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龙的主人·龙的重人？
穆英琅即时施法令无羽身上暂时幻了件衣裳出来后，转向甄灿问道：“那龙……你认得？”
甄灿点头，望着尚未平静的湖面深思，李畅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龙形而不是人形？看他头上已经巨大的角冠，他应该已经成年很久了，身为神龙，为什么不回龙宫？一时间疑虑重重，不知从何说起。
记忆停留处是李畅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年少天真的脸，从相识到最后，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孩子在自己身边一呆就是数十年，不管他多老，私下总是甜甜的叫他萧哥哥，似乎小畅在自己病重时端茶递水还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然而对于李畅来说却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五百年……这五百年他是怎么过的？过得好么？他无从得知。
是谁说人一死，一了百了？萧兆诚没有了的事竟然那么多……
回到客栈，无羽的右臂红肿得厉害，绿龙的那一爪分量十足，茸羽施了疗伤的法术后，依然要休养半日才能完全恢复。
穆英琅有些自责道：“是我疏忽，没料到那物竟是条神龙，若是知道，定不叫你出手。”
无羽托着受伤的手臂挑了挑眉，道：“龙怎么了？我又不怕他！”
茸羽叹了口气，扭头看看甄灿，见他似乎有些不解的样子便解释道：“无羽是鸾鸟，凤凰的一种，性属火，与龙族相克，他未成年，火性尚弱，虽然一般妖物都抵不过他的火术，但遇上龙族就不行了，尤其今日那龙已经成年，且法力超凡……”
甄灿道：“那龙是决计不会害人的，定是那些术师弄错了！”
无羽嗤笑一声道：“它不害人？今日若不是我出手，那几个三脚猫的术师便成了它盘中餐了！”
甄灿摇头，却并不再辩驳。
空苍界此时的情况，人族和龙族之间的恩怨在多年的贸易往来中渐渐淡去，同苍朝中龙族其实早已不算异类，绿眸、蓝眸的各种龙族随处可见。但是，这些龙族都是所谓的“凡龙”，凡龙与神龙的区别在于，虽然初生时都是龙的形态，但是凡龙在长到十岁时便会化为人形，并且从此再也无法变回龙身，与凡人一样；而神龙则在化为人形后，依然保持着龙身，可以随意变幻自身的形态，据说只有龙族的皇族中才有神龙，而神龙大多都会在成年之后上天庭受封为神，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龙神”从此便不再回到人间，因此，想在空苍界看到一条真正的神龙其实并不容易。
所以，人们得知碧绮湖中的“怪物”竟是一条神龙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联想到了当年在碧绮湖出现的神龙，因此一切围剿行动都瞬间停止，没有人敢再惊扰神龙的安宁。
不安的百姓们因为怕触怒了“龙神”而纷纷在湖畔供起了香烛，期望消除神龙的怨恨。
一夜之间，碧绮湖四周的氛围天翻地覆。
甄灿选在子时以后悄悄离开客栈，庆幸聂星有一身超凡绝顶的好轻功，让他毫不费力的疾奔数十里，再次来到碧绮湖边。
岸上还有未烧尽的香火，冷月下轻烟萦绕，湖水轻拍着堤岸，倒有几分不似人间的感觉。甄灿站在白天绿龙出现的地方，略犹豫了一下，轻喊：“李畅！”
没有回音，他等了一小会儿又大声了些叫道：“小畅！是我……萧哥哥！”
轻风拂过，烟幕一阵凌乱，有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甄灿看着他慢慢走近，等到能看清他的面目时，胸口猛的似被刀狠狠戳了一下般剧痛起来！
经过了几十年，记忆中保留的却依然是那人风华正茂的模样，一如眼前……那时候他还只是穆家的二公子，那时候他们都年轻，都是被宠大的孩子，谁看谁都不顺眼，那时候他说要自己嫁给他……
做梦也想不到会再见的人，竟然就在眼前，甄灿看着缓缓走过来的人，张了张口颤声唤道：“英瑜……”
面前的男人流露出激动的神色，却在听到他那声唤时化为一丝怅然，抿了抿唇，想要说话，却突然被抱住，紧紧的，愣了愣，刚想伸手回抱，却听见将头搁在自己肩上的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小畅，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于是他收回了伸出的手，与此同时，离开那个怀抱，有些不解，有些委屈又有些倔强的看着甄灿：“我想，你会更想见穆哥哥……”属于穆英瑜的脸上露出李畅特有的孩子气的伤感。“我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让你再见到他！可惜，当初我小，法力弱，变不了，现在我长大了，我终于能让你再见到他了……萧哥哥你看！”
甄灿看着他，想笑他依旧是那个天真的小龙，却不知为什么感动得笑不出，喉咙里哽着一股酸酸的热流想自眼中冲出来……
良久，他才能开口，道：“小畅就是小畅，你变不成他，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穆英瑜，那身壳子代表不了什么，你看我……”拍了拍沮丧的男子肩头，“别这样，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绿龙点了点头，五官奇异的起了微妙的变化，身体也跟着变化起来，很快似乎被重组过一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年青男子出现在甄灿面前。
“萧哥哥，你变得好厉害！”恢复原貌的男子说道。
