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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悔恨

书籍名:《衣冠囚徒》    作者:蓝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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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晚上,楚凌把锦约了出去,说是想找他聊聊。锦当晚正好没什么事儿,当下也没犹豫,便跟着楚凌一起去了一件位置偏僻但内部装潢上层的酒吧。
两个人在大厅里的卡座上坐了,叫了酒就慢慢的一口口的品着,在午夜酒吧中飘荡着的带着淡淡忧郁的曲子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锦的性格楚凌是知道的,叹了口气,仰头将杯中的酒倒进喉咙,又给自己添上半杯,楚凌转动着在灯光下闪着暧昧光泽的淡红色液体,开口轻笑,灯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再不复当年那般有着隐约可见的狂傲,反而在晦涩的灯光中越发的深沉沧桑了……
“五年前~我们都不太成熟。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所做的事所说的话确实太激进了些。”
楚凌说这话是在为当年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跟他道歉。锦虽然性子沉默不苟言笑,这话里的意思却不会不懂。闻言他深深的看了楚凌一眼,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他没有说话,以这个动作来告诉楚凌他的回答。
而后,锦顿了顿,面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忽然开口说道:“五年前你走的时候我去了机场,却在那里意外的看见了温子渊。他……当时手里拿着的应该是你从小带在身边的链子。”
锦之所以会把五年前的事情翻出来,无非就是想告诉楚凌,如果他跟那男人之间还有什么的话,那么他现在回来了,就应该去看看温子渊。何况他当时看着温子渊满机场的找楚凌,手里还攥着那条链子……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有必要让楚凌知道。
楚凌愣了愣,想起已经被遗忘在脑后好久好久的那个名字,忽然之间觉得恍如隔世。他摇摇头,手中缓慢的转动着酒杯,“五年前的事儿了。也许,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
这个时候,楚凌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嘴角静静的勾起一丝冷笑。不过这笑容隐藏在阴影里,对面的锦,没有看到。
而这个时候,锦的电话响了起来,轻微的震动声在酒吧内很容易被忽略,但锦却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他拿起电话看到上面那个陌生的来电号码,轻轻皱了下眉,“喂?哪位?”
楚凌挑了下眉,而锦的手机里,没有回应。
锦再次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仔细看了下那个号码,在确定他确实不认识之后,挂断了电话。
他的眉头随后皱了起来,似乎是下意识的向窗外看去,似乎在想些什么,而楚凌这时再次开口,打断了锦的思路,“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对谢家对谢云这么忠心?我始终很想知道。”
被岔开了思绪的锦也没多想,闻言苦笑一下,“我早就说过了,有些事情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些收买人心的老套剧情而已。”
“是么?”楚凌挑眉,见他不愿多说也没有追问。
或许是被酒吧颓废沉郁的气氛渲染的人也跟着悲伤了,或许是昏暗暧昧的灯光让人在忽然抬头的瞬间有了一种雾里看花的恍惚感,又或许是喝道体内的酒精真的起了作用。锦说到这个,一向自制沉默的他竟然有些消沉。他伸手拿过酒瓶把自己的杯子添满,举杯仰头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楚凌见他这个样子,没有再说话,也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陪着他一起碰杯,仰头,干杯……
而这一夜,心里有事儿的锦醉了。同样心里装着东西的楚凌,却分外的清醒。
……
第二天一早,楚凌捧着杯阿曼刚给煮好的咖啡靠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山峰,心中莫名的不安。
他想着这几天来连续发生的事情,然后笃定的摇摇头,没有破绽,从跟谢凛定下那个协议到整个事件的筹备再到如今的结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相当完美。
谢凛跟他定下的那个约定是——让他帮忙协助杀几个人。
