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重生君临天下 > 第五十七章海上惊魂 下

第五十七章海上惊魂 下

书籍名:《重生君临天下》    作者:蒙莎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朱云翼趴在火堆边有是吹又是拢,那一团小小的火苗总算是烧了起来。朱云礼冻了半天,好容易看到一点火苗,不等它烧旺了就过去烤。结果一阵风吹过,把烟都吹到了他那边。他来不及闭气,呛得一阵咳嗽。
朱爽默默坐到他身边,伸手给他捶背。他闭着眼睛咳了半天,烟气过去之后睁开眼,看到是朱爽在给他捶背,顿时止住了。朱爽面无表情地挪开手,到朱云翼那边去把湿的树枝堆在火苗旁边烘干。吴无舞捡了几根还算干净的树枝在旁边插在土中支起来,“大家把衣服脱了烤干吧!”
说着自己先脱了个干净,身上就留着件底裤。盛下三个都是不惯在人前赤裸的,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朱爽一咬牙,学着吴无舞把衣服脱了,都挂在树枝上。又说:“你们也把衣服晾一晾罢,这样呆着要着凉的。”
皇帝发话了,不能不从。朱云翼和朱云礼小心翼翼地脱了外衣,贴身的中衣无论如何都不肯脱了。朱爽看着朱云翼的中衣领子被扯开了些,忽然皱眉:“康王爷身上……如何会有那么多的伤?”
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朱云翼,胸口竟然交错着三四道长长的伤痕。朱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伤痕,吓得不轻。
朱云翼这一整天以来头一回听到他说这样不带怨气的话,正要开口,朱云礼便抢先说:“还不是当年在北边弄的。真是奇怪,大哥明明是叫你去监军,又不是叫你去打仗,你怎么搞了这么一身伤回来。”
朱云翼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些伤痕根本就不在他身上:“既然是监军,自然要和战士们同进退。”
朱云礼叹口气:“那你自己也该小心些,万一出了什么事……”
朱云翼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朱云礼倔强地把最后的话说完:“你会害我伤心,还会害别人以为大哥是故意要你去送死的。”
朱云翼:“……”
朱爽插话:“我头一回知道,原来永王爷的思虑这般周全。”
能想到第一点,那是寻常的朱云礼。能想到第二点,却是有些令人意外了。
朱云礼脸色一变,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露马脚了,当即抓着朱云翼的胳膊大哭起来:“呜呜呜……你要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哪……”朱云翼盯着朱爽的脸:“不是还有皇上么。大家都是一家人,不会放着你不管。”
朱爽冷笑:“康王爷,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天家无父子,何况叔侄。骨肉之亲什么的,哪能算数。在下劝你们好自为之罢。”
这句话他憋了半天了,终于说出口时,只觉得吐血一般痛快。
吴无舞拍掌大笑:“黄兄弟果然光明磊落!算我吴某没看错你!”他到现在还以为朱爽是皇帝派来监视朱云礼的,能说这么一番话,很对得起良心了。
朱云翼和朱云礼只得苦笑着对望一眼。朱爽说这些,几乎等于是在向他们宣战了——虽然他们连宣战的理由都不清楚。
朱云翼站了起来:“吴岛主,我的匕首呢?还给我罢。咱们现在同在一条船上,咱们要回去还得靠你,我没必要害你。”
吴无舞略一迟疑:“好吧。”一道寒光朝朱云翼飞过去,朱云翼稳稳地接住了匕首柄,拈起一根手指粗的树枝就削起来。待把它的一头削得尖利无比,吴无舞眼前一亮:“我也去。”朱云翼点点头,把削好的树枝抛给他,自己又另削了一根。朱云礼不解:“你们这是干什么?”瞧他们那架势,倒有点像是要打架。
朱云翼抓着树枝和匕首站起来:“你们两个,看家。”
他们两个一走,岩洞中就冷清了许多。
朱爽仔细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确定他们确实已经走远了,才小声问朱云礼:“九叔,吴无舞说是你的故人想见你,你能记得起来是谁么。”
朱云礼还记着朱爽刚才那番冷冷的话,扭头说:“见过我的人那么多,随便什么跟我认识的人,甚至是我府上哪个家丁都可以自称是我的故人……我怎么知道会是谁。”
朱爽继续试探地问:“但是……能买得通东南一带的官员都偷偷地卖米给他,总该是个身份了不得的人物吧?”
朱云礼继续扭头:“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人。”
朱爽叹息。只怕不是想不起来,是不愿想罢了。
“九叔……是在生朕的气么?”
朱云礼猛然想起朱云翼的训诫,耷拉着脑袋道:“臣不敢。”火堆啪啪地响。朱爽还在不住地用手折断树枝放上去。折着忽然有根硬刺扎到手里,终于忍不住叫了声:“啊!”
