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又过了三年，这年的春天特别冷，到了四月还下了一场薄雪，廉睿进了京，办完了差事便像往常一样求他爹让他见一次苏长清。
他原本便没指望他爹能同意，不过以他如今的势力，再过几年他便不用再问他爹的意思了，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没想到皇帝却准了，说：“朕之所以不让你见他，是因为你一见了他便想个断不了奶的孩子一般，既然是让你出去历练的，必然要狠心一点。如今你的表现朕都很满意，想必长清见了你长大的样子也会由衷的欣慰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一笑，廉睿看得心里一惊，仿佛如来摊开手掌笑着对孙猴说，任你怎么翻，还在我手掌心。
廉睿的态度立刻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地谢了恩，跟着个小宦官去了苏长清的住地，一路上心中还有些忐忑。
那地方三年没去，样子却仿佛他离开的那天一样，苏长清正蹲院子里跟几个宫人一起帮花木松土，廉睿一见他消瘦的背影，激动得仿佛心都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一般，冲过去就便从背后抱住了苏长清，热乎乎地在他耳边叫了一声：“苏师傅！”
苏长清哆嗦了一下，那一声让他想起多年以前在贵妃娘娘寿宴上皇帝在他身后叫的那一声，僵着脖子回了头看见是廉睿，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连那唇边那带着暖意的笑容都一模一样，让苏长清看得有些胆寒。
“苏师傅？你怎么了，不认识睿儿了吗？”廉睿又换了一种语调，好让苏长清适应一些。
苏长清拍了拍的他的肩膀，说他长高了长壮了，然后牵着他的手进了屋子，嘘寒问暖了一番，两人似乎努力想要调整回三年前的状态，可惜却总差那么一点。
廉睿在宫里住了一夜便回了封地，苏长清每日叹息的次数却多了，隔了几日皇帝来了，带了一饼小龙团的顾渚紫笋茶来。
说道喝茶的口味，他和苏长清竟是一样的，都极爱这一种。
这是今年的明前茶，苏长清取了茶饼碾了一些下来煮了，只觉得汤色青翠，香气芬馨，竟让人有些醉了。
“前些日子，见了廉睿觉得他如何？”皇帝问他。
“你以前说他像你，我还不觉得，这次一见才发现，我果然还是愚笨。”苏长清淡淡道。
皇帝笑了：“听你这么说，朕倒是放心了，像朕有什么不好吗，只有像朕这样的脾气性格，才能吧皇帝这个位子坐稳。”
苏长清盛了一杯茶，送到他跟前：“我想陛下是忘记了，他是庶子，如今封了晋王，做不了皇帝。”
皇帝看着眼前那杯茶，叹了一口气：“朕原本也以为他就算爬得在辛苦也做不了，可惜有人却要给他这个机会。”
“不懂，你也知道我是个笨人。”苏长清自己也盛了一杯，刚送到嘴边上却被皇帝挡了下来。
“这茶是给朕一个人喝的。”皇帝的调子有些凝重。
苏长清放了茶杯，皱了眉头。
“今年春寒，这湖州的顾渚紫笋茶更是稀罕，拢共只送上来这么一斤八饼。这茶是贡茶的第一等，他们又知道朕最爱此茶，所以哪个都不敢来要，连皇太后都没张口。虽有的茶全都给朕留着，只有朕一个人有这等口福，”皇帝笑了笑，“对了，你知道湖州的刺史是谁吗？”
苏长清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怎么又扯到这个上面。
“是皇后的兄长，他去做这个刺史便是要等这个春寒，没想打等了整整三年才等到了。这茶里面有毒，而且是刺史大人亲自督工在烘烤的时候便加进去的，”皇帝端了茶杯，“他们想让朕死，朕早已知晓，朕只是在等一个人来朕这里报信，因为他必是知情人，可惜他却没来，朕原以为他只是迂腐，没想到却蠢到如此地步。朕什么时候说过让晋王取代他了，他是太子，有朕做他的靠山，还不够吗？”
苏长清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他们一家人蹲在大狱里的情形，想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虽然没本事，竟然也想要化解一些，少死一些人便少一些像他这般的苦命的人，便问皇帝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来选，朕知道你恨朕，朕想过，朕以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也该让你狠一辈子，要杀朕你没那个本事也狠不下心肠来，如今这就是个机会，朕不需你多说什么，只要点一点头，朕便把这杯茶喝下去。你放心，朕早做了安排，朕死了便是廉睿做皇帝，他自有本事收拾皇后的党羽，乱也乱不到哪里去，你决定吧。”
苏长清低着头，忍不住全身哆嗦起来，心想着，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长清……”皇帝叫了他一声。
那温柔的调子让苏长清心里一惊，眼前竟跳出莫云的影子，便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