楚凌没有问过要杀的人是谁,就算他问,谢凛也不会说。
不过按照现在谢氏的情况来看,谢凛彻底退出历史舞台,谢云在逐个清扫老一代的势力,这势必令谢凛不太高兴。所以可想而知,如今谢凛非要他帮忙才能杀得了的人周围一定被谢云派了很多人在保护,而能让锦出手负责其安全的,那些人,一定是对谢云死忠的势力。
楚凌知道他协助谢凛杀了那些人之后谢云就会跟他彻底翻脸,但有谢凛坐镇,这不过是个各取所需的协议而已,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拖住锦是在计划之内的事情,因为锦直接负责那栋别墅的安全,那边出事儿,手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而在这里,锦的位置就好像是一群狼中的首领一样,有狼王坐镇狼群自然进退有序所向披靡,但狼王失踪,这个群龙无首的狼群可能就要四分五裂的溃败了……
昨天晚上锦接的那个电话打来的那头没有声音。其实不是没声音,而是楚凌事先让阿曼在周围放了信号干扰器。正常境况下是无所谓的,但当锦接电话的那一刹那楚凌便在身后不露痕迹的对拿着控制器的阿曼比了个手势。打开了干扰器,那声音,自然是听不见的了。
依锦的聪明,这种把戏瞒不了他多久。所以楚凌在酒里放了东西,因而昨晚锦醉了,而事先已经知晓这一切的他好好的。
他算准了锦的每一个反应,成功的把可能带人赶到现场去支援的锦拖得死死的。
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实际上已经被握在手里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安……
楚凌把咖啡放在一旁的白色圆桌上,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期待的东西终于变成现实了而觉得不真实吧……
就在他叹息的时候,他房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然踹开,门板磕在墙壁上的声音震得一旁的阿曼猛然一哆嗦,等他抬眼的时候那个破门而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黑衣男人已经到了眼前,双手揪住了楚凌的衣领猛然向前一带——
“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听着他说话,阿曼又忍不住抖了一下,刚想上前帮凌哥扯开那男人的阿曼被他满身的杀气满脸的阴沉满腔的愤怒震慑住,情不自禁的呆立在了原地……
楚凌细长的眼在锦冷的吓人的脸上转了一圈,镇定自若的推开锦,挑眉冷笑着反问:“什么事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是有目的的把我握约出来的。”锦冷冽如刀锋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扮无辜的男人,薄唇的线条很锋利,“昨夜,在城东近郊的一所独栋的别墅里发生了一场事故。而在事故发生的四个小时之内,竟然没有一个警察赶到。别墅的主人死于这场枪战,而在她的身边,至少有一队谢家的护卫在保护。所以当时打斗的动静一定很大,但事发期间竟然没有一个警察赶到现场。在京城,这是不可思议的。”
楚凌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锦说着眼中寒光越发的犀利冷冽,目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轻轻颤动着。他慢慢的开口,质问的声音冷的彻骨:“而那个时候,我正好被你约了出来。”
楚凌勾起嘴角。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听起来仍旧很流畅,“杀人,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让人做的。我只是恰巧昨晚想约你出来喝酒,恰巧那天约了刘局长出去吃饭而已。”说着,他看着锦,用那种只有他们两个才能看懂的,张扬的目光看着他,顿了顿继续,“如果没有证据,最好你不要乱说。”
那目光,就好像是在跟锦示威一样——就算我参与了这场阴谋,可是,你有证据指证我么?
锦闭了下眼睛,又很快的睁开,但当他再睁开的时候,那漆黑的眼里之前凌厉的气势已经不复存在了。那瞳仁好像无底的深渊一样,黑的看不见尽头。
他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抹让人看不真切的哀伤,但那么不真切却可轻而易举的直沁骨髓。
看着楚凌,他慢慢的开口:“阿凌,你变了……你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你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
楚凌皱了皱眉,眼中有了些愠色,“这话说的有点重。”他环抱住双臂,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锦,眼中有着在某种情绪的影响下已经变得扭曲了的报复的快意:“想想曾经是谁背叛了我,再想想曾经,谢云是怎么对待我的。”
锦没有随着楚凌的思路说下去。只是淡淡的看着他,轻轻的询问:“你知道……昨天晚上死的人是谁么?”
