的白色体不见了,汩汩声慢慢消去。他挑眉眨眼瘪嘴眦牙,好像又能控制面部表情了,抬起头来却发现苏笏一脸困惑。
  戚维扬干笑, “不知不觉就八听下肚了,” 他又看看桌上的易拉罐,暗忖真是太久没有喝了,居然喝了这些就有感觉,细想想又不免有些後悔,真的很难从精神上完全断了这种念想。
  苏笏看著他,不禁想到,这个人心中的挫败感和内疚感也许远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
  “甄离──”
  戚维扬抬头看著他。
  “甄离送到四院那边去了,情况不算很好,但也不至於太坏,醒过来以後就很安静──我听周锦说的──不闹但也不说话,现在是葶苑的保安小张在照顾她。”
  “你们没有通知她的家人吗?”
  “通知了。但是她父母好像不太愿意过来看她,她母亲还答应过两天去医院看看,她父亲没抻茬,提都没提要接回去照顾的事情。”
  戚维扬想起甄离说的为了要母亲陪她而装病的事情,不幸的家庭自有其各自的不幸,“她有个弟弟吧。”
  苏笏点点头,“弟弟学习成绩好像还不错,但是对姐姐的事情漠不关心,凉薄的让人寒心。”
  苏警官难得会带有感情色彩的表述,戚维扬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和姐姐关系好所以更难接受竟有这样关系兄妹的缘故吧。
  “恐吓信那边──”
  “是甄离自己发的吧。”
  苏笏睁大了眼睛,“姓梁的就是这麽说的,不过没有证据。这小子很不禁吓,我去讯问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滔滔不绝…”他看著戚维扬,“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戚维扬点点头,朝夕相处的同伴被牵扯,任谁都不相信,阿梁先生吃点儿小苦头是难免的。
  “他说甄离脑子有问题,有时候很黏人,有时候又不言不语,在演唱会的地区经常会消失几个小时不知道去哪里,他偷偷跟过一次发现是去了离酒店最近的邮局。我还没问完,赵启亮就来了,听说甄离也是属於马凤杰公司下面负责接待‘客户’的一员,兴冲冲就走了。我猜他可能要坏事,赶紧去找张局,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那个……我得说,抱歉,我……”
  戚维扬摇摇头,道歉的对象选错了,不是自己,而是受到伤害的郑小楠。
  但是这件事里,苏笏的错误在导致结果里面又占百分之几呢?他的初衷,他的行动,都受到他的性格影响,这些偏离造成了失控,而这是预先无法掌握的。那麽,受到谴责的应该是他吗?还是自以为是的自己?或是官僚作风的赵启亮?还是这所有一切的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原有的诱因?
  “……”
  “嗯?”戚维扬抬起头来。
  “你是怎麽知道的?”
  “推测。甄离有著表演型人格。最显而易见的特征就是所有的行为语言有表演欲,感情表露外向,而且是有意识的,不用专家也能分辨出来。这种症状常发生在15-25岁,女性患者居多,有些患者在异性面前还会有肤浅的……性挑逗,患者对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和自身吸引力有不正确的认知,往往沈溺其中不自知,生活在自己编造的幻想里。”
  “这些甄离都符合。”
  “一开始是这样没错。但到了後来有了名为自我抽离的分支,就出现了两条线。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你追问甄离既然梁晖如她说的那般在乎她却延後许久才报案时她的反应吗?”
  苏笏怎麽会不记得,甄离放声大哭,吓得自己连忙脚底抹油溜掉,唯恐逃得不够快。
  “甄离能够意识到‘阿梁’并非如她所说的那样爱她,尽管她仍然采取了表演味浓厚的表达方式,但这一点令我疑惑。再来就是在警局的部分了。在我点破她有意识的在语言行动中显露感情後,她的反应很奇特。她告诉我,有时候会觉得与周围格格不入,这时候就好像从自己内部抽离出另一个自己来观察自己。”
  “就是所谓的精神分裂症?”
  “不,不,还没有到达那个层面,只是浅层的解离型人格,与精神分裂症有很大的区别。患者的人格障碍是同发性的,以一种人格为主,其中萌生第二或第三或第n种人格。一般来说拥有这种抽离型类观察者的人格特点的人在现实中很难掌控自己的生活,容易为他人左右,”戚维扬想起甄离说的‘有我能控制的东西’,有些唏嘘,联想起她的人生,令人心酸。
  “你的意思是说,甄离在自己的内部竖起一面墙,墙外她以自己原有的方式应对,墙内她将自己的一部分抽离出来,观察自己与他人的反应,以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为荣?”
  戚维扬点点头,“现在只能推测,我们无法确认到底是她的表演型人格形成在先还是分离型人格形成在先,两者皆有可能。她有表演欲,从小这种行为就受到家里的默许甚至鼓励,同时她得不到家人的重视,於是创造出另一个高高在上的自己来平衡,借此得到内心的平和。”
  “那和恐吓信有什麽关系?她分离了的另一个人格写了那些信而自己不自知?”
