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倾辰落九霄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战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战

书籍名:《倾辰落九霄》    作者:火狸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煞气如刀,寒冽刺人,守在边境的万央士兵多是敖枭族人,甚少有其他部族的,知道这两人的危险和恐怖之处,但迫于族长之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举起兵刃,“怕什么?他们人数还不过百难道我们几百人还杀不了他们几十人?!”
胆气一壮,士气顿时激昂,蜂拥的人群顷刻冲上,却在此时被人冲散了合围之势。
“杀的好!”赞许声从上而来,赤狼族人从一侧赶到,竟也有数百之众,红狼图腾战旗飘扬,风驭修率众而来,骑在马上对那些官兵扬声喊道:“谁说这里只有几十人,瞎了你们的眼!”
风驭修这回把族里的好手都带来了,这次不再光是为了赫千辰和赫九霄,各部族混乱,熊锡安意图夺位,这已成了万央的内乱。
“人里面有没有我赤狼族的,有的话在此听令,归族!”风驭修接过穆晟递来的一枚令牌,高举眼前,“这是族长之令!”
立刻便有近百人出列,归入风驭修身后的队伍里,狼群般的嗥叫欢呼响彻,赤狼族和敖枭族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令牌被风驭修缓缓收好,马蹄踩下,蹄音一声声逼近,“敖枭族人听好了,今日这一战不论是什么结果,回去告诉熊锡安,我赤狼绝不对人屈膝,他想称王,先要问过我赤狼族!”
“杀!”群狼呼号,冲杀而去。
马蹄踩过尸休,刀剑砍过人身,鲜血如雨飙射,染红碧草,睛空之下一场激战兴起,这不再是围捕要犯,而已是一场战争。
人命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不断起伏的人潮手中挥砍,叫嚣着杀意,但无论他们杀多少人,仍是无法与另一端那些人相比,那不是杀人,而是屠戮。
万央士兵无形中开始远离,那由几十人所护卫的两个人,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腾身,都让周遭的人惧怕的心跳都要停止,能远离的人无不觉得侥幸,谁曾在战场上见过那般的刀法,那样无声之间取命的招式金色线芒随着飘逸如风的步伐,划出诡秘无声的弧度,肉眼几乎来不及辩认之时,只要被那金线沾到一丝,便会劈开肉绽、血肉分离。
赫千辰神色不动,沉静的如同一口古井,劲风拂动黑发,蔓开的黑色犹如遮蔽日色,交错之间留下嗜血的暗色,那是赫九霄的背影,翻动手腕间的长刀,刀光袭卷天光,在日下散发寒气……
边战边走,边境处战声四起,大炎士兵被惊动,守在境内密切关注战事,随时准备点燃狼烟,赫千辰和赫九霄只要冲过这里,到了中原,万央士兵就再也不能拦截。
“快到了!”赫千辰左掌挥出,敌人中掌的同时另一边蛟蚕丝穿透一人的咽喉,他已经看到那边穿着中原服饰的大炎将士。
赫九霄沉默之间又杀了数人,瞧准周围,找了两匹马,拉起赫千辰跃上马背,身后奈落和南无之中有人负伤,但没妨碍行动,他们都知道只要冲过这里便是安全了。
风驭修将穆晟交给手下族人照顾,亲自带人杀敌,熊锡安的心腹见敖枭族并不占太大优势,却不气恼,“别以为这么简单就能过去!”哼笑几声,他指着万央的方向,视线往上,“你们看看,什么东西来了?”
那竟是几架投石机!数十人推着走来,巨石被放在其上,不消片刻,岩石从上滚落,带着无数被砸下的碎石落入人群之中,奈落和南无身穿黑衣,被当做目标,看的分外明显,他们立时朝四面散开。
赫千辰和赫九霄骑在马上,地面震动,滚滚而来的碎石飞截如雨,有的甚至差点射入眼中,身下马匹嘶鸣,狂奔起来,躲避着不断落下的石块。
赫千辰坐在后面,不忘分神将周围的袭击挡下。一刀从下砍来,险险划过马腹,他俯身将人杀了,却听背后响起奔雷般的蹄声。
铁蹄纷沓,黑压压的人群正在接近,从那浩大的声势来看最少也有上千人,那是看守在边境交界的万央将士。
万央的援兵来了,熊锡安的心腹放出的信号终于等来了援手,他哈哈大笑,“还差一步,功亏一篑,大炎就在眼前,但是你们就要死在这里,族长大人若是见了你们的尸休一定会大为高兴!”
赫千辰眼底锐光闪过,往前凑到赫九霄耳边,“只要能将人引入中原……” 赫九霄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扩大战事。”
这样一来不再是敖枭族与赤狼族之战,成了万央与大炎之战。不能消解,便将战事的影响扩大,混乱之中万央必定自顾不暇,还有谁会有余力去看他们去了哪里?
笑意从赫九霄的唇边浮现,拉紧缰绳,长刀飞射而出,刀光穿过人群,直直刺入一名大炎将士的肩头,那将士级别不低,早就凝神关注,只见混乱之中飞来一刀,来不及闪避,鲜血染红了战衣,他捂着肩头倒退几步。
“好你个万央!”刀被拔出,上面刀柄镌刻着万央的图腾,他咬牙怒瞪,“给我看着,只要有蛮夷过来一步,就给我杀回去!”
他手下的小队听令称是,他没有上药,捧着那把刀匆忙跑去找他的顶头上司,没忘记展露自己一身鲜血和寸许深的伤口,将敌人来袭的过程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连对方如何挑衅,如何挪刀过来,也说了个一清二楚,仿佛是亲眼所见,历历在目。
大炎这头列阵以待,万央那边却混乱正剧,赤狼族和敖枭族一直是万央最彪悍善战的两族,双方一交手便难分难解,奈落和南无浑水摸鱼,充分运用暗杀之术,赤狼族人经常打着打着,就看到眼前的敌人突然双眼暴凸,僵直着倒地,然后就看到在他们身后的黑衣人。
“到了!”到了交界之处,赫千辰松了口气,接连与人交手,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的消耗都很大。
他们身上还穿着万央的服饰,赫九霄提醒,“把衣服换下再过去。”
赫千辰当然记得,腰上的皮甲解下,他正要脱去身上短卦,陡然面色一变,“锦囊!”他胸前有一道裂口,是不知何时被刀挥划过,放在里面的锦囊不见了。
“那东西无关紧要。”那里面不过是些伤药之类的东西,到了赫谷多少都有,赫九霄拉他往前,赫千辰却脱开他的手,眼底全是焦急之色,“里面有冰蝉!”
