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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书籍名:《冰封岁月》    作者:非言非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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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每个故事到达高潮前都会有的平淡到无聊的铺垫一样,文宣花了漫长的篇幅来诉说那两个人刚刚认识时的情形。
  
  在文宣平稳而没有感情起伏的语调叙述下,秦晓峰没有获得任何有关爱情的信息。那是平淡到如白开水的学校生活,两个男孩间普普通通的友谊。像这样感情亲密的朋友每个人从幼稚园到大学的漫长学校生涯中都会碰到几个,如果那样的朋友也能算作情人,一个人的一生中恐怕会有无数的情人。
  
  “然后呢?”文宣说到他们高中毕业就停了下来,秦晓峰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下文,忍不住发问。不是他好奇心太重,因为这些是文宣以前给他的资料上没有的东西,而事实上,缺少了这非常重要的一段,他了解到的陈显然是很不完整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前面之所以输得那么惨,主要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透彻地了解他的对手。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文宣笑眯眯地回他这么一句,扬手招侍者来买单,“时间不早了,下次有机会我们继续聊。”
  
  听到这句话,秦晓峰发现自己有可能又被这个混蛋耍了。
  
  “这个故事是不是你编出来骗我的?他们俩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秦晓峰仔细想想觉得文宣不可能如此详细地知道这些事情的细枝末节。根据他自己的叙述,那时候,他甚至还不认识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秦晓峰忍不住怀疑这个老奸巨滑的男人是不是又在糊弄他。
  
  这个混蛋,竟然为了捉弄他特地编个故事,真的觉得捉弄他有那么好玩吗?
  
  “秦晓峰,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撒谎的必要,这么简单的骗局你回去和陈一对质就可以拆穿,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我不想解释我是怎样知道这些事情的,反正我就是知道。而且我可以保证在我没出现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很客观的叙述,不会加上任何主观的论断。”
  
  文宣的保证对秦晓峰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为这事去和陈对质,大概文宣心里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才能说得这么笃定。
  
  秦晓峰几乎可以肯定陈一点也不希望他提到这些事情。如果伤口已经结疤,他肯定不希望重新被揭开;如果伤口一直在流血,他也肯定不希望有人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所以,秦晓峰只能在相信和不相信文宣的话之间作出选择。在回去的路上,他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以那个混蛋一贯的表现,他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但在这件事上,他想不出文宣要来骗他的理由。除非,文宣真的是无聊到没有事情做了,才会辛辛苦苦地编一个故事来骗他这个根本不相干的人。
  
  这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无聊的人,但是当这个无聊的人是文宣的时候,秦晓峰没法确定。
  
  你以前是个医生……你的刀法很好……
  
  文宣坐在车里,手掌慢慢地收紧。秦晓峰的话勾起了很多久远的回忆,一些被他刻意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回忆。
  
  在明亮的阶梯教室里一部部K那些大部头医学书时的认真,在解剖室里与一具具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白的尸体打交道时的专注,第一次被叫做医生时的热血沸腾,还有,只有在无影灯下才能感觉到的满足。
  
  “文宣,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很快就会成为S市最年轻的外科专家了。”老师曾这样称赞他的手上功夫。
  
  “文宣,我很痛。”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睛曾笑着告诉他所有他与陈之间琐碎故事的人用痛苦而虚弱的表情望着他。
  
  “文宣,你永远不会再有拿起手术刀的机会。”那天,那个男人站在病房里,肃然宣布,在他背后,可以看到心电监护仪上已是一条直线。
  
  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开始了针锋相对的日子,等明白过来的时候,这憎恨好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无论是他还是他,都没有想过要得到解脱,仿佛只有这样,才让这日子不至于那么无聊。
  
  遇到秦晓峰是一个意外,让他进入这场游戏缘于某个突发奇想。详细了解下来发现这个男人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他也是一种毒品,而且是专属性很强的毒品,只对某个人有效。
  