朱云礼瞬间抓住了他的手:“怎么了?我看看——”
木刺深深地插进肉里,旁边已经有血渗了出来。再加上他手上已经凝固了的斑斑血迹,看上去非常可怖。朱爽咬牙:“拔出来。”
朱云礼点点头,拈住硬刺的尾端往上一提丢了,朱爽的手心登时血如泉涌。朱云礼把手用力按在伤口上,慌张道:“怎么办……好多血……天啊……”朱爽一阵疼过去,用脚尖点点地上的火堆:“灰,用火灰……”朱云礼慌忙抓了火堆边上的一小撮灰放在手里,捏实了以后用力按到那伤口的小洞上。谁知血又涌出来,把那一点灰给冲掉了。朱云礼只得再抓。忙乎了一阵,朱爽手心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灰了,血才渐渐止住。朱云礼松口气:“呼!亏了你知道这法子——”
朱爽自己从衣服堆里翻出一条稍细些的衣带来绑在手上:“其实……我是从书里看来的。”朱云礼惊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也看到过!是——”
“平湖先生的《断刀客》。”
朱云礼拍手:“对对对!断刀客有次中了魔教的飞镖,那飞镖带着倒勾,他只得用刀把飞镖挖出来。偏偏身边没有药,于是烧了一堆灰来敷伤口——其实咱们在外面行走,也可以学那些江湖人士,多带些金创药什么的在身上,以防万一嘛!”
朱爽淡淡道:“那些药,也不见得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有疗伤奇效。”
朱云礼摸摸脑袋:“那倒也是。不过有准备总比没准备的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从前教我武功的一个师傅就说,那些话本里说的东西,多半都是假的,不过有样东西倒是真的,如假包换。”
朱爽惊奇:“哦?”
“侠义之道!习武之人极重道义,不伤无辜,不贪不义之财,路见不平则拔刀相助,天下哪里有不平事,就去哪里行侠仗义,英雄间纵有误会,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痛快,痛快!”
朱云礼说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就仿佛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一翻。
朱爽看得痴了。
要细数他究竟看上朱云礼哪里了,恐怕就是他这般偶尔流露的天真坦率。皇族中人无一不是在酱缸里泡大的,只有朱云礼,从前有先帝护着,现在有朱云翼护着,性情还是有些像小时候那个样子。
刚才那股紧张别扭的气氛,终于给那一根硬刺带来的意外消掉了。
朱云礼自顾笑了一阵,忽然眨巴着眼睛:“皇上,您是在生三哥的气么?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哪里冲撞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他吧。他知道您不高兴,烦恼得很呢。”
朱爽匆匆忙忙地扭回视线:“是么。”
朱云翼很烦恼么,他怎么就没看出来。
朱云礼伸个懒腰:“是啊,他最近忽然很关心你,你没发觉么。唉,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的,他忽然对你那么好,我还真不痛快呢。”
朱爽暗想,他对你太好了,我也不痛快。想着就笑了,他们三个现在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哪。
只是五年前那场创痛在他这里还没过去多久,他实在没办法一下子恢复过来。再说了,朱云翼在五年前可以因为朱云礼而做出那样的事,就算现在朱云礼暂时安全了,五年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一次,可是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万一以后朱云礼再出什么事,或者朱云礼知道了太后杀姜太妃的事要回来报仇……朱云翼一定还是会站在朱云礼那一边。
无论如何,他现在和朱云翼已经势不两立。
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只要朱云翼和朱云礼两人是铁板一块,他就随时有危险。反过来说,如果,能让他们二人互相猜忌……
外面朱云翼的声音道:“谁又惹永王爷不痛快了?”
朱爽打个呵欠:“当然是我。”
朱云翼大步进来,看到朱爽手上的绷带,惊道:“怎么,又出血了么?给我看看——你手上有伤,就别动手了!”
朱爽摊开手给他看:“哦,没什么的。”
朱云翼皱眉:“谁让你们用火灰的?”朱云礼吐舌头,朱爽冷静地说:“我。”朱云翼摇摇头:“真是胡闹。来,跟我去洗洗手。”
朱爽只得跟着他又去了岩洞外的溪边。好容易抹上去的灰又给冲了个干净。眼看又有血慢慢渗出来,朱云翼从中衣里面掏了一把肥嫩的叶子出来:“这种草叶治伤很有用,我看到这个,赶紧先摘回来给你。”说着把草叶放进口中嚼了起来,等把他们都嚼成细末了才抹到朱爽两手上。朱爽伤口一阵凉,果然舒服了许多。朱云翼又拿布带给他扎好:“千万不要再乱动了。”
朱云翼做完这些,俯身捧水漱口。朱爽趁这当儿偷偷拈起一枚草叶放在嘴里试了试,顿时苦得整个嘴巴都麻了。
“三叔你——”
朱云翼起身,擦擦嘴边的水:“嗯?”
朱爽站起来,咬牙道:“既然没事就回去吧。九叔一个人该害怕了。”
朱云翼默默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忽然说:“皇上,当年去监军是我主动要去的,和先帝没有关系。小九口没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朱爽应了一声。把这句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才意识到到朱云翼是在维护先帝的光辉形象呢。
回到岩洞内,一阵香味伴着烟气飘了出啦。只见吴无舞和朱云礼各自用树枝叉了两条鱼放在火上烤。吴无舞看到朱云翼,略抱怨道:“王爷您把那么多鱼都扔给我了,我险些拿不动。”朱爽再看,只见地上铺了一片大大的树叶,叶子上还堆着五六条半尺长的肥鱼。朱云翼自己拿树枝叉了一条来烤:“这里的鱼太笨,不抓它们对不起自己的肚皮。”吴无舞向朱爽:“想吃的自己烤啊,这里不准吃白食。”朱云翼笑笑把手里的鱼递给他,他扭头:“不敢劳烦王爷。”
朱云翼把树枝硬塞进他手里,柔声道:“听话,你手上有伤。”朱云礼白朱云翼一眼:“我的手也很累……”朱云翼斜眼:“一下子贪心拿那么多,不累才怪。”朱爽实在推不掉,只好拿着了。
他生平头一回觉得,要学会对别人好,难。要学会拒绝别人的好意,更难。
朱云礼像把火,靠近了会觉得暖,真摸了却会被烫。朱云翼却像水,一点一点腐蚀着他,他很怕自己不知不觉地就溃堤投降了。
没有作料,烤出来的鱼其实没什么味道,朱爽咬在嘴里百般不是滋味。
填饱了肚子大家都困了。衣服也烤干了,穿回身上暖哄哄的。朱云礼照例钻在朱云翼怀里睡了,朱爽和吴无舞约好了轮流看火。吴无舞睡着的时候,他就借着火光看他们两个,看得百感交集。
这两个人,如果都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胖子冲啊!

