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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轮回

书籍名:《衣冠囚徒》    作者:蓝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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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月后,夏威夷
阳光,海滩,美食,抱着吉他穿着传统阿罗哈衫随意席地而坐的青年以及脖子上挂着鲜艳的花环爽朗欢笑的女郎……这一切汇集在一起,便成了此刻谢云眼里的夏威夷。
在明艳阳光的照耀下,清澄碧绿的海水带着清新的气味儿闲闲的打在迷人的海滩上,鲜艳的阳伞在晴空下开出大朵大朵的花儿来。穿着比基尼的男女光脚踩在沙滩上,在阳光下大方的展示着他们引以为傲的身材,他们带着愉快的笑容侧耳聆听远处传来的节奏明快的曲子,因而完全放松身心使自己沉溺在这样轻松的节奏里……
老实说,这里的确是个度假胜地。这里有自然随性的空气,有帅气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美好,然而,谢云却提不起兴致。
他半躺在阳伞下的长椅上,双手捧着一杯凉滋滋的冰水,目光落在手边那盘动都没动过一下的芒果甜点上,微微蹙起的眉峰显示出了他的几分不耐烦——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被龙腾飞雪那个疯女人以“出来度假散心去郁闷”的理由拖到这里来进行所谓的度假。
简直没有任何意义。
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浪费金钱——这些也就罢了!重点在于那些长时间紧绷的脑部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之后,不受控制的大脑就开始拖着他不断的想起某个人和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情……
而这一次,他想起了十个月前,他们将温家全部的势力一举拔出之后,他将一直监视楚凌行动的属下撤回来前接到的最后一个报告——
“家主,不出您所料,我们的人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温子渊的尸体已经先一步被人移走了。楚……他把温子渊的尸体带到温家别墅所在的山上葬了,在那里待了一夜。”
坐在书房里的谢云神色保持着家主惯常的优雅和沉静,闻言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更进一步的确认这个消息,“整整一夜吗?”
“是,整整一夜。今早乘最早一班到约翰内斯堡的飞机离开了北京。”
谢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骤然沉默的气氛像泼墨一样随着呼吸逐渐蔓延至整个屋子,站在谢云对面的男人忽然忍不住从心底里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战栗来。他仿佛极力思索了一下,才迟疑的打破了空气中的压抑,“除此之外,半夜的时候另有一个男人上了山。”
谢云的眼睛一眯,长而直的睫毛瞬间在眼下形成一道浓密的阴影,让人不从知晓他此刻的目光。他轻轻开口,低沉华丽的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是谁?”
对面的男人将头压得更低了,“离得太远,属下看不清。但属下之前在山顶放了一支微型录音笔以防万一。”说着,他上前两步,恭敬的将一直小拇指粗细的录音笔放在谢云的老板桌上,之后又低着头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谢云拿过那只小小的录音笔在指间轻巧的转了两圈,然后轻轻摆了摆手,“你下去休息吧,这阵子辛苦你了。”
书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关上之后,谢云看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小东西,沉静得看不出一丝波动的表情终于逐渐复杂起来——他不知道此刻他应不应该按下那个小小的开关。他怕听完这段对话之后那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梦会灰飞烟灭,但是心里那隐隐的期待却令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按下了开关……
前面是一阵磨人刺耳的漫长风声。在那之后,有脚步声踏雪而来,由远及近。然后是楚凌清冷的声音对那个脚步的主人间断的道谢,“多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回应他的是比他更加冷漠的嗓音,赫然是锦!
谢云的眼睛再次微微眯了眯,拿着录音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唦唦的风声中,锦的声音继续说道:“你下手杀他的时候那么狠绝,我还以为你对他真的是半点感情也没有呢。”
寒风里,楚凌轻蔑随性的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此刻只能用声音来辨别感情的谢云分辨不出他的轻蔑到底是针对锦说的话还是针对他自己。
“你什么时候离开?”锦又问。
“明早。”
“一路平安。”
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录音笔里再次传来了厚重的军靴踩进雪地时所特有的声音。但那声音在走了几步后被楚凌的声音拦了下来,“谢云答应你的事儿办了么?”
锦一愣,随即没有感情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快,“这不过是少爷一句话的事。现在的谢氏,再没有人敢反对他的任何一个决定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嗯。”楚凌释然的声音里带着一阵极低的感叹,“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今晚……他终于做到了。”
“是,少爷很优秀。”短暂的沉默后,又是那种奇特的踏雪声响起,而那脚步声这一次,再也没有停下来……
脚步声逐渐听不见后,又是一阵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的风声。谢云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而就当他以为整段录音都结束了而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录音笔里传来的阵阵凛冽寒风仿佛行若有质的将两个糅杂了纠结不解质问难过等种种情绪,但最终只化为一句飘渺叹息的问句轻轻的吹到了他耳边,令谢云的手指不自觉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我爱上的人不是你……
为什么……你到死都不恨我……
该死的!——
谢云猛一甩头,像是在对自己泄恨一般仰头狠狠的往喉咙里灌了口水!可恶!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谢云气急败坏的给这次的旅游下了结论——我果然是不适合待在这里的。
心里打定主意要回去的谢云将手中的水杯搁在一边,抬头向不远处一顶花色显眼的太阳伞下望去,碰巧正看见了秦挚枫宽厚有力的大手牢牢的卡在龙腾飞雪纤细的脖颈上——他的另一只手里面拿着防晒油……
谢云脸上的肌肉有那么一瞬间奇迹般地呈现出了一种抽搐的状态——就那位那个姿势和动作,与其说是在给对方涂防晒油倒不如更贴近一点的说他其实是要借涂抹的动作一把掐断对方的脖子比较好……
当然这一切也不过是给外人的幻觉而已。当谢云走进后听见龙腾飞雪从喉咙深处偶尔溢出的两声慵懒舒服的呻吟时,上面的结论被现实推翻的谢云脸上再次快速的抽搐了两下……
抽搐过后,谢云迎着秦挚枫偏头过来询问的目光,简明扼要的告诉这对脑袋神经构造跟正常人绝对不同的夫妻,“我要走了。”
龙腾飞雪寻着声音懒懒散散缓缓慢慢的偏过头,看着谢云挑了下眉,“你才来几天啊,就着急回去!”
谢云也挑挑眉,目光在海滩上玩乐休息的人群一扫,再看着龙腾飞雪时眼中已经有了揶揄的味道。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这种度假适合你,不适合我……”
“嗯哼~对的!”听到这话龙腾飞雪仿佛来了什么极大的兴致一样,她一翻坐起来,她神情雀跃,食指对着远处不同的几个方向指指点点的同时嘴里振振有词,“阳光,海滩,男人,就是我的全部~”
谢云脱力扶额翻白眼,“那是你的……不是我的。”说完,他转身就走。
“啊啊~云云啊!我的下一站是要去非洲玩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人多热闹啊!”