  “我恐怕她是自知的,只不过这份自知被她埋藏在深层意识之下。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是表演型人格在先还是分离型人格在先,被炫海公司组织……都加重了这些症状。郑小楠想要获得认可,不幸被这家公司控制,这其中梁晖起了什麽样的作用现在已经无法从郑小楠处得到解释,他自己肯定不会承认有感情方面的控制。总之,甄离,或是郑小楠,不得已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越想获得认可就陷的越深,被抽离出的那个自我不希望本我被拖到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去,於是告诫自己,通过写信的方式。她越挣扎,就陷落的越快,就越想抽离,於是更加挣扎,就这麽反反复复呈螺旋形上升……”後面那句“最终被我们一行人逼到崩溃混乱”戚维扬终於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好像喝盐水止渴一样?”苏笏若有所思,“一片汪洋之中,只有海水可以喝,於是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形成一个死扣……”






21-31章

  第二十一章 笨拙的安慰
  戚维扬闭上眼睛,“是我的错,我怕她故技重施,说到底是我私心太重。”
  两个人都有些沈默。
  苏笏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但听到周锦的叙述也有些不忍,看著赵启亮的狼狈相都解恨不起来。他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早些向赵启亮打了招呼会怎麽样,会好些吗?
  当然不会,首先他就不会同意让戚维扬参与进来。他的目的是解脱陈峰的嫌疑,甄离按照他的思维是一个陷害警察以出卖肉体为生的浅薄的女人,她会怎麽样跟他没有关系,至不济还有国家财政部呢。
  那麽怎样才能使赵启亮同意让戚维扬参与进来呢?以现在二人视同水火的关系是没有这种可能了,如果当初再低调一点,忍气吞声一些,甚至阿谀奉承是不是赵启亮就会同意呢?也就是如戚维扬所说的改善沟通方式?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
  当然不是,这不是苏警官的思维方式。甚至能思考到这一步,已经是受到戚维扬的影响了。要按苏警官以前的想法,造成这个结果的是赵启亮,他要负全责,至於自己,只是没有做到更好而已。戚维扬?他有什麽责任?他是被自己紧紧张张拖下水的。为什麽紧紧张张?还是因为赵启亮。
  於是赵启亮是罪魁祸首,该千刀万剐,人人得而诛之,你看,多方便!
  可是戚医生这麽沮丧!沮丧到让苏笏觉得有些软弱的地步,这简直不像是当初那个满嘴掉书袋长篇大论就是不说重点的油滑的医生了。
  他想安慰他,绞尽脑汁。
  “我姐夫跟我姐离婚的时候小茶才7岁。”
  戚维扬抬起眼睛望著他,苏警官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紧张,紧紧扒住桌沿的手心里汗津津的。
  “刚结婚的时候我姐夫就是我心中的灯塔,中科院毕业,会四门外语,又是研究所里最年轻的副教授,大家都觉得他了不起。一开始闹矛盾是因为做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爸爸酒精过量,我姐天生就味觉感知不良,原来住家的时候都是我做饭,为这个事儿闹了好些矛盾。闹来闹去就过不下去了,所有的想法都满拧,然後我姐夫辞去学校的工作,开始下海经商。赚了些钱,就发生了些电视剧里常演的故事,终於离了。那年我高三,我记得那天,我姐夫在法院门口用手指著我姐,‘苏嫿你记著,我将来一定过得比你好’,他脸上的神情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苏笏沈浸在回忆中,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初秋的下午,没有大雨倾盆,阳光依旧灿烂,他还记得太阳照在自己深蓝色的校服上暖烘烘的,可是那个他叫了七年哥的男人,以後跟他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戚维扬静静的看著他的脸。
  “後来我姐夫,不,我前姐夫炒股赔了钱,挪用公司款项想翻本,发现了进去呆了4年。我妈死活不找人给他说情,我考上研的那年去看他,他当时看起来真是糟透了”,那个仪表堂堂、意气风发的高材生,光著脑袋,哭得像个孩子般说什麽“悔不当初”“不该折腾”。
  “我觉得没有比我姐夫更惨的了,关键是他的惨都是他自找的,甚至小茶也唾弃他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生父,但是她又排斥继父,孩子的心思总是很奇怪。”
  苏笏抿了一口三七花茶,“照别人看来我姐夫这辈子算是完了,妻离子散,人过中年还要重新开始,虽说有一技在手,但长江後浪推前浪,他又算什麽呢?可是那天我在饭店里碰见他,又是一副白领精英的雅痞样。”旁边还有一个比小茶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居然还递给他一张名片,靠!
  “我姐夫跟我说,人要活下去必须学会原谅自己,要学会忘记一些事情,忘记丑陋,忘记失败,忘记伤害过别人,也忘记曾经被别人伤害,否则,活著太累。”
  苏笏一口气咕噜噜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完。
  “私心谁都有,没有人是圣人。孔子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推行自己的主张,这也是私心。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甚至因为担心医患关系不直接告诉我小茶的情况……”
  戚维扬的脸有些微红。
  “……但是我请你帮忙,你仍然第一时间赶来。尽管我说话很不好听。不管是因为什麽,即便是为了想要证明自己,即便是对於学术研究的喜好,你也是想帮忙的。这其中发生了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也许我们都有错,下次努力做到不错就是了。伤害到别人不对,我们努力弥补,下次更加注意,这是不是就够了?”
  戚维扬怔了怔,苏警官绕了这麽大个圈子,竟然是为了安慰他。莫非自己真的感情太外露了,连这个木头警察都看得出来而予以鼓励?他有些想笑,却又有几分感动,“大概是……够了吧”。
  离开的时候,苏笏有些笨拙的转著把手,“呃,虽然我们的首次合作没有宣告胜利,我还是有小小的期望:一是你不要再随便拿起酒杯,再有就是,希望还有合作的机会。”
  戚维扬笑了,“我相信你的期望一定能实现。”
  在阳台上看著苏笏没入黑暗中的背影,他轻轻的说出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谢谢,虽然我和你姐夫的情况有很大差别,他的错误,都报应在自己身上。我的错误,却报应在别人身上。但是,还是感谢你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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