第五十八章风云再起

后半夜吴无舞起来换朱爽看火。朱爽又心猿意马了半天,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眼,就吓了一跳。
厚厚的一堆火灰上只剩下几点火星,而原本好好地在看火的吴无舞却被人用手指粗的藤萝五花大绑,扔在一边。
朱云翼和朱云礼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正在忙着用匕首砍伐洞口的草木。
朱爽揉揉眼睛:“康王爷,永王爷,你们这是——”
想必是他们趁吴无舞清晨打瞌睡的时候把他给绑了。
吴无舞苦笑:“我对你们没有半点加害之意,一路上照顾你们,你们要绑我做什么!”
朱云翼言简意赅:“你私贩粮食,绑你回去见官。”
吴无舞倒也颇为自得:“那也得先想办法回去再说啊,你们没我能回去么。”
朱云翼不睬他,抱着一大堆绿得流油的枝叶向沙滩边一块巨石走去:“小九,火。”
朱云礼连忙用一块树皮连灰铲起那些火星跟在他后面。吴无舞不服气,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黄兄弟,咱们瞧瞧去——”
等巨石上燃起一道浓浓的白烟,朱爽终于明白了朱云翼的用意。
朱云翼大把大把地把草木叶放到火上,“在沙漠上传递消息最快的方法就是烧狼烟,现在咱们没有狼粪,只好烧树叶了。咱们那条船沉了以后,我们凭人力划了几个时辰,必定划不出多远。如果有人在沉船的地方附近找我们,一定能看到这道烟。”
吴无舞打个呵欠:“我岛上的人也会出来找我的……不如我们就堵一堵,看谁的人先来?如果是我的人先到,康王爷您就和九王爷去见见敝上如何?敝上说对九王爷非常想念,想必也很想康王爷您的。”
朱云翼警觉:“怎么,你那主子还认得我?”
吴无舞立刻打个哈哈:“唔……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朱云翼盯着他:“你家主上,到底是什么人?”
吴无舞嘿嘿傻笑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嚷道:“好大的鱼!”
朱云礼光着脚从下面爬上来,手里的木刺上串了条大鱼。“黄——鸿,这里的鱼当真很笨哪!看到人走近了都不知道躲!”
朱爽:“……哦。”
为什么会有种他才是真笨蛋的感觉……
于是又是一轮烤鱼吃鱼。吴无舞被绑了,朱爽碍着朱云翼的面子不好解开他,就拿着自己烤的鱼慢慢把肉撕下来喂他吃。朱云翼和朱云礼冷眼瞧着,争着把鱼肉都抢过来一口气吃光了。等朱爽发现自己还没吃的时候,巨石上已经只剩下一堆鱼骨头。
他叹口气,自己提了木刺走到水边去。不是说鱼很笨么,他自己去叉一条来就是了。
远处天蓝蓝,海蓝蓝,近处清浅的海水中果然有几条鱼在游荡……怎么海上也有鱼?!
朱爽柔柔眼睛。
再看,果然还是条鱼。那条鲜红的鲤鱼被绣在一片白帆上,风吹帆动,鲤鱼就仿佛在水里游。
朱爽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要喊出声:“船!有船来了!”
有船,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得救了!
他提着空空的木刺飞奔回去,却见朱云翼和吴无舞都皱着眉头。然后他们异口同声地问:“是你的船么?!”
船开近了,只见船头来来回走动的人都用白布蒙着脸。朱云翼问吴无舞:“我们的小船呢?”吴无舞白他一眼:“你指望坐那条小舢板逃跑,还不如指望龙王爷在水里劈开一条路放我们回去。”
船再靠近,他们发现船上的人都身材娇小,似乎……都是女人。
吴无舞两眼放光,开始大喊救命。朱云翼和朱云礼看着他那狼见了羊似的眼神,不知为何,同时松了口气。
等船上的姑娘们的船泊在巨石边,他们才发觉其实姑娘们才是狼,他们自己是待宰的羔羊。可惜这个事实发现得太晚了。他们正想好好地打个招呼,几个绳圈从天而降,直接就把所有人套住吊了上去!
看在来人都是女人的份上,朱云翼和朱云礼决定保存实力,束手就擒。吴无舞倒是兴高采烈,还吊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大声朝上面姐姐妹妹乱喊一气。朱爽看着两个小姑娘吭哧吭哧把他提上去,自言自语:“亏了我已经减肥了……”
四人一被拖到甲板上,立刻就被五花大绑。
吴无舞涎着脸看给他扎绳子的姑娘,眯眯笑:“这位姐姐,我身上的藤结实得很呢,不用再绑了呵呵……啊——”
姑娘一脚从他腿上踩过去。
绑朱云礼的女孩子虽然也是蒙着脸,可是眼睛里写满好奇。“我说,你们不是一起被困在岛上的么,好好的绑他干嘛?”
