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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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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位侍从簇拥下,客厅进来一位长衫长者,两鬓斑白,摇了柄折扇,正是吴炳章。
邵瑞泽带着许珩寒暄见礼后,他招呼大家入座,自己整整长衫坐下,慈眉善目的看向众人。虽对吴老在晚上的驾临仍有疑惑,邵瑞泽还是如家中的子弟般规矩的立在他身前,一问一答。吴炳章笑着问了些话,一眼看到规规矩矩肃立的许珩,便把他叫到身边。
许珩仍是规矩的样子,垂首躬立着答着话不敢坐下。吴老只是询问了些经历。就又抬头对着邵瑞泽感叹的说,“没想到,就你这副模样,身边也有这样的严谨优秀的军人!”。
邵瑞泽赔笑,“我行事懒散,多亏了他相随左右,才不至于露丑。”
吴炳章点头,满意地对左右说:“说起来东北军军规严谨,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在外就职的军人仍是规矩守礼。治国平天下首先要齐家、修身,这些自律都没有,还妄谈什么救国抗日。”
两旁的人连连称是。
许珩目不斜视,朗声道:“凝聚意志,保卫党国,效忠领袖,卑职誓死都不敢忘!”
闻言吴炳章满意颔首,目光转向邵瑞泽,“说得好!军魂的意义就是服从,要服从长官的命令。不管做什么,心里一定都要遵从领袖,都要服从长官的命令!”
尽管他的眼光中极力在流露出平和关切,但这几句话来得实在突兀,邵瑞泽赔笑间心里明白,这话多半是说给他听的,还是为了那些事情,借机敲打。
家中仆人奉上茶盏瓜果,吴炳章端起荼来浅抿一口,“贡茶?”
邵瑞泽这才坐下,一笑道:“万寿龙团。托朋友弄到一点,原本想明天给您送去,这不……”
“难怪。”吴炳章捋捋胡子,亦笑,“眼下自然可以喝到上好云滇普洱,这次两广安然,让我等早日喝上好茶。”
“滇桂等西南诸省向来偏安,自成一系,惯会见风使舵,你德高望重,自然也只有您能镇得住他们。”
吴炳章听着,嘴角露出一抹自傲的笑容。
这话说到他心坎上,近来他一纸通电粉碎了广州政府分裂中央的企图,令广州政府方面名存实亡,已经是在南京中央又高出一头,党国元老地位更是稳固。
他再度端起青瓷茶盏,品口茶,面色悠然,邵瑞泽目光微垂,只是将手中茶盖一下下刮过青瓷杯沿,斜斜里看过去,座中一时气氛微妙。吴炳章轻抿数口,大声称赞好茶,而后含笑环顾一周,叫自己的侍从都退下。邵瑞泽见状,也让许珩出去。
眼见客厅里只余二人,吴炳章才放下快见底的茶盏,放松了靠上沙发,侧头一叹,“衍之。”
“在。”邵瑞泽仍旧坐的规规矩矩。
“放松些。”吴炳章一下露出疲态,对他摆摆手,“现在不谈公事,我今晚来,是有私事问你。”
邵瑞泽沉吟不语,只以目光无声询问。
“我看到你,时常在想,若是我的宇儿还活着,也该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吴炳章垂目苦笑。
还是同盟会的时候,谁不是抛家舍业,儿女一个个为国捐躯。前些年济南惨案,他的三儿子也以身殉国,死在日本人屠刀之下。
“定宇兄天资聪颖,心系家国,我自惭形秽,更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邵瑞泽知道他的伤心事,于是尽量宽慰。
吴炳章微微仰头,叹道,“我那小儿子定威,你知道的吧。”
“知道,他不是在上海复旦读书么。我刚来赴任还去学校里看过他,也是一表人才,少年风流。”
短暂沉默过后,吴炳章忽然厉声喝骂道:“孽畜!”
