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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页

书籍名:《花屋大厦》    作者:r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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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曲唱的正是第十二出《寻梦》里的《月上海棠》。
  




六十四

  “她问我,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我说,知道。”易墨微的手放下,正搭到贴着青草地的兰德的手背,兰德抽出手对他笑,笑容颇为玩味。
  
  陆月棠在得到易墨微的回答之后便躺到了地上,虚弱地问他,公子可相信前世今生的姻缘。答她,相信。陆月棠又说,前世与人结缘,便想着今世能与那良人再续前缘,谁料到阴错阳差,只当是那一句俗话。问她,哪句俗话?啜泣低语,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易墨微不吭声,血色全无的陆月棠还在说着,前生我与他唱游园惊梦,牡丹亭,芍药阑,梅边寻柳,生生死死。说好来生再续前缘,谁想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错过一个人,让别人赶了先,我落了后,今生我还是月棠,他却成了我的爹。
  
  “有缘无分,奈何天,呵。”慕容锦的话语也被易墨微吟出的唱词给感染出了戏梦人生的意味。
  
  “也不全是如此,陆月棠说完那一席话就死去了,那时,天边已透出微蓝的光,我捡起掉在她手边的匕首之时看到了她的手,她的手上是没有生命线的。”易墨微想了会儿,“所有一切流年刻痕都已在她的手上消失。”
  
  “唔,照理说那是不该出生的人啊。”易非梦奇道,“难道是她本就没有机会再投人间,硬生生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机会?”
  
  “谁知道呢。”易墨微低头浅笑,眼角瞥过身侧意兴全无,打起了哈欠的兰德,“姻缘之类的事,谁都说不清。”
  
  “那后来你是怎么洗清嫌疑的,还有啊,不是说看到了匕首的记忆吗,那又是什么?”玉桃对易墨微的故事很感兴趣,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说起洗清嫌疑,易墨微只讲陆月棠临死前那一席话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办案官员,陆丞相,陆海棠,陆安,谁的脸色都不好看。易墨微就在众人还楞在原地时大摇大摆往门外去,走到门口,被两个衙役拦下,陆丞相指责他污蔑,陆海棠也皱起眉说他的不是,办案的官员则说事情蹊跷,不如找个道士做法,寻来陆月棠的亡魂问个清楚。只有陆安说,我相信他的话。问他为什么相信这个外来人的胡言乱语,陆安说,月棠与我提起过,她说她本该是她母亲的命。他还说,其实他与陆月棠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所谓的私奔,不过是他随意胡扯。官员就问他,为什么要胡说,这样会让他牵连进杀人命案里啊。陆安回答道,因为怎么样都想让陆月棠和自己扯上些关系。就算因此成为杀人犯也没关系。
  
  “找道士做法,哈哈。”易非梦指着易墨微笑,“你怎么没和他们说你的本事。”
  
  之前确实没说,易墨微一直以云游之士的身份与众人相谈,就算是官员说起要找城东道观里的道士前来,他还是没作声。过了不一会儿,那道士就来了,易墨微看他,对他拱手一拜,老道士一个哆嗦,一屈膝便是三个响头,直喊,先生驾临,怎不先行告知。
  
  “真这么灵?”易非梦感叹,“我怎么从没遇到过道士对我这么恭敬,难不成因为我是女人?”
  
  “也得看是什么道士,要是是那种没什么本领的道士,见了他,被他瞎糊弄也是正常。”兰德又是一个哈欠,催易墨微道,“快说啊,我还想天黑之前赶回家看六点档的电影。”
  
  玉桃瞄兰德一眼,和易非梦窃窃私语起来,兰德撇嘴,站起身,拍去衣服上沾上的桃花花瓣,抖了抖裤子,抖落一地的草腥气,又揉揉头发,细细碎碎的光就此零落地洒到了他的肩头。
  
  易墨微仰头看他,接着说起了故事的尾声。
  
  众人张口结舌看那老道士的一言一行,大约那老道士在京城里颇有威望,瞬时在场的几人对易墨微的态度大有改变,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他陆月棠还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官员也说,看来真是小姐自杀。易墨微问那官员讨来陆月棠自杀的匕首,抽出了,先给他们看匕首的正面,赫然是两个娟秀字体——月棠,再翻来背面,相同字体,不同两字——屏山。
  
  陆丞相惊愕当场,双目睁着,手上也是颤抖,易墨微问他为何错愕至此,陆丞相长叹,他的字便是屏山。
  
  “那柄匕首,能看得到月上海棠的美景,不远处,就是一座翠屏山峰,类似于山水画,海棠花像是附着在屏山之上。”易墨微说到此处,便停下了,玉桃又问他,“匕首如何从前世带到今生?”
  
