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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牵连(上)

书籍名:《衣冠囚徒》    作者:蓝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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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被软禁了。地点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的东西谢云一样也没有搜走,也没有在衣食住行上为难过他,只是在他的房门前多了名看守,真枪实弹的那种。
不过,他若是想离开,门外的侍卫根本就守不住他,但既然毫不反抗的跟谢云回来了,他就不可能再费心思逃走。而谢云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把软禁他的地点放在了他的房间而不是戒备森严的地下室。
至于谢云这么做的目的,楚凌明白,谢云在拿他当饵,等待着谢凛自己咬上钩。因为依照谢凛谨慎保守的性格,那件事之后他是必然要确认谢云跟自己是不是真的反目的。只要他联系自己,那么谢云自然有办法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这样的处境自跟谢云回来的那刻起楚凌就料想到了,更何况这种毫无痛苦的软禁相比曾经所受过的训练,对他而言简直比瘙痒还不如,因此除了那时不时就在脑海里涌出来几个谢云醉酒那晚的片段让他觉得既烦乱又无所适从之外,倒也安于现状。
而这种风平浪静得甚至称得上“安逸”的软禁在这天早晨他洗过澡到阳台吹风的时候宣告破产了……
楚凌自这次跟谢云回来开始就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具体的又想不出来。直到今天被深秋的冷风一吹,大脑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锦。
他从那次锦怒气冲冲的来质问他之后就再没见过锦。按说,锦现在才是谢云的专属家奴,正在受家主重用,不可能这么多天来在下面的院子里都看不见他的人影。那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的楚凌脑海间瞬间一闪,猛然想起事发之前锦是那所别墅安全的负责人!而现在那别墅的主人死了,不管什么原因,按家法都是要治锦个失职之罪的。
更何况……死的那个人还是谢云的生母……
楚凌心里陡然一沉,想着可能发生的几种结果,他越来越觉得脊背发寒……
锦会在那天晚上跟他出去,有一个必要的条件,那就是锦信任他。只有锦信任他了才会在那天晚上跟他一起去酒吧并且喝得烂醉,然后他利用锦对自己的信任算计了他。而如今,假若锦在受罚,那么就全部都是因为他,换言之,是毫无过错的锦在替他顶罪!
且不论楚凌跟锦从小相互扶持的感情,单就楚凌自身而言,向来骄傲自负如他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情况。
不可以这样!
楚凌眼睛一眯猛然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急于确认自己想法的心情转化到实际行动上就变成了他迅速的回卧室换了衣服,然后仿若无事般的打开了那扇他已经多天没碰过的房门。
他推开门,门外的看守应声转过头来伸手在他面前一拦,语气强硬,“楚先生,家主有令,不让您离开房间一步。”
“哦。”楚凌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后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应声的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就准备关门。
门外的男人见他回去了,也就将身体转了回去,站到了原来的位置。而就在这一刻,楚凌忽然动了,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扬手动作干净利落的一记手刀砍在了男人的脖颈处,当男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时还不急发出警报,眼睛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楚凌再没停留,反手带上门便直接找到了锦的房间。打开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连空气都是冷冷清清的,显然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了……
这就在侧面证实了他刚刚的猜测,擅离职守加直接导致谢云生母丧命这样的罪名让楚凌不敢再多耽搁一秒钟,转身便急急的向谢家的地牢方向走去……
