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伴读
仇随青的办事效率相当高，四月初，也就是说起伴读的事后半个月，甄灿就被告知可以去帝学司伴读，当然，伴读是有伴读的对象的，他伴的人便是九皇子红朝烯，十四岁，皇后生育的第二个孩子，不过他亲生的哥哥却在五岁时意外夭折了，他下头还有个同母的弟弟，也就是十一皇子红朝灿。
因为第二天就要进宫去，仇随青让穆英瑜教一些宫廷礼仪和忌讳给萧兆诚知道，于是两人很难得的有了正面交流。
此前的两人，除了夜里睡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发生过，穆英瑜大清早就起床做早课，然后去上朝，直到下午天色转暗才回家，两人见面的机会都不算多。
现在面对面，竟然说不出的尴尬。
甄灿看看穆英瑜，叹了口气：“你说吧，我会记着的。”
穆英瑜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其实你明日进宫，不用面圣，也没什么太多讲究，主要是帝学司设在云朗园，那里是御花园辟出来的一片，离后宫很近，是为了方便皇子们上学的，不过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在那里走动，若是遇到了，切记低头，不可迎视……”就这样眼观鼻，鼻观心的说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教同苍史的是礼部尚书严泰，教律典的是刑部尚书周安槐，教天文物学的是丹师院寒紫衣寒琦……”
甄灿眨眨眼，打断他：“寒琦？寒家人？就是那个跟大哥合作燃香祭的？”
穆英瑜总算有了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是，寒家历代受魔帝关照，家长授紫衣，除制丹之术以外，天文、万物秘闻以及妖魔道学都深有研究，故此，虽然丹师没落，但寒家却依然颇受皇上恩宠。”
“魔帝？妖魔道？”甄灿总算发现了一两个连萧兆诚也不知道的词汇。
穆英瑜道：“不错，上界有三帝，掌星辰众神之天帝，率万魔妖众之魔帝，及统领天下精灵仙怪的福帝。传说寒氏的先祖原本不姓寒，亦非丹师，机缘巧合下遇到下界游玩的魔帝，蒙他恩惠传授丹术及天文等学识，魔帝许诺永世关照，但须将姓氏改为寒姓，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寒家。”
“魔？不是坏的么？”他忍不住好奇。
穆英瑜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怔，新婚以来萧兆诚总是冷冷淡淡的与他相处，正所谓“相敬如冰”。事实上，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好男色，而且看惯了大多数娶重人本身就是为了拉拢势力之类非关情爱的实例，他也不没觉得应该跟萧兆诚有什么太多感情上的瓜葛，只是原本他是希望至少能和对方如朋友般相处的，可惜在此之前的萧兆诚从来不给他机会。
而此刻，看着他好奇的瞪着眼，还有些青涩的脸上满满的求知欲，令穆英瑜忽然有种：也许从此刻起，我们能好好相处的感觉。
心里这么想着，几月来郁郁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遂微微一笑，答道：“你非修行之人，有些事怕是不了解，凡人多数将妖魔当成恶物，不敢接近，其实不然，就我辈修行之人看来，仙魔其实是一样的，所不同的只是仙修阳，魔修阴，就好似南边的人爱吃稻米，北边的人爱吃高粱一样。”
甄灿点点头，想起这个论调似乎当初附身之前胡绉就跟他说过，不过想不到穆英瑜也会这么说，是因为这是这世上的常识？还是只有他思想与众不同？忍不住仔细看他一眼，忽然发现他居然是笑着的，甄灿也愣了一下，不可否认，这男人笑起来的时候远比板着脸有杀伤力。
想了想，也就还了他个笑容：“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而笑，竟是意想不到的和谐温馨了片刻，都有些不太自在，穆英瑜轻咳了一声道：“大致上便是这些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甄灿也有些尴尬，但该确定的事还是要确定一下：“嗯，我有个问题，为何让我伴读九皇子？论长幼有序，他继位的可能性不大呀！”
穆英瑜似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随即正色道：“长皇子非皇后所出，是怡妃之子，怡妃姓徐，是丞相徐钊之次女，其母寒氏；皇后所生三子一女，其中二皇子早夭，余下的便是九皇子与十一皇子，皇后姓莫，是兵部大元帅莫武的长女……”
甄灿侧头思索片刻，一拍掌：“丞相代表的是文官一系，莫大元帅代表的是武官一系，重父是武官，当然是跟着上司走，加上怡妃又跟寒家有血脉之亲，想来也是穆家不会支持长皇子的原因？”
穆英瑜淡淡道：“这本是很浅显的事，朝中大势差不多都是如此，穆家自然不可免俗。”
甄灿点点头：“我明白了。”停了一下，忽然问道：“瑾王世子也在帝学司求学么？”
穆英瑜一愣，回答道：“是，朝焕和祈王爷的二世子朝炻亦都在帝学司求学，怎么？”
甄灿道：“没什么。”却又接着问了句，“你觉得瑾王世子如何？”