  “不知道,大概只有陆月棠知道了。”易墨微笑着,就在众人收拾起矮桌上的茶杯时,他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之后我再路过京城,便听说了一个传言。”
  
  传言里,每月月圆之日,城中戏台一更天起便会开始唱一曲戏,永远只那么一出。从一更天唱到天明,听戏的人要是中途离场,便会遭飞来横祸。若是你在深夜时路过戏台,听到了那出戏,就得坐下听完,陪着台上不见人影,只闻曲声的戏子渡过那一夜寻梦梅边的苦楚,直到那戏子和她的哀怨曲调随着日光的升起而隐遁,方能离去。
  
  “我还是喜欢非梦的故事。”兰德的手轻搭着自己的发,不让风将它们吹乱,居高临下的看易墨微。
  
  “我喜欢第一个故事,那棵桃树的,这样的妖精真讨人喜欢。”易非梦也站了起来,仰脸看树枝唏嗦,似乎是在对她的喜欢表示感谢的桃树。
  
  “不过是故事而已,听过就罢了。”易墨微撑着矮桌站起。慕容锦将桌上的茶杯连同那玉茶壶一起搁置在轻风划过的草地上。一行人在风里站了会儿,相视一笑,就都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兰德和易墨微走在最末,与走在他们前面的慕容锦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那个佛朗索舅舅,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易墨微揽住兰德的腰,凑到他耳边问他。
  
  “那个陆月棠也从没听你说起过。”兰德回他,掰开他的手。
  
  “不过是个故事。”易墨微回头看一眼身后,草地还绿着,桃花还红着,矮桌静静站在桃树下,似乎刚才没有人在那里出现过,没有人在那里说过话,讲过故事。风吹去了他们所留下的所有痕迹,一切景物维持着它们原有的,固有的姿态。只有光线在渐渐暗淡。
  
  这个被凝固住的春天,正在他们身后一点一点的暗去。
  
  “我说的也只是个故事。”兰德笑道。
  
  “你说的就算地球毁灭也不会离开是真的吗?”易墨微转过头,将兰德拉住了,认真地看他。
  
  “是真的啊,骗人有什么意思?”兰德话音刚落,就听到已走到门口的易非梦在喊他们,“还在磨蹭什么?”
  
  “那就好。”易墨微被兰德拉起手往门口跑。
  
  “唔?”兰德不解地看他。
  
  他们走到门口时,易墨微才回应了他的疑惑,“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这话说得很小声,只有耳朵在他唇边的兰德能听到,而兰德听到这句话的表情也隐没在了楼梯口的浓黑中,看不清,隐约地,似乎是听到他低声笑了。
  
  “你们先上去,我想起来我有件东西忘拿了。”慕容锦走到半路时,却又返身折了回去,其余四人向着出口盘旋上行。
  
  他们走出地下室,绕过那些易碎的瓷器,走到门口。正要离开之时,被慕容锦的声音叫住了。他让他们在门口等他,说是有礼物要送给他们。
  
  兰德站在门槛上张望,慕容锦双手张开,将一幅画搬在胸前。他走近了,才借着古玩店里柔软的紫色光线看清那是什么样的一幅画。
  
  兰德认得这幅画,很久很久之前见过的画。一个荷兰画家所画的《开放中的粉色桃花树》,在昏沉不明朗的光中,还是能看出那些亮眼明快的颜色。蓝天,白云,青草地,开得绚烂的桃花树。
  
  他们带着这幅画回了花屋大厦,一路上,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他们听到有人赞叹,因为画上绚烂春日里,以无可挽救的姿势放肆生命的桃花树。
  
  这一年的春天,用一天的时间完成了她的降临和离开。留下一些花的故事,在各人的记忆里明晰。




六十三

  兰德将手里的卡片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才递给身边的易墨微,顺便将他手里盛着热牛奶的杯子接了过来,热牛奶飘出浓郁的奶香,兰德撩开还带着湿意的发,嗅了嗅,对此赞不绝口,“到底是土星奶牛挤出来的奶,真是香啊。”
  
  “唔,买四张票可以送一次免费的甜点。”易墨微的手指指着金属卡片最末的一行极细小的字,字的颜色与金属卡片的金色混为一体,不注意的话很难看到。
  
  “所以才买了四张票啊,那可是月仪阁的甜点。”易非梦抽出易墨微手上的卡片。
  
  “啊,就是那家不对外销售,只提供给某些政客的甜点店?”兰德拉了拉睡衣的腰带,小小抿了一口牛奶,眼角一垂,对着易墨微撇嘴,“还是很烫。”
  