他没有站住犹豫然后想到最好解决办法的时间,因为在他思考的这个过程中地牢里那个为他受过的男人便可能多一分疼痛和危险。
地牢的防火门外面同样站着看守,看见他过来,脸上快速的闪过了一丝犹疑,等楚凌在他旁边站定的时候微微向楚凌笑了一下,“楚先生,这里没有少爷的允许是不可以进的。您看……”他对楚凌说话用词还算得上客气,因为对他们这些不知道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下属来讲,楚凌如今在谢家仍旧是个身份很微妙的存在。更何况,在经过了多年的历练后,楚凌那份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势气质也让他有了不经意间的畏惧。
楚凌没说话,面无表情的脸上目光淡淡的落在对方眼睛里。洒在他身上的阳光仿佛是被冷风扫走了所有温度一样,让人觉得亮得刺眼又冷得发寒。
对面的男人忽然控制不住的打了个细微的寒颤。
就在这个时候,楚凌一直随身带着的只有两枚子弹的小勃朗宁忽然滑出袖口落进掌中,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的抬手,将冰冷枪口抵在了男人的眉心上——
从眉心瞬间传遍全身的冷冰冰的坚硬触感让男人一下傻了眼!他僵硬着身体不禁懊恼着自己的大意,他原本没想过楚凌会在谢家主宅里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否则同样有枪的他不至于马上就受制于人。
他这边在懊悔,楚凌却没功夫给他反省时间。他慢慢的开口,男人只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如同冰柱摔碎在玻璃上的清冽得毫无感情的声音:“死,或让开。”
对方鬓角渗着冷汗慢慢转动眼珠打量了一下楚凌此刻的阴沉沉的脸色,知道他是在认真的。最终缓缓的挪动脚步,让开了。
这种情况下,在责任与生命相比,自然是性命更重要一些。
楚凌警告的斜睨了他一眼,将枪口从男人的头上移下来,眼睛在锁死的门锁上转了一圈,找准位置对着门锁抬手就是一枪!
伴随着子弹撞击到金属上而发出的金鸣声一同出现的,还有坏掉的门锁上冒着的青烟……
打开门,常年不见阳光,昏暗一片的地牢里阴冷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却安静的听不见任何声音。楚凌轻轻皱了下眉,顺着青石砖铺成的楼梯下去,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了被锁在角落里的锦。
昏暗中锦所在的地方亮着的那唯一一盏昏黄壁灯让此刻被吊在那里的人更加的显眼……
而楚凌,当他借着灯光看清楚锦的状况后却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谢家针对他们这些专属家奴制定的家法虽苛刻却也不至于不近人情。如果不是犯了大错或家主气急,家奴一般是不需要赤裸着受罚的,因为家主罚家奴的目的只不过是单纯的惩戒而已,不需要羞辱。对于几乎每一个都心高气傲的他们来说,这种在诸多行刑人面前赤身裸体的受罚方式本身就是一种羞辱。这一点,从当初楚凌叛逃被锦带回来的那次谢云都没有扒光他的衣服就可见一斑。
而此刻,被铁链缠住手腕吊在角落里的锦,竟然是浑身赤裸着被吊在那里,上身的一些会加重人痛楚的每个穴位上都深深的插着一根粗长的银针,而且全身上下都是鞭痕,看上去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银针入穴,那是什么滋味儿楚凌从来没有感受过。因为在训练营的时候带他的导师就说过,将银针插入犯错的人身体上的特殊穴位,这种惩罚方式一般不会被使用,因为烤红的银针长时间的插入人体对疼痛极为敏感的穴位,源源不断的痛楚不断的挑动刺激着人体的每一根神经,那对受刑人身体的伤害委实太大。
而此刻,被吊起的身形修长的男人此刻无力的垂着头,大概是因为距离较远的关系,楚凌竟然看不见锦胸膛的起伏,从鞭痕中渗出的血液在伤口表面结下了一层薄薄的痂,显然是已经在这样渗入骨髓的疼痛中熬了很久了……
很难想象,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张面瘫脸的冷漠而强悍的男人此刻就如同一个祭品一样被挂在那里,身上伤痕遍布,毫无生气……
楚凌站在台阶上,看着此刻的锦,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儿猛然涌进心头,那感觉就仿佛把心放在油锅中煎过了一样让人无法忍受……
当天的那件事就是错也错在他身上,锦根本就是因为对他的信任而毫不知情的被利用被牵连进来,此刻却要为他背负责任,承担着原本不属于他的痛楚……虽说当年因为立场不同锦对谢云出卖过他,但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在训练营里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的,那种近似于亲情的感觉经过几年的累积下来早就将楚凌心底的介怀冲干净了,如今再让他看到这样的锦,更是仿佛一记重锤猛然敲在了楚凌的脑袋上!
