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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敏笑道：“凭证倒是有，只怕你不认识！”
完颜雅图一听，瞪眼道：“谁说的？我从六岁开始学汉字，父王聘请了前秦的秀才给我和王兄教导儒学，你们大燕朝的东西，我基本上都懂！”
顾月敏心道，难怪完颜雅图如此精通中原官话。刚刚教她《诗经》的时候就发觉了——其实她都懂，只是装作不懂，自己也不便戳破。
顾月敏拿出顾睿草拟的文书，黄色绢帛、红木卷轴，首尾嗅着浅黄色龙纹，正文只写着四个大字——“便宜行事”，最后盖着储君的印玺和监国玉玺。
所谓“便宜行事”，就相当于拿着这文书的人有权利调动大燕地方上的任何文武官员办事，权力极大。
完颜雅图自然是看得懂的，她一边看一边说道：“我觉得，你一定是皇族的一位皇子——最差也是郡王！我听说，大燕朝的皇子皇孙乃是天潢贵胄，是真正的贵族，就像你这样！”
顾月敏笑而不语。
完颜雅图拿着文书翻来覆去仔细看之后，忽然笑道：“在古兰镇边开我两族的商阜，确实对我女真百利而无一害，但对大燕也一样——这样看来，大燕并不吃亏，我献上匈奴王庭密道，显然是我吃亏了！”
女真以劫掠匈奴、突厥，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众多草原部落为主要收入，而很多东西因为通商不便，都贱卖或是丢弃了，若是能与大燕建立两族专用的商阜，不但大大有利于女真的生存，更是让被草原许多势力敌视的女真族搭上大燕朝这个靠山，若是能得到册封，那就更好了！突厥势力中，原本东突厥远远若小于西突厥，就是因为东突厥向大燕称臣，得到了大燕朝皇帝的册封，占据了东边的草原，长公主还特地为东突厥建立了六个商阜，如今竟然能与西突厥分庭抗礼了！
难怪草原上的人都想去中原，只因为中原实在是太富饶了啊……现在的女真族当然不会有突厥那般侵略大燕的想法，大燕目前正日益强盛，女真又太过弱小，完颜雅图所期望的，只是希望自己的部落能够得到大燕的庇护。
一个是女真的实权公主，一个是大燕的皇室贵族，两人动动嘴皮子，就算是敲定了协议，比后世联合国担保的文件都管用。
只是，现在完颜雅图忽然来一句——“我吃亏了”，分明是想要坐地起价，再加条件。顾月敏耐心极好，淡淡笑道：“格格还有什么要求？但凡文月可以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这个你一定能做得到！”完颜雅图抿了抿嘴唇，道，“你娶我！”
哪怕是大燕这样可以让女子封将称雄的开放朝代，中原女子也少有草原儿女这般的豪放。
顾月敏早有心理准备，淡淡笑道：“完颜姑娘忘了——我已经成亲了。”
“休了便是!”完颜雅图说完，忽然想到那个情敌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女真的雌鹰，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能忘恩负义，改口道，“你们汉人不是可以娶很多妻子吗？要不这样，大不了让她做小！”
让元殇做小？指不准一怒之下灭了女真呢！顾月敏笑着正要答话，前方忽然有传令兵飞奔而来，道：“大公子，大事不好！慕容将军派来的传讯兵原来是匈奴人假扮的，元大人孤身去了东方，陆队长已经追过去了！”
整个队伍沉寂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才响起了顾月敏的声音：“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顾月敏语气平常，一如往日般淡定自若，只是语气更加平缓、柔和了些。
被陆明指派回来传信的侍卫有些奇怪，他说得很清楚啊，一字一句没半点含糊，看周围其他人大惊失色的样子，分明是都听清楚了，怎么公主殿下……他是陆明的下属，原本就是公主府的人，对顾月敏惟命是从，当下毫不迟疑的一字不漏的重复道：“慕容将军派来的传讯兵原来是匈奴人假扮的，元大人孤身去了东方，陆队长已经追过去了！”
顾月敏是这个世间最最了解元殇的人，听见元殇去了东方，立刻便知道了元殇的想法，也间接的从元殇的行动上猜到了匈奴人的埋伏。
“丰二！”
“属下在此！”
“你立刻派人去下坝探路，找到慕容将军！”
“是！”
一脸铁青丰老二对身后两个斥候使了个眼色，立刻有骑兵随他在呼吸之间奔了出去。