“在这等我!”他转身回头,再度跃入交战的人群之中,赫九霄脚步定了定,脸色阴沉,吩咐手下在这里接应,独自转身,跟着赫千辰的那个方向去了。
战蹄踩踏,人群潮涌,混战里两侧还有岩石滚落,砍杀声中寒光闪现,赫千辰架住身后的长刀,这时候却也顾不得再和人保持距离,双手一扣擒住对方脉门,蛟奋丝将人喉洞穿,鲜血溅在他的衣上,他甩去蛟奋丝上的血,放开手,忽然心有所感。
他从这个人眼里看到了锦囊,是这个死去之人先前留在脑中的印象,锦囊就落在他曾经过的一丛枯草之后。本来还担心在这战场上如何找回,这时候精神一振,循着那感觉看过去,尽量克制心里的急躁。
这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灵犀冰蝉,绝对不容有失……
春日已到,万物更新,地上碧草如茵,被样血溅红,唯有那里比较偏僻,草木不见绿意颜色枯黄,赫千辰走到近处,眼前一亮,纵身跃起,就在此时,“千辰!上面!”赫九霄在远处急喊。
投石机掷出一块巨石从岩壁上滚下,轰隆隆的声响漫开满天烟尘,赫千辰看了一眼却不退后,反而身形连闪,急跃而去,锦囊里的冰蝉绝对经不起这一压,碎了,再也没有下一个!
双目注视不动,一切仿佛都放慢了,他纵身,赫九霄大喊,在他眼前巨石滚下,砸向他身上,在急喊声中,赫千辰却不躲不避,伸出手去,抓向那锦囊!
巨石轰隆一声砸下,连地面都震动,“千辰——”赫九霄声嘶力竭,双目赤红,他的眼前只有那片烟雾似的灰尘,不断弥漫开来,看不到赫千辰。
“千辰!”赫九霄大吼着冲上前去,经过他身边意图攻击的人连他如何离去都没看清,只见眼前暗影一闪,脖颈一痛,最后的视线里是沾满尘埃和鲜血的土地,人头滚下,滚出一地鲜红。
“千辰?!”赫九霄冲往迷雾之中,答案就在里面,他竟不敢再举步,烟尘逐渐消散,他的表情越来越冰冷,身上却似要颤抖,仿佛是被自己的冷意冻结,从心而生的发寒。
倘若他被压在巨石之下,倘若他为了找回冰蝉而死,甚至,倘若他虽然不死,却有个其他的万一……千辰!那我还要那灵犀冰蝉做什么?做什么!
赫九霄从没有怕过任何事,这时候却忍不住怕了,咬了咬牙,厉色从脸上闪过,他举步上前,却见对面有个人影向他走来,“还好,冰蝉无恙。”
冰蝉无恙?去他的冰蝉!赫九霄一步冲上去将他拉到面前,赫千辰只是身上狼狈一些,并无其他,那块巨石没有砸到他,不放心的还要再看,赫千辰皱着眉推了他一下,“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满心担忧终于放下,赫九霄在前杀敌开路,赫千辰拿着锦囊,两人走了一半,将要越过边界,赫千辰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了,“九霄。”
赫九霄杀了面前两个敌人,闻声回首,却见赫千辰脸上苍白,白的不见一丝血色,但他的神色却还是很平静的,略显无奈,像是叹息般的对他说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本来还以为可以撑到回去,但眼下他却已经无力再走了。
身上的短卦皮甲裂开,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殷红,有一半全是血色,有道裂口就在背后,刀痕。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战伤惊情

那一道伤从肩胛到腰侧,深可见骨,粘稠的猩红顺着他破损的衣衫从里面渗透出来,滴落在地上,他往前倾倒,被赫九霄一把接住,抱起他的手在颤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猩红,“这是怎么回事?!”
赫九霄嘶吼,却没有人能回答他,赫千辰眼前发黑,晕眩了一下,只听见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急喊,仿佛连天地都震撼,他勉强抓住赫九霄的衣袖,“控制自己……别忘记你答应我……”
“千辰!”赫九霄扶住他,赫千辰额上冒汗,抓着他的衣袖强自站立,身上的血染了赫九霄满身,这样的伤势,稍有不对就会死。
赫九霄毫不迟疑的捂住他的伤口,点穴已经无用了,从腰带里取出几枚银针,嗖嗖连闪,没入赫千辰身上,取出伤药,撒上去的药粉在瞬间就被那片血色给吸收,一起化成了暗红,赫九霄的手在抖,他却控制不住这种颤抖。
“没事的,你小心……”赫千辰抓住他的手,背上的痛几乎已经麻木。
“闭嘴!”赫九霄冷喝,怒吼声里,他心急如焚,他只看到眼前的人面白如纸,“这时候还说什么没事,这能叫做没事?!”
冰寒成了冷酷,赫九霄抱起他,如刀削的目光穿透人群。
赫千辰要他控制自己,赫九霄正在极力控制,但愤怒和担心,焦急和心痛却仿佛一根根针,不断戳刺,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是谁?是谁伤了他?”