楚凌耸耸肩,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才道:“不知道。愿闻其详。”
锦闭眼点了点头,没有再看楚凌,冷漠的带上了叹息的声音在这个秋天的早晨听起来格外萧索,又便便说道最后里面夹杂了嘲讽的冷笑,“对。可能……你真的不知道吧……”
话落,不愿再跟眼前这个人多说什么的锦转身往外走,但他在快到门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转过身,顿了顿,终于缓慢的叹息的一字一顿的道:“昨天晚上死的人,是少爷的生母。”
啪啦——
一句话,短短的十几个字。随着风传到楚凌耳边的时候,却让他拿着咖啡杯的手一松,咖啡杯瞬间落到了地上,被摔的粉碎……
褐色的咖啡洒在铺着白瓷砖的阳台上,溅得哪里都是。上好的陶瓷碎片在阳光中闪烁着诡异的破碎的光芒……
一阵风吹过来,楚凌立在阳台上,忽然觉得……
好冷。
锦沉默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沉默的看着楚凌的变化,没有反应。过了片刻,等溅到桌布上的咖啡已经渗入布丝又被风吹干的时候,他才漠然的再度说道:“我曾经认识的那个阿凌,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算少爷曾经对你有一千一万个不好,但你也必须知道,如果没有谢家,你早就死在你叔叔手里了。就算你憎恨谢家,但在五年前你陷害少爷结果他却舍命救你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都还给你了。就算你再有怨,也不应该有恨了。”
楚凌僵直着身体立在原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锦的目光越过他,转身,拉开了门,但却在将要出去的那一刻仿佛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的再次停了下来,“我觉得……这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楚凌的眉头皱了一下,锦没有转身,冷漠的声音淡淡的,“你去非洲时少爷给你的那十亿美金,是少爷的所有家当。他将他当时的所有全都交给了你,那是少爷的低栏。你以为,你在非洲每一次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运气好有人在救你么?你以为,你在非洲每一次遇到难题的时候都是运气好有人帮你解决么?你不知道少爷为了帮助你顶了多少压力。我以为……人的心终究是肉长的。但是没想到,我错了。”
锦说完,打开门,出去后又“嘭”的一声反手把门关上了……
楚凌在这一刻,心,慌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谢凛要他协助杀的那个人……竟然是谢云的生母!
他原本以为,那不过是谢云的嫡系而已……只是嫡系而已……
他想过这件事儿过后他会跟谢云反目,以此来获得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但当锦告诉他那个人是谢云的生母的时候,那颗原本就不由自主的有些蠢蠢欲动的心一瞬之间就复杂慌乱了起来,隐隐弥漫在心尖上的感觉,似乎……叫做后悔。
他头皮发麻他手脚僵硬,他明明应该出言反驳,明明应该抬脚从地上的咖啡渍上挪开,但他通通办不到!
就算被杀的那个人是谢云的生母,但那跟他又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女人如此不安如此慌乱如此后悔?!
他的脑中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浮现起谢云哀伤的脸,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看着他那个表情会心痛,为什么逃避着躲闪着就是不敢直面那张脸上愤怒哀伤冷漠决绝的表情?!
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个被杀的人在他看来原本不过是个自由下的垫脚石而已,是谁都无所谓啊!可为什么……怎么会……偏偏就是谢云的生母……
良久,他在瑟瑟秋风中僵硬的开口,声音很轻,阿曼必须聚精会神才能挺清楚他是在问:“阿曼,我真的做错了么?”