  文宣摊开手掌,认真地观察自己的手,他的手依然稳定而有力,只是现在,手掌中空无一物,已经什么都握不住了。
  
  呵呵呵。
  
  文宣在寂静的车厢里狂笑起来。
  
  陈竣仁,我夺走了你的最爱,所以你也夺走我的最爱,你觉得这么做很公平是吧?那么,现在我送你一个人,你准备要如何报答我?不,不,这一次不用你来动脑筋,我已经帮你决定好了。结局绝对精彩,你可以慢慢期待。无论怎么努力,这恨都不会消失;就像无论怎么努力,这爱也不会出现是一样的道理,世事就是这样无奈,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你,都应该早就明白。陈竣仁,想从往事中脱身这样的念头,你最好想也不要想,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想到世事就是这样无奈时,文宣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哲学家了。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这个游戏,他又忍不住赞叹自己是个伟大的阴谋家。
  
  这场游戏到了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地步,他一定要一步步小心筹划,让游戏按照原先的设定顺利走下去。
  
  秦晓峰一路上都是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在努力准备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如果陈问他文宣今天晚上和他说了些什么时,他应该怎么回答。
  
  照实说,肯定不是一定好主意,他也许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是在谈公事,也不好,以他们俩的关系会有什么公事可谈?要是被陈怀疑他们俩在背后勾结准备再次暗算他岂不是更糟糕。要说是在谈私事,更是不合逻辑。他们俩非亲非故的,能有什么私事好谈?
  
  答应文宣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跟陈争取赴约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偏偏是在回去的路上想到了,然后他就头痛起来。想了一路,直到回到寓所,他还是没能想出个一二三来。
  
  秦晓峰进卧室的时候,陈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看到他站在门口发呆,奇怪地问他:“这么晚了还傻站着干吗?快去洗澡。”
  
  “嗯。”蒙此大赦,秦晓峰使劲点头,急忙闪进了浴室。他在里面磨蹭了半天,一直等到实在磨不下去了,才慢吞吞走出来,爬上床,躺到他身边。
  
  “今天晚上一切都好吧?”陈把身上的被子分过去盖住他,很随意地发问。
  
  “好。”秦晓峰忐忑不安地回答第一个问题。
  
  “那就好,睡觉吧。”陈合上杂志,关了灯,也钻进了被窝。
  
  在光线暗下去的瞬间,秦晓峰瞄到了杂志封面上的巨幅彩照——文宣。好衰,谁做封面不好,好死不死这期竟然是这个混蛋做封面,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
  
  秦晓峰害怕陈再追问下去,马上装出很累的样子,不再说话。结果他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旁边的人竟然也一直不再说话。
  
  竟然真的什么都不问就睡觉了?不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吧?难道是太晚了,也许明天就会问。秦晓峰这样想着,慢慢入眠。
  
  第二天,陈依然没有提这个问题。
  
  第三天,陈还是没有提这个问题。
  
  第四天,秦晓峰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大傻瓜了,竟然一直在为这种连影都没有的事情担心,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表现。所以,到了第五天,当文宣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秦晓峰只考虑了41秒,就答应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秦晓峰突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
  
  平时都是他打回去的。这是父亲第一次打电话来。听到父亲苍老的声音从遥远的那头传来,秦晓峰的心头泛起了不祥的预感。
  
  “爸,家里一切还好吧?”秦晓峰问话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每个月回去两次,每次在家里待的时间屈指可数,根本没有时间照顾父母。父母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操劳了一辈子,到了养老享福的年纪,却依然在为自己辛苦,大概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不孝的儿子了。
  
  “你妈最近有点不舒服,我想带她去医院一趟,短点钱,晓峰,你这边还有钱吗?”
  
  听到父亲的话,秦晓峰心头大震。
  
  “妈她要不要紧?短多少?”
  
  “就是有点头晕,没啥大事,你不要瞎担心。有的话,你先寄个一两千。”
  
  “钱我马上汇过来,这个星期我就回来。爸——”这声爸秦晓峰叫得百感交集,这些年来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无奈,所有的坚持尽在其中。
  
  “行了,我说了,没啥大事,你不用回来。路费也挺贵的,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爸,对不起。”心沉沉的,胸闷闷的,眼涩涩的,秦晓峰用力握紧话筒,几乎要将它捏碎。
  
  “傻孩子,别说傻话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照顾自己。千万不要为了赚钱把自己的身体也弄垮了。”孩子不管多大了,在父母的眼里,始终只是孩子,哪怕是再能干再会照顾自己,秦父还是忍不住多叮咛了几句。
  