一句问话,在交战的人群里弥漫开一股令人心颤的寒意,周遭的人都觉出那种危险,风驭修看到这里的情况,毫不犹豫地下令让那附近的赤狼族人远离,这时候的赫九霄是最危险的。
敖枭族人却不知道,万央官兵只看到两个最难对付的人里面,其中的一个已经受了重伤,便想着乘胜追击,一侧岩壁上再次扔下巨石,赫九霄却头也没抬,反手挥掌,就在那爆裂的岩石下走了过去。
落石如雨,在地面砸出坑洞,有人躲在那一头,赫九霄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瑟缩了一下,在成千上百交战的人群之中那动作不太明显,但赫九霄还是发现了。
凌厉如箭、冰寒如刀的眼神,一寸寸切割着面前所见,一分分找寻,最后定在那个人身上。
那是熊锡安的心腹,放了信号招来援兵的人,也是从背后偷袭赫千辰的人。赫千辰知道身后有人,但为了取得锦囊,却不得不受了这一刀,他甚至来不及看到身后的人是谁,锦囊到手,冰蝉无恙,他看到赫九霄,心神放松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是你。”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被赫九霄压抑住的杀意瞬间爆发,“蓬!”比起岩石爆裂的声响毫不逊色,有什么爆炸开来,零零碎碎的往下掉,周围的人茫然的去看落在自己身上和肩上的东西,那是人的碎块破烂的尸块血红,猩红血色如雨,还有地上一些内脏之类的东西,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在一掌之下从里到外化成了碎屑?!有人忍不住蹲下身呕吐,他们从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杀人手段。
“你……你不要过来……”周围的万央士兵面色如土,举着刀,却在一步步后退,杀了人之后,赫九霄脸上却没有一丝改变,眼里的杀意未退。
抱着赫千辰,高大的暗影仿佛地狱来的鬼魅,他急着赶回去,身形如风,凡是他经过之处,尸横遍地,掌风席卷犹如鬼哭,呼啸嘶鸣,无论多少兵器迎面而上,他都不闪不避,视线里只有血,不是敌人的,就是他的,无论是谁的,赫九霄全不在乎。
“别再让自己受伤……听见没有……”赫千辰全靠赫九霄才能勉力支撑,他的伤处已经痛到麻痹,冷汗不断流下,感觉到赫九霄身上的热血也一起流淌。
臂上添了几道血痕,抱着赫千辰的手却一动不动的平稳,“别再说话了!”赫九霄一手从敌人的心口穿过,带出一颗人心一地鲜血,却又有更多的人挡在他面前。
赫千辰果然没有再开口,但他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无力再开口,赫九霄心头纷乱,出手不留余地,这是伤人,也会自伤,他却已经顾不得了。
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千百人,就算他是赫九霄也一样,风驭修急喊,赤狼族人纷纷围上抵御攻击,万央士兵回过神来,又一起冲向赫九霄。
含怒而发,先前的掌力其实已消耗赫九霄的不少真气,他全无心思去服药或是调息,赫千辰还等他的救治,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冷。
凌空而过,身形如电,狂吼声响彻天空,赫九霄红着眼,心急、杀意、愤怒、体内的异力层层激荡,他生生抑制,真气在此时逆转,他也一并忍住,身边的喊杀声,叫嚣声,脚步人影,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远离了,他只记得必须抱住他手里的赫千辰,尽快救他。
“赫九霄!”城楼之上有人大喊一声,那人锦衣华服头戴玉冠,潇洒俊逸的样貌在看到赫九霄怀中之人的时候扭曲起来,“开城门!出战!”他扬手一挥,命人接应,拿起城楼上备的绳索抛掷出去。
赫九霄纵身抓住,直冲城楼,万央官兵只见一道绳索横穿而来,人影飞度,从他们头上掠过,落在城头之上,两人脱险,风驭修放下心来,却见城门打开冲出许多大炎的将士,拿着大刀长矛朝他们杀来。
“撤!”狼旗飞扬,风驭修传令下去。
赤狼族多数还未到达,他们若是留在这里就要与大炎开战,这不是风驭修的本意,既然那两人已经安全,他也没有必要再留下。
赤狼族撤退起来还不算太慢,不出多久便慢慢远离战场,本就镇守此地的敖枭族一时半刻却离不开,大炎将士骑着战马朝他们冲过来,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踩在大炎的土地上。
一场战事消弭,另一番战火又起,杀声震天。
“他怎么会受伤?!”城楼上抛下绳索的男人冲到赫九霄面前,“以他的功力怎么可能受伤?”
赫九霄一语不发,冷漠冰寒的脸色令人望而生畏,“房间。”只有两个字,满身带血的赫九霄这时候脑中一片混乱,他只知道他要救人,至于为什么楚青韩会在这里,他完全不想理会。
在城楼上叫了他的就是楚青韩,听见他冰冷的话,楚青韩没有动气,马上吩咐人准备一个干净的卧房,准备水和干净的棉布。
赫九霄抱着赫千辰走到房里,在楚青韩还没跟进去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房里的光线很好,交战的砍杀声和阳光一起从外面传进来,赫千辰在楚青韩出现之前就昏厥过去,赫九霄把他放在床上,让他背部朝上,取出他体内的针,撕开衣物,看清楚了他背后那道可怖的伤痕。
赫九霄见过无数种伤口,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伤会让他有此刻的感觉,他捏紧了拳,不让自己的手再颤抖,先给赫千辰喂下一粒药,然后开始清理他背上的伤。
房里很安静,只有呼吸声,偶尔有水声,还有几句喃喃低语,再度经过房门前的楚青韩,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举步离开,赫千辰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再说,还有赫九霄这个血魔医在。
“殿下,万央那边增派了人手,我们没占到便宜,安陵王那里又来了人……”有手下上来禀报,楚青韩抬起手,“知道了。”转头看了看身后,他吩咐,“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叫人照做,不管他要什么,都给他。”
听说这两人是刺杀万央王的刺客,殿下如此关心,莫非万央的混乱是殿下命人所为?心里暗自猜测,楚青韩的手下领命退去。
在赫千辰和赫九霄在万央的这段日子,楚青韩连番受挫,本来只要与楚雷一人较量,现在又多了一个楚靖玄,意识到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还不够,他亲自来到边境。
自古以来,兵权都是登上王位所必须的力量。
手下的人按照这位二殿下的吩咐,随时准备候命,但从白日到黑夜,除了要过水,房里始终没有其他动静,到了晚上甚至没有人出来说一声要点灯。
外面等候吩咐的人觉得古怪,却不敢进去,即便站在门外,他们也能感觉到一种沉滞的阴冷,身在沙场,他们对杀气早就习惯了,却从没有如今天这样感到恐惧。
那间房间里面就像是空无一人,只有死寂。
深夜,赫九霄坐在床边,外面的杀伐声不知何时休止的,他完全没有留意,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赫千辰身上,清理伤口,缝合,敷药,擦身,等全部做完了,他坐下,才觉得身上有些脱力。
硬是压着力量,又过度使用内力,真气逆转也被他强行压制,他知道自己伤了内腑,取了个瓶子,随便倒出几粒药丸,他直接嚼碎吞下,也不觉得那药究竟有多苦。
怕赫千辰这么躺着不舒服,他小心的抱起他,然后就看到赫千辰手里捏的锦囊,紧紧的攥着,就算是昏迷也没有放开,他去取,居然一时还没办法从他手里取下来。
“灵犀冰蝉哪里值得你这么做?”皱紧眉头,赫九霄哑着嗓子问。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拽下锦囊,差点忍不住把它砸了,最后却还是收到自己怀里。这几乎是千辰用命换来的。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六章 辞行

赫千辰受了那一刀,失血过多和之前运力过巨,让他内外伤一起爆发,才会昏厥过去,赫九霄为他疗伤之后他除了因为失血乏力,其他没有太大妨碍,此时的昏睡不过是因为疲劳。
赫九霄明白这一点,却仍不放心,没有合过眼,一直就这么看着他,就像是怕他不醒。
坐在床边的人影始终没有动过,时间慢慢流逝,从黑夜知道白日,赫九霄就那么看着他,直到赫千辰的手动了动。
“冰蝉呢?”嘶哑的问,赫千辰的双眼还没看清眼前,但他知道抱着他的人一直是赫九霄。
他不问自己在哪里,不问伤势如何,只问冰蝉,赫九霄一拳砸向床柱,怕弄疼了他,不敢将他抱紧,低吼道:“你就知道冰蝉,为了这东西若是让你自己出事,你就不怕我难过?不怕我心痛,为你担心?”
