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正要细想，有人站到了他的身边，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
叶魏侧过身，看到的是低着脑袋直喘气的小栗子。他似乎是从室外跑进来的，乌黑的短发上沾着不少水珠。
“出事了？是不是要找你们佟校长？”这是叶魏的第一个反应，他觉得可能是小栗子家里出了什麽状况。
小孩儿还在轻喘，看起来他之前跑得很急。平定了一会儿，他抬起脑袋看向叶魏，然後又摇了摇头。
似乎没发生什麽事？知道对方开不了口，叶魏蹲下身，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手掌下的身体向後微微一颤，却没有迈开步子跑开，依旧直直的站着。
“衣服湿了，”他的手滑到小栗子的胳膊处，捏了捏。单薄的布料几乎湿透，紧紧贴在小孩儿的身上，正散发出一种不妙的温度，“先跟我回宾馆把身体擦干好不好？这样容易感冒。”
小栗子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叶魏起身，找人带话给佟天，说自己把小栗子带回宾馆，晚点儿会送他回家，然後，他牵着小孩儿回到了宾馆。
“索性洗个热水澡吧，”叶魏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走进浴室，“自己能洗麽？”
小栗子看了看水龙头，他还在低着水珠的脑袋点了点。
叶魏为他准备了一条大毛毯，又把他湿漉漉的衣裤晾在通风处。
比自己小了好几号的衣裤随着风流微微飘动，叶魏看着看着不禁会心地笑了笑。
他是想来看纪录片的吧……叶魏回想起前几天分开时说的话，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几个文档里选了一个海底世界的影片。没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小栗子走了出来，小小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被裹在白色的毛毯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过来坐吧，”叶魏拍了一拍身边的床沿，微微笑着，“你不会害怕鲨鱼吧？”
虽然他看不到毛毯下小栗子脸上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那双露在外头的眼睛里确实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与其年龄相匹配的天真和好奇。
叶魏心中也是莫名的喜悦，李皑礼说，那是泛滥的父爱。难道真是这样？他不晓得，他只以为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同身受。或许不用想的过多，他不过是不想再看到躲在桌子底下的小栗子罢了。
叶魏挨着他坐下，小孩儿自然地往边上移了一些，不是躲，而是挪出地方让叶魏靠近。他只是说不了话，比一般的小孩儿安静而已。叶魏想着，伸出手，隔着毯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画面从空旷的海滩开始，一只刚出生的小海龟正笨拙地朝着大海的方向爬行，爪子蹭着泥沙，不断发出沙沙的轻响……忽而一个白花花的海浪打过，把那小东西卷进了海里。镜头跟随着小海龟游走，它从一排排整齐的热带鱼身边溜过，碰见了几株色泽奇妙的珊瑚，然後又碰见了体态柔软的水母群，长相奇特的大嘴鱼……
小栗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连包住自己身体的毯子正在缓缓下滑也没发现。叶魏怕他着凉，重新为他提了提毛毯。
“抱歉，这个是英文配音的，”不知过了多久叶魏才发现影片的旁白念的不是中文，由於是自己看的缘故，所以在下载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要不要我换一个给你看？”
小栗子猛地转过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应该是叶魏第一次看到他强烈地表现出自己意愿。
叶魏想了想，又问：“那我把下面的字幕念给你听好不好？”五岁的孩童，应该还不认识字吧。
小栗子怔怔地看着他，然後在点头的同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嗯”的单音节。
这……勉强能算是说话了吧，就算再微弱，再小声都好，毕竟这确确实实的存在。
变化总让人欣喜。
此时想到了其他事的叶魏却叹了一口气。
“……百年前一场冬季暴风雨中，一艘钢板帆船载着加勒比海地区的蔗园生产的蜜糖，在小巴哈马浅滩这里沈没，珊瑚的浮浪幼虫固着在船骸上，一座新的珊瑚礁城在上面诞生……”
有时候，失去也意味着另一种开始。
叶魏用余光扫到小栗子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他们房间的门。
“我去开门，你就接着看吧。”说着，叶魏便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原来是隔壁苏思来的女助理。
“啊，叶导，我能呆一会儿麽？”
“可以，进来吧，”叶魏让对方进屋，“苏思来出事了？”
“没，”助理笑笑，坐到一张椅子上，然後朝小栗子招招手，只不过对方只顾着看影片完全没有理她，“王峰来了，我不想在边上做电灯泡。”
“他怎麽来了？”叶魏有些吃惊，“不是说在巡演吗？”
“好像路过了附近，就绕过来看一看，”女助理打了个哈欠，“本来是说要探班的，不是今天下午休息了嘛，所以就直接到宾馆来了。不过他也忙，呆不了多久，还要赶回去彩排呢。”
“那你就在这坐会儿吧，”叶魏给她倒了杯水，然後重新坐到小栗子身边，“苏思来身体和情绪情况还好吧？我问她她总是说很好，还是要问问你才行。”
“是不错，就是有时候会抱怨王峰不在她身边。本来麽，没结婚多久就又分开，还怀着孩子……再怎麽好强也是个女人，总希望能跟丈夫在一起吧。”
过去叶魏很难想象在模特圈混得风生水起的苏思来成为他人妻子的样子，他也想象不到林肃会回到钱予扬的身边。
叶魏举起之前借来的杂志，看着那个封面。
到头来大家都变了，而且都只因为碰上了某个人。
唯独叶魏的……虽然他不想给李皑礼施加压力，可私心里，他也希望对方可以为他改变，哪怕只是在短信前加一个称呼都好。但到头来，李皑礼唯一顺从他的意思就是在自己三十岁生日时一起去叶魏父母家吃过一次长寿面，而且他还深深地藏在亲朋好友之间，生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似的。
现在想想，叶魏也不知道李皑礼到底是在顾及自己刚上轨道的事业，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