龙腾飞雪这仿佛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已经准备坚定离去绝不回头的谢云停下脚步,愣住了。
他站在夏威夷的阳光下,看着远处那连成一片的翠绿色树木,沉默良久后,不发一语,举步而去。
第二天上午,已经收拾好行礼准备离开夏威夷去非洲的龙腾飞雪在一处原理人群的安静海岸边找到了席地而坐的谢云。
他没有像昨天说的那样立刻就找飞机回国去,这让带着机票来找他的龙腾飞雪嘴角慢慢溢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
她走过去,在谢云身边席地而坐,也不看此刻谢云的表情,只是一味的盯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晃了晃手中的机票,“我买了三张机票,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谢云看着远处的目光深沉而悠远。他静静的开口,明明是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在被柔和缠绵的海风吹拂过后莫名带上了几分难以分辨的伤感,“你们去吧,玩的开心点。”
闻言龙腾飞雪轻叹一声,早晨淡淡的柔和日光薄薄的一层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面容看上去不甚真实,“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但是活着的人却是仍旧要继续前行的。”她说完仿佛是在开导也是再鼓励的拍拍谢云的肩膀,没有再劝,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
再龙腾飞雪和秦挚枫走后,谢云也离开夏威夷回到了北京。
原本他待在夏威夷的时候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浮气躁,那个时候他只想赶紧回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真真正正走进这栋大而安静的主屋时,整个人竟然被一种久违了的巨大沉闷感紧紧的包围住了!
那份异常的压抑,压得他心里越发的难受。
他总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周围缺了什么。缺少的是什么,谢云知道。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将心底的那份缺失感找回来。
就想楚凌曾经说过的,他们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除非谢云自己可以打破心理障碍从彼端冲过去,否则,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所谓的幸福。
龙腾飞雪告诉他“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但是活着的人却是仍旧要继续前行的”,这浅显的道理谢云自己当然也清楚,然而说得容易做到难。对谢云而言,楚凌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纠缠糅杂在一起的喜怨爱恨,他无法剥离怨恨只留下喜爱,自然也没有办法做到只是怨恨而遗忘这个人。
可正式这些东西纠结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才愈发的让他觉得痛苦。
所以这次回来后,他去小湖旁边的次数多了,他抽烟的次数多了,他用大量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令自己没有时间想起其他的……但实际上,他所做的这么多努力在接到那天龙腾飞雪自斯威士兰打来的一个电话后,全部都那么不堪一击的轻而易举的灰飞烟灭了……
其实龙腾飞雪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打电话来语气平静的给谢云传递了一个消息——
“出事儿了。你家男人受了重伤,你要不要过来再看他一眼?”
谢云身体瞬间已震,手中拿着的手机从陡然耳边滑落,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
谢云在那一声脆响中身体狠狠一震!他茫然的转头抬眼窗外某个虚无的点,深沉幽暗的眼底缓缓的滑过说不清的晦暗颜色,原本放在耳边的手臂被他僵硬的缓慢放下。那关节处传来阵阵酸涩迟钝的关节摩擦声仿佛从手肘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肺一样,令他的心猛然一下子慌了起来!
在这一刻,什么骄傲什么矜持什么计较什么隔阂!什么都没有了……他什么都不想也来不及计较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尖锐的声音穿透耳膜疯狂叫嚣着告诉他——
去非洲!他要去见他!他不能让那个人只身待在那里面对未知的危险和死亡的恐惧!
是的,他不能。
谢云想到这里,在脑子里还来不及对这个消息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自己急得几乎发狂的声音从身体深处带着沉重的恐惧和嘶哑的颤抖嘶吼出来——
“鸿叔!——给我弄张去非洲的机票,要快!马上就要!”
……
非洲·斯威士兰·希塞卢韦尼区边界山区塔扎尔佣兵团驻扎地燥热的夜晚,楚凌睡的并不安稳。
他的额头逐渐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拧成川字的眉心和眼睑下面不断转动的眼珠昭示着他此刻正在做着一个冗长而恐怖的噩梦。
耳边静静的什么也听不到,楚凌觉得只有他在一个密闭的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上拼命的奔跑着,身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紧紧的追赶着他,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怕回过头去会看见那张温柔得几乎让他想哭的脸……
可是他又隐隐知道追着自己的那个人不可能是那个有着和煦笑容的男人,因为他知道,那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即便是自己亲手杀了他……也是如此。
他开始脱力了,粗重的喘息间胸口闷闷的仿佛要炸开了一样,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个影子的逐渐逼近……他的脚步开始踉跄,身子也跟着站立不稳左右摇晃……在他马上就要被那个黑影包围的时候他清晰的感觉到前面忽然有什么东西斜刺里冲出来一把将他甩到了身后护着,然后砰然一声枪响,紧接着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湿热黏腻的液体……
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扶住自己前面已经融入进黑暗里的物体,而四周在这一刻骤然间灯火通明……
他感觉着黏腻的液体以一种能把人灼伤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从怀里抱着的身体中涌出,他僵硬迟疑的低头去看怀中已经逐渐冰冷的身体,刹那间几乎连血液都被冻死在了血管里——
谢云!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
他惊骇恐惧的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而这种梦境中的压抑似乎也真是的反映到了现实上,楚凌猛然睁开眼睛,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看着对面一片雪白的墙壁,惊魂未定的粗重的急促喘息……
还好,只是个梦。
楚凌深深的吸了口气,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然一口气灌下去,终于缓缓的镇定下来,然而,已经整个人已经是睡意全无了……
他走回床边坐下来,看着窗外浓得几乎化不开的夜色,想着刚刚那个骇人的梦境,神情有些恍惚的他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落在右手虎口的“谢”字烙印上,然后就仿佛同一个动作已经在做过千万次一样,他自然而然的用左手的拇指轻轻的摩挲着那个烙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致而突兀的汉字纹路,在逐渐悠远的目光中轻轻的,落寞的叹了口气——
谢云,你究竟还要我等你多久?……
睡眠不好的直接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楚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又重了一层。
早饭后在大厅里找到楚凌的阿曼看见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无奈又关切的皱起了眉,这段日子跟楚凌待在一起,他的汉语明显要比从前好上了不止一个档次,“凌哥,你昨晚又没睡好?”
楚凌无声的摇摇头,不经意间把话题转开了,“芦苇舞节,给兄弟们的钱都打进他们的账上了么?”
阿曼见他不欲多说也不追问,只是简短的点头称是。
“别忘了工厂里的员工。”楚凌说着轻轻的笑了起来,眼光中因为泛起了轻松的笑意而越发的夺目,“虽说这芦苇舞节女孩儿们才是主角,但好歹是这里最盛大的节日,我们这男人居多,倒是可以借这个由头大家放松下。另外已经有了家眷的兄弟们你多照顾下。”
阿曼一一应了,末了他习惯性的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操着浑厚质朴的嗓音对楚凌憨憨的笑着说道,“凌哥,你真好,你总是这么关心我们……嘿嘿,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阿曼说着说着似乎觉得这种夸赞的话有些别扭,他越说声音越小,连带着连脸都憋红了……
但他所说的话,楚凌却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善良?
楚凌一怔,继而嘲讽的苦笑。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眼,他也从来没有跟这个词搭边的事情。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他,只会让他觉得无比的讽刺……
“凌哥……”
阿曼见楚凌忽然落寞的神色有些忐忑,楚凌看在眼里,在眨眼的瞬间收敛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微笑如常的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你去忙吧,我到外面走走。”
而当准备出去散心的楚凌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因为一个突然闯进院里来的身影而牢牢的钉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他身上的血液仿佛在目光接触到那个人影的瞬间全部都凝固了一样,任他提起全部的力气也不能挪动半分!
他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确认那个公然闯进这里的男人骄傲而挺拔的身影不是幻觉,然后猛然间从心底滕然升起了一阵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团团围住的莫大喜悦!
在这一刻,楚凌几乎控制不住手指尖轻轻的战栗!他猛然把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他竭力平缓胸腔里那阵翻腾不息的滚烫气息,以此来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是天知道,在此刻他被喜悦与忐忑全然占据的大脑里,只翻来覆去的重复着一句话——
谢云……你终于来了。
实际上在楚凌看到谢云的同一时间谢云也愣住了。他奔跑的脚步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滞涩,但下一秒,他已经用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跑到了那个已经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面前!
