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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唯愿永以为好也
侍卫头领们都是心智坚韧之辈，不知道昨夜睡得如何，今天早上个个一大早起来。顾月敏与莫氏商队主事莫逸商量之后，分道扬镳。商队依旧去找突厥行商，同时打探情报，同时派出传令兵回去通知古兰镇曾毅将军，当然，为了加重份量，传信用上了公主和驸马的印鉴。
而顾月敏打点人马，追着匈奴人的踪迹而去。元殇在未来世界，各种地形都经过了训练，在追踪和反追踪上曾经与其他顶级杀手反复进行过较量。最终活着的既然是元殇，那么元殇的能力就毋庸置疑了。当初在白马寺，几千米以外埋伏的人马她都能察觉，追踪技术，丰老二这老牌斥候就只能是她的徒弟了。
顾月敏一向是微笑如春风的，但现在却带着淡淡的忧伤。对于其他人来说，那些只是大燕百姓的一部分。顾月敏虽然没有说过，但这些山民中，定然有她曾经认识的面孔。否则，以顾月敏的定力，岂会连表面功夫都装不出来？
大队人马进行的时候，元殇落在队尾，对丰老二说一声“我去清理行军痕迹”，便离开了队伍。顾月敏正听着古砚的行军计划，一时也没发觉她不见了。
不多时，元殇离开队伍百米之外，勒马停在路边，马鞭在空中一抽，发出“啪”的炸响声，对着灌木丛方向喝道：“滚出来！”
灌木丛里首先响起一声马嘶，接着一匹纯黑色的马匹在灌木中站了起来，这匹马毛色亮丽，无一根杂毛，双目有神，目光中带着灵性，炯炯有神的看着元殇，神骏非常。
紧接着黑马身边站起来一个男子，头顶上还站着几片树叶，手里抱着一束野菊，有些惊喜，有些迟疑，还有些担忧，看着元殇，不知该进该退。
元殇见了此人，秀眉紧闭，拉马便走。
“哎，琪妹！”周云泉翻身上马，黑马竟然不需助跑，直接一跃而出，跨过几米宽的灌木丛，落在元殇身后，急急忙忙的喊道，“琪妹，你等等我！”
元殇静坐马上，冷冷看着他。按着她的性子，一剑杀了，简单快捷。然而一旦下不了杀手，她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了。本想问问顾月敏，但是想到在古兰镇见到周云泉之后顾月敏冷若寒霜的气场，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让顾月敏知道。
回头看周云泉，左脚上被自己踩断的地方微凸，想是里面包着伤。此人衣角给挂破了好几处，满身尘土，狼狈的骑在黑宝马上，手里还紧紧拽着那一捧菊花，欲言又止。
元殇冷声道：“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周云泉见元殇和他说话，顿时满面微笑，说道：“琪妹，此去北方，匈奴人凶狠，我跟着你可以保护你啊！”
元殇向着他受伤的小腿深深看了一眼，策马离开。对于“琪妹”这个称呼，元殇已经懒得理会了。
周云泉涨红了脸。在他看来，他的武艺原本高出元殇许多，那日只不过是自己大意疏忽，又因对方是“琪妹”而心不在焉，这才被擒住。但却没想到元殇会认为自己武艺低微。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若他武艺低微，也不可能和老七单寺南来管古兰镇这样重要的生意啊！
元殇驾马走了一会儿，想到周云泉这摸样，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黑色指纹】中的老八。老八是个花花公子，任务过程中只要有女人，往往事半功倍，因为他特别会讨女孩子欢心。老八常常说，要泡妞，手段很多种，但是车和鲜花必不可少。就像吃饭，虽然鹅肝鲍鱼甚至满汉全席都是人间美味，但是不管这些大菜多么美味，人都离不开米饭面包。不管皇室公主，还是农家小妹，女孩子的天性是不变的。不管有多少好手段，要去勾引女孩子，都需要好车或者鲜花来做铺垫，再论其他。
在古代，当然没有小车这种高科技物体。但没有宝马车，却有宝马啊！看这匹黑马神骏非常，连她都忍不住喜欢。顾月敏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鲜花这样的俗物吧？但在草原驰骋，有一匹好马确是更好！
于是元殇立刻转身回去。周云泉见元殇回来，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满脸惊喜。谁知元殇二话不说，翻身下马，一把将他拉下马，又换了两匹马上的鞍座，翻身就要上黑马。