“我若不着急冰蝉,你出了事,就该是我难过,我心痛,我为你担心了……”笑着说了这句,赫千辰合了合眼,背后像火烧一样的剧痛让他清醒,他发现自己躺在赫九霄身上,在他身下的赫九霄脸色也不好,几乎可说是憔悴。
“若不是你受伤,我现在就吻到你说不出这种话来为止。”赫九霄狠狠说道,他面色憔悴,神色却安定不少。
伸手到旁边拿水,他喝了一口,按下赫千辰的头,等他咽下,赫九霄还在她湿润的嘴唇上轻吻,这时候才真的放下心来。
“你怎么样了?”赫千辰见他脸色不好,关切的问,想坐起身,牵动伤口,吸了口气,又被赫九霄压住,“别动,你的伤口太深,还不能动,给我躺着。”尽管说得很冰冷,语调却总不自觉的轻柔,赫九霄轻轻碰了碰他背上没被伤到的地方,“冷不冷?”
他的手始终不敢去碰赫千辰的背部,那道伤口在他看来简直是触目惊心,他不知道赫千辰现在有多痛,给他服了药,却不是制止疼痛的,用药麻痹对他现在的状况没有好处。
背上火辣辣的,赫千辰摇头,“不冷。”侧首看了看自己背后,衣物从背后被撕开,那撕开的裂口上全是血,再看他们两人身上,赫九霄和他一样浑身是血。
“你也受伤了,” 他记得看到赫九霄手臂和肩头都有伤,“上药。”他吸了口气,冷声说着,不顾赫九霄的阻拦,把自己的身体挪到旁边,躺到床上,“我在这里看着,你给自己上药,就现在。”
赫九霄就是那种对自身的伤势视而不见的人,这一次,不用说他一定只顾着为他疗伤,完全没在意自己的伤处也在流血。赫千辰沉下脸色,摆明了要赫九霄必须照着他的话去做。
“我没事。”他醒了,赫九霄才放心,解开自己的外衣,在伤处敷药。
赫千辰见了收在他怀里的锦囊,问他拿过来,取出里面的冰蝉,见果然完好无损,才长吐了一口气,想起来问道:“这是哪里?”
他打量周围,布置的很简单的卧房,从窗外看过去,晨曦之中天色白蒙蒙的,不算眼生,“还在万央?”他想起来自己昏厥过去的时候是在战场。
“是中原地界,还有个不该在这里的人。”赫九霄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往外,他一直知道楚青韩来过门口,赫千辰见了他的表情,沉吟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冰蝉,“是楚青韩?”
“怎么知道是他?”赫九霄脱下上衣,敞开的胸口上还染着血,他发现赫千辰很快就猜到是楚青韩,“为何我一说,你就知道是他?”
“因为每次说到他,你就是这样的表情。”慢慢从床上坐起,赫千辰笑他,“你若不是这副脸色,我恐怕还没那么快知道,不要又说什么我在想着他之类的话,就算是想,也是为了这个。”
他举了举手上的冰蝉,“心有灵犀,两个冰蝉即便分开再远也会有重聚之日,如今果然重聚,只可惜一个已碎,梁绮罗若是知道她的儿子已是大炎的二皇子,不知还会不会要他回去。
听到楚青韩的名字,赫九霄的表情就不会太好,“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先回去。”看他起身,他怕牵动赫千辰背上的伤,连忙又往他背后看了看,“这几日都不要有大的动作,睡下的时候也别碰到伤口。”
赫千辰表示明白,赫九霄想要他再睡,但知道他一身血衣是怎么都睡不了的,便吩咐了人去准备沐浴的水,在房门外守了一夜的下人连忙去了,当然也把此间的情况禀告了二皇子楚青韩。
这里是万央与大炎边境在交界处设的关卡,有城楼高耸,驻扎于此的大炎将士多数都属于安陵王楚雷一系,与这个二皇子楚青韩只保持表面上的和睦,命令是会听的,但若有重要的事,必定会第一时间传回皇城去。
所以当赫千辰和赫九霄重回中原,赫千辰身受重伤的事一被确认,便立刻被人快马急报送到了楚雷手上,楚雷知道了,云卿也知道了,告诉了花南隐。花南隐得知消息,千机阁里的人岂会不知,上上下下闻讯都十分担心,紫焰马上派出人手去接应。
最接近这里的是贤杨城,从凉州城到贤杨城需要时日,自然没有那么快赶来,此时赫千辰因为背后的伤势,一直都没有搬离,就在与万央相对的这个地方住下了,几日里面,楚青韩再没出现在他们眼前,倒是吩咐了下人将他们待若上宾。
那日万央与大炎的一战,算起来也不过几千人,却是有史以来交战人数和伤亡人数最多的一次,平日里不过是小有摩擦,互相试探,这次却是楚青韩下的命令,真的下了杀手,赫千辰不知他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与熊锡安暗中勾结有意如此,还是想借此机会折损敖枭族的兵力,也许两者都是原因。
说到底,一旦敖枭族失去利用价值,以楚青韩的为人,他会怎么处理万央,答案显而易见,但问题是,他是否知道,他自己身上流着万央的血统?
“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只需要调养,要他们准备一下,我们启程。”房里,已经换回原来的青衣,赫千辰坐在椅上为自己沏了杯茶,墨黑的发整齐的束起,对赫九霄提起的“他们”是指奈落和南无的人。
那一日从城门闯入,奈落和南无的人没有得到命令不敢擅自离开,一直在城楼之下等候,赫九霄因为赫千辰受伤,完全没留意他们,几十人就一直守在外面,引得大炎将士不断侧目和警戒。
曝露在外的时间过久对杀手没有好处,赫千辰下令他们散去,不过那已经是第二日的事了。为此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他们是为何而被万央的人缉拿,万央王之死对大炎一点坏处没有,这里的将士甚至是乐于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们两人在这里几乎是被当做英雄。
“明日就走?”赫九霄对他这个决定毫无意见,要不是顾及赫千辰的伤,他早就带他离开了。
“嗯,明日。”赫千辰回答的时候看着锦囊,“先把灵犀冰蝉上的冰雪取下,这冰蝉是梁绮罗的信物,总要交给楚青韩,至于他之后怎么做,就与我们无关了。”
“你打算怎么告诉他?”赫九霄从里面把冰蝉取出来,那一层生在双翼上的薄薄冰雪晶莹闪光,他放在手上,用针将它一点点刮下,持叶珍珑里有取自青黛楼那座冰湖底下的玄冰,不怕这层细雪会融化,刮完了双翼上的雪,他合上珍珑,赫千辰接过冰蝉看了看。
“这些雪末够了?”虽然只是药引,但这像是粉末的细雪被刮下之后看起来实在有些少,赫千辰端详着冰蝉,赫九霄还在担心他的伤势,撩开了外衣又要去看,口中回道:“你若嫌少,再等一日,它会结出新雪。”
“只要你够用就好。”赫千辰的衣襟敞开了,被往后拉起,赫九霄的视线从上往下看,看到结痂的伤口,“毒能解,你不要为我担心,你自己的伤势才是不能大意,还没好透,千万不可碰水,听见了么?”