他甚至来不及跟许久未见的楚凌打一声招呼就开始上上下下的用目光将楚凌全身检查了个遍!直到他确定眼前的男人除了皮肤又被晒黑了一点,眼睛下面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外并无异样之后,才狐疑的放开了抓着肩头的手,因为旅途辗转而声音沙哑的他缓慢而迟疑的轻声对楚凌询问道:“你……没事儿?”
在谢云说话之前楚凌本来是把目光停留在谢云的衬衫上的。或许是因为来的太匆忙的缘故,这个几乎绕了半个地球的男人没有拿一样行礼,又或许是他也没留心注意斯威士兰的炎热的气候又着急赶过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楚凌从来没见过谢云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被解开了两颗扣子又被汗水打湿的白色衬衫染上了泥土和风尘的颜色,大抵是因为刚刚奔跑的缘故,他满身满脸的汗,从发丝间滑下的汗珠滚过棱角锋利的侧脸在下巴上挣扎停留片刻后直直的坠进衬衫和胸口形成的间隙里……他站在那里哪怕极力抑制,楚凌也可以清晰的听到他喉咙深处控制不住的喘息声,一呼一吸间,仿佛要把肺子都吐出来了一样,粗重异常……
楚凌原本奇怪于此刻谢云的样子,听着谢云更加奇怪的问句,他挑了下眉,更加茫然的下意识反问,“我有什么事儿?”
楚凌这么一问,仿佛是一块石头猛然打中了谢云脑袋中某根僵死的神经一样,谢云赫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龙腾飞雪给算计了!
没有危险也没有重伤,有的只是被人家布下圈套的他像个傻子一样心急如焚不分昼夜的从北京赶到斯威士兰,此刻站在门前被人看笑话!
谢云一瞬间只觉得血气上涌,一路上积累的担心烦躁憋闷在这一刻一同爆发出来!他咬牙切齿的眯着眼在楚凌的院里失控的咆哮出声——
“龙腾飞雪!——你给我滚出来!”
回应他的,是旁边另一间房屋窗户被砰然关上的巨大响声……
谢云眯着眼睛黑着脸寻着走过去,刚到那间屋子的门前,屋门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秦挚枫人墙一样站在门口,对谢云露出一个带着点歉意的笑容,口中却是极尽护短,“别找我女人麻烦。”
谢云瞬间气急,抬脚就要往里面走,但他刚刚迈开步子,身后却被人拽住了。他一停,秦挚枫趁着这个机会关上了门……
谢云恨得牙痒痒。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去面对楚凌犹疑不解的神色,听着他清朗的声音疑惑的问自己,“发生什么事了么?”
当那个善意的谎言被拆破,当内心里所有的焦急所有的担心全部都平定下去的时候,谢云再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准备好跟他见面。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没有准备好的局促逐渐的被尴尬所取代,这突兀的转变简直让谢云有点不知所措……
每当这个时候,谢云总是习惯于以伪装的冷漠来掩盖和保护自己的所有情绪。
所以闻言谢云冷眼缓缓的扫了一眼刚刚被猛然关上的窗户,勾起嘴角一笑,多年积累锻炼出来的沉稳声音迅速淹没掉了他内心中的所有情绪,“没什么。不过是傻得相信了一个该死的女人编出来的说辞而已。”
谢云说话的时候目光没有落在楚凌身上,甚至于,他说完这番话就抬脚往外走,他擦着楚凌的肩膀过去,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再扫到楚凌身上一次。那决绝的背影就像……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楚凌这个人一样。
但其实只有谢云自己知道,他不去看楚凌是因为他不敢看,因为他害怕自己看了之后会控制不住的想抱他想吻他想问他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因为他害怕……害怕再也控制不住要把他带回去禁锢在身边的欲望……
而且……他不仅害怕控制不住,他更害怕还没有走出那个阴影的他无法带给楚凌他想要的幸福……
然而,楚凌何其聪明,脑子一转,他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看着已经走出十几米的谢云的背影,眸光忽然重重一沉,落寞而清冽的声音已然喊住谢云质问道:“谢云,是不是真的只有等到那一天,你才会来找我?是不是只有真的到了于事无补的那一天,你才会来?”
谢云向外走的脚步,停下了……
楚凌自嘲哀伤地苦笑出声,眼底骤然涌起的不受控制的酸涩逼得他狠狠的仰起头,隔着眼中那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他像跟自己较劲一样,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中明艳火热的太阳,眼睛被炽烈的阳光刺痛的瞬间,这个坚韧倔强的男人终于落下泪来……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缓缓的吸了口闷热的空气,将余下的话说完,“在你刚刚冲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等到了你。”
楚凌顿了顿,谢云背对着楚凌定定的站在原地,也没有说话。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和炙热中,楚凌把自己的脆弱在谢云的背后隐藏好,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清冽而平静,甚至隐隐的带着那种属于楚凌的强硬,“既然你能自己来,想必也能自己走。我就不送你了。”
话落,楚凌看着谢云的背影轻轻的笑了一下,同样也不再留恋,转身往旁边自己的屋子走去。而谢云,当他听到楚凌离去的脚步声,脑海中不断的回旋着楚凌说过的这几句话的时候,他忽然间无比清晰的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楚凌出事儿的那一天真的来了的话,这一切……真的就于事无补了。
他……真的会失去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假死的计谋,也不再是虚假的消息,而是真正的,彻彻底底的失去。
那种莫名的恐惧令他再次回想起刚接到龙腾飞雪那个电话时自己那发自骨子里的恐惧,想起只那一个瞬间他就抛开了所有的犹豫疯狂的飞了半个地球赶到他身边时的焦急,想到了在见到楚凌完好无缺时那种下意识的欣喜……
他迟疑的僵硬的回过头去,目光几乎不需要寻找就可以准确无误的找到那个人的位置。他看着阳光下那消瘦了许多此刻看起来已经略显单薄的孤单身影,谢云的心脏陡然剧烈疼痛……那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扎中中央一样,有一种在胸中挤压多年已经快要腐烂的东西忽然逐渐随着那阵心痛抽离出体外,谢云忽然觉得,一切,或许都已经不重要了……
而那道横亘在他和楚凌中间多年的沟壑,他似乎,已经可以跨越过去了……
谢云也无意识的攥紧了双拳。他试探着转身向楚凌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然后,那小小的一步就仿佛是助燃剂一般点燃了谢云心里已经熄灭许久的那团火焰,谢云眼睛一亮,猛然冲过去将即将要进屋的楚凌一把抱紧了怀里!
他抱的那样紧!仿佛是要倾尽毕生的力量将此刻背对着他的这个人揉入他的骨血里一样!
此刻,四周是极安静的。在这样静的环境里,有着阳光味道的微风轻轻的从远处的农田上吹过来,柔柔地带起一阵树叶的唦唦声,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奋力透过来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随风而动的小小光点……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灵动而美好……
楚凌身体僵硬的任由谢云用那种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抱着,过了良久,当楚凌一直轻轻闭起的眼睛缓缓睁开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他发自骨子里的一句隐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的闷声咒骂——
“谢云,你他妈的是个混蛋!”
话音还未落,楚凌猛然用力挣开谢云铁钳一般的怀抱,转而单手揪住谢云的衣领顿时向下一拉,在另一手制止住了谢云所有有可能反抗的同时猛然抬头对着谢云深深的,狠狠的吻了上去!