甄灿看着眼前这张脸，方正的脸型，深刻的五官，显得内敛而沉静，除了那双绿色的眸，几乎找不到丝毫当年少年李畅的痕迹，不由得苦笑：“你的变化也很大啊！”
李畅道：“龙族都是这样的。”
甄灿看着他，想了一下后小心的问道：“要不要跟我走？”
“当然！我是你的龙啊！”李畅的回答让甄灿有些意外。
“你还是我的龙么？我……萧兆诚那一世已经结束了……”他说，当年穆英瑜曾告诉他，收伏神兽的人死去的时候就是神兽重得自由的时候，那么，既然萧兆诚已死，李畅应该已然是自由之身了呀！
李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萧哥哥……收伏神兽的灵魂只有在喝下孟婆汤，忘记神兽真名的那一刻，神兽才算自由，你还记得我的真名，就说明，你……还是我的饲主。”
甄灿哦了一声，心想要是真如胡绉所说自己成了鬼仙，那李畅岂不是得一辈子做自己的神兽了？看看他，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这个。
两人慢慢的往来路走，分别了五百年，李畅显然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他的萧哥哥说，于是边走边聊，甄灿也才知道了李畅这五百年的经历和在碧绮湖的生活。
萧兆诚死后，李畅一心想完成他想见穆英瑜一面的愿望，便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凤都，找机会进皇宫打听穆英瑜的下落，谁知打听到的消息竟是穆英瑜早已过世多年，后来朝焕帝驾崩，留下遗嘱将穆英瑜的骨灰带入皇陵陪葬了。
李畅到了同苍皇陵，却进不去，因为皇陵设有法力极强的火系结界，他天性属水，根本进不去，无奈，只得带着萧兆诚的骨灰离开，后来便在碧绮湖中六个小岛中的一个风景别致的岛上将萧兆诚埋了，他自己也就住在了湖中小岛上。
那小岛上没有人居住，他也就放任自己的习性，犯起懒来便显了真身晒太阳，被打渔的百姓看到也不避讳，而百姓没见过小龙，见他没有角冠便以为只是条大蟒，又见他不伤人，久而久之倒也相安无事，如此过了百来年，忽然有一天，他收到来自天庭的传召，说他身为神龙，既已成年就应该脱去稚体，化为龙神入天庭受封，他还觉得很是莫名，便上了天庭，到封神台走了一遭，谁知到了封神的时候却被封神官发现他早已被人收伏，于是，按照天庭律法，已被收伏的神兽，在未获自由之前禁止封神，因此他只是化成了成年神龙的体态，却没有得到“龙神”的封号和神格，成了这么个半吊子的神龙。
回来之后，李畅怕自己的成年龙形吓到人，便不再显出原形，但当初化龙的瞬间被百姓看到，凡人哪里懂得什么是真神，还真的在湖畔建了神龙庙来供他，可惜他不是神，半点香烟也受用不到，只觉得烟熏得厉害。
这样又过了三百来年，因为李畅生就是神龙，天生的灵气充沛，在这碧绮湖住久了，湖里的鱼虾蚌龟之类的受他灵气的影响，有些资质的也都成了精怪，便一本正经的奉他做老大，追随了他，弄得湖中俨然成了一个小世界，成了精怪的水族对捕鱼为生的人类又惧又恨。
李畅对于这些物竞天择的规律本没什么意见，更何况当年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海中的鱼虾亦是他的盘中餐，虽是同类，他吃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负罪感，因此一般来说，水族们与人类之间的纠葛他是不管的，充其量便是有比较交好的鱼精被捕上去了，他便化做个买鱼的人去将朋友买回来，再放回湖中去罢了。
然而，湖中精怪多了，人类难免察觉，碧绮湖有妖物的消息很快传开，皇帝派了术师前来收妖，众水族慌忙找李畅求救，李畅跟过穆英瑜一段时日，对于术师修真一脉有些了解，也知道修真各派间互不干扰的规矩，因此对于这些为了皇命而来的术师没什么好感，便出了个头，连真身都未现，便将一群术师玩弄得落荒而逃。
也因此引来了更多的术师……但他觉得这一闹倒也值得，他终于又见到了他的萧哥哥！
“嗯……小畅啊，跟着我的话，我还有几个伴儿。”甄灿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担心的说道。
“哦？是些什么人？”李畅并不在意的随口问。
“呃……那个……你穆哥哥的大哥……是个飞仙，他身边也有神兽……就是……”甄灿纠结着怎么说明。
李畅看着甄灿，想了想恍然：“那只小红鸟是他家的神兽么？”
甄灿叹气，要是无羽知道李畅叫他“小红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其实无羽……嗯那个鸾鸟并无恶意，往后，你们还是好生相处罢。”
李畅定了定神，手往肋下某个地方轻按了一下，眉头一抽，疼！鸾鸟是吧？叫无羽是吧？行啊！自然是要好生相处的……
终于回到客栈，天都快亮了。
穆英琅等都是修行之人，早起是习惯，茸羽一早便发现甄灿不在房中，刚叫了穆英琅准备出去找时，便见甄灿带着个高大男子回来。
这时，因为受伤所以醒得晚了些的无羽正从屋里出来，迎面看见个高大男子站在门口打量自己，一愣，眨眨眼；这谁啊？
再看看边上淡笑着的穆英琅；紧张的茸羽；一脸复杂的甄灿，想了想抬头道：“你是谁呀？大清早的早在人家屋门口干嘛？”
李畅也眨眨眼，笑：“我来找我家娘子。”
无羽一皱眉：“走错门了，这屋没女的。”
李畅笑：“我又没说我家娘子是女的。”
无羽不耐烦：“找你家重人么？那也错了，这屋里没……”
李畅指了指被他穿了个洞挂在胸前当饰物的龙鳞：“他拿了我的定情之物，就住在这里。”
无羽愣愣的抬头，再看看他，看看后面那三人，突然眼一瞪，伸出手指颤微微的点着某人：“你……你……你……龙……”
李畅一笑，伸出食指来勾住他的手指：“我不姓龙，等咱们拜过天地后，我会告诉你我的真名的。”
无羽盯着被勾住的手指，半晌，突然尖叫一声：“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