黑马哪里肯依？立起前蹄，大声嘶叫起来，想要将元殇掀下马。越是神骏的马越是聪慧，若不是骑术奇佳者，断然不能降服。还有传说中的马王，只会屈服于第一位主人，其后若有胁迫，不管骑术、武力多么高超也宁死不从。
这匹黑马已经认了周云泉做主人，又怎么会轻易屈服于他人？就算这一跃掀不下她，再给你颠几颠，或者拉着你曲线跑几圈儿，马儿掀人的方法还多得是，一般人可驾驭不住。元殇只是前世为了刺杀国外的权贵方便而学了一点骑术，又经过和神机子在江南的半年游历而进步了些，但在骑术上，只能和普通的骑兵相比，真要较量连古砚等人都不如。
她对马儿的习性也不是十分了解，不然也不会直接就上了黑马马背。马儿颠簸，元殇死死缰绳，夹住马腹，险些掉下马来。
不过没待这匹宝马发飙，周云泉已经安抚道：“玉麒麟！别动！”这黑马听得他的话，立刻安分下来，但是已经搭着响鼻，有些躁动。
周云泉一瘸一拐的上前抚摸马头，道：“玉麒麟，乖！这就是我给你说的琪妹！你要乖乖听话，不要让琪妹受惊！”
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轻声嘶叫了两声，便垂头不在躁动，只是马蹄先后踏动，显得很有活力很有灵性。也只有这样神骏的马儿才能像人一样安安静静的潜伏在灌木丛中毫无声响。
周云泉望着她，眼神炯炯，满含深情，说道：“琪妹，玉麒麟本来就应该跟着你，它年纪还小的时候，是肖家商队从漠北草原带回来的小马驹。当年你将它寄放在大师兄处的马场养着，半年前我将它领了回来，却没机会给你。如今你不愿见我，便让它陪着你吧！”
杀手也有喜欢的东西，那就是武器和装备。在这个世界，刀剑、马匹便是武器装备，元殇如何不见猎心喜？在她看来，这世间没有天生就属于她的东西，想要的东西要抢来才是自己的。公主如是，宝马也如是。
但元殇却从没有被“陌生人”无偿赠送东西的经历。就算在前世，兄弟姐妹之前有东西也是交换而已，就连大姐于灵差遣他们也都是要给雇佣费的，从没有免费赠送一说。
元殇总觉得不是滋味儿。这个叫做周云泉的人，自以为是，又痴痴傻傻的，但是对待自己这身体的前主人，那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之处。只是，自己每次兴起要杀他的念头，便又下不了手。因这这匹黑马的缘故，总觉得欠了他些什么。
元殇皱了皱眉，干脆当做没听到。心中想着，这匹马就是她抢的，什么人情，她才不认！
元殇面色微怒，对他道：“别让我看见你！”
周云泉道：“是是，我绝不让你看见我！我就远远的跟着你们，你若有事，只需叫玉麒麟返回，我立刻去找你！”
元殇一般待人都极为冷淡，旁人的生死从不放在眼中。但是这次却有些发怒了。这个杀不得赶不走的周云泉，至少能够影响着元殇的情绪。
若苏琦身躯中的灵魂不是元殇，就算这躯体换了任何一个女子，得到周云泉这样俊秀青年全新以待，也难免会有些动心，就算不动心也会心存好感。只是，元殇这样的没有安全感的人，得到了一样值得珍惜的事物是如此的难得，必然会捂紧了藏好了对旁的不屑一顾。感情对于元殇这样死心眼儿的人来说，和世俗的很多东西一样，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入为主，只要认定了一个，便是后面遇上更好一千倍一万倍的，都难以撼动。就算顾月敏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她也难以动摇，更何况，顾月敏的魅力，周云泉难以望其项背。
元殇回到队伍，众人见到她身下的玉麒麟骏马，都满眼惊奇。
“哎呀我的娘！这匹马长得好看，牙口根骨也生得好，他奶奶的是匹宝马啊！不愧是咱主子！”丰老二是做斥候的，最看重马匹，见了玉麒麟，口水都流下来了，若不是元殇的坐骑，肯定早就跑上去用尽各种方法死缠烂打的讨要了！
程延对身边的陆明道：“喂，陆秀才，你说咱们驸……元姑娘怎么这么一会儿不见就弄来一匹宝马啊？不是刚刚在树林里降服的吧？”
陆明也双眼发光的看着玉麒麟，口中叹道：“不知道……元姑娘从来都神神秘秘的……哎，真是宝马啊！”
顾月敏正和古砚研究行进路线，乍听见身后的议论声，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元殇骑着黑马从众人让开的通道奔来，勒马之时，指着身下坐骑问道：“此马怎样？”