“你哪一次是让我自己动手洗?”淡淡揶揄,赫千辰拉起自己的衣衫,结好衣带,赫九霄这番提醒根本是多余的,这些日子许多事都是赫九霄为他打点。
“总之小心。”对病人从来都是冷言冷语的血魔医,对眼前的这个却特别的仔细,又叮嘱了几句,赫九霄才去整理他们上路需要的东西。
第二天,他们命人去找楚青韩,传话的人初时还吓了一跳。哪有人想见二殿下还要叫殿下自己过去的?可接着他又吓了更大的一跳,二殿下当真去了,看起来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想见我。”笑着走来,楚青韩显得很是高兴,身在边界之地,他已换了华服锦衣,一身简单的劲装之外披着银铠,走路生风,贵气与豪气彰显无遗。
赫九霄面无表情地一颔首,冷冷道:“我们是来告辞 的。”楚青韩那时候从城楼上扔下绳索令他省了不少时间,他本来应该感谢他,但他也清楚,这个楚青韩对赫千辰有什么想法,那么做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七章 灵犀

“哦?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住上几日?”楚青韩的目光掠到赫千辰身上,那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什么,笑容却是如常,白齿闪光,笑的肆意,感觉到赫九霄阴冷的视线,又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伤好得差不多了,阁里还有事要待处理,这次离开太久,不便在外面久留。”青衣微拂,班长落在阳光下的脸孔,神情温和浅淡,微笑之间纵然沉静内敛,还是会叫人看得忘形,楚青韩听他这么说,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去。
他这次却不多说什么,哈哈一笑,“好吧,你们要走,我也留不住,这次连塞外都在传扬你们的名号,可见发生不少事,不知此行有什么收获?”仿佛先前和两个人从无纠葛,一直是好友,楚青韩笑声朗朗,自己到一边找了地方坐下。
他表现的若无其事,赫千辰却不会当以前的事没有发生,敛目轻笑,他取出了一件东西来,“这是殿下给的,不知如今还认不认得?”
那是碎裂的冰蝉,本属于楚青韩的那一个,他见了,露出意外的表情,“怎么碎了?”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听他言下觉得可惜,赫千辰又拿出了另一个,一双冰蝉放在他面前,“殿下可认得这一件?”他指着那只完好无损的冰蝉,淡笑之间,不露声色。
楚青韩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手上的冰蝉,面露疑惑,他不知道另一个冰蝉是哪里来的,却从赫千辰的态度上隐约觉出什么,“这事……”迟疑了一下,他不觉想要伸手去拿。
赫九霄拿起冰蝉扔了过去,楚青韩无心猜测赫九霄是不是为了曾经陷害过他的事而记恨,接住冰蝉,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原来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冰蝉,”他朝赫千辰比了一下,“这个是从哪里得来的?”
赫千辰走到一旁洗手,双手浸入水中,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个,原本属于万央的绮罗公主,梁绮罗,多年前,也曾经去过中原,住过皇宫。”
“什么意思?”楚青韩手上一紧,心口跳了跳,从椅上站起,笑容已经退下。
赫九霄递给赫千辰一块帕子,站在他身边回头看楚青韩,“这灵犀冰蝉原是一件信物,梁绮罗将其中一个冰蝉留在她儿子身边,一个留于自己身上,就是你面前的这两个。”
楚青韩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站直的身形一动不动,他拿着手里的灵犀冰蝉,却忽然笑了笑,然后轻笑变成大笑,重新倒回椅子里,“赫九霄,就算你们想捉我的把柄,也不该编出这么个无稽的谎话,这么说,你们是想告诉我,这东西有两个,分别拥有这两个冰蝉的就是一对母子,我母妃是那个什么梁绮罗?”
他大笑,笑声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赫九霄冷冷看他,“楚青韩,你觉得我会吗?浪费时间为你编个谎话?”
笑声骤然停顿,楚青韩紧闭着嘴直视前方,似笑非笑的斜着眼看他,“你不是这种人,但你会把这件事当做把柄,你是想借此要挟我。”
很快恢复了脸色,他跷起腿:“赫九霄,以前的事你不能怪我,谁叫你为了赫千辰出尔反尔,碍了我的计划?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没空对你们设什么计,我觉得等你们回去,也不会有暇来管我的事才对。”
赫千辰拿着帕子擦了手,没想到楚青韩有如此城府,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但这个生于皇宫的男人若是喜怒都形于脸上,他就不是楚青韩了,在这种亲切豪爽的笑意之下,他实际不是青面虎,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只笑面虎。
放下帕子,他将关于梁绮罗和楚睦的一些事说了,那一段情缘纠葛被他淡淡叙诉,直说到梁绮罗身中红颜,来日无多,想见见她的儿子为止。
“这两个冰蝉你都可以拿回去,此事是真是假,相信殿下自己心里清楚。”五指相对,赫千辰安坐在椅上,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楚青韩是不是相信这件事,赫九霄坐在他身旁,皱眉间将手臂格挡在他肩头,不让他往后靠到椅背,免得碰到伤口。
楚青韩看着他们两个,长久都没有说话,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们,去寻找那段往事里的情景,谁若是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另有蹊跷,都会茫然无措,楚青韩却只是沉默了片刻。
他摆弄手上的两个冰蝉,扬起了眉,“看来你们是为我找了个麻烦,要怎么做,你们才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他笑着把冰蝉收好,目光微闪,“别告诉我,你们没想过用这件事来要挟我,赫九霄,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朝廷之事和我们无关,你的身世也和我们无关,你不动,我也不动。”赫九霄眼底幽光闪烁,微阖的眼里流露几分诡秘冰寒,“否则……”
“否则你们就把这件事说出去,让我无论是在塞外还是中原都里外不是人。”楚青韩接话,合掌相击,嘴边扬起不带笑意的弧度,自嘲道:“一报还一报,看来今年是我楚青韩走背运,不过我早说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
他走到门前,停下脚步,“赫千辰,看在你的份上,我给你几句话,就当是你们替我送来这个消息的回报吧。”
隔着些距离,他背对着他们,微微转过头来,“就是我先前说的事,反正你回去之后也会发现,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日,江湖不再是原来的江湖了。”
楚青韩意味深长的说完,推门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站定了一会儿,握着手里的冰蝉,背影微微起伏。脚步远离,那步伐却比原来要沉重许多,直到浅银的铠甲落入阴影,逐渐消失,楚青韩的身姿再不复原先的潇洒。
他也许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能够适应这个消息,赫千辰想起他用灵犀冰蝉引他进宫的时候,楚青韩说要他陪着说话,兴许并不全是谎话。
不再深想,赫千辰侧首去看赫九霄,“你说他那句话是何意?”