而这时,一向爽朗一向崇拜楚凌对楚凌惟命是从的阿曼却犹豫了……
他咬了咬牙,挠挠头看着楚凌吞吞吐吐道:“凌哥……我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
楚凌漠然点头,“你说。”
“我哥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
“别人对我好,我也要对别人好。恩将仇报……不是汉子所为……”
阿曼说的这话,很简单,也很朴实。而听完这话的楚凌,“唰”的一下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仰天长啸!终于啊终于!终于到了楚凌后悔的这一天了!终于离忠犬和H不远了~啊啊啊~~激动的内牛满面……
泪眼看,好心的亲们帮个忙吧~帮忙收藏下俺的作者专栏吧~~它还差两个到四百,现在拖的我好难受啊……地址是这个,么么,鞠躬~谢谢大家鸟~第61章 决裂他想去找谢云。
遣走了阿曼,这个念头在楚凌一团乱麻的脑中越发的强烈——想去找谢云,想去跟他解释,自己并不知道那天晚上被杀的人是他的生母。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就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寻求家长原谅那般的急切,不知道心中愈演愈烈的慌乱到底来自于什么东西,不知道终于得到了自由的他,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和愉悦,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那么害怕谢云为此跟他决裂……
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在鼓噪着想划破胸膛奔涌出来,那强烈的鼓噪压迫着他的心脏,令血液都一点点的凝固,让呼吸一寸寸的急促。他强迫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而淡定的走过了平日里谢云会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卧室,书房,餐厅,健身房……然而,都没有看见谢云的影子。
他越发的不安,他似乎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了,他走的越来越急,正当准备出主宅到别的地方去找的时候,他看见了老管家陈鸿。
楚凌几步走过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得赤红的双目看着陈鸿,楚凌开口,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他仍旧直呼那人的姓名,问道:“谢云在哪儿?”
陈鸿如同不认识他一般,很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便犹如不想再看见他一般的移开了目光,语气漠然,“少爷还没回来。”
楚凌下意识的快速追问:“他去了哪里?”
“去哪?”陈鸿冷哼一声,故意拉长的语调带着对楚凌毫不掩饰的鄙夷的嘲讽,“死人在什么地方,少爷就在什么地方。守着那个死人,少爷到现在还没回来。”
楚凌愣了一下,被陈鸿的这句话噎得无语。就算心里再怎么对谢云有愧,但也也只是针对谢云的。面对陈鸿的冷嘲热讽的语气和冷漠轻视的态度,骨子里就是高傲的楚凌刚想转头离开,却又听见陈鸿用那种嘲讽的刺耳的语气慢悠悠的说道:“我一直以为~对老爷最忠心的人是我。但是老爷对我下了一个命令,我却十年都没有执行,没想到最终竟然被你做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鸿对那段谢家的禁忌也就不再掖着藏着了。他就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仍旧不愿意看楚凌,目光越过他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树枝,原本冷厉奚落的轻佻语调沉了下来,年迈的声音里带着苍凉的叹息。
“少爷不是老爷和夫人的儿子。夫人一直无法怀孕,少爷是老爷一次醉酒后意外跟一位女子留下的种子。但那女人就是谢家的帮工,没有身份没有背景什么都没有,老爷是不可能把她留在身边的,更不可能让她取代夫人的位置。而这个女人生下少爷之后就被逐出了谢家,远远的隔离在京城的另一头,至于少爷的母亲,这样一来就只有夫人一个了。”