顾月敏看她换了坐骑，并不多问，只是笑这赞道：“此马神骏，正适合十三乘骑。”
元殇看着她，顿了顿，说道：“送你如何？”
顾月敏微微惊讶的半张开嘴，继而低垂眼帘，捋了捋鬓边的一缕长发，莞尔一笑，道：“甚好。”
元殇听了，不禁对顾月敏露出浅浅的笑意。
只有顾月敏这样聪慧的女子，才能从元殇这一日以来的细微动作和眼神变化中感到她的关怀与无措。不管这马是哪儿来的，只因元殇这想要讨得美人儿欢心的笨拙之举，便让她欣喜了。顾月敏这一刻，的的确确因着这浅浅的笑意，心中温暖温馨，柔软一片，昨日的阴郁仿佛这一瞬间消失了一般。
她作为天朝未来长公主，什么宝马没见过？自己的庄园里养着一大匹，现在她坐下骑着的这匹白马就是姑姑顾嫦依送的神马，除了顾月敏甭想有第二个人骑上去。那些世家弟子为了讨好她，送了她无数珍宝，包括骏马、奇珍、古玩，甚至还有神兵利器，武功秘籍，但她从来看不上眼。可元殇这有些生涩、略带喜色的微笑，却让她觉得收到了世间最好的一份礼物。
顾月敏忽然感到，自己成天谋算计划，竟然连自己的年岁都忘了。自己和十三，也不过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而已……
瞥见身边崖壁上正长着一簇浅紫色的蓟菊，手中马鞭一扬，辫稍在菊花茎部卷住，当马鞭回来的时候，那朵紫菊也一起卷回来，落在她的手中。
顾月敏驾马上前几步，与元殇交错靠近，停在元殇身边，清嗅花香，一派静雅脱俗的，道：“十三，古人云，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今日你送我宝马，我便送你鲜花。鲜花配美人，正好，正好！”
说完将菊花放在愣愣的元殇手中，嫣然一笑，转身离去，轻笑声犹然在耳。
过了好久，等到顾月敏已经和古砚在前面带路，大队人马加速前进的时候，元殇才回过神来，忽觉——顾月敏说，不是回报，是为了“永以为好也”。
不知道顾月敏这算不算是调戏。
元殇拿着那菊花，眼前犹自还有顾月敏方才的嫣然笑语。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东西。周云泉赠宝马，恋恋不舍的未遂数百里，她毫不放在心上，然而顾月敏轻灵巧笑，却让她心神荡漾，不能自拔。
《诗经?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永以为好也……元殇看着手中的花，心道：这就是动心的滋味么？
“元姑娘，元姑娘！”前方忽然有人踩着灌木丛中的枯枝奔回。
元殇将紫菊揣在怀里，正色道：“何事？”
所有人都自觉屏蔽了元殇藏花的动作，传令兵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前方发现匈奴骑兵的马蹄印，殿下请元姑娘去看看。”
060 围杀（上）
“元姑娘，殿下在这边等着！”传令亲卫带着元殇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丰老二正蹲在地上用巴掌丈量地上马蹄印的大小和深度，以及马蹄相距的距离。见元殇来了，禀报道：“元姑娘，匈奴人速度越来越慢，并且在这附近停留了许久，兜了几个圈子才继续前进。您看，这里还有血迹，应该是中了山民的陷阱，但无甚损伤，又追击上去了！”
元殇翻身下马，在周围仔细查看。忽然眼神一凝，猛然回身上马，驾马向前奔出。
十个亲卫立刻紧跟而上。顾月敏朝古砚点了点头，古砚便带着队伍随着元殇的身影跟了过去。
顾月敏的马儿是顾嫦依所赠，在山地平原都有丰富的经验，穿林而行十分迅速，三两下就赶上了元殇，问道：“十三，出了什么事？”
“前面有人！”元殇的语气十分肯定。
顾月敏点头，关切问道：“有多少人？你有把握吗？”
元殇道：“一只小老鼠，手到擒来！”比划了一个区域，对古砚道，“你带着他们散开，将这附近的地方围住，不要打草惊蛇。”古砚点头领命。
元殇和顾月敏二人策马入林，元殇马术不精，在加上玉麒麟年岁还小，虽然小心翼翼，但它的蹄子踩在枯枝上依旧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而顾月敏的白马，毛色虽然没有玉麒麟的漂亮，却每每踏在坚硬的泥土上，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