朱云礼盯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因为这家伙是个色鬼,企图非礼我的人。喏,就是那边那个——”
朱爽看到他两道目光射过来,几乎喷血。
那个女孩子非但不吃惊,反而看一眼朱云礼又看一眼朱爽,来回看了几遍才说:“你少糊弄本姑娘,我说,你才是他的人吧?”
吴无舞仰天大笑。朱云礼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朱云翼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他们都是骗你的。我们在玩忽而扎呢。”
那个女孩子眼神一变。片刻之后,她叫身后的人:“去请少寨主。”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朱家三口人都是头皮一麻。等到那位少寨主现身,他们就浑身都麻了。
眼前这短衣短裙全身裹得紧紧的姑娘,不是当时行刺卫修仪那个风行云是谁?当时她中了卫修仪一剑,卫修仪临走的时候替她求情,说她罪不至死,关几天教训教训她就完了。朱爽于是叫方文轩把她关起来,后来就没有再过问。现在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当真把他们吓了一跳。
四个大男人同时笑了。吴无舞笑得非常之荡漾,朱家三口笑得很勉强。风行云也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原来是风行云姑娘啊。风姑娘向来可好啊?”朱云礼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主动捧上笑脸一张热情地打招呼。
“我说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忽而扎呢,原来是康王爷啊。康王爷,永王爷,久违了。”
风行云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朱云礼心想她一定还记恨当初朱云翼和武林人士联手引她下套的事,忙引开话题:“三哥,那个忽什么扎是什么东西?”
朱云翼道:“忽而扎是齐国北边草原上牧民很喜欢玩的一种游戏,比赛的时候两个人两只手都被绑在身后,然后互相去撞对方,能先把对方撞倒就算赢了。刚才我看到姑娘们露的一手抛绳拿人,顿时想起齐国之北牧民的套牛绝技,故想这船的主人是否来自齐国……所以随口说了一句。”
朱爽看风行云仍旧面带怒色,连连拍马屁:“风姑娘身手不凡,若是在草原上,必是名动一番的英雄豪杰!”
风行云怒色不减,眼眶添了一圈红色。
朱爽暗叫一声糟糕,难道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么。
风行云扭头冷静了片刻,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跟这两个混蛋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们肚子里有多黑……当初姑奶奶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说着一根纤细而有劲的手指指向朱云翼,“差点连小命都折腾没了!我看你也不是坏人,趁早离他们远远的罢!”
朱爽:“……多谢姑娘指教。”
吴无舞也不止一次地说他不像坏人。他简直要怀疑自己额头上是不是刻了“好人”两个字。
吴无舞向风行云一笑,脸上简直能开出朵花来:“哈哈哈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这位黄兄弟天性纯良,深陷泥淖也是身不由己,在下正想把他从这两个恶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呢呵呵……若是姑娘能帮把手,在下感激不尽!”
朱爽:“……魔爪?”
朱云翼和朱云礼索性不说话了。刚才叫人去叫风行云上来那小姑娘凑近了风行云的耳朵咕唧咕唧说了片刻,风行云手起刀落,朱爽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身上的绳子便断落在地。风行云极潇洒地收刀回鞘,“等回到海边,你就雇条船从海上去齐国吧。”
朱云礼忍无可忍:“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
朱云翼压低声音:“住口!”
可惜他的手还被绑着,压根没办法阻止朱云礼说下去。朱云礼向刚才问话的小姑娘邪恶一笑:“刚才我说他是我的人,我是骗你们的。他其实,是皇上——”
众人脸色大变。
朱云礼斯条慢理地补上最后两个字:“——的人。”
风行云同情地摇头:“真是可怜……那个死胖子还要糟蹋多少人哟……太可恶了!”朱云礼立刻点头:“是啊是啊,死胖子太可恶了,不但糟蹋他,还派他来监视我!他武功底子弱,路上不知道被我揍了多少顿出气——”
风行云眼中的同情越发浓重了。
朱云翼终于明白了朱云礼的用意。于是恶狠狠向朱爽道:“你别得意,等我们得救了,看本王不把你大卸八块!”
只要风行云肯先放了朱爽,一切好说。
风行云大摇大摆走过去,纤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得救?你们宋国的水军就是个摆设,摆在海边给人看着玩儿的,真出海就都脚软了,你想谁来救你啊康王爷?”
朱爽和朱云礼同时喊出声:“喂!放开他!”
风行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用手指掐了朱云翼一把才松手了。
朱云翼默然。她说的没错。要不是宋国水军太过不济,他也犯不着放低身份去向武林人士借船来救朱爽和朱云礼。
现在他只盼钟余年和那些武林人士能赶过来……
风行云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冷笑:“啊哈,我差点忘记了呢,康王爷您还认识不少人——还有武林盟主是吧?从前我还会称他们一句武林同道,现在姑奶奶只想骂他们一声卖友求荣的王八羔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他们从前能卖我,现在也能卖你,看谁出的价钱高罢了。现在想要你命的人也不少哟……”
朱云翼总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到底不够光彩,索性就由着她骂了。
朱云礼看不过眼,反驳回去:“你要杀人,我们要救人,你耍尽花招,我们给你下个套又怎么了?你输了便是输了,既然捡回条命就老实点做人罢——本王最瞧不起输不起的人!”
风行云鄙视地摇头:“你自己也说了看不起输不起的人,现在是谁输不起啊?”
