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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风流云散

书籍名:《重生君临天下》    作者:蒙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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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内,青烟缭绕,木鱼声声。
朱爽稳步走到太后身后,行了一个正式的大礼。
“孩儿参见母后。”
木鱼声稍顿,又继续响起。太后不说话,他便拿过一个蒲团,就像小时候那样,乖乖地坐在太后身边听太后念经。
在他还很小,还没有那么胖的时候,人人都说他天生一副慈悲相,必定一声福慧。
朱爽想起那些话,笑得都想哭。
太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叹气。
“知道回来了?”
朱爽嗯了一声。太后眼中含泪:“皇上自己想一想,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像你这样事必躬亲,大大小小的事都自己跑去解决的?宋国这么大,今儿这里干旱,明儿那里水淹,你就是把自己劈成一百个也管不过来。为人君者,最重要的是要会用人,让他们去做事——”
朱爽颔首:“母后教训得是。”
太后教训了一通——无论说什么,他就是那句“母后教训得是”,顶多再加一句“孩儿一定会改”。太后反而觉得自己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说多了也无趣得很。于是话风一转:“我不是让陆时青去伺候你么?皇上打发他先回来,是不是嫌他照顾不周啊?”
朱爽没想到太后会问这个,打太极道:“那倒不是——孩儿只是觉得既然是去体察民情,自然应当与百姓同甘苦。带个人在身边伺候着,孩儿于心不安。”
太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急,哀家并没有责怪皇上的意思。哀家终究是担心皇上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夜里着凉了都没人知道,万一闹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就不好了。”
朱爽再次重复:“母后教训得是,孩儿以后会记得带个人在身边。”
太后揉揉太阳穴:“皇上怎么还不明白哀家的意思呢——哀家是看陆时青为人乖巧伶俐,心思又细,才叫他去伺候皇上的。从前他在宫里的时候就很好,皇上不如让他回来吧。名分什么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朱爽愣住——太后这是想把陆时青扶正了?!
一想到陆时青是从前朱云翼送到自己身边来的,他心里不免一阵疙瘩。他自然是想要有人在身边的,但是他希望那个人能与他真心相待。
陆时青太过乖顺,反而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朱爽打个哈哈把球踢回给太后:“陆时青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我看母后身边也缺这么个人。既然母后喜欢他,不如叫他来伺候母后?”
太后:“……”
朱爽再加把力:“孩儿这就去宣他来——”太后忙道:“不必。他终究不是内监——”朱爽坏笑:“给他净身还不容易?只是母后恐怕要多等几个月了。”
太后抗不住,在他鼻头一刮:“他到底是大臣家的孩子,哪能当奴婢使唤。你不愿意就算了——少拿哀家做挡箭牌!”朱爽小计谋被识破,于是憨厚地嘿嘿一笑。太后跟着笑了:“时候不早了,在这里用午膳罢?”
朱爽松了一口气。
天热,午膳就摆在佛堂外面的亭子里。照例是些清淡的斋菜,朱爽为了讨太后开心,吃得津津有味。
太后也不动筷子,就看着他吃。等他将碗碟里的东西扫了个干净,太后才问:“皇上今天这么乖巧听话,怕是有什么事要跟哀家说?”
朱爽默默放下碗。太后的声音骤然变冷。“你不说,我便猜一猜——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难怪刚才哀家让你把陆时青叫回来,你还推三阻四的……”
朱爽坦白道:“母后,孩儿带回来的是三叔。”
太后嘴张得拢不上:“康……王?”
“是。朕已经决定了,要留他在宫里。”
太后“霍”地站起:“你——”
朱爽抬起丝巾擦擦嘴:“母后少安毋躁,孩儿的话还没说完呢。母后,倘若家里有只老虎,随时会咬人,偏偏杀不得,赶不走,您说该怎么对付?”
太后眼睛一亮:“皇上的意思是……”
朱爽看向远处,目光发寒:“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拔去它的牙齿,磨平它的爪子,抽去它的筋骨,将它驯服得像猫一般听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太后颔首:“确实……”
朱爽微笑着走去她身边:“母后,孩儿一直想把三叔手中的权力尽数收回来。可是您也知道,三叔手下那些人是他从战场上带出来了,恐怕会不服,甚至还可能会为了一己之私,鼓动三叔图谋不轨……孩儿若是这样放三叔出去了,那便是纵虎归山,放蛟入海。孩儿想来想去,只有把三叔囚在身边,好好看着他,才能放心得下。等日子久了,孩儿将他的旧部一一收服,他便再也不能有翻身之日了。”
太后听了这一番话,目瞪口呆。
“你说的很对。”
朱爽继续微笑:“所以请太后准孩儿将三叔在宫中禁足。舅舅那边,孩儿也怕他们乱说话坏了孩儿的计划,还请母后代为解释。”
太后释然地点点头。又有些惆怅道:“可惜皇上没把那永王也一并抓回来。康王是只大老虎不错,永王……永王他就是那只蛟,万万不可小觑。”
朱爽躬身:“谢母后指点。”
心中暗道:九叔,你现在又在哪里?
