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牵着手的手……
再睁开眼，甄灿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坐起身，感觉了一下，知道自己再次回到了聂星的身体里，这令他一惊，自己回到这身子里了，那穆英琅呢？！
翻身下床，猛的站起来竟觉得眼前直冒金星，想来是躺了太久造成的，连忙扶着床沿缓了缓神，等觉得头不再晕了，才慢慢向四周打量……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简单的家什，一张桌，两张凳，一张床。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啼，甄灿慢慢走到窗旁，看向屋外，眼前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色，这令他又是一愣，想此刻虽然是秋季，但绝不至于冷到会下雪的地步，这里似乎与众不同……
一阵冷冽的风吹过，原本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些，蓦然想起眼下的情况不对，穆英琅呢？！李畅和谛焱呢？！这里是什么地方？记忆中似乎最后自己是求谛焱送穆英琅去凤池的……难道这里就是？
一时间心中诸多疑问需要寻求答案，他立刻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
然而不等他伸手拉门，便有人自外面推门而入，两相碰撞，甄灿差一点踩到对方的脚，忍不住咦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定神看，进来的竟是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身上是一身姜黄色的长袍，居然没有留发束冠，而是一头短发，有些凌乱的留海挂在额前，与他容貌不相衬的是一双隐隐透着沧桑的眼眸。
少年看着他，抿了抿唇，凉凉地道：“你醒来了。”
甄灿打量着他，迟疑着应该怎么回应，那少年道：“你倒是挺聪明的，知道把英琅送到凤池来。”
甄灿一听，心里一苦，原来之前的不是梦！更是心惊，连忙问道：“英琅他……他怎样了？”
少年侧头看看他，没有回答，反而道：“你是穿越来的吧？”
甄灿愣愣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
少年一挑眉：“哦，我也是穿越过来的，英琅没跟你说过？”
甄灿恍然，是了，穆英琅对所谓异界的人、事都不觉惊奇，是因为他有一个在异界呆过的师父……那这么说，这个看起来不过弱冠的少年竟是穆英琅的师尊飞仙天凌？只是此刻他实在没有心情去跟这位“同乡”述旧，只追问道：“他怎么样？”
少年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道：“英琅么？他从凡人修仙，被吸去大半仙元，又不似神兽妖精，本体便有千百年的寿命就算没了仙元还能恢复原形慢慢修炼，凡人一旦没了仙元自然就只剩一堆枯骨了……”
甄灿只觉得头一晕，似乎浑身有身都被抽光了一般，谛焱对他说穆英琅没了仙元不久便要魂飞魄散时，他都不曾这样绝望过，如今听这少年这么一说，竟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穆英琅怎么会死？！
回忆那年的灯市，那么多人来人往，偏偏是他们相遇，他们相识，那个人因为自己的一个承诺等了他五百年，等来的却是自己爱上别人的结果，他竟也没有生气，竟也没有离去，依旧是那么温柔又霸道的但在身旁……
如果说穆英瑜象水，平平淡淡的在他身边默默相伴，慢慢浸透了他的心，那穆英琅则象酒，看似浅香的味道却有着极浓烈的后劲，虽只尝过几回，却已然成瘾，嗜酒如命！
然而他没能留住那捧平静的水，难道如今竟连这壶醇香的酒也失去了？！到头来一无所获……
“喂，你哭什么？”少年皱眉，疑惑的问他。
甄灿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半晌，他低低的开口道:“我太贪心，两个都想要，结果一个都没得到……”
少年看着他，缓缓道：“人都是贪心的，想两个都要也无可厚非，只是，做任何事都是会付出代价的，你贪心就要有准备为贪心的后果买单，既然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后果，你也应该接受才对。”
甄灿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真的是飞仙天凌？穆英琅的师父？！
“我确实只能接受这样的后果，但我会很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我愿意陪着你，好好的过完这一世，然后永远在一起……这原本就是我所有的梦想，是什么让我改变了的？
“英琅自幼就被送到凤池，从四岁起，除了修仙之外，他所知道的所有外界的东西都是我和他那些师兄弟们当故事一般说给他听的，他对感情的了解也仅止于我向他描述的一些东西，很多事，他知道，明白，却并没有真实的体会，象爱情这种高难度的东西更是如此，当初他回来跟我说要快点修成飞仙的时候，跟我说了理由，我当时就觉得他太天真，哪里有人分开五十年都不变心的？”他慢慢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纷飞的雪絮，停了一下，继续道，“仙人大多很痴情，以为自己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去等待，对方也一定不会变心，所以就可以不用心去守护，这是仙人对感情独有一种劣根性，这是他的劫数，你也不必太自责。”
甄灿摇头，怎么能不自责？穆英琅不是没有用心守护，只是自己一心以为可以享受他的守护，同时却将心挂在别人身上，如果要将变心的责任怪在他身上，甄灿无法接受。
“劫数这种东西，是古人才会信的东西，如果你真的是从那边过来的，那应该知道，感情就是感情，没有谁是谁的劫数，我不可能不自责。”他低声说道。