朱云礼:“……”
风行云转向朱爽,立刻又换了一张和蔼的笑容:“小兄弟你别怕,以后没人会欺负你了。”朱云礼看得牙根泛酸:“三哥,你说黄——鸿是不是忽然犯桃花了?!来一个迷倒一个……”
风行云瞪他:“胡说什么哪?姑奶奶就是看不惯你们欺负这么个又笨又可怜的小兄弟——什么时候那个什么了?!”
朱爽无语凝噎,求助地看向吴无舞。吴无舞愣愣点头,又讨好地向风行云笑:“哈哈哈我也觉得他又笨又可怜,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
朱爽:“……多谢关照。”
原来他们认为他天性纯良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看起来笨且可怜……这是在是没什么好高兴的。
朱云翼冷眼看着,波澜不惊:“他犯桃花是好事。他家若有个风姑娘这样的媳妇儿每天吵一吵闹一闹,他家高堂就没精神再折腾别人了,天下会清静许——唔——”
众人只听到“啪”的一声,朱云翼脸上便挨了狠狠一巴掌。
朱爽看去,只见朱云翼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
朱爽和朱云礼都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朱云翼。朱云翼嘴唇被打得微微颤抖,他咳嗽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风行云拎朱云翼的衣领,叫人:“康王爷,今天姑奶奶就教教你,什么叫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带他下去!”
朱云礼大喊一声:“放手!”朱爽却起身冲了过去,一把扯住风行云的衣袖:“风姑娘,求你,不要——不要这样对他。”
朱云翼本不想动手,给风行云踉踉跄跄地拖着往前走,听到这话,猛然回头。
朱爽继续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风姑娘,求你……”
朱云翼和朱云礼面面相觑。出娘胎头一遭,他们听到“求”这个字从朱爽口中说出来。而他求人,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朱云翼。
虽然这姿态实在算不上顶天立地风光伟岸,却更加令人心疼。
朱云翼仰天叹息,心下却是一暖。朱爽这两天的冷淡、别扭、漠然……一下子都给忘了。
风行云哼一声,鄙夷地看他:“说你笨你还真是笨,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别人求情——他们欺负你的时候你都忘了?”
朱爽委屈道:“欺负我的是永王爷,康王爷没欺负过我……”
朱云礼:“……”
头一回被朱爽这么区别对待,他深深地不爽了。
朱爽认真地看着风行云:“而且,虽然永王爷常常欺负我,我还是决定要以德报怨,所以……求你也放了永王爷吧。”
风行云咬着嘴唇:“可是他们陷害我!设套子引我送命!你说他们该不该杀?!小兄弟,为人单纯善良是好事,可是千万不能好坏善恶不分!”
朱爽一把把朱云翼拽到自己身后,很坚定地说:“风姑娘,我想你误会了,设计引你去行刺的人,不是康王爷,也不是永王爷,而是——”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他。他轻轻吐出两个字:“皇上。”说罢补充:“你若想报仇,不如去京城找皇上吧。”
风行云愣了片刻,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死胖子不笨死就算了,这种毒计他怎么想得出来——”
朱爽:“……原来大家都以为他很笨么。”
吴无舞哼哼:“难道不是么。”
朱爽回头看朱云翼:“王爷还疼么?”说着用手从被打的地方轻抚过去,用拇指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
朱云翼眼眶发热,声音有些颤抖了。
“你们都说错了。咱们的皇上,很聪明,很聪明……”
在朱爽挺身出来为他求情的那一刻,心里仿佛塌了一角,然后整个都软了。
朱云礼看着他们深情款款四目相对,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喂!你们——”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多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是最奇怪的是,朱爽刚才出去求情的时候,他自己居然也有点感动了。突然对一向厌恶的东西有了好感……这种感觉非常之不妙。
仿佛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而其中一半背叛了自己。
朱爽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口气又硬起来:“王爷,怨有头债有主,我不过是看不惯有些人连仇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就到处报仇罢了,没别的意思。”
他变脸比翻书还快,朱云翼和朱云礼又是一愣。
风行云冷冷道:“这主意当真是皇帝出的?”
朱爽非常鉴定地点头:“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风行云沉吟片刻,背过身去:“我信你。但是联络武林盟主这些事全都是康王干的,他既然参与了,就不能置身事外。哼,不知道死胖子对叔叔感情如何呢……我倒想看看了。”
这时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寨主!寨主!那边有船!”
朱爽抬头,才见原来桅杆高处有个小小的瞭望台,有个姑娘在上面手搭凉棚四处张望。
风行云大声问:“什么方向?挂的什么帆?”
“西南,是朝廷水师!”
朱爽精神一振。朱云翼正好朝他看过来,他避开去,低头看甲板。朱云礼叹道:“这天气当真古怪,时阴时晴的……”吴无舞不明所以:“现在太阳不是好好的么?”
朱爽精神再振。方文轩鬼主意多,他们总算获救有望了。风行云一跺脚:“他大爷的——一定是方文轩那个混蛋追上来了——转舵!满帆向东!”
姑娘们在甲板上来回准备,朱爽趁这当儿镇定地走去坐到朱云礼身边,手摸到他身后扯开了绳结。朱云礼哼一声,抖开了手,自己过去给朱云翼解绳子。
忙乎了一阵,瞭望台上那小姑娘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前面也有船!好多船!”
风行云终于忍不住自己攀着绳子纵身跳到瞭望台上。
四面八方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水师的船只。
“他大爷的!竟然找了那么多船来!”
说话间,水师的旗舰已经逼近了。方文轩得意洋洋地站在船头,朝这边大喊:“风姑娘!别来无恙乎?”