“拾全庄,千机阁,巫医一血谷,万里飘渺楼。”赫九霄念了四个名字,冷淡的表情看着窗外,在这冰血似的气息里,似有些许兴味,“我们离开中原已经有许久了。”
许久,久到已经过了半年,江湖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半载岁月会出现何种变化?
四个最具势力的地方,拾全庄因秦战与红颜的牵扯,地位一落千丈,万里飘渺楼万家父子,一个死在玉田山,一个死在赫谷,飘渺楼消失于江湖,千机阁里没有檀伊公子坐镇,只能算是半个千机阁i,而巫医一血谷之中,若没有了血魔医,便称不上巫医谷。
四方力量等于去了一半,此消彼长,不进则退,自有其他势力将会取而代之,一代新人换旧人,江湖从来就是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会平静太久。
楚青韩眼下处于安陵王和太子之间,他们两方若是联手,他只能避其锋芒,这时候知道了赫千辰他们带来的话,更是雪上加霜,无论在情感还是理智上,都是一个冲击,两人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但赫千辰似乎感觉到,在城楼之上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始终注视着他们。
离开这里,就要先到贤杨城,两人遣散手下先去打探各方消息,离开中原日久,他们确实需要了解如今情况,楚青韩既然特别提了,一定不会毫无道理。
进了城,他们先找了地方落脚,“悦安客栈”是这个城里最大最好的一家,相比之下也干净许多,赫九霄便选了这里。
放下东西,命人把马匹牵去马厩,赫千辰说要出去叫人准备酒菜,去了许久,等酒菜都送来了,浴水也被人抬进房,却还是不见他回来。
赫九霄确定以他的身手绝对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但仍是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方才与我同来的那位公子呢?”他在楼道里找到店小二,问起赫千辰。
“客官是说那位穿青衣的公子?”小儿愣了愣神,被眼前这样的人问话,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下面出了事,有人打起来了,小的好像看见那位公子往那里去了。”
“哪里?”赫九霄追问,那小二颤着手指了指楼下“那……就在那里。”
赫千辰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他自然不是为了看人打架才下楼,而是楼下有让他注意的事,底下的争执起因是为了一把刀。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客栈

楼下酒肆,众人像是看戏似的观望,一张桌子前面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带剑,另一个看不出使什么兵刃,两人坐着,另有几个人包围他们,站在一旁,其中的一个瘦子先冲上去,对方连站都没站起来,几招就将他打了回去。
“我们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滚!”一脚踢过去,年轻剑客“啪”的一声送剑入鞘,剑鞘朝对方头上砸下,被他砸了脑门的男人身材瘦小,眼神闪烁不定,抱着头被他一脚揣在地上,滚了几下才站起来。
“哼!你以为我们没有听见?你们先前还在讨论,我怎么听,你们都是知道那把……”瘦小男子说了一半,身体忽然以奇怪的姿势定住了,原来方才年轻剑客那一脚不是随便踢的,而是使了内劲,劲力到了穴道,才让他忽然不能动弹。
“便宜他了。”年轻剑客身旁,另一个男人开口说了这四个字,一直木筷从他手里飞出去,直直插入那个瘦子眼中,周围无人来得及抵挡,只见那瘦子连惨叫都不能发出,直直倒在地上。
“还不快滚。”年轻剑客喝了口酒,吐了口瓜子壳。
周围那几个人连忙扶起地上的人,跑了出去。
赫千辰将这些看在眼里,也听到了一些事,离开的那几人正在议论,他们说起的是关于什么刀,听起来,在他们不在中原的这段日子,又有一件事物引起了各方关注。
“这把刀真的那么神奇?我看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刀是杀伐之物,它出现只会引起争端,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去凑热闹?”那个年轻剑客翘起二郎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又朝天扔了粒花生,张口接住,悠闲的说着。
在他脚下还有几个被砸碎的桌椅,另一边的那个男人冷哼一声,没有理睬。赫千辰这回看清了,那是个面容冷酷的男人,一道疤痕从一侧的眉骨直到嘴角,他神情不动的时候有一股子残忍彪悍之气,忽然间他转头,看到赫千辰。
赫千辰站在楼梯口,对方的眼神极具攻击性,就像时刻都在寻找敌人。收回打量的眼神,他淡淡颔首,转身准备上楼,正看到赫九霄下来,“在看什么?水已经送来了,菜也要凉了。”
转身看了看楼下,赫千辰发现那两人已经结账离开,只看到两人的背影,“嗯。”随赫九霄一起上楼,他思索记忆中究竟有什么刀能引起如此关注。
将听来的消息对赫九霄说了,他们都相信只要回去之后略加调查就会知道,想到回去,便想起很多人来。
“不知花南隐他们怎么样了。”赫千辰的话略带笑意,赫九霄听他提起花南隐,也笑了一笑,那笑却分外古怪,“想他了?”
分明知道花南隐对他而言只是朋友,但听赫千辰用这样的语调说起,赫九霄问出口的三个字酸味却分外的浓,让赫千辰啼笑皆非,把他推到浴桶边,示意他先洗,“难道你不想念赫谷?不想念冰御?”