陆时青抱着朱云翼的手哭了一阵,朱云翼悠悠醒转,抬手用擦了擦他的眼角。
“哭什么,本王还没死……”
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与从前的朱云翼判若两人。陆时青心下一苦,反而哭得更难过了。朱云翼拍拍他的脸:“快起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说着就想起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忍不住淌眼泪了的,有些难堪地转过脸去。见陆时青还在哭个不停,轻喝:“还不给我看看——”
陆时青恍然大悟,慌忙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下官疏忽了。”伸手要去揭朱云翼身上的毯子,见朱云翼脸色一变,又顿在半空。
那样骄傲的人忽然出了这种事……恐怕无论如何都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被人看到的。谁知朱云翼说:“磨蹭什么?我都不怕,难道你还怕丑了?”
陆时青咬着下唇片刻才下了决心:“王爷等一等——这里有药,我去叫他们备些热水来。”出去开门叫了热水,又熟门熟路地抽出药箱来,把要用的东西都取出来备好。
朱云翼伏在枕上看他忙碌,半开玩笑:“都怪你,说他温柔得很,谁知道竟然这么狠。本王小半条命都被折腾了去。”陆时青又是一阵心酸,眼泪叭嗒叭嗒滴在手上。
“王爷您这是何苦……”
“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陆时青备好了药,从水桶中捞起澡巾拧干,鼓起勇气揭开朱云翼的衣领:“王爷,失礼了——啊——”
朱云翼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些积着淤血的地方皮肤已经发黑了。手腕上两条深深的勒痕竟然还往下凹陷着,显然是被绑了不止一两个时辰。
朱爽……下手竟然这样狠……
陆时青呜咽着给他擦了身,然后把伤药小心地擦到伤处。朱云翼纵是死死咬着牙关,还是会忍不住哼哼出来。陆时青哭着道:“王爷且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朱云翼痛极,咬牙道:“不如你跟我说个笑话分神。”陆时青哭得说不出话来。朱云翼强忍着,说:“不如这样——你说说,皇上都喜欢别人怎么伺候他?刚才刘鹤说——他让你来教我。”
陆时青手一顿,微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您难道——难道要一直在这里——”
朱云翼自己擦把汗。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怎么都是应该的。快说吧,说清楚了,我以后也好少吃些苦头。”陆时青给他上完了药,把药盒往柜子上用力一甩。
“王爷,不如这样——我带您出去!”
朱云翼嗤笑:“我在这宫里住了多久?你住了多久?我要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不过是想赌一把——”
“赌?”
“赌他的心。你大概不会明白的,但,我自有道理。”
见陆时青仍旧不语,又道:“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替我送送信吧。”
晚上朱爽回来,身后跟了两小太监——手里各捧着小山样的一堆奏章。
朱云翼趴在枕上看了一眼,放下心来。朱爽今晚要是要看这些奏章,决不会有精神再来折腾他。看朱爽走近了,懒得说话,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好在朱爽只在床前看了一眼,就坐到书桌那边去了。“都放下,去泡壶茶来。”
看架势,是准备挑灯夜读了。
刘鹤捧着茶进来,朱爽忽然问:“陆大人来过了么?”
刘鹤道:“禀皇上,陆大人早上接了口谕就来了,呆到下午才走的。”朱云翼头皮一炸,只听朱爽又问:“呆了这么几个时辰,该教的都教了罢?”
朱云翼手心沁出汗来。他是死鸭子嘴硬,陆时青给他说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老着一张脸不吭声,心里却乱七八糟地毛成一团。大概是因为前面一次被朱爽折腾得太狠的缘故,他本能地生出一股抗拒。
刘鹤道:“都……都教了。”
朱爽顿了顿,“吃过东西了么?”这次刘鹤答得很痛快:“陆大人伺候着用了一碗粥。”朱爽嗯一声,“朕今早叫御膳房熬了汤,去端来。”
刘鹤领命而去。朱爽走到床前,手指挑起了朱云翼的下巴:“三叔。”
朱云翼心里正害怕,死撑着不肯睁眼,心想朱爽总不至于对一个熟睡的人胡来。
朱爽道:“我找到九叔了。”
朱云翼浑身一震,什么都顾不得了,睁眼就问:“什么?”再看朱爽那张正在坏笑的脸,才发觉自己上了大当。
尴尬之中,索性把脸埋到枕中避开去。
朱爽哼笑:“关心则乱。三叔你果然向着九叔多些。”朱云翼不置可否。朱爽幽幽道:“也难怪,你肯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连我都要感动流泪。”朱云翼喃喃道:“我也是为了皇上和咱们大宋国。”
“很好,以后史官会记上这么一笔的。康王云翼,忍辱负重,为国家安定,不惜献身为娈宠……可怜朕,要陪着你做个不顾天道人伦的昏君。”
这话听着刺耳,朱云翼忍不住还嘴:“皇上,您追着小九不放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天道人伦?”
