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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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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傍晚时分,暮色渐至。
医院里渐渐地安静了,三层靠里的一间病房,里头却是嘈嘈切切的声音。
“哎呀呀呀!司令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那可是……啧啧,等我组织一下语言。”
“不说就一边儿去!司令你听我说,那时……”
“哎!好意思呢你!飞机来的时候你怕的趴在壕沟里打哆嗦,是我第一个跳起来的!”
“有什么好炫耀!司令,你听我说哈。当时啊,那叫一个乱!你和罗军长都受伤了,所有人可都傻眼,总指挥都被打伤了,这仗还怎么打啊。不知哪个喊了一嗓子,就赶紧去医院,那个人挤人的,野战医院的屋顶都快叫人给掀翻了,啊,不对不对,是挤在院子里的,没屋顶。”
小昭站在床边,说的手舞足蹈,“司令,您说吧,平时那帮师长们,鼻孔子都翘到天上去了,也只有您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对不对?那会您受伤晕过去了,那帮师长们竟然傻得都不知道要做什么,眼都红了,搂头就给了我们俩几拳,踹我们屁股,骂我们是榆木疙瘩,然后对了医生们胡乱咆哮。”
他丢给坐着的小孙一个白眼,又一个劲的嚷道:“你想咱们师长那脾气,要是放在往日,可了不得。结果方医生出来,把那堆吵吵嚷嚷的师长们结结实实吼了一通,叫他们安静,谁敢打搅治病就快点滚出去。那帮子师长们立马就跟怂了,老老实实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冯师长想闯进去,盯着医生给你治病,方医生狠狠瞪了冯师长一眼,挥手叫他出去,不许碍事。司令,我可是开眼了!”
说着小昭还模仿起那时的情况来,学的惟妙惟肖,小孙又在旁边插科打诨,两个人直逗得人发笑。
邵瑞泽靠在垫起的软枕上,微微坐起来,他后背刀口还在疼,想笑又不敢,于是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个活宝副官。
他咳嗽了一声,笑骂道:“行了,当这里是戏台子?想演戏,赶明送你们去电影公司。”
小昭凑过来,拉了个椅子坐下,神秘兮兮问:“我就想不通。表少爷那个书生样子,平时和和气气,重话都不说一句,可那时候模样真是吓死人了,看那眼神,那吼叫,简直是要吃人。”
小孙立刻接上话,反驳说:“可表少爷做事也做得干净利落,你也得承认吧?那时候人人都懵了,谁能知道怎么办,谁敢随便做主?让司令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说着又点头,“别说,念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表少爷一面给司令弄伤口,一面安排要回市区,还不忘记叫魏团长安排警卫。要不是那几挺机枪,大概这会儿都被鬼子飞机打死了。”
邵瑞泽哼了声,对了两个副官说:“他吼我,叫我滚,对我发脾气,冲我扔东西,威胁着把我赶出去,那都是信手拈来的。那帮师长,还能金贵过我不成。”
小昭和小孙立即扭头对视一眼,目光闪烁,看见上峰神态自然,于是转头又好奇了问:“司令,敢对你发火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吧,难道你不生气呀?”
邵瑞泽挑眉,得意神色溢于眉间,话说得很是轻描淡写,“我乐意,怎么,有意见吗?”
两个人神色狐疑,但立即用力摇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随即是一声轻微的吱呀,房门被推开了。
方振皓拿了一个食盒进门,抬头就看见屋里的三个人的目光顿时全朝他投过来,特别是那两个副官小子,眼神滴溜溜的,让他很是手足无措。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脸,拍了拍衣服,难道是不经意间弄脏了?
邵瑞泽瞧见他这副样子,很是好笑,又挥手叫两个小子滚出去,“快滚,去做你们的事情,我安顿的事情记住了,敢忘记就上马鞭抽你们。”
小昭扯扯小孙的袖子,一边连声答应“哎,记住了,记住了,司令你就好好养伤”,一边把小孙拉走,莫了还对方振皓点头,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方医生,哦,不,表少爷,可就麻烦你好好照顾司令,有你在,我们放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方振皓怔住。
等门合上了,他才走到床边,顺手将食盒放在桌上,皱了眉问:“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邵瑞泽手撑住身体,往下躺了一躺,对了他促狭地侧首笑,“两个小子给我有学有样的讲你怎么吼我的那些师长,又怎么把那群家伙吼得屁都不敢放。”
方振皓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又拿了体温计给他量体温,说道:“不是我要吼他们,地方就那么小,一群人吵来吵去,还有人想闯进来,像话么?再说了,又不是什么走狗斗鸡的地方,治疗当中,闲杂人等必须离开,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不懂吗?”