他们吻的那样深,那样狠,用一种仿佛要把彼此撕咬吞入腹中的力道彼此相拥着,一遍又一遍舔吻吸_吮着对方的血液,一遍又一遍的将自己的味道深深的埋进对方的体内……
这是楚凌第一次主动吻谢云。
当然,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曾经说过,人生中堪称极苦的莫过于在回忆与悔恨中无法挽回。但实际上,有的时候只要你肯回头,你就会发现,原来你心中牵挂的那个人,一直在你的背后,等着你。
【全文完】
2010.06.10深夜

番外

第77章(一)谢楚篇…

【关于睡眠】
这一天夜里的天气很不好,是秋季常见的阴沉湿冷连雨天的延续。睡梦中的楚凌此刻额上沁满了冷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到雷雨交加的夜晚楚凌总会被噩梦困扰着不得安眠,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曾深深刻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他摆脱不掉,所以只能日复一日的让那暗沉沉的影子包裹着他的神经越陷越深……
就像这一刻,身体好像被人用黑色的幕布一圈又一圈的缠住了一样,窒息的恐惧感和求生的本能令他一惊之下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从梦中骤然惊醒的茫然目光无意间落在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夜色几乎瞬间铺天盖地的通过视网膜卷进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刚才梦中的窒息感此刻尤其明显,楚凌不禁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原来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背的睡衣……
他闭了闭眼,尽量平息体内深处涌起的躁动不安。
大概是楚凌刚刚坐起来的动作太猛了些,床板的轻微震动吵醒了睡左边的谢云。他什么也没说,只用温暖而干燥的手掌在被子下面轻柔而坚定地握住楚凌冰凉黏腻的手,楚凌立刻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反手握紧他,掌纹摩擦间那熟悉的触感终于令这个被连续的梦魇缠身的男人逐渐冷静下来。楚凌转头在黑暗中寻找谢云隐约的轮廓,即便在这样的夜晚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睛,但他几乎可以笃定,谢云此刻看他的目光必定是关切而安抚的。
侧身拧开了台灯,谢云披上睡衣去给楚凌倒了杯温水,橘色的温暖灯光下,他宽厚坚实的背影莫名的令楚凌安心。
再折回来的时候,谢云的手里除了一杯温水外手中还多了两片安神药。他将白色的药片递到楚凌嘴边,楚凌就着他的手喝下去的同时听见他浑厚的声音带着刚刚从梦中转醒的低哑磁性轻轻的问,“又做恶梦了?”
放松下来的身体越发的疲惫。楚凌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怎么愿意说话,闻言只摇了摇头,接着仰面一头栽倒在床上。谢云也不恼,关了台灯,重新躺下伸手将他搂在了怀里……
他的手臂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压在了楚凌的心口,那暖暖的温度透过皮肤丝丝缕缕渗进心脏,随着每一次蓬勃的跳动蔓延全身,有种洋溢着说不出的暖意的东西兜头兜脸的罩住了全身,这样的怀抱,让楚凌只觉得前所未有过的轻松与安心。
在这样的温暖中,楚凌不禁想起了曾经那些只有一个人和衣而眠的夜晚,想起那时候被噩梦惊醒的自己惊魂未定的伏在床头流着冷汗大口喘息,想起那时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对面桌上的水杯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的狼狈与软弱……他忍不住将那时强烈的孤寂感与现在淡淡的归属感相比较,淡色的薄唇忽然溢出一丝笑意——原来他所求的幸福,不过是此刻这样彼此相拥而眠的平淡和温馨而已。
“谢云,我睡不着。”楚凌闷声开口,耳边谢云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这让楚凌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睡。
果然,谢云在听到他说话之后立刻用微带埋怨的清朗声音轻轻数落,“长期使用镇定剂安神药一类,对身体不好。”
楚凌一愣,随即苦笑。漫不经心的抬手在眉心上揉了两下,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跟他说,“可是不吃那东西我真的会神经衰弱的。”
“那明天换个枕头。”
“什么?”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的楚凌又是一怔,接着眉间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前些天换上这对枕头的时候不是告诉我说有助舒缓颈部压力帮助提高睡眠质量么……”
“这次换个安神安眠的茶叶枕头。”
谢云淡定的态度让楚凌顿时语塞,无力的看他一眼,楚凌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背朝着他,说话的声音微微带了点鄙视,“谢云,除了换枕头,你还能有个别的法子么……”
谢云挑挑眉,收紧手臂将楚凌更紧的搂进自己怀里的同时明智的把话题岔开了,“你明天要去广东?”
“嗯,分公司出了点小问题,我去看看。”说完想了想,楚凌又补上一句:“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儿,我晚上就能回来。”
感觉到背后挨着他的脑袋点了点头,楚凌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谢云释然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听上去却有些闷闷的,“那好。我明早有个会,就不去送你了,你自己小心点。”
楚凌没再接话,只是看着窗外逐渐停下来的大雨,无声的笑了起来……
谢云修长的手指这时候忽然轻柔的抓挠起他柔软的头发,用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道轻缓的梳理着。圆润的指尖滑过头皮,温暖柔软的力道好像直接一下一下拍在了心里,令楚凌的眼皮开始缓缓变得沉重,耳边,他含笑的声音忽然扯着话题飞出了老远,“如果还是睡不着,就想想明早我们要吃什么吧。”
楚凌闭上了眼,被困意席卷的声音听起来是极散漫慵懒的,“你饿死鬼投胎啊?睡觉也想着吃……”
后面还想挖苦他什么,楚凌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谢云身上干爽清新的肥皂气味儿逐渐弥漫上来,如同那气味儿的主人一样以一种柔软却不容拒绝的姿态包裹住他,楚凌终于在这样令人安心而依恋的味道中,扯着一抹笑意,再次睡去……
【关于厨艺】
谢云睡醒的时候,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旁边的那个方向,然后再一次的被手心触及到的微凉的被褥告知,其实楚凌已经起来很久了。谢云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那双明显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细长黑眸明显带着几分……哀怨。
天知道他多想早上睡醒的时候翻个身就能将美人拥在怀里蹂躏一番!只是可惜,楚凌就从没有给过他这个机会……自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楚凌总是比他起的早。当他洗漱完下楼的时候,总是可以看见楚凌将早餐的最后一道小菜摆在桌子上。
连谢云自己都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作息规律掌握的这么准。
换了衣服下楼,还没劲餐厅鼻子里就已经填满了那在空气中淡淡飘散着的清淡微甜的饭香味。楚凌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抬头看见进来的谢云,平淡而随意的跟他打招呼,“醒了?过来吃饭吧。”
谢云点头坐下,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帮他盛粥的楚凌,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样平静而踏实的日子,让他觉得幸福和满足。
他舀了勺粥放进嘴里,口中逐渐溢满的甜糯的米香和清淡的竹笋香气让谢云放松的眯起了眼,仿佛整个人都在那一瞬间置身在了竹林山田间一般。他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显得慵懒起来,看着楚凌的眼中带着赞叹,“你做的粥永远是我的最爱~”
楚凌挑了下眉,自顾自的咬了口自己碟中煎成金黄色的鸡蛋,这才用让人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回答道:“记得初见你的时候,貌似只有我的厨艺能入得了你的眼。”