陈鸿转过眼来在也跟着坐下来的楚凌脸上转了一圈,很缓慢的目光似乎是想看清楚他跟前站着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他的嘴上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少爷的生母当然不能忍受跟儿子生离的痛苦,更何况还是被人用那么耻辱的方式赶出谢家。常年的郁郁让她的精神有些失常,于是在十年后,她开始每到少爷生日的时候就过来站在大门口哭喊,这对谢家的名声影响非常不好,所以从那之后,少爷的生日宴会被取消了。而也是从那开始,少爷慢慢成长,他本就是谢氏的接班人,再隐晦的事情最终也瞒不住他。所以后来他也就知晓了那个女人的身份。”
陈鸿拿起桌上的一套茶具随意的把玩起来,一边抚摸着杯口,一边继续,“她每年都来,少爷就每年都在书房里高高的看着。少爷从来都没有走出过这栋房子一步,从来都没有面对面的看过他的生母一眼……十几年了,看着他的生母从黑头变成白发,但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始终没有对他的生母叫过一声‘妈’……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陈鸿忽然抬眼看着楚凌问道。楚凌没有回应,他知道陈鸿其实也没准备听他的回应。他也知道,在他维持着平静的那张脸下面,心在随着他说的话克制不了的一寸寸的颤抖,一寸寸的疼……
陈鸿果然也没有等他回答。他对楚凌嗤笑一下,然后重新垂下目光,就好像在讲故事一般,将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因为少爷知道,那个女人是老爷心中的一根刺。老爷跟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一夜风流而已,但少爷却是老爷唯一的儿子。如果少爷认了那女人当母亲,那么将夫人置于何地?这势必会牵扯到谢氏跟夫人娘家联盟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后,少爷跟老爷之前的感情必将产生裂痕。”
“但你看到了,如今的情况却不是那样的——少爷是夫人从小养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而每年都会到门外闹一次的那个女人在少爷的眼里却可有可无。”陈鸿耸耸肩,“少爷从小就很聪明。他明白他不能表现出对那个女人的任何好感。如果他表露出来了,那么那个女人就一定会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卡在老爷喉咙里的一根刺。少爷上位后,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谢氏的利益,老爷就开始越发的不能容忍那个每年都来闹一次的女人的存在了。老爷给我下过很多次命令让我杀了她,但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我不忍心,一直没做。因为我知道那是少爷心中永远的痛。只是却没想到……让你给做了……”
话说到最后,已经隐隐的带上了叹息和苦笑。想着十几年隐忍克制着不跟生母见面的谢云到最后只得来一具尸体……陈鸿伸手随意的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抬起头的时候,唇边的苦笑已经变成了冷笑。他冷冷的看着对面的楚凌,隐含着刻骨的憎恶与愤怒的语气听起来冰渣一样寒冷扎人:“看中你,算少爷瞎了眼睛。也算是教训。”
话落,老管家狠狠的瞪了楚凌一眼,推开椅子转身离开。
陈鸿离开后,楚凌慢慢把自己握在一起的手松开,手心里,满是冷汗……
在楚凌一片空白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荡着早上锦临走前跟他说的谢云为他做过的一切,那些东西和陈鸿说的那句“那是少爷心中永远的痛”糅杂在一起,变成一张细密的网,罩在了他的头顶……
那个女人……是谢云心中永远的痛。而他自己……则是在谢云最痛的地方又狠狠捅出了一刀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楚凌骤然间浑身冰冷。他不想再回想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所以他闭上了眼睛。但严重却不断的出现谢云的身影……在小湖边时的落寞孤单的谢云,在他手上烙字的冷漠残忍的谢云,在废墟中冲进来救他的一脸坚定的谢云,冒险带他找水源给他清理伤口的狂暴的谢云,他临走时把他按在墙上强吻的谢云,回来时看着他一脸久违笑容的谢云……
心里脑里身体里,想着的念着的疼着的,竟然全部都是谢云!