  “嗯,我会的。”
  
  秦晓峰挂上电话后,瘫在椅子上,思考着要去哪里弄这笔钱。除了口袋里的几十块钱,工资卡里一分钱也没剩。薪水是不能指望了,离发薪日还有十几天呢。去向朋友借吧。这些年,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与他不来往了。或许,真的是被他借钱借怕了。
  
  如果在这个公司里向人开口的话,应该还是有人肯借的,毕竟他在这里还没有这种不良记录。只是,该如何说明他这么缺钱的原因,以他现在的薪水,根本不应该穷得要盼着米下锅。还有,如果被陈知道了这件事,要怎么向他解释。
  
  算了,想个好听的理由就行。只要脸皮够厚,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个人问起来再烦恼也不迟。那些到处开口求人的日子他都撑了下来,没理由现在他倒撑不下去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轻松了,才会有这种闲情雅致为这种小事伤脑筋。果然,脸皮这种东西要经常练习才行。长时间不用的话,很容易就会变薄的。
  
  当秦晓峰在为钱的事情伤脑筋的时候,陈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等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下来,陈问了一句:“严重吗?”
  
  “好像是昏倒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我知道了,你继续注意着,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是。”
  
  放下电话后,陈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件事有点麻烦,放着不管做不到,出面管这闲事恐怕又是吃力不讨好。想了一想,决定给李菲打个电话。
  
  “陈,你手下这么多办事的人,这么点小事干嘛要拜托我跑一趟?”李菲听了他的要求后,很是不解。
  
  “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面。菲,不会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如果他出面的话,恐怕又要像上次他弟弟的事情那样弄巧成拙了。
  
  “怎么会,陈,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决不会拒绝的。我办事,你放心好了,保证稳稳妥妥,一点破绽也不留。明天我就出发。”李菲向他做出了保证。
  
  “你的话我当然放心,上次的事还多亏了你呢。大恩不言谢,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举手之劳,你我之间不用这样客气。”
  
  陈又开始那样小心地为一个人着想了。终于,是把旧事看淡了吧。看来,她一开始的选择没有错,有了另一个人让他不停地操心,伤口应该可以慢慢愈合的。
  
  “菲,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李菲下楼来,却听见母亲这样责问她,用一脸不敢相信的震惊表情。
  
  “妈,你偷听我的电话?”看到母亲手里的电话,李菲的震惊不亚于对方。
  
  “陈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菲,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妈,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管。”
  
  “菲,我怎么能不管?你们这几个傻孩子,这样仁这孩子是不会幸福的。你陈伯父恐怕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才一直没有插手吧。我要去告诉他,让他乘仁这孩子还没有深陷进去的时候,劝他赶紧抽身。”
  
  “妈,求求你,不要管这件事。陈他是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小孩子家懂什么?”
  
  “妈,这种事可不可以让他们自己来处理?不要再让事情变得像当年那样。”
  
  李菲不知道,当年那个秋天的午后,她的母亲没有去见那个人的话,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也许事情还是会朝最糟糕的方向驶去。但是,至少母亲不去哀求他的话,他不会兴起离开陈的念头。至少,他不离开的话,他们可以过一小段幸福的日子。
  
  听了李菲的话,李母脸色瞬间惨白。无论过了多少年,往事始终是他们每个人心头的刺,没有人能够挣脱。
  
  天下的父母皆自私,她更是无比自私的母亲。还隐约记得那个初秋的午后,得到他的承诺后,她告辞离去,他送她到门口。
  
  正在下台阶的时候,听到他在背后幽幽地问:“是不是没有我比较好,妈妈?”
  
  那声妈妈让她在下台阶时一脚踏空,差点扭了脚踝。定下心来后她没有回头,直直地往前走,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吹着寒风的日子一样走出他的视线。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后悔,也已经不能回头了。
  
  那天,在陈的家中,他微笑着说:“妈妈,不要担心,很快,我就会把仁还给你们了。”
  
  后来,他更是毫不留恋地走出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那一刻才发觉,原来,悲伤到了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望着女儿那张隐约有着他影子的脸,李母更加坚决:“如果他在地下有灵,是决不会愿意仁不幸的。”
  
  那个人,肯定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仁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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