那是个不太愉快的回忆。
谢云摸摸鼻子,目光落到餐桌上一碟上面撒着香菜却瞧不出香菜下面是什么东西的凉菜上,很明智的把话题岔开了。他伸筷子夹了一块那个黑黑的卖相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的东西,在眼睛打量端详半晌也没瞧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后,谢云终于抬起头来询问楚大厨,“那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啊?它看起来像是食用胶加多了的果冻……”
楚凌见他询问,自己也夹了块那东西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了之后告诉谢云,“你管它是什么!总之是营养价值很高的,你多吃点。”
“哦……”谢云将那东西放进嘴里的瞬间,嘴角有一丝快的让人不易察觉的抽搐……
楚凌把自己碗里最后一勺粥喝掉,拿起纸巾擦擦嘴后站起身来穿好外套拎过放在一旁的公文包,“你慢慢吃。我的飞机快到点了,先走了。”
“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吃晚饭。”谢云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口那个诡异的凉菜,嘴里含糊不清的嘱咐。只是他此刻看着楚凌的眼睛里,漆黑的瞳仁中有着只有楚凌才能读懂的缱绻。
楚凌愣了愣,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很难想象,像谢云那样自私而冷漠的男人,竟然也会有那样眷恋的目光……
“凌?”谢云见他看着自己愣神,开口轻轻唤他的名字。谢云很少会这么亲昵的叫楚凌的名字,而此时此刻,他声音中的柔软和方才看楚凌的那个温和目光搅在一起,令楚凌白皙的脸上轰然腾起了一抹红云……
楚凌难得的有些窘迫。反应过来的他抓着公文包向外走去,快出餐厅时才想起回谢云一句,“没什么。要是太晚你就先吃不要等我了。”
谢云看着楚凌明显是在逃避的背影,想起刚刚他脸上扬起的那抹不多见的红晕,眼中的促狭一闪而过。他和楚凌之间这种两个相爱的人在家里自然而然的对话令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温暖。
而当楚凌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谢云转头用筷子指了指那盘给楚凌称为“高营养”的东西,对侍立在一旁陈鸿一边吩咐一边抱怨道:“鸿叔,把这东西给我倒了。真难吃……”
……
这天晚上,谢云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亲自下厨给楚凌做了几道楚凌爱吃的炒菜。而楚凌回来的也并不是太晚。晚上的新闻联播刚一开始,他就推门进来了。
正坐在厅里看新闻的谢云听见推门声转过头,正巧看见楚凌朝他走过来,“回来了?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让人把菜热热。”
楚凌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他瞟了眼电视,又看了看谢云,“你还没吃呢?”
谢云抬手招呼侍者过来把楚凌脱下的外套收起来,随口回应,“啊,等你一起。”
无声的笑了一下,楚凌点点头,只简略的说了两个字,“马上。”
楚凌说的“马上”确实是够迅速的,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已经跟谢云面对面的坐在餐桌上了……
看着桌子上平日里自己喜欢的菜色,跟着主人奔波了一天的胃口开始鼓动叫嚣,这让楚凌也觉得自己确实是已经饥肠辘辘了……他就近夹了一筷子清炒虾仁填进嘴里,嚼了两口眉头就逐渐皱了起来。他不自觉的撇了撇嘴,询问的看着谢云的眼神中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好食欲被打搅的郁闷,“今天这菜谁做的?这么难吃。”
谢云眼角开始抽搐,他沉默着自我调节了半天,这才把因为自尊心严重受损而骤然腾起的搅合了尴尬的佯怒勉强压了下去。他抬眼目光淡淡的扫了楚凌一眼,接着若无其事的夹了块鸡肉吃了,这才用因为情绪不好而波及严重的沉闷声音回答了一个字,“我。”
楚凌猛然一怔!他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微微张开的下巴此刻有些僵硬,“你说是谁?”
谢云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怒了……
“我!”
“……哦。”楚凌又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后很无辜的也夹了块鸡肉跟着往嘴里扒了口饭……
谢云看着对面忽然又吃的很香的那厮,心里面这个憋屈啊……除了憋屈,心里还有一个越发深刻的认识,那就是——厨艺这个东西,如果不好千万不要拿来现,这不仅仅是丢面子的问题,更主要的是……它丢里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对面的楚凌,貌似是吃的越来越香了……
谢云气结,偏偏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只得按耐着情绪郁闷的看着楚凌,冷冷的道:“不是难吃么?那你还吃什么。”
楚凌抬头很无辜的看了谢云一眼,脸上露出一副很纯良的若无其事的表情反问,“我是说难吃,可我有说不吃么?”
谢云一听,顿时就像是个气球被人扎了个眼一样,啥气都没了……
【关于吃醋】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楚凌低着头看也不看谢云的忽然开口貌似随意的问道:“听外面说你要跟禹氏的千金订婚了?”
“嗯,”谢云喝了口汤,稀松平常的神色就好像他此刻谈论的不是与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而是一件一如平常的交易般,“她老爸手里握着我一直想要的东西。”
楚凌听了之后伸出去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他沉默片刻,等嘴里的菜咽下去后他忽然收回了停在盘子上方的筷子,眼睛很认真的盯着谢云,开口简短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不喜欢。”
餐厅里的空气有那么一个瞬间仿佛是忽然停滞了一样,沉闷的仿佛在无声的昭示着下一刻马上就会发生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来似的……
谢云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他抬眼一本正经的看着楚凌,但此时此刻他的嘴角已经带上了一抹笑意,“如果你答应我…把你放在我们卧室里的那块红地毯换了,那我就答应把这件事回绝掉。”
楚凌放下筷子,挑起眉毛,“你真的很不喜欢那块暗红色的地毯么?”楚凌刻意在“暗红”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以此来强调那块地毯是格调深沉的暗红而不是显眼扎眼的大红。
谢云点点头,强调,“不管是什么红,反正我不喜欢。”
楚凌偏头想了下,终于妥协,“那好吧!”
谢云又喝了口汤,拿过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简简单单的说道:“小禹,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吧。”他自顾自的说完,甚至没有听电话那边的女孩回答了些什么,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谢云收线后,楚凌轻轻的笑了起来。他回身吩咐不远处的阿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浅浅的笑意,“阿曼,去把卧室里的那张红地毯换了。”
【关于旅行】
翌日,当楚凌如往常一样醒来后准备轻手轻脚在不吵醒谢云的情况下下床整理洗漱做早餐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支起的身子猛然间被谢云翻身狠狠压倒在了床上!
谢云男性的味道兜头兜脸的盖住了楚凌的呼吸,楚凌被扑得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就是疑惑,至于身上压着的这个沉重的男人身体,倒是司空见惯一般直接忽略掉了,“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不去公司了。”谢云的声音清楚的很,显然已经醒了老半天了。
楚凌皱了皱眉,“为什么?”
谢云低头吻了吻楚凌的耳垂,在他耳边一边恶作剧的吹着风一边一本正经的跟身下这位答疑解惑,“我认为你失眠是因为最近你高强度工作的缘故,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我们两个应该需要一个假期外出去旅行。”
被谢云恶作剧般的挑逗弄得有些心烦意乱的楚凌伸手将身上的谢云一把推下去,原本就皱着的眉心因为谢云的提议更加拧紧了几分,“旅行?去哪儿?”