天凌看看他，忽然叹了一声：“那他可就赢了。”
甄灿一愣，没听懂，再将这话回味了一遍，瞪大了眼，半天才敢颤着声确认：“他……他还活着？”
天凌撇撇嘴：“我说过他死了么？”
甄灿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又哗的一下流了一脸，止也止不住。
“师父……你不要欺负他……”慢悠悠的嗓音，温柔沈缓的从门外传进来。
甄灿看着那人走到面前，浅浅的笑，好似之前几乎魂飞魄散的事实全不曾发生过……走近，他伸手去扶了扶他的脸：“你没事……”
“幸好你求谛焱君将我们送回来，师父将我救回来了，他老人家耗了不少修为……”穆英琅回答得平淡，但是甄灿却知道，事实的经过绝不止是如此简单，自己一定错过了许多惊险的过程；穆英琅继续道，“龙杨……呃，灵琰君伤势颇重，掌门师伯将他送到凤池中去养伤了，只怕一时还好不了，谛焱君他送我们到这里之后便离开，继续追踪那魔物去了……”他一句句的说着别人的去向，冷不防被扑过来的人紧紧抱住。
甄灿紧紧抱着他，死死的勒住，象是要将自己和他揉成一体，不知道有多爱他，对于穆英琅，只用爱，不足以表达对他的所有感情，就如只用爱无法囊括对穆英瑜的歉疚，甄灿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贪心，两个都想要，无法决择，命运为他做了决定，穆英瑜是心底深处不能触摸的柔软，穆英琅是永世为伴的坚持，万幸，他们都爱他，这是何其幸运的事！
“阿灿……樊教主他们……”任他抱了一会儿，穆英琅轻轻的补了一句。
甄灿怔了一怔：“怎么？”
“他们也被谛焱君送过来了。”穆英琅道。
“哦……”甄灿想了想，颇意外谛焱会将樊麟丘和洛沛川也带了过来。
“谛焱君将清峰山庄上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带了过来……他，其实没有别人传说的那么冷酷呢！只是樊教主他……”穆英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他？如何？”甄灿下意识的问道。
穆英琅叹了口气道：“那魔物已脱离了樊教主的本魂，只是因那本魂已被占据太久，一时失了魔物的灵力支撑，灵慧尽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甄灿呆住，这个结果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穆英琅点点头：“是……”
凤池位于帛州与明州交界处，西临武海，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咸水湖，穆英琅带着甄灿自他在南侧休养的平屋中出来，沿着青石铺就的山路，来到凤池……
望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湖，甄灿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穆英琅，后者笑了笑：“灵琰王大约在湖底休息，这湖水跟武海的水差不多，他应该会觉得跟自己家乡一样吧。”
甄灿轻叹了口气，李畅自跟随自己后就再也没回过他在武海的故乡龙宫，如此落得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只能在这紧邻家乡的湖泊中休养生息，也是自己连累了他。
穆英琅似乎看透他的内疚，轻轻拍他一下，道：“等他伤好后，便能回到武海去了。”
甄灿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穆英琅指着北方自湖边依山而建的复杂楼宇道：“那边是我们凤池一派修仙门派的修真殿，掌门师伯和其他的师兄弟们都住在那里。”
甄灿看看他：“那么说你和你师父难道不住那里么？”
穆英琅笑着摇头：“师父脾气有些……呃，不太乐意与人应酬，所以一直住在南边，就是刚才你呆的那个院子，师父的主屋在那隔壁，那平屋原来是我小时候住的。”停了一下又道，“看起来师父好像对你印象不错。”
甄灿笑笑没说话，那位天凌真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他倒还真没看出对方对自己有多少“不错”的印象。
两人在湖东边的一排规整的平屋前停下来，穆英琅道：“这里是给平时前来朝圣祭天的信民借宿的平舍，樊教主他们被安排在此。”他停下脚步，“你自己去吧。”
甄灿看看他，没有说什么，穆英琅对樊麟丘多少有些心结，他明白，也知道即使此刻他说自己已经愿意全心交付给对方，也是得不到十成十的信任的，毕竟人痛过之后会懂得自保，穆英琅的反应他能理解，于是点点头，自己往那排平屋走去。
事实上，甄灿没有进门，隔着窗，看着屋内，洛沛川正坐在樊麟丘身旁，陪他聊着什么……
“……我是你的陪侍，还记得到？我们小时候就见过……后来我跟随你到了清峰山庄……教主……”洛沛川在试图对樊麟丘诉说过往。
“麟丘。”瘦得厉害的男人忽然打断他的话。
“咦？”洛沛川有些惊讶的住了口。
“你说，我叫麟丘，为什么不叫我名字？”男人有些孩子气的问道。
洛沛川怔了怔，神色变了几变，然后有些苦涩的笑了：“麟丘……”
“为什么这种表情？”
“你……以前不许我叫你的名字。”
“以后许你叫。”
“哦……”
终于，甄灿没有进门，原路返回，在遇到穆英琅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我想，我不必去打扰他们了。”两人并肩慢慢继续往前走，他忽然问，“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猜到，那个人不是英瑜，是么？”
穆英琅没有回答。
“那只是心魔为了迷惑我装出来的样子……英瑜……已经不可能回来了。”甄灿叹息着，“我早该想到，可是却一直不愿去相信，总以为这样能弥补过去的遗憾……”
穆英琅没有接口，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凤池畔，浅浅的足印随着两个人的身影延伸下去。
他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