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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书籍名:《血色黄浦江》    作者:牧云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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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你们这群兔崽子,揩油谁管过你们?现在倒好,贪到军需身上了?你们还真是一群喂不饱的狗啊!”
方振皓睡得半梦半醒,刚刚翻了个身,听到耳边含着怒火的声音。
“党国内乱,前线的弟兄们流血牺牲,连吃的喝的都没有,你们这群王八蛋还在打军需的主意?一个一个平时就被喂得脑满肠肥,这时候还没忘了捞一笔?脑袋里除了装着银元、女人、大烟,还有没有想过党国的哪怕一点点利益!”
电话里的声音不甚清晰,“邵主任,请息怒。我们稽查处只是例行检查,觉得军需里有些不妥的地方,和乱党……”
“放你妈的狗屁!”
邵瑞泽已经完全清醒,顿了一顿,勃然怒道,“你们他妈的想揩油,也不是这样乘乱挖党国的墙角!”
电话彼端一阵寂静。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不做亏心事,又何需忌惮我!”
邵瑞泽一下发起火来,“谁给你们的权力拦截战时物资?!狗屁检查!不就是想乘乱敲诈一笔么!告诉你们!别和我扯什么狗屁乱党的事情,南京亲自下拨的物资,能和乱党有什么关系!还是你们想说南京特派员是乱党的人?!”
不说则矣,越说越火大,邵瑞泽骂兴越发的浓了,“你们稽查处出息了啊!需要熊司令马上派人过去和你们一道检查吗?!这批货是我签字下发,熊司令派人护送,需要我们两个也来稽查处让你们审一审吗?!要不要一道叫上特派员?!现在敢拦住叫嚣跟赤匪有关,明天是不是就敢叫着说南京和上海两地,政府内部军队内部,三分之一都是中共分子?!”
“你们他妈的真是想造反了!”
电话彼端的呼吸声顿时紊乱失措。
“邵主任,息怒息怒,我们知错了。”
邵瑞泽适时的压住火气,“知错就好,我已经够留余地,若换作是在熊司令手下,早一颗枪子崩了你们!”
“听好了!马上放行,这是南京特派员嘱咐一定要运抵前线的军需,连委员长都亲自过问。要是因为你们耽误了路程,让前线将士枪弹短缺,打了败仗,我看你们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他冷冷哼了一声,“出了差错,你们能有几条命赔给党国!”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方振皓已经被那一串的骂声给弄醒了,揉了揉揉眼睛爬起来。昏暗的房间里,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他坐在阴影里,良久沉默,忽然又叹了口气。
床头台灯随之亮起,温暖的橘色光芒照亮卧室,邵瑞泽下意识眯眼看向身侧,看到他坐在自己身侧,灯光映着眼里的关切情意。
“把你吵醒了?”
方振皓摇了摇头,看向床头电话,“怎么了?”
“没什么,一群兔崽子把物资拦下来,说是有问题要检查。”邵瑞泽应了一声,抬眸迎上他询问目光,“军需历来是块肥肉,按例免不了上上下下一番揩油,他们也是借口乱党,想跟护送人员敲诈点外快。”
方振皓听着却猛然想起其他的事情,“借口乱党……难道是他们发现政府的物资里……夹着……”
“你多心了。”邵瑞泽摇头微笑,仍是轻描淡写语气,“想敲诈这个借口最管用,没人敢反驳争辩。”
“真的没事?”
“当然没事,你还信不过我?”