而自己……间接的杀了他的母亲……
脑海中最后定格的,是抱着那女人的尸体,满眼哀伤痛楚的谢云……
楚凌忽然觉得压抑的很。他知道那压抑来源于什么,可是一向聪明的他却不知道这一刻到底该怎么办,或者说,该怎么弥补。
缓慢的抬起手,十指插进头发里,楚凌抱着头,在心中痛苦而纠结的呻吟——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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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谢家不明真相的仆人早早就睡下了,所以孤身一人推门而入的谢云,站在只亮着两盏壁灯的门边,面对着整个大厅,颇显得有几分落魄。
进了大厅,谢云没有开灯,借着两盏光线微弱的壁灯缓步的上了楼梯。他身上的西装仍旧穿的好好的,不见丝毫情绪失控之后带来的褶皱和凌乱,唯有那个上楼的背影,平日挺拔的脊背此刻似乎塌了下来,让那个背影看起来很疲惫……
而这一整天都坐在大厅里没有动过的楚凌,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反射性的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着谢云越过他,上了楼。而在整个过程中,谢云都没有看过他一眼。或者可以说……没有看过任何东西一眼。他几次想开口叫住谢云,但那话到了嘴边,喉咙里却偏偏发不出声音来……
谢云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书房。站在窗边借着月光看着大门的方向,那里高高的雕花铁门紧闭着,门外挂着两盏华丽的灯笼,通红通红的。那明明是喜气洋洋的颜色,却看的谢云心里发寒……
下一个生日,下下个生日……门外从此都安静了。再看不见她年迈瘦削的身影,在听不见她哭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了。
谢云忽然觉得眼睛很酸很涩,他眨眨眼,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他这一整天都守着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冰凉凉的尸体边。躺在一片纯白中的老妇合着眼,依稀可见昔日美丽的脸上还呈现着一种对危险和死亡扭曲的恐惧感。
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然而,即便是在这个只要伸手便能触碰到床上人的距离里,他也仍旧只了立在床边,这么静静的看着。
他不敢去抚摸她冰凉僵硬的皮肤。作为人子的他这辈子从没有去看过她一眼,从来没有如同别家儿子一样叫过这个人一声“妈”……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越过那条警戒线,只要他派信得过的人把这个人守的好好的,那么她就永远都不会有危险了。但想不到,即便是如此,最终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一个这样的结局——
结束的生命和冰凉的尸体。
而送这份礼物给他的,是那个他暗地里关注扶持了五年的,被他所喜欢的男人……
想到那个一心想要自由而不折手段的男人,谢云看着窗外的眼睛越发的深沉。
现在想来,他和楚凌之前的相处出来都是让人气闷的反抗和镇压。他们之间从没有像他跟旭一样一起出去吃过饭喝过咖啡打过高尔夫,他们之间除了主仆以外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曾经做过很多伤害对方的事情,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喜欢那个人的时候又开始拼命的弥补。他高傲是自尊让他无法在对方面前示好,所以他暗地里辅佐了他五年。当那男人终于功成名就从非洲回来的时候,当他终于以为他们之间可以开始了的时候……那个男人,成了杀他生母的帮凶。
的确,死的那人虽然是他的生母,但毕竟他们之间没有正面接触过,源自血缘的感情自然是有,但却说不上多么的浓厚。只是无论这个感情多么的淡薄,楚凌参与谋杀了他的母亲,这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杀母之仇亡母之痛……无论哪个,都是不能也不允许被原谅的。
想着这些,谢云的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楚凌……这一次,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又该……拿什么去原谅你……?