朱家三口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看过去。方文轩脸色大变。
“皇……皇上?”
他并不知道朱爽是在用假身份和风行云周旋,喊得异常地大声。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喊过皇上之后,旗舰上的众人免不得要跪下行礼,于是朱爽不得不喊一声“平身”,免得他们一直跪在那里耽误了过来救人。
风行云长刀出鞘,刀背打在手心:“嗯哼……刚才,你好像说是皇帝出了那个骗我去行刺的主意。”
朱云翼急道:“姑娘……不是这样的……”
风行云哪里肯理睬他,又冷笑着说:“现在方狗腿子说,你是皇帝。”
朱爽顶着一头大汗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可以跳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胖子精分失败……默哀一记
叔叔们会越来越有感觉的吼吼~~

第五十九章巧舌脱险

风行云的刀架在朱爽的脖子上。
朱爽闭上眼:“风姑娘,冤有头债有主,设计害你的是我,你要报仇就找我吧。这件事跟三叔九叔都没有关系,麻烦你,先放他们回去吧。”
朱云翼和朱云礼异口同声:“不可!”
朱爽负气道:“江湖上的规矩,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咱们既然是在和江湖中的朋友打交道,自然也不能例外。何况我本来就是个不要紧的,你们是国之栋梁,不能有事。你们从前不是把事情管得挺好的么,从前怎么做以后还怎么做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倒真的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
朱云翼和朱云礼知道他还记着从前的事,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船上方文轩急得在船头团团转。弓箭手早沿着船舷排成了一排,眼睁睁看着风行云拿刀架着朱爽的脖子,谁都不敢动手。方文轩来回就知道喊一句话:“风行云!放了皇上,我可以担保朝廷饶你不死!”
风行云冷笑:“哼!死与不死之间还有个半死不活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方文轩喊:“你刺杀卫皇后,朝廷不杀你已是恩典,你别不知好歹!”
风行云把刀口再逼近些,“姑奶奶就是不知好歹,姑奶奶去杀卫修仪还是被这狗皇帝诓的呢,我找他算帐不对吗?”
朱云翼终于逮到机会插话:“风姑娘,皇上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出主意骗你的人是我,和皇上没有关系!你要杀要剐就冲我来吧!”
风行云眉目一挑:“哟,你们这一家子你杀我来我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相亲相爱的了啊?”她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相亲相爱”四个字说得很重,朱云翼听了居然耳根发红,后面要说的话全都咽回去了。朱爽趁机杀回来:“三叔——君无戏言知不知道啊?这件事是朕做的,将来史书上记功也要记朕这一笔,你们谁都别跟朕抢!”
朱云翼:“皇上……臣不是那个意思……”
朱爽:“那就闭嘴!”
虽然风行云的刀刃在步步紧逼,他却一直挺直着腰杆,倒有了那么点临危不惧睥睨天下的气势。
吴无舞冷眼看着他们闹了一阵,叹了口气:“原来你是皇帝。”听口气,意外之中还多了些失望。“亏了我还把你当朋友……”
风行云冷笑:“别说你,我都险些上当了。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我算明白了——你看他一副老实样,谁知肚子里净是一包黑水!”
朱爽慨然望天:“吴岛主,我隐瞒身份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是我不对。至于风姑娘,你愿意怎么想都随你,别的事,先放了我三叔和九叔再说!”吴无舞索性不睬他,直接向风行云道:“风姑娘的大名在下久仰了。在下吴无舞,是聚贤岛的岛主,说来还和姑娘是同道。姑娘你今天把我从荒岛上救回来,于我有救命之恩。求姑娘你高抬贵手先放了我回去,来日我必会报答!”
风行云沉思片刻,突然问:“东南海上,龙洞岛和盘云岛哪一座在东哪一座在西?”
吴无舞想都不想便答:“东南海上并无这两座岛屿。”
风行云回头:“来人,放条舢板给吴岛主下去!”又向吴无舞道:“我今天被官兵围在这里,自顾不暇,就不派人送你了。干粮水和罗盘会给你备好,你自己当心。”有个小姑娘上前来给他解了绳子又解身上的藤,他眯眼一笑:“多谢姑娘!”
那姑娘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他捂着脸继续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呵呵……”
风行云满脸嫌恶:“还不快滚!”
朱云礼早上为了抓他费了不少功夫,一看他要脱身了,忙朝水师旗舰大喊:“方文轩!不能放这个人走!他私贩官米,本王还要拿他问罪!”
朱云翼打断他:“让他走吧。”说着也向方文轩喊话:“方大人,吴岛主和这件事没关系,放他离开吧!”
就在方文轩左右为难不知道听谁的话的当儿,吴无舞摇着舢板大摇大摆地从水师密密麻麻的船只中间划出去了。
朱云翼这才向朱云礼道:“放长线,钓大鱼。听我的没错,他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朱云礼明白过来。这次那个后面的神秘故人见不到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听吴无舞的语气,那个人是自己和朱云翼都认识的人,而且势力很大,可是他死活都想不起来哪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朱云礼看看架在朱爽脖子上的刀,“那现在……要怎么办?”