  “很想尝尝喂养那些肥猪的饲料的味道啊。”易非梦对在厨房里洗草莓的玉桃甩甩手上的四张金光闪闪的卡片,“玉桃,看来这两个家伙对魔术表演没什么兴趣,不如找别人去看。”
  
  “谁说没兴趣?”兰德转过肩膀,伸手就抽了两张卡片,搁在腿上,说道:“记得甜点也有我们的份。”
  
  “算是看在甜点的份上?”玉桃将水槽里泡着的草莓一颗颗捞到玻璃器皿里,轻声笑了。
  
  “没错。”兰德点头,将牛奶杯塞回给易墨微,伸了个懒腰,“我先去睡了。”
  
  “晚安。”易墨微捧起杯子,将兰德留在沙发上的两张魔术会入场卡片拿起来,重又看了起来。
  
  当晚要做表演的魔术师声名远播,打着全宇宙最神奇魔术的旗号为大众所知晓,易墨微记得,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几次,很年轻的男人,谈吐里还带着青涩。和人说话时,甚至会表现出他在舞台上少有的羞怯,不过,只要一有人让他表演魔术或是说起与魔术沾边的话题,顿时他又会成为在场所有人的主导,指引着人们向着他的手法,他的思路一路走下去。
  
  “魔术这玩意,不过是一种误导的技巧。”易非梦靠在沙发背面,有些不屑。
  
  “就像骗子一样?”玉桃抱着一大碗草莓从厨房里走出来,站停在易非梦面前,易非梦伸手择了个最红艳的塞进嘴里,边嚼边补充起自己方才的说辞,“比起骗人财色或是感情的骗子,魔术师欺骗的是人的思维,而且误入他所设下的视觉陷阱或是感觉陷阱的人们往往对他的欺骗毫无怨言,还会感叹,说着‘真是厉害’,‘怎么会这样’的奉承话。就算是后来知晓了这个骗局的机关也不会怀恨在心,反而会觉得兴奋和豁然。”
  
  “别这么愤世嫉俗。”易墨微转身,胳膊伸在沙发边沿,用卡片抵着易非梦的胳膊。易非梦偏过头瞄他,“你不也是这么想的?”
  
  易墨微握着牛奶杯,牛奶已在谈话的间隙里冷却,他起身,对易非梦说,“一个愿意被骗,一个愿意去骗,魔术师和观众之间两厢情愿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语末还带上了笑,一贯的狡黠爬上他的眼角,易非梦嫌恶地转过脸,在易墨微快要步入房间时交代了一句,“别忘了明天早上六点起来等送甜点的人。”
  
  易墨微应允一声进屋时,兰德已经睡下,听到声响,微张开眼,易墨微俯身在床边,将牛奶杯子递过去,“我喝不掉。”
  
  “我又不是垃圾桶。”兰德嘟囔着,不情愿的伸手托住了杯底,一手撑着床,坐起。两人都不去开灯,房间里唯有月光散发出的柔冷光采映出彼此模糊的轮廓,兰德咕嘟咕嘟将冷下来的牛奶喝了个底朝天,易墨微收起杯子,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兰德还维持着半撑在床上的姿势,他眯起眼,看着背向他的易墨微慢慢脱去睡衣的动作。他的背被没有温度的月光分割成几块,落着或深或浅的阴影,兰德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依旧盯着他。
  
  “看够了?”易墨微转过身,掀开被子,微抬起下巴,嘴边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唔?”兰德蜷起身子,被子里钻进了体温过低的易墨微,瞬时凉了不少。易墨微与他面对面,双手捧起他的脸,嘴唇凑到他的唇上,舌尖轻轻点过滞留在他唇上的牛奶痕迹,将这些白色乳液轻巧卷进自己嘴中,品尝着。兰德闭上眼,揪着他的头发,在嘴边的微痒中培养出了浓浓的睡意。
  
  易墨微轻搂住他的腰,兰德攥住他头发的手也因为困倦而松开,他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头靠着他的头,阖上眼,在身侧人无声无息的陪伴中睡去。
  
  第二天,兰德醒得早,天还没亮就睁开了眼,他推搡着易墨微,“起来,要去收甜点了。”
  
  易墨微却没睁眼,抱着他,额头抵着他的背,若有似无的嘀咕了一句什么,兰德没听清,问他,“什么?”
  
  “还早。”易墨微简短地说,反而将兰德扣得更紧了。
  
  “要是错过了怎么办?”兰德实在心急那份甜点,挣开易墨微的手,站起在床上,跃过易墨微的身体,下了床。
  
  “甜点比睡眠还重要?”易墨微稍微清醒了些,闭着眼问他。
  
  “废话。”兰德找到自己的睡衣,套上,“睡觉每天都可以睡,月仪阁的甜点又不是每天都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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