方振皓刚想再说什么,只听邵瑞泽低叹一声,伸臂一揽,在他嘴唇上印下浅吻,两人静静躺在床上。熄灭了床头灯,屋子里黑幽幽,厚实的落地丝绒窗帘仍然垂着,不曾让一丝外面的光透进来。
呼吸声又变得沉稳悠长,似乎有人已经睡着,方振皓神思有些涣散,不知是困倦还是什么,却只觉得那人握着他的手。他心绪柔软,也握紧他的,握在掌心里摩挲。
“衍之。”他低低唤他。
两个人靠的那样近,彼此的气息萦绕在一起,稍稍侧头就会触上对方脸颊。
“嗯?”他含糊出声。
“睡不着。”
“再睡会儿,天快亮了,你和我都要去上班。”
“说会儿话。”
邵瑞泽缓缓睁眼,“想说什么。”
他说着双臂合拢,将圈他在自己怀里,腿也缠在一起,上下摩挲。
“……没什么。”方振皓只说了这么三个字,也再不说话,低头咬牙笑一下,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主动地吻住他的嘴唇。慢慢的亲吻着,并不熟练,却带了几缕撩人的温度,细细地研磨。邵瑞泽扶过他的头,轻轻地回吻他,慢慢抚摸着他的脊背。
单手揽住他肩膀,方振皓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个男人。”
“是么。”邵瑞泽只挑了挑眉,手上依旧不急不缓摩挲着他腰间,“后悔了?”
方振皓摇了摇头,眼睛半阖,“当然不是,我说了,那么多的更好,直至认定了你的那一个,便再没有更好……”
如此说着,心底深处更是蓦然触动,拥抱不觉变得更紧,再不愿离开。
他一瞬不瞬看他,“我只是在想,两情相悦,或者是情投意合,真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的确……”邵瑞泽点头,似乎是在赞同,他缄默了一会抿了抿唇,仿佛是在寻找合适的说辞,“我只觉得,总有那么一个人,看到他的笑容,就想对他好。”
方振皓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闷闷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邵瑞泽睁了一只眼,不以为意看他。
“能说是缘分吗。”方振皓答非所问。
“也许吧。”邵瑞泽已经没了睡意,索性睁开眼看着他,“缘分这玩意,也许还是要等的吧。就正如你会在今年回国,而我在去年初的时候调任到上海,错过了大概就估计没什么认识的可能性,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你应该再加上一条,如果你姐姐没嫁给我大哥。”
“……你说,我们算不算乱……伦?”邵瑞泽面无表情,冷不丁的蹦出来一句。
方振皓一怔,皱起眉,犹豫不定说:“应该……不算吧……”
彼此缄默了一会,四目相对间,好像再也忍不住似的,旋即笑做一团。
额头相抵,静静的呼吸,方振皓鼻尖不时轻蹭着他的脸颊,觉得周身萦绕着那人沉稳的气息,每寸肌肤都在暧昧的空气里呼吸着。
“等。”他凑在在他耳边轻声重复了一边。
“对,等。”他也跟着重复一遍,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
方振皓闻言牵起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徐徐写下一个“等”字,邵瑞泽一下合拢手掌,将他的食指攥在掌心。
“衍之,你不觉得,这个字很美吗。”他顿了一顿,慢悠悠说,“我现在觉得,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邵瑞泽一言不发凝视方振皓良久,目光深邃,蓦然眼中间带上看得懂的温柔与笑意。
等待。
说到底,人的一辈子,就是一个等待的故事。
在母亲的身体里,等待着出生;在父亲的臂弯里,等待着成长。
然后一年一年长大,在自己的生活里行走,等待着老去,等待着死亡。
同样的,等待着柔情,等待着蜜意,三生石上一段缱绻,月下老人手中红绳,等待着两情相悦与情投意合。
等着自己的爱人,在某一天,在某一个时刻。
不管以何种姿态,何种眼神,何种对白。
终会在那个时间,恰、恰、来、临。
他笑而不答,只侧首吻他嘴唇,轻轻缓缓地吻下去……
两广战事的僵持还在持续,前线炮声轰轰,上海的街头仍是繁华富庶的景象。老字号的川菜酒楼依然宾客如云,夜晚百乐门依然歌舞升平,还有弄堂里一般的市井人家,当家的女人依然要为家里的钱粮拮据而烦恼不已。
这仗在打,日子依然在过。
收音机里传来政府电台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播报,“今日上午,军政部次长刘斐与陆海空三军参谋总长朱培德一道,飞抵南宁,同桂系首领李宗仁白崇禧等人会晤。南京此次遣人南下,只为为化解干戈,不愿同室操戈,同时亦期望回头是岸,放下彼此成见,合力剿灭陕西境内朱毛匪首,彻底实现党与国、中央与地方的统一和平。”
窗外夕阳已西斜,行营主任办公室里,三人相对而坐,沉默的听着。女播音员播完了,一阵音乐声刚起头,邵瑞泽就站起来“啪”的一下关了收音机。
许珩与坐在沙发上的行营副主任严翌抬头,面带不解。
“行了,再听也这个样子。”邵瑞泽靠着办公桌掐灭烟头,拿起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要怎么结束这是南京的问题,上海这边,做好该做的戒严就行了。”
严翌问道:“关于日本人那边,南京的指示呢?”