邵瑞泽不说话,只是促狭的笑。
方振皓说着回想,却又觉得自己那时候的态度的确很恶劣,他还真没发过那么大的火,于是有些懊恼的甩了甩头,凑近俯身按住他瘦而坚硬的肩膀,边弄体温计,边小声问:“喂,衍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事后听小昭说,你的师长们,平时除了你再谁的帐也不买。”
邵瑞泽倚在软枕上,笑了,眼梢略扬,“人家傲气,怎么就不许我家的傲气一回?”
“什么意思,笑话我?”方振皓轻轻皱起眉头,想说什么,最后却憋出来这么一句。
“不是,是真心话。”邵瑞泽温柔的看他,笑着,神色很是认真。
“噫,你还摆上谱了?”
“我一向护短,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振皓半晌无语,只好翻翻白眼,丢过去一个不知是怒还是笑的古怪眼神,鼻子里哼出一个也许是生气也许是别的什么情绪的“哼”声。
他甩甩体温计,确定没什么异常,邵瑞泽却直起身,急忙四下张望,摸索着枕下床头,“南光,你见我的那个了没有?”
“什么那个?”方振皓觉得奇怪。
“就是那个那个啊!”
“什么那个,你说清楚我才能知道是哪个。”
“咱俩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能不知道我要的是哪个。”邵瑞泽脸上有点着急,“我受伤前穿的衬衣呢?”
“血都干透结痂,早扔了。”方振皓随口说,“不扔做什么,等着给你生娃?”
“你怎么能扔!”邵瑞泽有点发怒,目光陡然射向他,方振皓一瞬愣住,怔怔看他,不明白他好端端的发什么火。邵瑞泽抿了抿嘴,手撑起身体,声色凌厉,“你怎么能扔,里面……里面还有东西。”
瞧见他那慌乱神色,似乎是丢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方振皓怔了一会才回神,强迫他安静然后坐在床沿,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两张薄薄纸片,递过去,“找这个么?”
邵瑞泽急忙接在手中,看了一眼才放下心来。
两张照片,边边角角浸了血,好在没染透。
一张旧照片,陈年旧时光早已经将它染得陈旧而发黄,两个年轻人,身穿西式繁复的军礼服,戴着白缨礼帽,年轻的脸上挂着飞扬的笑。另一张却簇新簇新,还是两个年轻人,均是西装革履,露出洁白地细细一层衣领,并肩靠在一起,笑容宁馨温柔,是那么的清晰。
他很努力的想把白边上的血迹擦去,却是徒劳。
“找到了就别生气,我还没傻到会给你扔了,检查了好几遍没什么东西才把血衣扔掉。”方振皓抿唇微笑,拍拍他肩膀,“吃不吃饭?”
邵瑞泽却答非所问,仰起头来看他,喃喃开口,“你……不在意?”
“我要在意什么,嗯?”方振皓反问回去。
邵瑞泽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捏着两张相片,方振皓却忽然对他侧脸,不怀好意眯眼,嘴角挑起一点笑意反问:“我需要吃醋吗?难道非要需要质问你,兄弟如手足,媳妇如衣服?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是不是算衣服,随便脱了就扔?”
“才不是。”邵瑞泽很坚决的摇头,一下子又笑,“媳妇,你不是衣服,你是裤子。”
他挤挤眼,语声悠悠,“上衣能当街随便脱了换,夏天光膀子都行,可总不能随便脱裤子,露屁股吧?”
方振皓嘴角一阵阵抽搐,懒得再跟他说这些歪理,一边拿过食盒,一边问:“饿了没有。”
提起这个,邵瑞泽就舔舔嘴唇,很老实的说:“饿了。”
顿了顿,他把眼神投过去,看他打开食盒,吸吸鼻子,带了一点孩子气的期待问:“南光,给我吃什么好吃的?”