这些斥候，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马术娴熟，心智坚韧，只是由于战场上受伤过重，或是带了些残疾，退了下来。后来伤好了，或是一些轻度残疾却武艺精堪的人留下来给苏家看家护院，谋个营生。送到驸马府之后，其中最好的被训练成了特级斥候，一个顶十个，在战场上比武林高手都好使，算是元殇心腹，最是关心元殇的安危。
“古砚！”
“属下在！”
“你统领这四百侍卫，待斥候探得慕容将军方位之后，与慕容将军。”
古砚猛然抬头，“公子，你想……”
顾月敏不理会他，对不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成天霸道：“成师兄，你的伤可痊愈了？”
“早好利索了！”成天霸哈哈笑道，“不过是断了几根肋骨而已，我黄泉谷的功夫原本就是练的断骨的功夫，这算得什么？不用你说，我自跟你去救人便是！我老成还欠着你一条命不是？”秦皇宝藏不过是身外之物，为了江湖义气，成天霸连宝藏也不查了，回去约齐了帮手再来！这期间若是宝藏给旁人去了，那也是天意！
顾月敏拱手道：“有劳师兄！”
古砚大吃一惊，失声道：“不！您可千万不能涉险！”
原本这千里奔袭的事儿就让古砚成天提心吊胆，明辉公主若有差池，他这个统领灭了九族也难弥补，听闻慕容将军的消息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马上就能见到慕容将军了，这位主儿还要跑开自己去涉嫌，这如何能成？
沉稳如古砚，这还是第一次公然反对他家公主殿下的命令，“不如让属下去吧！您……您千金之躯，怎能——”
“我意已决，你领命便是！”顾月敏一向对部下十分谦和，然而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古砚无法，低头不语。
顾月敏又对完颜雅图道：“完颜姑娘，你看到了，我这便要去找她，你与我的部下去与慕容将军会和吧！”
完颜雅图道：“我也跟你一块儿去！”
阿尔哈图惊呼道：“格格！”
完颜雅图瞪眼道：“怎么？你敢管我？”
阿尔哈图急道：“奴才不敢！只是……现在正是咱们女真族生死存亡的时刻，格格怎么能抛弃您的子民？”
完颜雅图捏着手里的新鞭子一鞭抽过去，怒目斥道：“阿尔哈图，你这狗奴才是在骂我吗！”
阿尔哈图低头道：“奴才不敢！”
顾月敏道：“现在匈奴人正围剿女真，我大燕边疆也岌岌可危，只有奇袭王庭才能破开这个险局，而王庭的密道只有你们完颜氏才知道。我去救我的妻子，你去救你的家人，等成功之时我们再相聚不迟。”
像完颜雅图这样的女孩儿，只能轻言细语的顺着她的脾气说话才管用。
完颜雅图这才点头道：“好！你等我，我会去大燕找你！”不知道完颜雅图知道顾月敏真是身份之后会不会抽着鞭子去京城杀人。还好顾月敏心思够沉稳，丰二这一群斥候也都精明过人，打着“寻找慕容将军踪迹”的旗号提前通知慕容青华圆谎，如若不然，路上这位任性的女真公主知道顾月敏欺骗了她，不带他们走密道可就麻烦了！
程延道：“虽然属下也想杀进匈奴人的老窝，但您的安危岂是匈奴人狗命能比？请让属下追随！”
其他侍卫头领也纷纷道：“是啊，您怎么能以身犯险？请让属下追随！”其他四百侍卫也齐齐跪下，道：“请让属下追随！”
顾月敏见旁边一向最识大体的古砚也默默候着，却看着自己不语，怒斥道：“你也要抗命不成？”
“属下不敢抗命，只请殿下三思而行！”
顾月敏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跟得上我的马吗？”说完一夹马腹，雪色宝马飞驰而出。成天霸嘿嘿一笑，也催着自己的枣红马随之而去，留下一干侍卫傻傻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079 晋阳初遇
元殇再次醒来，身在一顶帐篷中，身上盖着一张羊皮袄，旁边一个陌生女子背向她，正在翻看她的衣物。
元殇翻身而起，一招掐住此人的脖子，低喝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惊惧的望着她，看来十二三岁，瘦瘦的，皮肤略黑，脸上给风沙吹得有些粗糙，略显红色，眼角下方长着一些小小的雀斑，唯有那眸子又黑又亮，清澈见底，带着柔柔的笑意。她长得不怎么样，衣服料子却不错，应该是草原上的贵族。
元殇望向她的手中，发现她手中的衣服上连着针线，原来正给她缝衣服。