“没什么变化,驻军严防就可以,特别注意他们的海军陆战队,不要让他们再出来跟我们挑事,一切都要等桂系这事彻底平息。南京指示,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严翌点头,推了推眼镜又问,“关于中共地下党要如何?最近他们销声匿迹,想必是快被剿灭殆尽了。”
许珩在续茶的时候动作明显的停了一瞬,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放下茶杯,邵瑞泽抬起眼睛神色一转,若无其事微笑,“那不是正好么?上海的地下党被剿灭,中央和委员长自然高兴,你我也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严翌倒也见怪不怪,只点头。
邵瑞泽取出烟盒,修长手指弹开盒盖,抽出一支,打开打火机刚要点燃,又想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身,“我忘了问,现在军需走到哪里了?”
严翌摊开文件簿,翻到某一页,“据电报回复,现在已经出了安徽,进入湖南境内,不日就可以交到军队手中。”
“物资有缺少么?”
“这个……”严翌顿了一下,泛起丝苦笑,“军需不得私自拆开,只能等到了目的地才能查验。可能还要等些时候。”
邵瑞泽抽了一口,吐了口烟,“稽查处在三省交界的地方扣押的事情,想必严副主任也知道了吧。”
“知道,这件事熊司令也是知道的,稽查处扣押军需物资,胆子也太大了。”
他看着他点头,于是微笑道:“稽查处好歹也是警备司令部的下设机构,一会你给警备司令办公室打个电话,说这事我不会再过问,一切都交给熊司令。”
“是!”严翌孙立刻站起来敬礼。
邵瑞泽弹了弹烟灰,斜睨了一眼挂钟,而后微笑着掐灭了烟头。
“严副主任,又到了下班时间。走吧。”
傍晚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最后一缕淡色阳光从医院走廊长窗照进来,将一个淡淡影子投在地上。已是下班的时间,走廊里静为安极,冷清清,空落落。
脚步声轻缓在走廊里回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小心翼翼推开每间病房的门,从门缝里张望一眼,又轻轻关上门,一边走一边在手中的记录簿上记录着什么。
护士端了手中药盘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同年轻的医生说了什么,而后微笑着走远。医生仍然小心的查着房,缓缓踱着步,步子轻悄无声。
忽然的,有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从走廊拐角传来,在寂静里分外的刺耳,方振皓转身看过去,不料却是史密斯。他皱起眉立即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史密斯连忙停下脚步,惶恐看了看左右,不由放轻声音,“sorry,我忘了病人在休息。”
方振皓收起记录簿,扯了袖子将他拽走,史密斯不情不愿被拉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找人的目的,“方,你表哥来接你下班。”
他说着还耸耸肩,语气又是不解又是无辜,“上次你还跟他吵得天翻地覆,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还离家出走……我真不能理解你们中国人。”
话音刚落,拽着他的力道就猛然停住了,方振皓猛地转身看,“嗯?”
史密斯脚下一个踉跄,等站稳了才点头,摊开手,“当然是他,正在医院的院子里,让我喊你下班。”
最后一个字刚收住,就有记录簿和笔塞到他手里,方振皓将手中的东西强行塞了过去,后退了一步,“史密斯,病房就剩最后两间了,你帮我查完,然后写好病程就行了!情况都在簿子上,谢谢啊!”