方振皓先把他扶着坐起来,邵瑞泽一面捂了肩头坐起,因牵动背后的伤处微微皱起眉,方振皓连忙近扶住了,将枕头小心垫在他双肩后面,然后拿起碗,碗里的热气冒起来,袅袅的,弥散在窗外照进来的那最后一点暮色里。
香气四溢,邵瑞泽不由自主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在前线的时间里,他同士兵一样,的确很少吃到热乎乎的饭菜。
方振皓拿起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口热气,自己先吃了点,确定没问题才对他说,“吃流食,鸡汤青菜肉泥碎面条,还滴了点麻油,喜不喜欢。”
“喜欢,可是稀糊糊的,我觉得吃那个会饿吧……”
“别废话,手术以后只能吃流食。再说了,营养也够啊。来来,不要闹别扭,乖,张嘴。”
温热汤水喂到嘴边,白面和瘦肉的香气在鼻子前打转,令人不由得感觉到笃实温暖。
邵瑞泽很听话的张口,吞进嘴里,细细咀嚼。
方振皓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又舀起一勺,轻轻吹凉,勺子搁在碗沿,等着他把那口吞下去。
邵瑞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得那么香过,依然没有声音,但是极快。接连狼吞虎咽吃了很一会儿,碗里的碎面条快见底了,他才抬起头来,嘴里鼓鼓地,含糊不清地说:“你做的?好吃,真好吃。”
他说着又摇头晃脑起来,“我家媳妇,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嘴边沾了汤水,方振皓搁下勺子,用手巾给他擦掉了,没好气说:“想得倒美。我可不会做饭,是李太送过来的。”
邵瑞泽正好又含住了一口饭,有点惊奇,眼睛盯住他看。
“你的事迹被记者们广为传播,李太当然看到了,第二天就慌忙不迭跑了好几家医院,找到我说,医院里饭菜难吃得很,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自家做的饭好吃又补身体,还说流了那么多血,她要熬汤给你喝了补血。”
他说着笑笑,“我一想也是,现在医院里其实都是伤兵,饭菜质量真是一般,再说乱哄哄的,你也吃不好,就答应了。”
“是吗。”邵瑞泽咽下那口饭,静了一会儿说:“我听小孙说,现在市区里,其实粮食很匮乏,有钱都未必有处买。”
“是。”方振皓不瞒他,“难民们要吃饭,前线军队要吃饭,市民害怕仗打得太长,一窝蜂的抢粮囤积,街上不时就有人或大或小的抢劫,情况的确不是很好。”
“那……”
他的话被最后一勺面条堵在嘴里,方振皓放下碗,语气很轻快,对他顽皮一笑,“放心,反正饿不到罗店的抗日大英雄。”
“政府虽然忙着抗战,但是还有人顾着你,打了包票说要什么都有。再说了,光是市民和你那些同僚们自发前来探望拿的东西,也饿不着你。不过,我都请他们拿回去了,现在这情况,普通人家能有吃的都不容易。”
他说着又拿出一碗什么,揭开扣得紧紧的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蔓延出来。
方振皓照例还是自己先尝一尝,确定没事。
“猪肝汤,补血用的,全喝了。”
邵瑞泽眨眨眼,不说话了,很安静的,一勺接着一勺,喝着他喂过来的的汤水。
热乎乎的,温度正好,喝下去舒服极了,然后在心里,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就跟那汤水的温度一样,缓缓在身体各处化开。
汤碗见了底,卫生间里水流哗哗的,邵瑞泽咬着最后一块猪肝,咀嚼着,含糊不清的大声问:“那你呢,你吃什么。”
方振皓的声音伴随着哗哗水声,从独立的卫生间里传出来,“不用管我,有饭吃。”
“你不是说,医院的饭不好吗?为什么不让李太顺便也给你做饭?”