说起旅行,他脑袋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些所谓的“游览胜地”,可那些让大多数人都流连忘返赞叹不已的地方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在枯燥的浪费时间而已。
谢云眨眨眼睛,卖了个关子,“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
谢云带楚凌去的地方,是蓝啸然位于南太平洋的私人小岛。如谢云之前所说,楚凌的确喜欢这个地方。
坐在直升机里的谢云伸手拍了拍楚凌的肩膀,笑着无声的伸手隔着窗户指了指下面。
楚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俯视过去,几乎是在目光接触到海面的一瞬间,他的整个人就被下面的那一小块地方深深的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独立的岛屿,它碧绿的颜色深深的嵌进深蓝色的海水中间,小岛周围的海滩上雪白的细沙将这个岛屿围绕起来,从高空往下俯视,就如同是一块镶了银边的翠绿翡翠一般安静而深邃的嵌在汪洋大海间,在她柔弱漂亮的外表下仿佛有着坚韧而刚强的性子,任凭风吹雨打惊涛拍岸也是兀然伫立波澜不惊……
楚凌回过头,眸子里还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惊喜和震撼,“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是。”谢云将他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有着所有情侣在为对方安排了一场浪漫后的自豪与满足感。他看着此刻眼睛里仿佛被点亮了一簇火苗一样的楚凌,笑着对他解释,“很多年前,我还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认识了六个跟我同样年少不羁的狐朋狗友。这岛就是他们其中一个的。我……很喜欢这里。”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谢云呵呵笑了两声,毫不掩饰的对楚凌实话实说,“因为我觉得,我喜欢的地方你也一定会喜欢,而我想让你知道我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地方。”
蓝啸然的这个小岛,对于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其他六个人而言,就仿若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这里与世隔绝,清净而安逸,在这里你自然而然的就会忘记外面纷繁的一切,从身到心的放松下来,舒展四肢,静静的享受着这里静谧而美好的一切。
这里是谢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这里才是他们彼此间默认的“度假胜地”。
此时此刻的楚凌,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但他淡漠的性子决定了他即便是内心再怎么感动,嘴里也不可能说出感激的话来。他闻言只是对谢云笑了笑,而他知道,他这个笑容里所包含的意思,面前这个男人全部都懂。
蓝啸然早在这之前就刻意离开了,将这里专门腾出来给他们“度蜜月”。所以当谢云和楚凌下飞机的时候面对围上来的全副武装的佣兵,谢云简单的对他们说了几句,他们就放行了。
谢云握着楚凌的手,轻车熟路的从一条景致相当不错的小路插过去,等绕过了一片浓郁的苍翠之后,再抬起眼,一片宽阔的草坪精致的花园中,赫然横卧了一座中欧风格的华丽三层城堡!
楚凌还来不及细看它的外不装饰,目光就已经被那白金两色的墙壁牢牢吸引住了。那仅以白色和金色装饰的墙壁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在阳光下竟然反射出了一层薄薄的柔和的光线来,看得久了,就会觉得那淡淡的圣洁的光芒是发自建筑物本身的,就连天上的太阳仿佛都被比得黯淡无光了……
楚凌一直沉浸在眼中所见到的浪漫别致的景色中,直到城堡一边那连成一片的清澈湖水边几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的欢笑声随着清新的海风阵阵传来,才使楚凌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将跟谢云十字相扣的手握紧,回过身去,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的男人。
“喜欢这里么?”谢云轻声问他。
楚凌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而后,安静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糅杂着青草和海水的清甜空气,棱角锋利的脸部线条逐渐柔和下来。半晌,他微微抬眼看着谢云,迟疑的目光中深处是逐渐蔓延上来的震撼于感动,他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犹带着一丝不真切的感觉,“只是因为我失眠么?只是因为我失眠,所以你就费尽心思的带我来这里度假么?”
“大部分的原因,是这样的。”谢云仍旧是只笑着解释,“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我发觉从我们在一起之后,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从来没有一起出来度过假。”
谢云这话说的含蓄而隐晦,但其实意思是很明显的。他是在说,从他跟楚凌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像人家小情侣一样一起旅行度蜜月。
谢云说着吻了吻楚凌漂亮的眼睛,感受着嘴唇下面睫毛细致的颤动,他将唇挪到谢云耳边,轻轻的告诉他——
“我只是想向你证明,工作和你比起来,你更重要。”
谢云说着便低头开始了一个绵长的深吻……
这个吻结束后,楚凌歪头看着谢云,目光皎洁的看着谢云,耸肩轻松的承认道,“好吧,我喜欢这个旅行。”
【TheEnd】
作者有话要说:谢云和楚凌的种田番外~我和龙一致认为这俩倒霉孩子一次都没甜蜜过,于是写个番外弥补一下吧~嘿嘿~下一章写阎五和锦的番外,还在酝酿中,貌似还得过个几天才能写出来……
至于新坑,写完了锦的番外,七月初会发文的~
我和龙准备开两个,写一个BG的写一个BL的~BG写“无冕”这个系列里龙腾飞雪和秦挚枫的故事,至于BL,喵喵~先让俺保持神秘吧~但是俺相信大家会喜欢哒~嘿嘿~另外有的亲跟我说写冥或者枭然的……默,我也想写来着……可是这河蟹的势头太猛了,等河蟹过去我就开那个,亲们稍安勿躁啊~~么么大家

第78章(二)阎锦篇…

夜很沉,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里充满了海水的潮气,闷闷的热,随便的动一动,身上就会跟着变得潮湿粘腻。
谢家训练营唯一一座独立别墅的主卧里,男人粗重的喘息不断烘烤着卧室染着绯色的空气,让卧室的热度不断攀升。
汗迹像是防晒油在身体上涂了厚厚一层一样从相互摩擦的皮肤间渗出来,灯光下,交叠的身体被勾勒出雕塑一样深刻的美感……
阎五把锦牢牢的压制在身下,挺动腰肢的同时轻而易举的制住锦又一次的反抗,单手攥着锦双手手腕拉到头顶按在枕头上,俯下身,在面无表情强制镇定的男子耳边恶劣的笑着揶揄,“并不是所有师傅到最后都会输给自己徒弟的。你看,我们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体内的撞击一下一下难忍的激烈。锦侧头躲过男人喷在耳际的灼热呼吸,紧紧的抿着嘴唇以防某些会让他更加难堪的声音泄露出来。没有回应男人的话,从鬓角滚落的汗水横着滑落,挂在鼻尖上晃荡着最后渗入枕头里,锦的脸色依旧冰冷,只在漆黑的眸子里,燃着一簇小小的愤怒与不甘的火焰。
强壮有力的手臂抓着柔韧的腰肢向自己怀里猛然一带,听着锦更加压抑的粗重喘息,阎五勾起嘴角落下轻柔的吻,“还记得五年前你离开这里的那个晚上,我们在这张床上的对话么?”
阎五故意强调“在床上”,别有深意的笑容在锦的眼前放大,让他不得不再次想起刻意深埋在记忆里的那个五年前同样闷热压抑的夜晚……
那一晚,阎五接到了“启用三号”的命令;那一晚,是锦待在训练营的最后一晚。
也是在这张床上,两人的汗液混合到一起在重新粘在彼此身上,阎五也是用这个姿势把他压在身下——
“干什么露出轻松的像是要解脱了的表情?你该明白,只要你还为谢氏效力,就逃不出我的掌控。”
他在心底冷笑,只要我不再踏足这里,你就再也没机会掌控我。
“打个赌吧。出去之后,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不会再回来,我就放过你。相反的,假设你犯下大错被家主退回来,那么,这辈子你都必须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再去。”
“凭什么?!”他激愤难当,“就算要任人摆布,我的生死去留也是家主说了算。阎五,你凭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吧?就算明天你从这里出去,明天之后我也有很多种方法让你重新回到这里。想摆脱我的话,你只能跟我赌。当然,你不赌对我而言是更加有利的,你说对么?”