朱云礼是他们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疙瘩。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刘鹤在外面敲门。汤送到了。朱爽把刘鹤轰出去,汤碗扔在床前的小几上。
“自己能动罢?起来喝汤。”朱云翼没奈何,只得艰难坐起,侧身倚在床头。中间不小心碰到了伤处,免不了又一阵闷哼。偏偏朱爽还在催他:“快!别磨磨蹭蹭的。”他暗想自己真是虎落平阳了,用颤抖的手把汤碗端了起来,一口一口闷下去。
汤里似乎是放了许多药材,闻起来很香,喝下去很苦。
亏了朱云翼早年常常受伤,喝药是家常便饭,这一大碗药汤灌下去,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朱爽翘着嘴角看他喝完,笑说:“这就对了,喝了汤才有力气做事。”
朱云翼最后一口汤还没咽下去,几乎又喷了出来。他死命忍住,结果呛到了,没命地咳嗽。朱爽拿走他手里的碗,弯腰给他捶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朱云翼咳嗽着:“咳咳咳……臣……咳咳……失礼了……”
朱爽拿了茶给他压下去,他才渐渐止住了咳嗽。朱爽道:“怎么样?能起床么?”
朱云翼:“……”
他坐着都辛苦得要命,哪里还爬得起来走动!
朱爽看他面有难色,转身去把奏章都抱过来堆在床头:“那我们就在床上看吧。”
朱云翼暗叫一声:阿弥陀佛。
朱爽拿朱笔,朱云翼拿蓝笔,两人相对着批奏章。朱爽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朱云翼,朱云翼遇到不能决断之事就请示朱爽。一君一臣,有模有样。
批到半夜,朱云翼的笔停在半空。
朱爽抬头问:“怎么了?”
接过去一看,原来是御史令的一封折子,说当年先帝令康王永王辅政,是念在皇上年幼,不能视事。如今皇上已经能够亲政,二位王爷也该正式还政于皇上了。
朱爽问:“三叔的意思呢?”
朱云翼叹息道:“皇上,其实臣几个月前带小九出走时,便没有想过要再回来,更没有想过要再掌权柄。这折子上得正是时候,准了吧。”
朱爽点点头,朱笔轻点。帝国的权力天平在无声的笔画见倾斜过去。
朱云翼自嘲地苦笑:“从此以后,臣可以一心一意地伺候皇上。”
朱爽轻轻地把那折子扔在一边。
黎明时分总算把这些天积下来的奏章全批过,朱云翼挨不住,手里抓着最后一本奏折,靠在床头睡着了。朱爽静静地看着他,瞬间失神。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在他的目光里永远就像一个危立山崖的高树一样,风吹不弯,雷劈不倒。然而在他睡着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子。他甚至都没有躺好,脑袋歪在一边,头发散落下来遮去了小半张脸,于是他的脸看起来比往常更瘦了些。
面容上那扫不去的疲态,还有眉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令朱爽心疼无比。
一想到朱云翼这个样子其实是拜自己所赐,朱爽就更心疼。
还政的事情一批下去,朱云翼就真成了失了爪牙的老虎了。可是他要拿这只已经没了反抗之力的老虎怎么办呢。
朱爽把散落在床上的奏折拾起收好,才小心翼翼地把朱云翼抱起,给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朱云翼只是呼吸加重了些,没有醒过来。
朱爽给他拢了拢被子,微凑上去,似是想在他额上一吻——然而只是伸手指,替他理好了鬓角的一绺乱发。
这天早朝上,文武百官发现朝堂上似乎有点不同。
其实朝堂上的摆设完全没有变,稍有变化的是,朱云翼平日坐的那把椅子不见了。
然后有朱云翼那边的部属试探地问康王爷是否还朝了。毕竟如果朱云翼出了什么事,他那一边的人难免要树倒猢狲散。
朱爽叫人把御史令的奏章读了一遍。下面议论纷纷之时,忽然有个小太监跑到刘鹤身后,嘀咕两声,片刻之后,刘鹤把一封信呈到朱爽跟前。
朱爽自己匆匆看过,沉着脸叫百官传阅。
朱云翼说,他因为精神不济,不能再上朝议事,甘愿退居后宫照料朱爽的饮食起居。后面盖着康王的大红印章。
堂上顿时烧开了一锅粥。
亲王留居后宫,那是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之事。换了是在往日,乔震那一党恐怕早就嚷嚷开了,不知为何今天却特别的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样的事。
吵得最凶的,反而是康王旧部。
朱爽知道朱云翼其实还有话没说完。这些话由他来说,反而更好。
朱爽起身离开。刘鹤在他走后,展开了一道圣旨。
“诸位大人,皇上还有一道旨意——所有康王旧部,留朝续用,官升一品,钦赐。”
阳光照进大殿,所有人都以为从此以后便会天下太平。
朱爽走在熟悉的宫道上,远远眺望自己寝宫露出的一角。
腥风血雨的一页,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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