……
站在谢云书房的门外,楚凌心里紧张的要命!就好像他是一个做错事之后拼命想得到家长原谅的孩子,而他偏偏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一咬牙伸手轻轻的推开了书房门。
室内大片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唯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虚弱的照亮了窗前的那么一小块地方。
楚凌愣了一下,伸手想去把灯打开,但动作却被谢云先一步止住了。
“别开灯。”谢云没有转身,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格外清冷漠然。
楚凌一怔,放下手。站在门边犹豫了片刻才开口。犹豫却仍旧清冽的声音带着歉疚的味道:“我……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知道谢凛要杀的人会是……会是你的生亲——”
楚凌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他看着在月下显得越发孤寂越发阴沉的背影,手心紧张的出了汗——
这就是他想做了一整天的事情。找到谢云,然后当面告诉他,自己事前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的生母。而当他真的把这些说出来的时候,偏偏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面对那件事,这样的解释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信与不信,这其实是一个很纠结的过程。
楚凌原本只是想,找到谢云,告诉他自己实现是不知情的。他只想着跟他澄清一下就够了,不管他信不信。如今,当他真的面对着谢云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却又希望对方可以相信他。但是这解释说出来,无论是谁,都是不会也不可能相信的。
所以,他想再说点什么解释的更清楚一些,但他的下文还没出来就被谢云打断了。仍旧是那个清冷漠然的声音,那语气听起来无比的陌生,就好像是在对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人说话一样——
“够了。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楚凌犹豫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了。
点了点头,楚凌回手打开了门,刚想出去却听见谢云忽然开口留他,“等一等。”
楚凌回头,看着谢云背影的眸子里带上了点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翼。
谢云叹了口气,闭着眼睛,静静的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淡,带着隐约的苦笑和叹息,“我早知道你会做些什么,但是没有想到……你会顺着我父亲的意思走,亲手让我们之间的距离相隔了一个世界……”
说到这里,谢云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的叹息苦笑愁苦统统被丢弃,取而代之的是足矣冻伤旁人的冷漠阴沉和刻骨的决绝犀利——
“带着你的人,现在就走,滚回你的非洲。这辈子,永远都不要让我在看见你。因为……我不想报仇。”
最后的一句话,谢云说的很轻。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凌厉的话出口会变成轻声的警告和叹息,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会那么那么的痛。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仍旧看着外面那两盏大红灯笼。平静的外表下,口腔里满是因为牙龈被咬出血而弥漫的腥甜味道……
这句话听到楚凌耳朵里的时候,心底陡然袭来的针扎一般的刺痛令楚凌触不及防的呆立了片刻。而后,他原本已经端起的双肩逐渐塌了下去,最后看了那个背影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便静静的走出去,轻轻的带上了门……
楚凌扶着楼梯慢慢的走下去,脑袋里乱的嗡嗡直响。
他知道谢凛会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给他想要的东西,他知道他现在轻松了,他知道谢云一辈子永远都不想见到他了,他知道他之前预期的成效如今他全部达到了!
只要他现在抬腿走出谢家登上回非洲的飞机,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守着他的几个矿产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他可以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可以做任何他之前想做的逍遥事,他可以过一切他想要的生活想过的日子,他自由了!
但是如今……这些东西却都不是他最想得到的。
楚凌慢慢的往外走着,乱成了一片空白的脑子慢慢想起谢云对他说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个世界”,想起了谢云说“这辈子永远都不要让我看见你”,想起了锦说“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我错了”,又想到了陈鸿对他说“我以为我对老爷是最忠心的,但老爷给我下了十年的命令我没有做到,却被你给做了”……心疼的越发厉害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谢凛这招做的很绝。他害怕他的儿子跟自己产生感情,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谢云的软肋。他想要一个没有弱点的谢氏领导人,却有不能杀了如今身系非洲利益的自己,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和谢云之间彻底反目,并且再无缓和的可能。从而又拔掉他心里二十多年来的一根刺——谢云的生母。
这些东西,原本跟他是毫无关系的,那个交易对他来讲不过是跟谢凛各取所需。谢云对他有感情?好吧,就算有,那也是那男人一个人的事,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他对他没有感情,所以他无所谓是不是会跟谢云反目。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在这件事中,只要他能拿到他想要的,那么无论被害人是谁,都跟他扯不上关系,他不在乎。
是啊……明明就是跟他毫无关系的一条命而已,他不在乎的!
也不应该在乎……
可是为什么听着决裂的话从谢云嘴里说出来,他会全身僵硬脊背发寒心疼的要命?为什么他无法想从前一样从容的淡定的明确的解释整件事情的原委?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那么的……害怕?
楚凌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身体失魂落魄的往外走。等到他打开了大门时,无意识的抬起头——
天空中,原本的月亮已经被满天的乌云遮盖住。阴沉逼仄的午夜,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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