“阎五!训练营里那么多人,长得比我好看成绩比我优秀的又想要讨好你的人多的是,为什么你偏要揪住我不放?我讨厌跟男人做_爱,更讨厌你。”
“为什么是你?”身上的人露出了那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回答的是那么的坦荡和理所当然,“因为我喜欢你啊。”
……
那天晚上,在剧烈的几乎让锦说不出话来的撞击中,他点头赌了。然后,在五年后的今夜,在同样狂乱的冲撞里,他输了,一败涂地。
肌肤间的摩擦越来越快,像是一下下划在火柴盒上的火柴,不知道在下面哪一次的摩擦中就要被点燃一样。熟悉的颤动让锦紧紧的闭上眼睛,身体被迫迎合着越发急促的挺进,他一贯冷漠的声音此刻难得的带上了疲惫,“阎五,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灼热的液体在身体深处扩散开来的同时,阎五满足的叹息着仍旧是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喜欢你啊。”
紧闭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锦疲惫的一句话也不想说,阎五,即使我没爱过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应该让他感觉到屈辱和痛苦的。而你……究竟是在拿什么来诠释你对我那所谓的喜欢?
心里正想着这些,忽然背后左侧肩胛骨上传来一阵被生生撕裂的疼痛,锦猛然一颤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没想到目光却正对上了一口狠狠咬在蝴蝶骨上的阎五狼一样盯着他的目光!
皮肤上已经有丝丝血痕蜿蜒而下,阎五却固执地咬着,大提琴一样低沉好听的声音对锦发出含糊的警告,“听着,明天熬刑的时候,不许昏过去!”
———————————
阎五对锦而言,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惧怕更为贴切。因为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不管他抗拒与否,只要是阎五给出的命令,他的身体都会本能的去遵从。
即使是熬刑,也不例外。
他犯了大错。因为他的失职直接导致家主生母惨死,所以此时此刻,他必须耻辱的,赤_身_裸_体的被绑在训练场正中央的刑架上,台子下面,训练营里所有的学员都被叫来观刑,刑堂的人美名其曰,这是以儆效尤。
原本,自他回到训练营的那一刻起就是要被刑堂用最严厉的手段惩罚的,能被阎五压着拖到伤好再施刑,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他旁边不远处,架高的炭盆里火焰把上好的木炭烧得噼啪直响,一块三厘米宽五厘米长的上面刻着“罪”字的烙铁被扔在里面,被烤得像要融化了似的变成了一种既温暖漂亮又诡异可怕的橘红色……
架着刑架的高台很大,导师和教官们都站在台上,只有台子的左侧放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的是阎五。
站在旁边的刑手把匕首在酒精灯上消过毒后对刑堂的负责人点头示意,那中年男子点点头,走到阎五身边低头请示,“老大?”
阎五向背对着他们被拷在刑架上的锦看了一眼,目光深沉得看不见底。
“开始吧。”阎五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点紧张和担忧,反而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平稳,就像……刑架上绑着的那个男子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在此之前从没见过面一样。
几百人的训练场上鸦雀无声,让人窒息的压抑沉默里,刑堂的中年堂主向锦走过去时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压抑而干脆的响声就像是生命走到尽头时的倒数计时一样,每走一步,都会让人不自觉的呼吸加重,紧张得无法自制。
他走到锦身边,并没有绕到前面去直面锦的羞耻之处,而是在他背后一米的地方停下来,目光快速的扫过蝴蝶骨上那个深刻的齿痕,眸光一闪,低沉的声音带着常年积累出来的威压,“锦,你可知错?”
锦一贯冷漠听不出感情的声音被风吹进在场每一个学员的耳朵里,冷清平静,仿佛这件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锦知错,万死难辞其咎。”
“刑堂定罪,处以极刑。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谢家训练营里面普通的鞭打一类的惩罚是不需要刑堂就其所犯错误来量刑的,一旦有人犯了大错进了刑堂,随便什么手段,厉害点的刑手随时都是可能要了人命的。至于极刑,那绝对是要生生活刮了受刑之人的。所以,中年堂主例行公事的问锦还有什么话要说,其实可以等同于他是在问锦“你还有没有遗言要交代”。
然而,锦仍旧是淡漠而冷硬的。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平静的回答了简短的四个字,“无话可说。”
中年堂主点头的同时冲等在一旁的刑手招招手,“那么,开始吧。打起精神在第一次时撑过去,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
谢家建立训练营的时间很早,所以在惩罚的方式和手段上面,绝大部分保留了民国时期的血腥残忍。但也仅仅是惩罚而已,并非羞辱,也不是繁琐漫长花样百出得跟戏剧表演有一拼的方式,相比于这些,他们更崇尚于简单有效的暴力。
锦要承受的“极刑”说起来其实简单的很,行刑的人用一块三厘米宽五厘米长的长方形中空模具印在锦后背的任何一块皮肤上,用匕首贴着模具在皮肤上划出同样大小的形状,然后拿开模具,将那块皮肤一点点从身上割下来,再从炭盆里把那块刻着“罪”字同样尺寸的烙铁拿出来,生生烙在那块失去了皮肤保护的嫩肉上。受刑之人如果能撑着熬过这第一次的炮烙而不昏过去,那么刑罚结束,但一旦失去意识,犯错的人就会被弄醒,然后,所有的步骤重新进行一遍,直到他能保持清醒的意识熬过一次完整的刑罚,抑或是,死去为止。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能活命的机会只有最开始的第一次而已,再往后,身体的损伤越来越重,绝不可能还能承受得住那样非人的痛苦而不昏过去。
不过就是一个痛苦的轮回,终结轮回的唯一出路,就是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昨晚阎五命令锦说“不许昏过去”的原因。
从阎五口中说出的祈使句,锦从来不敢违逆。所以当锋利的匕首一寸寸割裂后背皮肤的时候,他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尖,锁着双手的铁链被他挣得哗啦哗啦的直响,努力保持着自己清醒的意识,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只是因为阎五说不许昏过去,所以下意识的在支撑而已。
但是无论精神再怎么强悍,身体的极限摆在那里,没有欲望和执念做凭借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打破人体极限的情况出现。
在橘红色的烙铁狠狠咬在失去了表皮保护的肌肉上的那一瞬间,灼热的温度跟难以言语的剧痛混合在一起火球一样直直撞在大脑神经上,猩红刹那间迷蒙满眼,喉咙一甜,丝丝的鲜红就这么无法控制的从抿得死死的嘴角渗了出来……
锁链的哗啦声在那一刻猛然变大,但也只是刹那而已。当粘住了肌肉的烙铁被硬生生扯下来的时候,锦的头无力的垂下去,别说挣扎,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锦的背后,有丝丝血水混合着冷汗蜿蜒流下,在苍白的皮肤上爬出诡异凄艳的图案……
阎五眯了下眼睛,中年堂主可惜的叹了口气,示意旁边的人拿着装有特殊药剂的小瓶子在锦鼻下晃了晃,当被锁在刑架上的男子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男人摆摆手,示意旁边再次把烙铁扔进炭盆里的刑手继续……
可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他们训练营的总负责人阎五竟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先一步来到了刑架旁。挥手拦下刑手的动作,从目瞪口呆却不敢反抗的男人手里拿过那把银亮刺眼的锋利匕首,阎五低沉平淡的声音在众人听起来格外的不真实,“你退下,我来。”!!!
一向高高在上,对学员死活漠不关心的总教官亲自上阵对一个犯了大错又必死无疑的小小学员施刑,这是个什么概念?台下学员瞬间一片哗然,台上有负责教导课业的年轻导师终究是没有常年舞枪弄棒的教官那样好的定力,在还没有想明白其中奥秘之前已经失声喊了出来……
“老大?!——”
阎五转头,匕首在指间漂亮利落地转了一圈,浓重的眉峰轻轻抬起,“我这么做违规了?”