邵瑞泽忽的抬眼。
吴炳章气愤之余,喘口气又说:“他个混账!竟然和赤匪勾结在一起,成天在上海闹学运,口出狂言惹是生非,被我发现就连夜从上海跑去陕西,还留了封家书,说什么党国倒行逆施,独裁专制,他要同封建家庭决裂,去投奔自由光明。”
“呸!真是被共匪那一套迷了心窍,这等无君无父,无纲无常的逆子!”吴炳章恼羞成怒,嘴唇在隐隐发抖,“吴家就是绝后,也不饶他这个忤逆犯上的畜生!我当年怎么就没把他掐死,一了百了!”
说到气愤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
“孽畜!畜生!逆子!不知报效国家,偏要去走歪门邪道,我当时就该用家法打死他,让他干干净净的死!也好过忤逆犯上!”他连连喘气,面部一阵剧烈的抽搐,紧攥的拳头才抡起,就势要重重砸上茶几,却又颓然放下,一瞬苍老下去。
斑白头发凌乱下来也不自知,剧烈咳嗽间老态尽显。邵瑞泽看到他侧过脸剧烈喘气,隐有眼泪涌了出来。
此刻,他已经明白了吴老来意。
吴定威跑去陕西,多半是去投奔中共了,现在党国狠下心剿匪,陕北形势一触即发,做父母的口口声声说恨不得逆子去死,恐怕心里却仍是希望他平平安安,走回正路。
他连忙扶住了吴炳章,帮助他抚背顺气,不住宽慰道:“吴老,您息怒。一家人说什么死不死的,定威年纪还小,一时走错了路情有可原,年轻时谁不走个弯路。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息怒息怒。”
“况且,您也说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过就好,既往不咎。”
吴炳章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回过头看他,“衍之,你这孩子有情有义,定威那混蛋有你一半,我也知足了。”
邵瑞泽扶着他手臂,垂下目光一笑。
“我这次来找你,真是腆着老脸啊。”吴炳章酸楚叹气,“已然六十花甲,膝下却仍是空空,定威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他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我是真的……真的不想看他就那么走不归路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语声哽咽,他重重拍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邵瑞泽静默了会,等他略略平静之后道:“衍之明白吴老的意思了,现在陕北战事一触即发,定威难免会有危险,况且您毕竟是党国的要员,这要是让南京知道,难免被人议论。”
他顿了顿,“我马上就让西安的弟兄们去找,就算五花大绑,也给您绑回来,您看如何?”
吴炳章犹自剧烈喘息,沉默着点头,邵瑞泽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眼角却瞟见有一团白绒绒的东西从餐厅方向的走廊爬出来,扭着笨拙的身体爬向客厅。他手上一僵,唇角微微抽搐,扭过头不看宽慰着吴炳章。
又说了会话,白胖兔子竟然不急不缓顺着茶几爬到他脚下,直蹭过来蹭过去,邵瑞泽一边同情绪不稳的吴炳章说话,一边暗暗用力把兔子踹开。兔子却不识时务,被踹了几脚还非要爬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一时两头兼顾弄得邵瑞泽哭笑不得。
吴炳章缓过神来也察觉到不对,垂目一看不禁失笑,“好家伙,兔子,你真是有闲情逸致。”
邵瑞泽觉得尴尬,又踹了一脚,讪讪笑,“给您看笑话了。”说完出声叫方振皓下来把兔子抱走。原本方振皓是觉得这种场面他出来不合适,于是默不作声下了楼把兔子抱起,刚要走开就听吴炳章惊讶道:“这孩子倒生的眉清目秀,来,让我好好看看。”
吴老温和的招呼他过来坐下,问东问西,询问一些学业经历和在上海的近况,听到他留学美利坚执意回国时不住点头,颇有感慨道:“年轻人有志气报效国家,我们这些老人也是欣慰。”
方振皓只觉这长者虽然笑眯眯,却总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也就扮作规矩的样子,恭恭敬敬回道:“吴老谬赞晚辈,这是做中国人的本分。”
“你将来打算一直留在国内吗?现在党国很缺人才呐,你这高材生窝在医院里,未免屈才。”吴炳章和蔼问,又瞥一眼邵瑞泽,拿着扇子指了指,恨铁不成钢状道,“就连衍之这种吊儿郎当的人都算得上是个封疆大吏。而今政府里也有很多职位等着用人,想不想去试试?”
