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爬床
秦晰看着小狼一副生着闷气的模样，心里不禁冒起了捉弄小狼的念头。他挑了一束发丝，递到小狼的面前，轻轻晃动着。
小狼以为秦晰答应让他把玩的，眼睛霎地一亮，便伸出小手去抓。那知在他攥到头发之前，秦晰忽地把乌丝提高，让小狼扑了个空。
小狼眨动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盯着忽地升起的头发。秦晰见状，把手上的头发稍稍放低，再在小狼的眼前摇晃。小狼往上一捽，秦晰又重复相同的把戏，令他再次扑了个空。
这回秦晰把头发提到小狼刚好触不到的高度，也不过是两指节的距离，任凭小狼再努力举高双手，偏偏就是构不着。这小笨狼一心想要捉到那不断挑衅他的发丝，却未曾想到秦晰披散在肩膀及背后的乌发，触手能及。
“秦大夫！秦大夫！”小狼似是意识到秦晰压根儿在逗着他玩，皱着眉，瘪起嘴，一张粉嘟嘟的包子脸鼓了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秦晰，耍出哀求政策，以图曲线救国。这神情这语气，像极了对秦晰撤娇。
拿着逗猫捧上扬下晃，待小猫往上扑再挪开捧子，恶劣地看着猫儿不甘的呜咽……秦晰恍然，眼下这情况不正是在逗猫吗？不，狼是犬科动物，现在……是逗狗罢了。
秦晰倒不是存心戏耍小狼，只是想看看他别的表情而已。那有三、四岁的娃儿不笑不哭不吵不闹的？自小狼化作人形的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小家伙只是板着脸儿，偶有不高兴才蹙着眉头，抿起嘴儿，也没见他有过别的神情。
哭和笑是没有的，至于吵闹也算不上。小狼念着“秦大夫”三字，犹如寻常“咿咿呀呀”叫着的婴儿，都是在未学会言语之前，用自己的法子表达意思。娃儿的吵闹该是嚎哭耍赖，小狼确是没有如此闹过。
谁家不是盼着生下一个乖巧孩子的？也只有秦晰对着安安静静的小狼，想要纵着他，教小家伙再任性些，再反复些。
秦晰回过神来，发现小狼仍然瞄着他手上的头发，为小狼的执拗和傻气而轻笑。不到片刻，秦晰便发现小狼注视着发丝的目光危险而专注，犹如在狩捕猎物的野兽。
秦晰未曾料及这狩猎的技巧，小狼竟能自个儿摸索出来。如此想着，手上的动作便放缓了。
不过是片刻的停顿，小狼便趁机往前一扑，这回小狼倒是能成功夺过那觊觎已久的发丝。
然而小狼的成功却意味着秦晰的悲剧，小狼在顺利攫取头发的同时，整个人撞到秦晰的身上。
砰。
乐极生悲……不，只能算是自食其果。
秦晰的后腰撞上桶沿，发出了一声闷响。蓦地一阵钝痛自秦晰身后传出，蔓延至全身。幸而秦晰本就与桶沿相距不远，这一磕总算没伤到筋骨。
小狼听到声音，只是瞥了秦晰一眼，便低头把玩刚得来的猎物了。秦晰见此不禁苦笑，逗猫尚要小心防着不被猫儿抓伤，何况他是在耍着由狼变作的娃儿，此刻终是遭到报应了。
“水凉了，小家伙我们该起来了。”秦晰把小狼抱出浴桶，抹干他身上的水珠后，再为他取出一套竹言的衣服穿上。
小狼身上没了湿漉漉的感觉，但头发却不断淌着水滴，小狼使劲地摇头，想把水甩开。秦晰拭去脸上沾上的水，只得先替小狼拭干头发。
按理说狼的毛发该是粗粗硬硬的，然而小狼仍是狼身时，一身皮毛乌黑发亮，轻软柔顺，现在化为小孩，那头黑发也是甚为柔软的。
待替小狼穿戴好衣物后，秦晰才开始打点自己。他翻出一瓶药油，慢慢地揉着后腰受伤的位置。小狼嗅到药油的味道，鼻子一耸一耸的，带着几分好奇。
秦晰拍拍小狼的头，由着他赖在自己的身上。小狼洗过澡，全身暖烘烘的，贴到秦晰身上更感舒适，不久便睡下了。
秦晰把小狼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抱起被泼湿的衣衫，便出去洗衣了，至于那浴桶里的水，暂时搁置也无妨。
晚膳过后，秦晰把小狼抱到膝上，耐心地教导他说话。秦晰本想先教会小狼走路，毕竟来回背着小狼也不是一个好法子，不过家中没有适合小狼穿的鞋子，这打算只好作罢了。
“来，跟我说一遍。”秦晰指着桌上的茶杯。“这是杯子，杯子。”
小狼默视着秦晰的唇，嗫嚅着。
“杯──秦大夫！”小狼自喉间隐隐发出了类似的音节，却在下一刻又嚷着那三个老是挂在口边的字眼。
秦晰有些无奈地轻叹，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每每小狼哼出相似的声调后，下一刻必定会转换为那三个字。
秦晰的目光触及竹言，这男孩只是静静地用一双眼睛揪着小狼，每当小狼吐出正确的音节后，他的眼中便会闪过一丝欣喜，若是小狼道出“秦大夫”三字，男孩脸上随即带着微微的失望。想来竹言确是十分在意小狼，他此时的表情比以往丰富得多了。
“来，这是竹言。”秦晰把手一转，点着竹言的方向。“念一遍，竹言。”
竹言看到秦晰忽地转向他，带着些许不安地搓揉着衣服，以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小狼。
那知小狼这次连一个音节也不愿哼出，视线对上竹言时，立刻撇过脸，以行动表明自己不会喊竹言的名字。
竹言难过地垂下头，他对这白玉般的娃儿极有好感，就像是平空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未想小狼会如此排斥他。