元殇松开手，顿了顿，道：“对不起，我……”她从未给人道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完忽然惊觉——这人看来不像是汉人，不知能不能听懂汉语？
这少女咳嗽两声，勉强笑了笑，低低说道：“没关系。”说的竟然也是大燕官话。她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木碗，道：“我给你倒杯水。”说着斜眼看着元殇，似乎仍有些害怕。见元殇点头，才手忙脚乱的去煮水，半晌才端了一杯白水过来。元殇喝了一口，甘甜爽润，带着一点泥土味儿，应该是雪水煮的。
少女小心看着她，道：“姐姐，你病好了吗？那天你看起来伤很重……”
元殇放柔声音，问道：“是你救了我？”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我们马队经过你昏迷的地方，我去附近捡柴，看见你坐在悬崖边，受了伤……”少女缓缓说着，渐渐胆子大了些，元殇又旁敲侧击的问话，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少女是东部突厥人，名叫阿史那艾蕊。她所在的这个马队，是东突厥去西突厥进行“东西突厥友好交流会议”的一个官方代表团。
突厥在逐渐强大的过程中，匈奴人忽然东迁，两方交战，新兴的突厥人处于下风。大多人赞成议和，并且一起入侵大秦。少部分人，以乌质勒为首的突厥人反对。
当时，乌质勒与突厥可汗势同水火，只是乌质勒家族骁勇善战，还不能轻动，突厥可汗决定与匈奴的联兵取得南下大战胜利的时候再携威回来收拾他。
乌质勒的长子阿史那何庆以三千石粮食为代价，暗中通知边关守将顾化宣。顾家提前得到消息，后来才有了赫赫有名的【驱虏江湖令】，才有了顾家的乘势而起，才有了如今的大燕朝。从此乌质勒带着一部分人从突厥原部中分裂出来，称为东突厥。东突厥现在的首领阿史那何庆被称为“睿智的可汗”。顾建坤登基之后，封他为“河东郡守”。
东西突厥之间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着似敌似友的关系，东突厥希望联合东突厥消灭匈奴，而西突厥的新可汗不愿意，却也没和阿史那何庆翻脸，只是每年都拖拖拉拉，声称“容后再议”，要召开全体公务员大会研讨研讨。
今年依旧如此，所以才有了这一个车队。途中也遇上了匈奴人的部队，但匈奴人才分不清他们是东突厥还是西突厥，见他们有东突厥可汗签发的文书，正值大战期间的匈奴人不愿意得罪突厥，便放他们走了，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这车队的首领名叫阿史那阈，算是皇族旁系的一个小将，按官职还是大燕的五品武官儿，阿史那可蕊是她的小侄女。苏家守卫北方数年，和东突厥可汗何庆交情很好，阿史那阈见她是汉人，怀中还有苏门的令牌，当下就救了她回来，让自己小侄女小心斥候着。
匈奴人追着周云泉去了，而顾月敏又追着匈奴人的踪迹，完全没有遇上这个车队，更勿论元殇了。
元殇撩开帐篷望了望外面，此刻正是午时，不远处在雪地中集中做饭。
可蕊说道：“你昏睡了一个多月呢……啊，遭了！叔叔说你醒了立刻告诉他！你等等，我去找叔叔！”
元殇拉住她，问道：“现在在哪儿了？”
阿史那可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快到晋阳了。”
“晋阳？你们不回部落吗？”
“这个我知道！是大燕的一个小公主和驸马把匈奴王庭烧了，单于气得吐血，随后被长公主打败。这几天天下都在说明辉公主和明辉驸马的事儿呢！咱们可汗在长公主手下立了大功，皇帝下旨要给咱们可汗升官儿，让咱们去晋阳接圣旨。”
元殇奇怪道：“为什么去晋阳？”
可蕊道：“皇帝还在和东吕打仗，圣旨给了晋阳的长公主。可汗下令让叔叔先去晋阳给可汗准备住处、拜见长公主，还要把咱们族里珍藏的那一百件雪狐皮拿去送给长公主。叔叔说，大燕皇帝可有钱了，公主也有钱，咱们送了宝贝，公主会给咱们更多的宝贝。”
可蕊心思单纯，竟然把这等事也拿出来说。幸好是元殇这个没心没肺、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换了其他人，这话传到大燕皇帝耳中，或许不会治罪，但肯定对东突厥就不那么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