朱云翼道:“随机应变。”
“说了等于没说。”
“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
朱爽:“我有。我有话要和你说。你不就是气我下套引你么,但现在你没杀成卫皇后,我们也没杀你,其实两边都没什么损失。你要是还生气,我们再想办法补偿你好了。说实话,你想杀卫修仪和我并无矛盾,矛盾的是你想在我的地盘上杀他。现在咱们商量商量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如何?只不过我有个条件,在我们开始谈这个之前,你先放我两个叔叔回去。”朱云翼和朱云礼再次异口同声:“不!”朱爽反问:“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朱云礼和朱云翼:“……”
风行云吼:“我还没答应呢!”朱爽斜眼看一遍周围的水师船舰:“你想到从这里离开的办法了吗?”风行云:“……”
片刻之后,风行云下令:“送他们两个回去。”
舢板摇摇晃晃地把两人渡到旗舰那边。朱爽大声命令:“水师所有船只,向后退五十步!”
水师官兵面面相觑。风行云冷笑:“说你笨你还真笨,海上哪有说多少步多少步的?”
朱爽:“咳咳——水师所有船只,退后一箭之地!”
说罢回头一笑:“我还是很有诚意的,嘿嘿。”
风行云拽住他的衣领往船舱里拖。
朱云翼和朱云礼回到旗舰上,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甲板傻眼了。
朱云礼道:“哥……我们好像不应该这样扔下他的。”
朱云翼沉痛道:“不错。引风行云去行刺的是我,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担……”
一个时辰之后。
朱云礼看着微微在水上晃动的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哥,你说那女人会不会想把皇上抓去做压寨相公?”
朱云翼:“为什么这么说?”
“去了那么久,别说商量事情了,生孩子都够了!”
“……”
就在朱云礼对朱爽是否会被抓去做压寨相公的担心不断加剧的时候,朱爽终于和风行云一起出现在甲板上。朱爽看上去神清气爽,风行云笑颜如花。
方文轩不知怎的,拉长了脸。
风行云亲自划着舢板送朱爽到旗舰边上。朱爽上船之后下令:“所有的船都让开。朕特赦风行云无罪,从前的事,以后朝廷不会再追究!”
方文轩看着她们扯帆远去,喃喃道:“可是皇上,她是朝廷钦犯……国有国法……”
朱爽拍拍他的肩膀:“朕只说不抓她了,没说不准你再去找她啊。对了,朕和她定了些协议,以后两边沟通的事,就劳烦你吧。”
方文轩眨眨眼:“……啊?”
这时有人说:“方大人还不快谢皇上!”
方文轩继续愣着:“谢……谢皇上……”
朱爽听到那声音,惊喜得大喊出来:“时青!你也来了?!”
一袭浅绿的袍子从人群中飘了出来。
“臣陆时青参见皇上。”
朱爽亲自扶他起来。数日不见,陆时青比往日又多了些沉稳。
朱云翼忍不住要上前打招呼,朱云礼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别去。”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朱爽已经把陆时青整个都抱在了怀里。
“朕可想死你了。”

第六十章情真戏假

日上三竿。朱云礼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去敲朱云翼的门。
朱云翼推门出来,他劈头便说:“三哥,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朱爽正式公开了身份以后,就理所当然地带着陆时青住进了他们原本住的行馆。朱云礼不得不把最好的房间让出来,搬到旁边的小院落去。
低矮而狭窄的院落,住得朱云礼九块憋闷坏了。
“为什么?这里怎么了?”
朱云礼抓狂:“这里没怎么了。你该问这里的人怎么了。”
朱云翼很有耐心地问:“嗯,这里的人怎么了?”
朱云礼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弹琴……他们在院子里弹琴赏月,折腾到半夜……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人睡觉么?”
朱云翼看起来没当回事:“哦。那又怎样?”
朱云礼推他进去,砰地一脚踢上门:“一晚这样就算了,每晚都这样是不是过分了些?”
朱云翼点点头:“是有点……不过他是皇帝,你不迁就他,难道还等他来迁就你?”
朱云礼:“谁说我不迁就他了?这些天由着他闹,我有说过一句不是吗?”
朱云翼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坚持下去。”
朱云礼道:“弹琴就算了,陆时青琴艺不坏,我能忍,可是他好好的赋什么诗啊!‘一个月亮大如饼,芝麻就是满天星’——这是人写的吗?你听到了还睡得着吗?”
朱云翼食指托着下巴:“皇上的遣词造句确实不太妥当……不如我替你写个折子弹劾太子太傅如何?请皇上治他个教导无方之罪……”
朱云礼抓狂地摇晃他的肩膀:“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你少学我装傻!陆时青是你的人,你当年怎么把他送到皇帝身边的,现在还不能把他弄走?”
朱云翼认真道:“可是你烦恼的是皇上弹琴与人弹琴取乐吵得你不得安宁这件事,就算——他不在,皇上照样能找到别人来为弹琴,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朱云礼委屈地压低声音:“陆时青,亲口跟我说过他不喜欢皇帝的。”
朱云翼偏过脸去,“哦?那又怎样?”
朱云礼凑近他的耳朵:“那个时候我很可怜他,就问他愿不愿意走,我可以帮他离开,但是他非但不愿意,后来皇上放公子们走的时候他居然主动留下来,这次又千里迢迢地来找皇上——我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送他进去?这次他突然出现,是不是你叫来的?”
朱云翼终于给他问得有些不快。
“你难道就没听他说么?他是太后,太后叫他来照顾皇上的。他现在好歹是内务府的副总管,刘鹤见了他都要喊一声大人,我哪那么容易叫得动他?”
至于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送陆时青进去……这个答案还是永远埋在他,陆时青和朱爽三个人心里比较好。
朱云礼终于败下阵来。
“那么……你就甘心看着陆时青每天这样……陪着皇上?”