“别伤心，他只是有些不太自在。”秦晰轻拍竹言的肩膀。“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睡觉罢。”
秦晰知道小狼一直抗拒竹言，只当是小狼的排外意识较高，过些时日便会好转了。他那知道小狼不喜竹言是另有缘由的，小狼一直针对竹言，只是因为这男孩抢了秦晰的注意力，这是把秦晰视为所有物的小狼绝不容许的事。
秦晰正要吹灭蜡烛，忽地感到衣袖一重，原来是竹言扯拉过他的袖子。
“有事吗？”秦晰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竹言。
竹言指了指外间，然后再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秦晰看罢，猛然想起下午晾晒的衣衫尚未收下。
“我这就出去收衣服，你先洗脸，准备歇息吧。”秦晰把小狼放到椅上，提过灯笼便往外走去。
在下午的休歇过后，小狼感到稍稍安心，并没有定要缠着秦晰了，此刻他依着秦晰的指示，留在椅上没有跟上去。
竹言在秦晰走后，绞了布巾，想为小狼洗脸。只是在他回过头时，却见小狼不知什么时候从椅上滑到地板，手脚并用地向床的方向爬去，一身洁净的衣服沾染了尘土。
竹言也顾不得手上拿着布帕，上前便要抱起小狼，怎知小狼拍走竹言的手，说什么也不愿这分去秦晰注意力的人碰到他。
竹言生怕强硬的行为会伤到小狼，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他紧紧地盯着小狼，以防小狼在不小心之下撞上椅脚等对象。
小狼停在距床三步左右的地方，他四肢及地，双脚往上一蹬，那架势像极了小狼还未化形时要往上跃的样子。竹言见此一愣，忘了阻止小狼。小狼两腿一使力，正要往床上扑去。
可惜小狼未曾适应他的小粉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后摔去，屁股着地。幸好小狼那棉衣足够厚实，小狼这一摔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他那粉臀自然是完好无缺的。
小狼不满地抿嘴，他往前爬了几步，颤巍巍地站起身，粉嫩的双手攀着床沿。以小狼现时的身高，他刚好能摸到床板的边儿。小狼双腿再次用力一蹬，然而这回他的脚离地不过半分，又与地板亲密地接触上了，根本没法子跳到床上。
竹言怔怔地看着小狼爬床的戏码，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劝阻这执拗的娃儿。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小狼接下来的举动令竹言彻底傻眼，这小家伙竟然用手拍打着床板，怎看怎像在责怪这床搭得太高，害他跳不上去。
连续数下的拍打之后，小狼满意了，他依然不打算放过可怜的床板，小手扒拉着边沿，左脚高举，搁到了床板上，另一只脚在地上用力一蹬，打算一鼓作气爬上床。
这笨小狼的确是承着狼的习性，只想着以小脚跃上床。假如是寻常的娃儿，最先想到的莫过于是搬过板凳，然后以此垫脚，再跨上床。
秦晰回房看到的便是小狼这笨模样，他恰好接过小狼歪歪斜斜刚要跌倒的身子。
“小家伙，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了？”秦晰在小狼身上摸到不少的灰土，下午的澡倒是白洗了。
秦晰只得用水仔细地把小狼擦洗一遍，换了衣服后再抱他上床。小狼总算能碰到绵软的床铺了，他在床上滚了一圈才依偎着秦晰。
“都睡吧。”待竹言上了床，秦晰便灭了蜡火。
在黑暗中小狼不满地蹭着秦晰，秦晰这才想起他忘了做往日的指定动作──轻轻揉搔他的耳后。
“这下满意了吧？”秦晰伸手拨弄着娃儿贝壳似的耳朵，小狼竟然发出了舒适的鼻音。
秦晰待到俩小都睡下了，为他们掖好被子后再坐了起来。他静视小狼酣睡的脸，陷入了沉思。
他原本以为小狼再有灵性，也不会凑巧有机缘修道的，因此才放心把小狼留在身边，想着一人一狼相伴也不过是十多年的光阴，于他无损。但此时小狼化作人形，无论是出于什么缘故，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小狼往后的生命断然不会只得冲冲十载。
秦晰自问自己的心性在时间的磨蚀中变得淡然，也许该说是冷然。他尚能在十年的相处后自若地与人分别，但数十年，数百年的共处以后呢？秦晰不能确定自己到时面对小狼的死亡，还能处之泰然。
想及此，秦晰不禁一愣。他怎么会考虑这样遥远的事呢？虽然小狼可以活很久，却未必非要与他在一起。或许在数年后，小狼会找到自己的伴侣，到时他之于小狼，也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过客，儿时的旧识而已。
未想小狼这些天黏缠着他，让他生起了两人会一直在一起的错觉。秦晰禁不住的哑然失笑。
在轻笑过后，他又蓦然生起几分落寞。
到底在什么时候，他才不会再成为别人生命中的过客呢？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本来想着要在12点前更新的，结果这一章磨蹭了差不多5个小时
日更的可能性果然是太渺茫了，叹
另，小团子情节只到这一章了，至于下一章我大概又要纠结好一阵子了【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