“就算想,也不如你对花南隐的多。”赫九霄冷冰冰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开始解衣准备沐浴,赫千辰坐在桌旁用饭,闻言只能摇头。
举箸吃菜,他看着赫九霄浸入水里,将座椅挪到浴桶边上,“饿不饿?”举起的筷子停了停,转了个方向,他把原来准备吃的菜味道赫九霄口边,“倒是没试过这么用饭。”
“可以试试。”吃这口中的菜,赫九霄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的线条柔和了,靠在桶边,闻到皂香混合菜香的味道,隔着水汽,感觉到赫千辰就在身边,心里就总是觉得舒服。
就这么吃了一阵,洗了一阵,“这次回去你什么事都不要理,先养好伤,你背上的伤口太深,需要养一段时日。”
赫九霄拿起布巾擦背,赫千辰已经用完饭,顺手接过,在他背后擦拭,赫九霄转身背对他,在水雾氤氲之中传来的说话声略显沙哑,随着赫千辰在他肩头揉捏的动作,舒服的吐了口气。
“听见没有?”没听见回答,侧过头,赫九霄拉住在自己肩上的手。
赫千辰的手腕和手掌骨节很匀称,十指有力,指甲总是修得很干净平整,微凸的骨节和手指的线条,在水雾里看来,完全是一种力度与美感的融合,赫九霄的指顺着他的手背往上,握住了他的手腕,“你瘦了。”
自从上次在悬崖脱力,之后赫九霄曾为他用针刺过穴位,刺穴可令他恢复的更快,所以他对赫千辰的手非常熟悉,摸着他的手腕,他的唇覆盖上去,湿润的热度从赫千辰的手臂上一直传到心里。
“不要说我,你也一样。”另一只手在赫九霄肩头按下,他捏到坚硬似铁的肌肉,“你说总是紧绷着对身体没有好处,但你自己不也没做到。”控制着力道,他按揉了几下,让手掌下紧紧绷住的地方一点点放松,赫九霄肩头的伤比他浅的多,已经差不多好了。
满足的叹息,赫九霄动了动肩膀,“你学什么都快……”赫千辰闻言淡淡一笑,听出他话里有话,回答的时候便也暗藏深意,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对我做过的,我都记得。”
赫九霄曾经为他按过肩膀,他当时便记得他的手法,这话本意如此,但另一层意思,说的也是他们床第间的事,赫九霄怎会听不出来,沉沉笑声响起,赫千辰从他背上感觉到轻微的振动。
按着赫九霄的肩头让他上半身往后仰倒,赫千辰垂首在他唇边吻下,融合着水汽的吻,更加的湿热,双唇交叠,他张口含住赫九霄的舌,在他吸吮之前,他的下唇被对方咬住,湿湿的手臂朝后环住了他的脖子,水珠顺着领口滑下,印湿了他的衣襟。
鼻息交错,赫九霄吮着他的唇,轻轻放开,“不能继续了,你还有伤。”
“你也还没用饭。”赫千辰站起身,从一边把干净的布递过去。
赫九霄从浴桶里站起擦拭着身上的水,赫千辰出门去吩咐人再准备一份吃的,先前还没吃完的已经凉了。
等他回到房里的时候,屏风边上的浴桶里已经重新换了热水,干净的换洗衣物备在床头,见他进门,赫九霄指了指那桶水,“等你洗完了,早点休息。”
赫千辰沐浴之后,赫九霄也用完饭,叫人来收拾了东西,两人关起门,终于能好好休息,连日来赶路,多少都有些疲惫,赫千辰躺下了,他必须侧身睡才不会碰到背上伤口,赫九霄却坐起身,双手按到他的腿上。
赫千辰睁开眼看他,眼里有疑惑,赫九霄的双手从他腿部一直按到腿根,“这几日都在马上,你又有伤在身,别动,躺着就好。”
说完,他双掌用力,让赫千辰俯卧,在他身上各处用内劲推动,口中继续说道:“你跳过玄冰湖,那时候天还冷,怕寒意没能完全去除,已到中原,不像塞外干燥,倘若身上进了湿气,到了往后你就要吃苦头,在回去之前我先替你看看。”
赫千辰不言不动的躺着,让赫九霄的双掌为他按揉,半阖着眼,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在他身上蔓延,终于,忍不住起身抱住他。
将赫九霄按倒在床上,他咬着他的耳垂,低低说道:“九霄,那些在赫谷的日子我一直想要忘记,但有了你这个哥哥,我现在才觉得,那些记忆不该被遗忘,倘若我真的忘了,便连你也不记得,我们相遇之时我就不会认出你,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
“不抱怨我总是太维护你?照顾过头?”赫九霄抚着他的发,想起过去两人偶尔的口角,赫千辰有时会说他太过独断,将所有的事包揽在身上,而他并不喜欢他的这种做法,所幸,此后他有所收敛,再也没有为此闹过大的矛盾。
“要你改掉这毛病是不可能了。”赫千辰轻笑,拉住他的手,“睡吧,不用替我看了,你若是不放心,等睡过了起来再说,这几天你也累了。”他压着赫九霄不让他再动,侧身将他抱紧。
两兄弟一起睡下,直到晚上,被窗外的一阵吵闹声惊醒,那是爆竹的声响,初听像极了火雷箭,两人同时警醒,发觉不是,相对苦笑。
“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这样热闹?”赫千辰起身披了外衣走到窗前,推窗一看,不知何时高处都挂满了彩灯,正探首,一只纸鸢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怀里。
“啊!”一声惊讶又带惊喜的呼声从下面响起,赫千辰往下看,却是柳凤娇。
外面夜色正好,到处挂着彩灯,柳凤娇带着一个丫鬟正举着断了线的线轴,看见是他,挂着喜色娇声呼唤,“谭公子!”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踪

赫千辰之前在商队里曾用化名,姓的就是谭,由檀伊的檀字而来,柳凤娇虽然已知他的身份不是什么谭公子,而是檀伊公子,但已经叫了许多次习惯了,一时脱口而出,觉得不对,又掩了口。
凭栏而立的男人青衣墨发,微笑颔首,笑容很浅,沉静而泰然,一点都看不出在边境交界处,那纵马横越出手果决的犀利,月挂树梢头,他就站在月下,却似乎连月都没有他的清傲高洁。
柳凤娇不会武功,但随父走南闯北,也知道一些江湖事,想到之前救了她,又和她一起上路的是这个传说中的檀伊公子,心里又甜又喜,不觉红了脸,仰头说道:“当时我爹见情况混乱,带着我先离开了,不知道后来你们怎么样,我还担心了一阵,看见公子没事就好……”
她把手里的线轴给了丫鬟,不知对她吩咐了什么,丫鬟走了,她绞着手里的帕子,笑着问道:“公子也住这家客栈?”她仰着头问,那眼神里是纯然的崇拜和爱慕。
赫千辰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装作不曾看见,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身后却横来一条手臂,揽在他的肩头,“天黑了,饿不饿?”赫九霄就像没看到底下有人,没听见柳凤娇的话,仿佛根本没这个人存在。
赫千辰似笑非笑地摇头,他知道赫九霄根本不是想问他饿不饿。
柳凤娇的笑意僵了僵,她一直很怕赫九霄。他不是真正的江湖人,虽然知道两人的身份,却不知种种传言,眼前所见,赫九霄的那种眼神和动作,都让她觉得不太对劲,不好说什么,他换了个话题,“今夜是贤杨城里赏花灯的日子,你们不下来看看?上次分别的匆忙,我爹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们呢。”
“不必。”赫九霄拉着赫千辰回房,柳凤娇失望的低下头,错过这次,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想了想,她下定决定,走向那个客栈。
房里,赫千辰整了整自己的外衣,开始束发,赫九霄到他身后帮他梳理整齐,“你觉得她还是会来?”