朱云翼反问:“那么你觉得我能怎样?去对他说,以后皇上召你侍寝,你都别去了,这样?”
朱云礼:“难道你对他……就没有一点……”
朱云翼愤然:“我不像某些人,看上一样东西,就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手,不管这代价是自己的性命还是天下!”
“有这种人么?我看皇上不像啊……”
朱云翼拂袖夺门而去。
无论朱云礼有多么不满,朱爽和陆时青那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程度只有加没有减。这天朱爽又是窝到正午时分才爬起来吃午饭。朱云翼和朱云礼端坐在那里,看着朱爽一条胳膊揽在陆时青肩上大摇大摆地过来。庭院中日光流火,杨柳依依,倒把两人衬得像是一对璧人。朱云礼摇头:“多好一个孩子,白白送给人家当人肉拐杖。”
朱云翼:“你若觉得他可怜,不如换你去替他受苦?我看那一位会更开心的。”
朱云礼:“要去你去!”
两人小声嘀咕着同时站起:“参见皇上!”
朱爽走近了,一阵风在他们对面坐下。“三叔,九叔,早!”
朱云翼和朱云礼看看天空正中的太阳:“……早。”
朱云翼礼貌地说:“皇上今天气色真不错。”
朱云礼斜眼:“陆大人今天气色也不错。”
朱爽打个哈哈:“两位皇叔今天气色也好极了。”
这极没营养的话说过一遍之后,四人大眼瞪小眼,居然无话可说了。
沉默片刻之后。朱爽深情款款向陆时青:“时青昨晚睡得可好?”
陆时青低头道:“好。”
朱云礼只觉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吹过,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然站起。
“皇上,三哥,陆大人,我突然想起来今早我已经吃过一次早饭了,我……先失陪了。”
剩下的三人不动声色地看他离开。
等他走远了,朱云翼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朱爽行礼:“小九中毒,多亏皇上相助才捡回一条小命,臣,万分感激皇上。”
朱爽淡淡道:“那晚就算没有我在,时青也能找得到的,我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三叔不必客气。”
两人礼貌而冷淡,陆时青夹在中间,不免有些尴尬。
朱云礼中毒这件事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现在朱云翼挑明了说,倒有点像三个人站在同一战线上了。
朱云翼接着道:“皇上不居功,臣佩服。皇上,其实臣想说的是——如今小九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是薛神医说他的身体还需小心调理,方可延年益寿。江兴虽暖,可是盛夏时分也湿热非常,不宜久居,所以臣想带小九到通州府去继续修养一段时间,还请皇上恩准。”
虽然刚才朱云礼提出想走的时候,他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扯开了十万八千里。现在跟朱爽提出来的时候,却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
朱爽默默抿了一口茶。
“三叔既然是为了九叔的身体好,朕怎敢不答应。朕也觉得江兴现在有些太热了呢,请三叔先暂时等一等,过两天这里的事情完了,朕同你一道送九叔去。”
“这……”
朱云礼想离开原本就是为了躲着他,现在他跟来了,还有什么意思?
朱爽又极大方地向陆时青道:“时青你也别回京城去了。内务府那里霍椿管得好好的,你只管陪我就是。”
陆时青和朱云翼面面相觑。
朱爽微愠,朝后面喊:“怎么还不上菜!你们想饿死朕么?!”
朱云翼叹息一声:“皇上……咳咳,臣突然想起来小九要用的一些药在通州不好找。所以去通州的事……还是算了吧。”
朱爽脸上阴云转晴,亲手给陆时青舀了勺汤送到嘴边:“来来吃饭。”
朱云翼扭头退后:“臣刚刚想起来……臣已经和小九一起吃过了。皇上请慢用。”
朱云翼走远之后,陆时青推开朱爽手中的勺子。
“皇上您何苦。”
朱爽手一抖,勺里的浓汤全都泼在自己衣服上。
陆时青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来给他擦去汤渍。
“恕臣无礼了。皇上,臣一直不明白您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您想要讨两位王爷开心,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呢?如果您根本就无意……为什么又要这样假意宠幸臣给他们看?”
朱爽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你知不知道我直接说了,换回来的是什么?”
如果直路走得通,他又何必这样隐忍不发,拐弯抹角。
陆时青语塞。
朱爽站起来,总结陈辞:“其实你猜错了。我只是累了,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了,所以才让你陪陪我的。如果你嫌烦……”
陆时青忙道:“臣不敢。”
朱爽点头站起:“来替我更衣。”
大街上。
朱云礼抓着一个烧饼在恶狠狠地啃。朱云翼跟在他身后,手里打着一把油纸伞替他遮去烈日。
“死胖子,死胖子!”朱云礼每咬一口,就喊一声,“死胖子!”
一个烧饼吃完,朱云翼问:“骂够了没?够了就回去吧。”
朱云礼:“死胖子!”
朱云翼微笑:“我想提醒你一句,他现在已经不胖了。他大概是盯死你了,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你……好自为之吧。”
朱云礼跺脚:“死胖子!”
朱云翼伸手擦擦他嘴边的饼渣:“真不知道你在气个什么……”
转悠了半天,终究还是得回去。走到行馆门口,就看到方文轩在外面站着。
从前朱云礼还在管刑部的时候,方文轩就是刑部最得力的官员。他一看到方文轩,心情终于好了些:“方尚书,见皇上呢?”
方文轩精神一振:“是啊,皇上叫我去查周记米铺杀人案,我总算查出点眉目来了!还有……咳咳,风行云寨主也有消息给皇上。”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