方振皓摇摇头,谦逊一笑,“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就是最好了。多谢吴老关心晚辈。”
“也好,认定了就去做。我当年在家也是一天都待不住,总想着从军打仗,建勋立业。跟着孙先生广州举兵,被袁世凯杀的从鲜血死尸里爬出来。唉,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了。”
吴炳章摇头似是惆怅,摸摸鬓角说:“看看,两鬓苍苍,白了少年头呀!多年不见。儿女忽成行!再不复指点江山的少年豪情。将来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直到谈话结束,走到公馆门口他仍是拉了方振皓上下打量,赞口不绝的说:“如今瞧着你们,想来当年家父看我也是如此恨铁不成钢。就冲你回国,我就看好你,好好干。党国需要你们!”
邵瑞泽与方振皓两人皆是笑而不语。侍从为他拉开车门,吴炳章又回头道,“衍之,那个募捐酒会,你就不要带女伴了,把他带去。也叫年轻人见识见识,替他铺个路子嘛。”
闻言邵瑞泽一愣,“吴老,这这……”
“什么这啊那的,你的女伴不就是那个交际花吗。啧啧,风流事连我这老头子都知道,老大不小的人了,别学张汉卿,要注意影响,要收敛。”他说着又亲切拍拍方振皓肩膀,“小伙子,酒会上见。”
方振皓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什么情况,也只好温和笑笑。
二人目送汽车驶离,方振皓立即回身瞪着邵瑞泽,邵瑞泽解释了一番又无奈叹气,“先说好,去了我肯定要跟人跳舞的,这是应酬,你不许吃醋。”
方振皓不屑哼了一声,“那种虚假繁华的调调,我才不稀罕!”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邵瑞泽一把拽住,“不喜欢也得去,吴老亲自点名,给我点面子。”
刚想回身再瞪一眼过去,他就被他伸臂搂住,“好啦好啦,跳舞算什么,人是你的就行了。”
“哼。”方振皓扔过去一个白眼,身体却不由自主放松。
三日后傍晚,募捐酒会在上海西区的西洋式豪宅中举行,建筑美轮美奂,灯光灿亮,门口更是香车宝马,贵妇淑媛与士绅名流川流不息、极尽繁华。
二楼爬满紫藤花的露台,一身银灰燕尾服的上海滩名记沈思杰趴着,微微闭眼享受游丝般惬意的晚风,正对了楼下大门的方向,举着德制照相机,不时抓抓拍着楼下来来往往的香车美女。
身后有脚步声咚咚,何厅长的外甥何森走来,递给他一杯香槟,沈思杰接过了,喝了一口放在身侧。何森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瞟一眼楼下经过的名媛淑女,“Edward,怎么,还没看到目标?”
“是难度太小,没什么挑战。”沈思杰斜眼微笑。
又一阵轿车声,只见一辆别致的别克车,车身幽黑锃亮,如离弦的箭般轻快的驶来,停住在公馆门前。
一个副官从副驾座下车,伸手拉开车门,有一位军人自车后座而下,军礼服庄重严肃,佩着织金绶带和勋章,戴了雪白手套,身形挺拔,英武中更显轩朗。沈思杰也朝下看,不愧是报界名记,略略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啧啧咂嘴道:“上海行营主任,吴老好大的面子呦。”
“啊?上海行营主任?”何森也看了过去,“邵主任,那位东北军的二号人物?”
沈思杰点头,笑答了说:“正是,少壮派代表呢。东北军十五六万人,听说他能指挥动至少十万,这还不要提上海那两个驻军。”
说着含笑往下看去。他一直自恃颇高,自三年前从海外回国发展,身世显赫的家庭背景和海外八年的留洋镀金,令他在上海滩混得如鱼得水,又在报界工作,对这些军政头面人物很是熟悉。
何森却兴奋起来,“既然如此,岂不是能看到那传说中的交际花啦?”
“你小子这点出息。”沈思杰用手中的报纸筒轻敲了何森说,“人家的情妇,你也想染指?小心他一枪打爆你的头。”
“你小子知道个屁,他跟我叔叔那是好兄弟,再说了,我又不是要给他戴绿帽子。”何森兴奋地搓了搓手道:“那小娘们儿被包下只唱歌不陪客,直把人心挠的发痒,就算跳上一曲,也算风流快活!”