“柳凤娇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她随柳达山往返中原和塞外,行事大胆,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她不会有什么不敢。”赫千辰的目光落在那个纸鸢上,赫九霄为他顺了发,放下手,也注视那个纸鸢,“你倒说的一点都不在乎,她是为你而来。”
“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不敢碰他的背,赫九霄环住他的脖颈,暗光闪动,赫千辰拉好自己的衣襟,和他气息相对,“说什么?当初的倩蓉、窈娘、云卿、素素,我可没有要你对我说什么。”
“你都记得。”赫九霄似乎想笑,赫千辰凑近了,沉沉一笑,“这不过是我知道的几个,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不高兴?”拉下他的手,赫九霄看着他,赫千辰却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平淡如水,“他人要喜欢你,那不是能随我的意志改变的事,不管我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没有用。”
他说着话走到一边,算了算时辰,他们也睡的够久了。赫九霄不让他走远,又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身前,“这话是对我说的,”赫九霄听的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想要我知道,那柳凤娇对你有意,不是你招惹的,你也没有办法。”
赫千辰露出笑意,赫九霄冷着脸,却也没显得特别不悦,“无妨,我会让她知道,你是我的。”在他唇上轻吻,赫九霄听到外门脚步声,然后有人叩门。
他让赫千辰坐着,过去把门打开,外面的人却不是柳凤娇,而是柳达山。
“两位恩公果然在这里!”柳达山满头是汗,一脸焦急,“凤娇有没有来过这里?”
“柳姑娘方才还在楼下街口,她的纸鸢飞到我们房里。”赫千辰指了指掉进房里的那个蝴蝶纸鸢,他算准了她回来,来的却不是她,而是柳达山,“出了什么事?”
柳达山一听,急得摇头,“坏了,这下可坏了!”他六神无主的冲进他们房里,拿起那个纸鸢,“这个是凤娇的东西没错……”
“发生何事?”赫千辰见他脸色很难看,让他坐下慢慢说,柳达山却根本坐不住,在原地走来走去,拿着那个纸鸢,像是丢了魂。
他一脸紧张的说道:“凤娇她说要看花灯,我叫她带上丫鬟一起去,出门不久丫鬟回来说她要请客,叫我准备,我问她是谁,说是见到两位公子……”
柳达山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他也到了贤杨城,和柳凤娇落脚在这家客栈,他另外请了镖师,处理账目没空出门,柳凤娇一个人无趣,就说要去看花灯,带着丫鬟下楼到了街口,他是看着她去的,却怎么都没等到她回来。
赫千辰一直静静听着,坐在椅上神情不懂,赫九霄坐在他身旁,柳达山不断擦着汗,断断续续的说完。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管在万央发生过什么事,这里贤杨城,在中原,这两个人的身份可以说是非同寻常,他无人可求,只能来找他们,有他们在,他心里也安定一些。
“听丫鬟回来说,凤娇是想宴请两位,她难道没来?”柳达山惊慌失措,赫千辰走到门边,朝外张望了一下,经过走道便是楼梯,下楼之后转弯可以看到街口,街市上各种颜色的花灯悬挂着,亮如白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人群熙攘之中,并不见柳凤娇的踪影。
“她没来过。”赫九霄起身,冷冷回答,赫千辰沉吟,“从那里走到客栈,不需要多少时间。”
“那她会去哪里?凤娇从小聪明伶俐,她娘死的早,她不想一个人在家,就跟着我经商往返,知道孤身在外不安全,她从来不会一个人乱走,”柳达山心里急得冒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位大侠,我柳达山在万央的时候不知二位是去做大事的,回来的时候那些镖师去密保泄露二位行踪,我也是一概不知,求求两位大侠,救救我女儿吧!”
血魔医一贯被人称为魔,赫千辰也不是自命大侠专做侠义之举的人,被这么称呼不觉有些好笑,赫千辰和赫九霄对视一眼,赫千辰先说道:“你起来吧,我们去下面看看。”
柳达山从地上爬起来,连忙点头。三人一起下了楼,到了街口。
街市上人群川流不息,到处都是赏花灯的男男女女,忽然人群里发出几声赞叹,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看到不远处走来一行人,其中的两个尤其显眼。
一个脚步悠然,不疾不徐的沉稳,气度过人,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却显得很难接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是结了霜,让人在这个季节里都能感觉到冰寒,他慢慢走来,散发的仿佛不是人气,而是幽冷的魔性。
人群张望,不觉开始猜测他们的来历,早就习惯,赫千辰对周围的注视仿若未觉,他站在柳凤娇先前站立之处,抬头看了看他们房间的位置。
人声鼎沸之中夹着些窃窃私语,夜风微凉,人来人往之间,这块地方不见任意异样,柳凤娇先前就是站在这里,他们现在也站在这里,同样的路线,同样的角度,抬头就能看到一样的景象。
从客栈到这里,没多少路,也不需要多少时间,柳凤娇却像是在这一转弯之后,凭空消失了。
柳达山站在人群里,惊恐之色还在脸上,赫千辰只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把那丫鬟找来问问。”
这时候赫千辰说什么,柳达山就做什么,他带着他们回去找那个服侍柳凤娇的丫鬟。
那丫鬟是跟着柳凤娇的,她和柳凤娇离开街口不过是一前一后,赫千辰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线索来,但这个希望不久就落了空。
柳达山和柳凤娇所住的那两间房相邻,柳凤娇的房里放着些梳妆用的东西,床上还有几条衣裙,许是先前出门,拿出来选的,没有收回去,床边的地上,除了拖曳的衣裙下摆,却还有一具尸体。
丫鬟已死。
没有点灯的房里,外面的花灯将五彩的光亮映照进来,那丫鬟的心口被人直直的插了一把匕首,五彩光华就落在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她死的时候很害怕,睁着一双惊恐的眼,尸体就浸在血泊之中。
柳达山站在门边吓呆了,扶着门框,身上开始发抖,“她……她死了……”不久前他还看到她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才离开,这丫鬟就死了,若他没有离开,说不准他也会一起死!
柳达山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赫九霄俯身看了眼尸体,“下刀很准,刀上无毒,但发力的角度、力度,都在高手之列。”
赫千辰点了点头,目光在房里巡视了一回,最后落到柳达山身上,他的眼神平和,目光淡然,但就是这种平和淡然的表情,却流露出一种质问的意味,“柳姑娘是怎么会不见的,你这个做爹的当真不知?”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