“别了吧,其实她也挺辛苦的,现在这么乱,要给你照顾那栋房子,给你做饭煲汤。再说同事都能看见,搞特殊也不好,他们也是在医院吃饭的。”
方振皓洗干净了碗筷,关上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用毛巾擦干了,然后走出门去。
衍之还是盖了被子倚在软枕上,病号服的扣子解开了,袒露着略显单薄但实际上还是颇为结实的胸膛,他保持着很安静的神态,眼睛向上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的模样。脸庞因为几日来的修养已经颇为红润,而且神采也恢复了不少,但身体还是看得出是虚弱的,毕竟是伤了元气。
他走到床前,一颗一颗给他扣上扣子,然后俯下身去,用自己的额头蹭蹭他的额头。
热热的呼吸扑在面上,彼此都笑起来,方振皓刚想说,我下去吃饭,马上就回来,门却被笃笃敲响了。
方振皓被惊了一下,这层楼是清空的,不允许闲杂人等来打扰,都已经入暮,会是谁。
邵瑞泽抿着嘴,捏了捏他的手,目光一路追着他到门前。
门开了,却是小谢护士站执岗的士兵身前,双手拿着个饭盒。
方振皓有点疑惑,走出来将门反手带上,背倚着门,怔怔看眼前的女子。
小谢护士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见到他出来,笑着拢一拢帽下的鬓发,蓬松的头发也随之扬起几丝。
“小谢,有事吗?”方振皓看不出她想做什么,有点迟疑的问。
少女垂下睫毛,被他灼灼目光迫得低下头去,却鼓起勇气落落大方说:“我今天值夜班,刚刚来,一直知道方医生您是吃住都在医院的,医院里的饭不太好……今晚我家饭做得多了,于是就想着,给您带过来一些。”
她说着将饭盒递到他手边,还很细心的,用东西裹着怕半路凉了。
方振皓没料到这一出,接也不是避也不是,顿时有点窘迫。
小谢护士略显羞涩的笑笑,又垂目轻声说:“方医生平时也挺照顾我的……您就收着吧,自家做的,也不知道我做的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听到这里方振皓才会过意来,觉得既然都这样说了,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再说这个时间点儿也真的没饭了,他刚才还打算出去吃的,既然这样……以后再找个机会把人情还回去吧。
想到这里他坦然了,对了她温和笑笑,拿过饭盒。饭盒还有着温度,沉甸甸的。
指尖触到了,小谢护士却蓦地羞怯起来,听到身前医生低声说“多谢”。
他语声沙哑,低低的,格外好听。
于是她再度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眼睛,红唇轻启,“方医生,通宵达旦照顾病人其实挺累的,您好好照顾自己。要是累的话,我可以替您的,我今晚值班,您有事就叫我。”
方振皓怔了怔,随后温柔笑,“好的,多谢了。”
方振皓捧了饭盒,回身关上门,一抬眼就看到邵瑞泽倚在床边,斜睨过来,笑得很不怀好意。
“媳妇,你竟然趁着我出事的当口,背着我勾三搭四。”
估摸着大概是听到了些什么,方振皓也不理他,面对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无动于衷,径自坐下打开饭盒,深深吸了一口菜肴的香气。饭盒里米饭和炒菜满满的,弥散着家常菜诱人的气味,他的确是饿了,用勺子狠狠舀了,吃了两口饭。
他咀嚼着自言自语,“小谢做的菜挺香挺好吃,蕙质兰心。我估计,嫁人该没问题了。”
邵瑞泽躺在床上,没人理他,左挪挪右挪挪,不是一般的无聊。刚才隐隐约约听见那女孩子和南光的对话,现在南光还称赞蕙质兰心……于是侧过脸去,眯起一双秀狭的眼,“南光,人姑娘不错吧。”
方振皓狼吞虎咽,扔出一句话:“心思缜密,手艺挺巧,待人和气,长的也好看。不错。”
邵瑞泽眼珠一转,笑的越发咬牙切齿,“喜欢吧。”
方振皓继续努力扒饭,头不抬眼不睁,扔出两个字:“喜欢。”
邵瑞泽眼角抽了抽,一边笑一边磨牙,“娶了吧。”
方振皓挑眉,眼神斜过去,在那张脸上转了一圈,索性干脆的丢过去两个字,“好啊。”
沉默。
过了很一会儿,邵瑞泽微微直起身,对了他咆哮,“你敢!”