“那个叫海棠的交际花,的确是个尤物。”沈思杰隐隐的诡笑,“果然是东北军里出来的,颇有张少帅的作风,鉴赏女人的品味真不是盖的。”
何森双眉一挑,“别说是风月事儿,就是上海滩的名流显贵都想找他做乘龙快婿,不过他只喜欢同那个交际花厮混。你们那破报纸,还害得我表妹Lucy大哭了一场。”
说罢两人再度看下去,不料却没看到那艳光照人的女子,只看到车后下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穿了一袭白色晚礼服,内衬丝质衬衫,打着规整的领结,看不清楚相貌,却别有一番异人的清贵气度。
两个人对视一眼,何森疑惑着开口,“不都是带女伴么,难道邵主任换口味了?”
静默了会儿,沈思杰嘴角弯了弯微笑,“若是如此,那才是大新闻!”
等目光追寻了再看时,两人已经进了门去。何森只能对了背影叹了声:“吴老差不多该来了,走。”
会场里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白制服黄铜钮扣的侍者们托盘盛着美酒,在人群中穿梭。军政高官端着酒杯聚在一起谈天,富家太太则是珠光宝气的攀比炫耀。身旁有女宾经过,频频投来秋波,邵瑞泽同旁人微笑,礼貌点头致意,冷不丁伸手将方振皓拽到自己身边,轻声道:“从现在开始,少说话,这里面的都是人精。记住了。”
因为女宾投向他的秋波,于是方振皓不悦瞪他一眼,一下甩开被他拽住的手臂。
他来这种场合又不是自己愿意,端着身份架子,还不如在家睡一觉逗逗兔子来的惬意。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他嘴唇勾出僵持的弧线,之前在学校里学过的礼仪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他微背了手,频频向过往搭讪的人欠身点头答礼。
大厅里人来人往,欢笑喧嚷声不绝于耳,头顶水晶吊灯散着暧昧光芒,舞池里尽是搂在一起的摩登男女,踩着绮靡的节拍翩然起舞。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拿起酒杯慢慢喝着酒,打量着舞池摇来摇去的对对身影。
舞池另一边,何森和沈思杰却被一群名媛淑女和富家太太围住,何大公子眉飞色舞的夸赞沈记者在国内摄影艺术界是如何的翘楚才俊,又是如何的屡屡获奖。顿时众女羡慕的眼光就投过去,而沈记者故作谦逊的浅笑。
何公子又提到不少上海的歌星影星玉照都是出自他手,说到激动处,众女眼睛奕奕闪光,相继约了沈思杰给他们拍照片。说着说着小姐们不免又扯到珠宝首饰男人上去,自然没有放过当世头号美男张少帅,纸业巨子家的小姐不由感慨,那上海督军也是玉树临风,特别是眼神,迷人得很。
说到这里何森不由哈哈笑:“Angela,那上海督军不就在你对面吗?”
人多起哄,不少女伴撺掇了Angela过去把正在同人谈天的上海督军请过来,少女白皙脸庞顿时涨红,怎么都不愿去,正打闹间水晶吊灯燃亮耀眼的光芒,照的厅内彻如白昼。音乐声停止,司仪站在场正中叫来宾肃静,朗声道:“有请吴炳章老先生!”
吴炳章一身藏蓝长衫,领口袖口露了一线雪白锦缎,缓步从楼梯上走下,停在楼梯正中扫视大厅内人影,对众人微微含笑。
两朝元老,前不久又一纸通电粉碎桂系分裂中央的企图,军政界谁人见了他不礼让三分。
“诸位,国难当头,黄河又起汛情,万千灾民饥寒交迫,即为手足同胞,就不能坐视不理。委员长分亲临前线督导剿匪,仍不忘下令省厅拨款周济灾民,建难民营,同时也示意我社会各界慷慨解囊。”他顿了顿,“身为中山先生弟子,我自然要全力以赴,我宣布,捐出吴某人在上海的一处房产,价值三十万,以加固大堤,赈济灾民!”