年轻的导师被那称不上严厉的目光扫了一眼,顿时就有些蔫儿了,“那……那倒没……”
一句磕磕巴巴的话还没等说完整就被阎五打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锦的原因,阎五原本还只是深沉的眸子逐渐变成阴沉,他冷冷的眯起眼睛,说话的语调是不容许再有任何异议的强硬,“那就给我闭嘴。”
锦听到阎五的声音,神志有些混沌不清的他下意识的想回头,阎五的大手却在他转头的瞬间抵在他的脑后,止住了他的动作,“我明明跟你说了不许昏过去的,这个账,等下了刑台我再跟你算。”
锦意识模糊的听到这句话先了愣了一下,继而勾勾嘴角有些想笑,阎五啊阎五,这一次,我可能等不到你来找我算账了呢。
只是背对着阎五的锦根本就不知道,在阎五话落的同时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装着吗啡的5ml注射器!
训练营有训练营的规矩,定这个规矩的,不是阎五,更不是刑堂的堂主,而是谢家创建了海外训练营的老祖宗。除家主外,任何人无权更改,更不得违抗。
定下极刑的同时虽然也制定了个形式化的免责规定,但它其实就是要把人活生生的凌迟至死的,在施刑过程中自然不可能允许再给犯错的人止个痛治个伤一类的情况出现。证据就是,从训练营初建至今,凡受过此刑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过。
而现在,他们训练营的总负责人,一向公正严厉高高在上的总教官阎五大人竟然在全营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给受刑之人扎吗啡!
那是对一切疼痛有效的镇痛药剂,皮下及肌肉注射后迅速吸收起效,扎了这个,锦自然有精神扛过第二次的炮烙。阎五当众公然这么做,摆明了是要违抗这里的规矩,救锦一命!
刑堂的堂主是极少数知道阎五和锦之间纠葛的人之一,所以只要在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他都不会刻意纠缠,但是如今阎五的作为显然已经超出了他能承担的范围,阎五拿出吗啡的同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然出手抓住了阎五正准备施针的手腕,抬头与阎五平静却逼仄的视线相对时,他的目光少有的严肃坚决,“阎五,你不能这么做。”
阎五微微垂眼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然后无所谓的轻笑着把手腕从对方的桎梏里轻而易举的抽出来,伸手把站在他跟前与他针锋相对的中年男人推出两步远。他脸色冷漠目光强硬,手中拎着的小匕首在阳光下把刺眼的白光反射到他的脸上,白晃晃的让人不敢直视。
“老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件事之后我会到你的刑堂去付这5ml吗啡的代价,也会亲自给家主打电话请罪,但是现在——”阎五老鹰一样锐利慑人的视线在台上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目光形若有质,冷冽的简直像是要掉下冰渣来,“我一定要这么做。你,包括你们,谁都不许拦我。”
高压政策在训练营这种冷漠强权又等级分明的地方一向最为好用。阎五积威深重,又是这里面权位最高的人,谢云一天没有撤掉他的职位,在场的所有人就要绝对服从他的每一个命令。何况,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老齐皱眉看着阎五摇了摇头,他与阎五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说话自然不会像其他人一般忌讳,“阎五,你费了多大的劲才得到今天这个地位,多少人对你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为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子你宁愿冒着被撤职的风险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值么?”
阎五挑了下眉,转头轻轻的将针头推进锦的手臂的血管里,“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才算。老齐,是朋友的话,就别再说话。”
“为什么……”锦勉强侧头盯着那支被全数推进自己血管的药剂,一贯冷漠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出了虚弱以外还多了一种莫名的悸动,他又想努力的转过头去看阎五的脸,可是仍旧被阎五的手掌挡了回去,“为什么……阎五,你没必要这么对我……”
把空掉的针管随手扔在地上,阎五干净利落的用匕首在锦的右肩划出与烙铁相同大小的长方形轮廓,他没有回答锦的问题,只是一如既往专制独断半威胁半命令的对锦说道:“不许晕过去。这次再做不到,我就做个项圈烤红了烙在你脖子上,让你一辈子再也出不了训练营。”
吗啡在迅速起效,锦的神经开始一点点的活跃振奋。锦吸了口气,再次安静的闭上眼睛,嘴角一勾,却是毫不戒备的笑了……
阎五虽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徇私给锦扎了一针救命药,但是如今动起手来却是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留情的。也不知道是吗啡真的起了决定性作用还是阎五的那句威胁占了主要功劳,总之,当阎五手中的烙铁狠狠的贴在裸_露在外的嫩肉再被猛然揭开的过程中,锦是一直保持着清醒,撑过来的……
空气中烧焦的皮肉味道夹杂着难掩的血腥气让阎五厌恶的皱起眉头,抬手将那块沾着锦血肉的烙铁准确的扔回炭盆里,阎五抬眼紧盯着刑堂的老齐,一句话也不说。
老齐狠狠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对阎五摆摆手,却不得不配合着阎五避重就轻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既然他挺过来了,这刑就算完了。总教官把人带走吧!”
他话音刚落,阎五就二话不说的把锦从刑架上解下来,挥手拦住上来准备搀扶的人,阎五弯腰习惯性的正准备把锦横抱在怀里,却怕扯到他后背的伤口,中途又硬生生的改变方向转而当众毫不避讳的把锦背了起来!
场下再次传来阵阵难掩惊讶的低低的抽气声,阎五像没听见一样,背着锦下了高台,抄小路大步大步的往自己的住处走。
身体巨大的创伤让锦的呼吸时轻时重时快时慢,走路不可避免的颠簸让他嘴里再次渗出血来,沿着嘴角滴落的鲜红血珠儿滚进阎五迷彩军服的领口里,温热温热的……
阎五尽量走得更平稳一些,低沉浑厚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听着就让人莫名的安心,“再撑一下,早上出来之前我已经让医生在我的住所等着了,撑到回去就没事了。”
背后的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半天都没有应声。
正当阎五以为锦已经无力回应,越发紧张焦急得背着他几乎要小跑起来往回赶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锦低低的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点悲伤,带着点无可奈何——
“阎五啊阎五……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好,为什么就是不肯换一种能够让我所接受的方式来表达呢?那样的话,或许我可以接受你……”
怎么也没想到锦会在这种时候说这个阎五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边背着锦小跑着往回赶一边爽朗的大笑出来,只是锦也没想到,他的回答,仍旧是那么的讨人厌,“既然会说出这种话,那就说明你已经接受我了吧?既然你已经接受了,我现在这种表达方式又有什么不对的?”
锦一时气结猛然咳嗽起来,血液星星点点的在阎五肩头开出绽开一朵朵凄艳热切的猩红色小花,锦伏在阎五背上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冷声怒骂,“阎五,你他妈就是一个自作聪明又狂妄自大的渣……”
【THEEND】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拖了这么久,答应大家的锦的番外终于写出来了,于是《衣冠囚徒》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
蓝更文的速度很慢,大家能耐着性子看着蓝把一个故事讲完,帮蓝冲榜给蓝留言,蓝真的很感动也很感谢大家。鞠躬~俺爱乃们~O(∩_∩)O~墨墨给衣冠写的词我找了个朋友来唱,感兴趣的亲可以去听听,关于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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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我以虐杀战俘为乐。
爱上我是你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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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我已为自己的生命标注了价码。
落寞的眼眸,仇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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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我会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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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男人你想用那种死法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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