方振皓依旧无动于衷,他的嘴边沾了饭粒,于是垂着眼,用食指轻轻地抹掉,然后又吃了一大口饭,咀嚼着咽下去,平静说:“出尔反尔,真莫名其妙。”
邵瑞泽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发作不得,再度开口,带上几分酸溜溜的语气,“好姑娘是吧,好啊,我手底下好多兄弟可还没媳妇儿呢,做梦都想抱个媳妇回家……医院里小姑娘这么多,南光,你可记得给上点心啊?”
方振皓低头扒饭,模模糊糊嗯了声,又反驳说:“我估计医院的小姑娘,不喜欢大老粗的爷们。找媳妇,你看我,我看你,总要两个人对的上眼才好啊。”
“哎,这可不行。你得是要上心。”邵瑞泽冷不丁说,“好歹你也是他们司令太太,这当嫂子的,也要关心兄弟们的终身大事,对不对。”
方振皓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邵瑞泽挪了挪身体,嘿嘿嘿笑的无辜:“没啥,没啥,媳妇儿啊,我伤口疼,你给摸摸。”
他只得到了一个白眼,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方振皓吃完了饭,打了个饱嗝,满足的摸摸肚子,然后去洗碗。
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不知怎么搞的钻进被子里去,蜷缩成一团,怎么叫也不肯探头出来。方振皓坐在床沿,推了推,又推了推,无奈说:“衍之,你干什么,小心碰到刀口,又要吃苦头了。”
被子里那人的声音传出来,委委屈屈的,“媳妇不要我了。”
方振皓嘴角抽了抽,伸手去拉扯被子,却不敢用劲,唯恐怕碰上他的刀口,嘴上却说:“是啊,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我要来做什么用。”
被子里一阵抖动,又往旁边挪去,声音更是哀怨,“人家受伤了,半死不活的,你还跟漂亮小姑娘打情骂俏,没良心。”
方振皓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他都三十了,还能做的出来……嘴上却仍旧说:“你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丢不丢人?”
被子里没声响了,却开始抖动,方振皓的心提起来,莫不是自己真的把他弄得难受了吧,病人一向很是脆弱……他一把掀开被子,却瞧见邵瑞泽蜷缩起来,身体磨蹭来磨蹭去,眼睛一眨,嘴一扁,做出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
方振皓嘴角一撇,板起脸,“难不难看。”
邵瑞泽伏在床上,闷声闷气说:“你是我媳妇,不许跟她勾勾搭搭。敢跟她勾三搭四,我就放兔子咬你。”
方振皓心里切了一声,心想到,就算你想放兔子咬我,兔子也未必会咬。
“好,好,好。不勾搭,不勾搭,我保证,我跟她只是同事关系。”他抚上他脸颊,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我是你媳妇,现在是,将来也是。”
“媳妇,亲一下。”邵瑞泽扭了扭,开始撒娇。
方振皓先开始还板着脸,最后却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然后低头重重亲了他一口。
“没出息。”他用嘴唇磨蹭他的脸颊,又亲了一下,然后两个人相互抵着额头,开始无声的笑。
天已经黑透了,方振皓前前后后检视了一番,然后关上灯准备睡觉。
他坐在床沿,看着他躺下,盖好被子,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脸颊。
邵瑞泽在黑暗里睁着眼,拉了他的手,扣住他的手指。
他用右手拍一拍床,说:“南光,床挺大的,你别睡沙发了……跟我一起睡。”
方振皓摩挲着他手指,轻轻说:“这样你休息不好,沙发上也挺舒服的,没事。”
不料邵瑞泽却固执的抓了他手,不许他走开,然后牵着他的手。引到了自己嘴边,吻了吻掌心。于是方振皓不再拒绝,站在床边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然后上了床,小心翼翼躺在床边。
邵瑞泽却揽住他的腰,拉到自己身边。
特护病房的床很大,睡两个人其实并不成问题,方振皓给他掖好被子,然后轻缓的拍拍后背,小心搂了。邵瑞泽的手隔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身体,滑过他的肩背。
方振皓凑近,给了邵瑞泽一个晚安吻,轻轻说:“睡吧。”
邵瑞泽很听话的点头,说:“好。”
夜,静静地,整个上海都陷入睡梦了,只有东面的方向,传来模糊却持续不断的枪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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