说着转身径自朝前向值班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脱下身上白大褂,脚步越走越快,随即消失在走廊转角。
还有不甚清晰的话语残留,“混蛋,他又擅自上街……肯定还只带一个警卫……看我怎么……”
史密斯许久才从呆滞的状态中回神,蓝色眼珠一转,越发的迷惑不解,“方,我真是不了解你了。”
他说罢无奈耸肩,边挠着头发边转身,重重叹了口气,开始继续查房。
一轮斜阳正西沉,一点点沉入西天浮云尽头。
苏州河的河岸边,河水正轻轻缓缓拍打着石岸,外白渡桥两端人流如织,烟火喧杂高低起伏市井声,反而生出几丝寻常生活的平静安逸。
金色淡淡阳光穿透云层,细缕一样洒在起伏的河面,耀眼光芒如同流光舞动,更显得河面上波光粼粼。路边一侧高大的梧桐叶片随风不时摆动,簌簌作响,仿佛瑰丽光影里也染上了悠悠的一抹碧色。
八月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异常的凉爽。
彼此相视一笑,沿着河岸边,缓缓的踱步。
抛开诸般烦心琐事,饭后在凉风习习的河边漫不经心地随意踱步,映着黄昏的余光,享受炮火烽烟里难得的清闲和惬意。
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方振皓不觉驻足,小小门面装饰得充满异国风情,隔了明晃晃的玻璃,看到柜台里的点心很是别致。小块小块的黑森林蛋糕,樱桃慕斯,提拉米苏,抹茶红豆,水果挞……异常诱人。
邵瑞泽见他在橱窗口留连,于是也停下,随口问:“喜欢哪一样?”
方振皓略略侧脸说:“我喜欢提拉米苏,你呢?”
“随便,你觉得哪个好就买哪个。”
“不要这么不负责。”方振皓不悦看回去,又说,“就算吃点甜食,也比你抽烟强。”
邵瑞泽见状笑,不置可否,看着他推门进去,自己却依旧站在光鉴照人的橱窗边。他看着他选了两块点心,付过钱提了精致的小盒子,含着淡淡的笑推门出来。
“你不吃,我还可以喂给兔子。”
重新开始散步的时候,方振皓扬扬眉,笑容温暖。邵瑞泽凝视他,似乎不赞同的摇头,却仍旧笑意盈盈,“你看你把那家伙喂得多胖,吃了睡睡了吃,恐怕我们几个里头,就它最舒坦。”
方振皓笑而不答,只侧目看他,微挑唇角带上一丝无赖的孩子气。
黄昏余光里,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暧昧,近在咫尺的身影熟悉而亲近,越来越靠近,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路边有同样闲逛的人,三三两两谈论着两广的战事,偶尔有那么一两句灌入耳中,方振皓微微偏头问道:“衍之,你说什么时候会结束?”
“不知道。”邵瑞泽眨眨眼,很诚实的回答。
“那……”方振皓不由放轻声音,带着询问,“中国和日本呢?”
谈及这个,邵瑞泽只是一叹,“现在中日之间矛盾越发尖锐,终是要有一战的。百姓未必知道,但我们身在其中,却早有洞察,更明白以中国如今的国力,无法与日本抗衡……”
他语声低缓,更带无奈,“国家已经落后羸弱太久了,而政府又专注于内战,各地军阀自谋利益,纵然想一雪前耻,但现在根本不是打仗的时候。”
“如果各方势力可以联合一致,同仇敌忾,未必不能与他们对抗。”方振皓静默了一刻,语声带有涩意,“什么时候可以放下成见,携手抗敌呢?”