猛然回过神来的楚凌蹬蹬蹬的下了台阶,三两步来到锦旁边想都没想就抬手到旁边的墙上,准备解开锁链先把锦放下来再说。一阵稀里哗啦的铁锁撞击声惊动了一直没有声息的锦,他眉间轻轻的动了动,缓慢的睁开眼,费力的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尚且被好像连绵不断的疼痛折磨着神经的他混沌的眼神在接触到楚凌的背影时猛然一闪,他的喉结缓慢的上下动了向下,但几天下来滴水未沾的口中根本无法给干涩得发疼的喉结一点滋润,他停了半晌,终于扯着虚弱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干什么?”
楚凌听见锦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随后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放你下来。”
“住手。”
锦干涩却冷然的声音让楚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仍旧没有回头,就听见背后的锦继续操着嘶哑的嗓子缓慢漠然的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少爷让你来这么做的话,那么我不需要。”
楚凌苦笑一声,终于转过身去直面这个明明虚弱的要命,却还强打精神跟他逞强到甚至连说话都不愿意在中间停顿一下缓上口气的冷硬男人,看着他白的没有血色的干裂的唇和不正常潮红的脸色,终于先放下了手中的动作走到了锦的身边,“你别逞强了。从小到大,你永远都比我怕疼。”
楚凌的话剩下了一半没有说完,那就是——你只不过一直都是逞强着不愿示弱,只不过是外表坚强而已。
锦怎么也没想到楚凌会忽然说到这个,仍旧混沌不清的脑子好像被这句话触动了某根细弱的神经一样,咽下去了到嘴边的嘲讽,点点头,声音带着追忆的味道:“对,我的疼痛敏感度永远都高于你。从小到大,你的各科成绩永远都比我高,你什么都比我强,你永远都比我优秀。甚至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根本连活着走出训练营的资格都没有。但是……”
他此刻的破烂身体好像终于无法支撑他一次吐出这么多话一样,喉咙里灼灼的痛楚令他不得不停下来缓和一下,而后,他说话的声音也随着这停顿沉了下来,恢复到了先前的那种几乎要冻伤人的冷漠,“但是有一点,我现在才发现,你是永远都赶不上我的。”
锦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那一点是什么,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楚凌一眼。
楚凌心里一震。他并没有傻傻的追问那是什么,沉默了片刻,看了看眼前插在锦身体里的银针,说道:“我先把你放下来再说吧。”
“我不需要。”锦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干干脆脆的拒绝。原本干裂的嘴唇因为这个笑容再次裂开,少许鲜红从中间渗了出来,在苍白中增添了一点触目惊心的红。锦却完全不在意,他只是用他那双棱角锋利的眼看着楚凌,目光幽深的看不见底。他慢慢张嘴,缓慢的继续,“我确实怕疼,但身体的疼痛也可以让我记住这次的教训。提醒我……永远都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锦的决裂仿若在一瞬之间不经意的刺伤了楚凌。他了解锦,知道锦跟他一样没什么朋友,甚至比他更不愿意相信人。他们之间相交多年,锦对他几乎可以说是无条件信任的,而被这样信任的自己设计利用了他。这跟几年前锦对他的那次出卖不一样,那不过是个子立场不同而已,锦不曾设下圈套让他钻进去,而这次,他利用锦对他的信任为他想要的自由搭了桥,让锦成了直接导致那女人被杀的原因……
楚凌清楚的很,锦会这么说,那么就表明从此之后,他必然会更加封闭自己的内心……
楚凌原本就不舒服的心里慢慢的弥漫上来一种难言的滋味儿,星星点点的痛楚汇聚到一起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揪心,他看着锦,半晌没说话。当锦终于再没精力支撑自己跟他对视而垂下头去之后,终于点点头,艰涩的开口,“好,既然这样,我去找谢云。”言罢又看了眼锦的伤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地牢。
在他走后,一直无力的垂着头的锦缓缓的闭上了泛着痛苦颜色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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