穆英瑜有些奇怪的看看他，道：“朝焕？他玩心重得很，时常不去就学的。”想起红朝焕，穆英瑜不禁苦笑，这少年最近好似有什么心事，都不太爱寻自己玩了。
“呃……这样啊！”甄灿想起初见他和红朝焕时正是在绿衣坊……看来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还一点想上位的自觉也没有呐！
穆英瑜不知他为何忽然在意起红朝焕来，有些奇怪，但见他兀自深思，便也没有刨根问底。
过了一会儿，甄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穆家修仙，有大哥这个散仙，那寒家呢？他们家莫非还有个魔不成？”
穆英瑜摇头：“魔也好，仙也好，都不是什么凡人想修就能修得了的，寒家虽然历代受魔帝关照，但是却没有一人成魔。”
“那，那个寒琦，他的本事跟大哥比进来，谁更厉害？”他问。
穆英瑜没有回答，看着他沉吟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听大哥说起来似乎两者各有千秋，不过既然大哥已经是散仙，对方还只是凡人，那应该还是大哥厉害一筹。”
甄灿听这话，略松了口气，这样就不怕对方使什么法术之类的绊子了！想想胡绉也真是的！明知道这里是个仙魔纵横的世界，为啥当初让自己附身的时候不顺便给自己点法术之类的，防身也好啊！
他在这儿沉思，忽然听得穆英瑜幽幽地说了句：“你……心里还是想着大哥么？”
甄灿一怔，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了头，思想片刻后回答他：“我不知道。”说喜欢不好，说不喜欢也不好，难得跟这人不再冷战了，这阵子他在穆家可算是憋死了，虽然老想着结束这婚姻，但现在看来，或许这个婚姻正是他进入皇室的台阶，试想若是没有这个婚姻，以他一个小小侍郎之子的身份，还得罪过皇帝，怎么可能进得了帝学司？
这么想来，也就没先前那么反感这婚姻了，反正这只是自己完成任务的一个步骤，结婚就结婚吧，总比娶个女的要舒服。
隔天清早，寅时，萧兆诚便以穆家重人的身份被仇随青带入皇宫，过射日门，到了官员们早朝候旨的青天殿，仇随青领着他到一个白面无须，身着黄袍的人面前道：“这位是李大人，你先随他到梧凰宫去面见九皇子，然后一道去云朗园上课，往后每日只寻他带路便是，申时课毕，也随他出宫，出射日门可以招行轿送你回家。”
甄灿点着头，看看那位李大人，心里想笑又忍住，这世上管宦官太监叫大人，这位李大人其实就是一名太监，看他唯唯喏喏的样子，跟自己前世拍戏时看到的那种嚣张跋扈武功高强的太监可是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时天还未亮，这名太监挑着宫灯引着他转了不知多少道门，终于在皇城后半部分正中的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站在宫门外，太监尖细的嗓音唱喏：“启禀皇后娘娘，为九殿下伴读的穆家萧重人到了。”
宫殿里灯火昏暗，便听得里面出来一名女子道：“娘娘未起，大人直接带萧重人去侧殿见九殿下便是。”
李大人低头道：“是。”转头对萧兆诚道，“萧重人请随奴婢来。”说完，带着他转了个长廊到了旁边一座小殿前，对着门道：“九殿下，娘娘着奴婢将萧伴读带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殿里亮起了灯光，就听里面传来红朝烯的声音，却不是在应外头的话：“小灿！快起了！伴读都到了，你还不起，像不像话？叫朝爝他们知道了，笑话死你！”
少顷，一个糯糯的童音道：“好哥哥，我还想睡，你跟那不用睡觉的伴读去上课吧，就跟监司说我病了。”
甄灿倒记得这声音，正是十一皇子红朝灿，想想也是蛮可怜的，才八岁的小孩子三四点就要起床上学，难道他想赖床。
可惜他亲哥哥可没这份同情心，就听里头一番打架似的折腾，过了半天殿门终于打开了，衣冠整齐的红朝烯，一手夹着一摞书本，一手拉着睡眼惺忪的小孩子红朝灿出来了，见到萧兆诚点了点头，倨傲而又不失礼节的道：“让萧重人久候了。”
十四岁的少年，举手投足间已是落落大方，严谨却不做作，颇有气势，这就是皇家风范吧？甄灿想，这种气质，果然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想想前世那些演皇子，阿哥的帅哥们，跟这少年相比竟显得粗陋不堪。
跟着红朝烯、红朝灿两兄弟往云朗园去的路上，红朝烯将手中的书本递了一册给萧兆诚：“今日先要讲的是天文物学，这本是我昨夜抄录的以往学过的东西，一会儿你先看看。”
甄灿接过册子，心想没听说皇子读书还会记课堂笔记的……忽然觉得象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同学间互相帮忙抄笔记，结伴笑闹，无忧无虑的日子，笑了笑道：“多谢九殿下。”
许是还有些陌生，红朝烯只是矜持的点了一下头，转而又递了一本册子给红朝灿：“小灿，你的！下回再让周尚书罚抄律典，我可是再也不帮你了！记住了么？”
小孩子抱着册子点头笑道：“知道，谢谢九哥。”
甄灿看着这兄弟俩一来一往的温馨劲，心中不禁唏嘘，虽然穆家支持的是九皇子，可惜注定做皇帝的却不是他，这或许就是命吧！只是不知道，将来红朝焕做了皇帝，这些皇子们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