仿佛烧红的铁块扔进冷水,众人惊讶的纷纷倒抽冷气,不可置信,而后叽叽喳喳讨论,更有人接上话,司仪大声喊着“李老先生,慷慨解囊十万捐赠赈灾!”“曹太太捐赠钻石项链一条!”见状何森在人群里冷哼一声,“一帮穷鬼,有什么好救的。”
沈思杰拿出小本子记录,叹道,“吴老大手笔啊。”
“切。骗骗人而已。三十万给那帮穷鬼,真是便宜他们。”何森转头神秘一笑,“喂,你知道现在玩什么最时髦吗?”
“玩车、玩狗、玩小倌。谁不知道。”沈思杰坏笑着回道,“其实交际花都落伍了。”
何森摇头晃脑,“那是,达官贵人蓄养眉清目秀的男孩儿玩,还包养戏子,那才叫时髦呢!”
说话间不时又有司仪叫喊,“张先生愿意出三万元,邀请崔小姐跳下一支舞!”
“穆太太愿意出五万元,点播她亲爱的的路易小宝贝弹奏一曲《献给爱丽丝》!”
司仪频频叫喊,气氛越来越热烈,方振皓却觉得乏味透了,联想到这募捐酒会的目的,更觉得无趣。上海的名流显贵此刻频频捐钱捐物,都不过是一种身份的炫耀,更是攀比,有多少人真正是出于慈悲。
想的憋闷,他便同邵瑞泽小声说了,邵瑞泽却笑,“慈悲之心不重要,钱物那都是实打实的,能让灾民吃饱穿暖,攀比有什么不好?”
“你确定都能到了灾民手里,难道不会被揩油。”
“……揩油是肯定的,谁也防不住,有一两成到了灾民手里也好。”
正说着,有几人过来同邵瑞泽攀谈,方振皓坐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又吵又闹还有烟味,让他觉得头疼,于是就起身去了盥洗室。吵吵闹闹中,何森早已同勾搭上的交际花去厮混,沈思杰彷徨一阵儿,信步围了舞池踱步,想起何公子的话,又想起一些地方的小倌,那雪肤花貌真比女孩子还美艳。
何森走之前还对他诡异的笑,神秘兮兮说:“自己随意吧,这里漂亮的男人真不少,要看得上眼,就拿银子套了他去快活。”
沈思杰顺手从边上侍者手里接过杯红酒,信步闲逛,却倍觉冷落。在军政高官眼里,记者其实也不过算个玩意儿,没人过来与他谈天,只有几个怯生生的小姐搭讪。他走上楼,隐在一个视野开阔的角落,拿起相机捕捉镜头,暗自盘算明天如何报道这场衣香鬓影。
举着相机在上下搜寻时,一抹白色影子吸引了他的视线。
华美的三角钢琴前,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青年正在静静弹着琴,眉目鲜朗,面色宁静,弹着琴手指修长,指法纯熟,眨眼时长长地睫毛微颤,翩翩风采透出一股俊雅之气。《春之声》的琴声悠扬,在他指下如水一般的滋润的流淌,再定睛一看,依稀就是那个陪了上海督军进门的青年,沈思杰想着便微笑,他还当是谁呢,这样俊雅面容,又能弹手好琴,举止也还高雅,难怪上海督军也想换换口味。想必价格不菲,但那个并不在他考虑之内。
他得意眯起眼,小声吹起口哨,缓缓步向钢琴,拈了酒杯托着腮在钢琴边静听,目光不时在那张俊雅面上来回游弋。
弹琴的人不时抬头扫视他几眼,瞳仁幽黑,目光中却含着寒气,冷冷的。
方振皓从盥洗室出来,看到邵瑞泽依旧在同官员们谈天,心下烦闷不想过去,再一看钢琴那里空空无人,他出国在外也曾学过乐器,见状不由得手痒了起来,于是坐下弹了一曲最拿手的曲子。
孰料一曲将尽,有个男人却托着腮在钢琴边静听,还带着几分轻佻笑意注视着他,那目光让他看了很是不舒服,更不自在。
一曲终了,他停住手,装作没看到钢琴边的人四处打量侍者,手上亦信手翻着曲子,不料那男子却慢慢走近了,噙一丝玩味笑意,“弹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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