邵瑞泽亦抬眼看他,静了片刻,淡淡笑,“我们可以等,但有人却等不得,日本绝不会耐得住性子,坐等中国力量统一,协力齐心。”
这话虽然带着笑意,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无奈,方振皓良久不能出声,凝望他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
“不过……不管未来将会多么苦,我们都会保护自己的祖国的。”邵瑞泽微微一笑,神色如常,“每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会这么做,不对吗。”
方振皓沉默,目光却深邃凝重,片刻之后接过他的话,用轻微而坚决的语声说,“是,我肯定。”
彼此目光交错,凝在对方身上,温柔且酸楚的情绪缓缓自人心头淌过,一时再也舍不得放开。
他的衣摆,他的领口,都被自河岸掠过的风吹得纷乱。
落日已沉入天地相接的云层里,河边建筑也染上灿金颜色,在雕廊楼柱间洒下最后的深浅光晕,伫立在河边,听着河水潺潺流过,方振皓与邵瑞泽都不言语,沉静眺望那轮落日沉下。
而后仰头,从婆娑树影里望见蔚蓝天空被染得一片灿红灿金,不觉微笑。
方振皓定定站着,耳听着外面传来的谈笑声,间或有潺潺流淌的声音,他不语不动,侧过脸看他,静静看了良久。心中微微而动,只觉得滋味复杂,似乎在飘忽忽想着什么,却总也抓不住……
肩膀挨在一起,他忽的垂下左手,手指一伸触上他的手背。
“衍之,如果,战争结束了,你想做什么?”
他幽黑眸子里神色变换,张口轻声问。
邵瑞泽微微抿唇,神态平静,却陡然张开五指,在身体间的空隙里抓住了他的手,摩挲着握紧,十指缓缓扣在一起。
他拉着他,重新开始散步。
“如果战争结束了,我们打赢了。我想,也许会选择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如果还继续要当兵的话,我想去美国西点军校进修,看一看异国的风光。如果卸甲归田的话……”邵瑞泽想了半晌,笑容变得柔和,“也许最后会回到东北去,就住在我的家里,然后要在大宅院里养很多的兔子。”
他说完了,侧目看着他,语声越发醇和温润,“你呢?”
方振皓抿唇微笑,握着他的手,不是很用力地紧握,只是轻柔地揉搓着,感受着他指腹稍硬的枪茧。他微微仰头,想了想,“卸甲归田……那你的生活里,有没有我?”
邵瑞泽愣了一瞬,转瞬捏紧他的手,手指紧紧相扣,“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往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方振皓接口笑,而后微微闭上眼,感觉彼此淡淡的体温在轻握间,融合在一起。
然后他听到他说:“当然。如果我去美国西点军校,你自然也一起去。我们要住在白色的房子里,在假日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开车去郊游,一起去看科罗拉多大峡谷,去看金门大桥,去看安大略湖……”
“然后,去游历欧洲,浪迹四海……去一切想去的地方,做一切想做的事情。等到累了,倦了,跑不动了,我们就一起回东北,住在东北白山黑水的土地上,一起隐居在宅子里,把那里当做避居世外的桃源,一起养兔子,一起种花草……要养很多白色的、灰色的兔子,看它们在绿色草坪上,毛茸茸的爬满一地。”
万般滋味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缷下荣光浮华,挣脱权势羁绊,从此再不闻喧嚣,自成清净。
方振皓淡淡地笑,风吹鬓发,痒酥酥拂过脸颊。
邵瑞泽探身望了半响,也不言语,只是微微笑。
对于未来的期望,就如同此刻,温柔手掌恰到好处地握着彼此,力道不大,却又让人觉得无论怎样,对方也不会松开自己。
如同旧式书稿的结尾,以漫漫后半生,许给对方,与子偕老。
相对侧目,不言不语的微笑凝望。
天际最后一点光芒映出夺人光采,令彼此都错觉,仿佛这一刻世上所有光辉,都落入对方眼底。
脚下步子不急不缓,手还在牢牢牵着彼此。
粼粼河水徐徐淌过,静静地,仿佛抛却烟尘烽火,这一生,都将过的如此释然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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