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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书籍名:《鲛人倾国》    作者:莲兮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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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时间似乎只有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有风从毛孔吹进来,在内脏间横冲直撞。
睁开眼睛,还是那片灰得像要掉下来的天空,四周十分安静,只有风声阵阵。
有一会儿,我不知道自个儿在哪,发生了什么事,全身都麻痹着,灵魂出窍了一样。
但是渐渐的,酸痛开始从每一个关节蔓延开来,遍布全身每一寸肌肉,尤其是腰部。一股压力沉在身上,让我动弹不得。有迟钝的痛楚从后面窸窸窣窣爬上额头,对理智悄声耳语着,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撑起身体,就看到衣衫凌乱的剪缨,正伏在我身前,双眼紧闭着,呼吸悠长,神色间还残留着几分满足。
我愣愣地看着他,嘴半张。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被这个十五岁的小孩儿…上了?
这些个离奇的认知让我有种脱离现实的荒谬感,以至于我不断在记忆里搜寻误差。
不是真的吧?
可是就算我想骗自个儿,那随着动作流出体外的红红白白却张牙舞爪地刺激着我的眼睛。
脑袋仿佛被九天玄雷劈成一团浆糊,那么多的想法撞击在一起,撞成一片空白。
仿佛机械一般,我推开身上的人,不去看腿间的狼藉,匆忙地拾起衣服套好。有些地方撕破了,但总体来说还算完整。
那匹马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四周是随风摇晃的苇草和黑沉沉的水塘,突然的两声蛙鸣破坏了凝固一班的安静。看不见大路,想来是逃的时候马儿自个儿闯到泽地里来了。
竟然没有掉到泥沼中,我们运气还真是好。
也不知道无悲怎样了,还活着么?
试着运起治愈术,来治疗后面的伤口,却发觉头昏脑胀的,试了半天只能稍稍减轻痛感。
这是怎么回事?
鲛人只有在生病比较严重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神力使不出来的状况,算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防止力量流失太多而使病情更严重。但两百年了,这种情况出现在我身上也只有一两次。
头开始隐隐作痛,身上有些发冷,呼出来的气却滚烫。
难道是,发烧了?
竟然在这种时候…因为这种原因…
庄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来,得先离开这儿。
我现在不想叫醒剪缨,不想跟他说话,不想看见他。可是我又实在没有力气背着他走。
而且,若是让我背着熟睡的他走的话,很有可能迷路…
“醒醒。”我轻轻摇晃他,他嘤咛一声,眉头皱了皱,极不情愿从梦中醒来一般。但无论如何还是动了动眼皮,就要睁开了。
我努力调整自个儿的面部表情,想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肌肉都僵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他的两片睫毛扑朔着,向两边呼扇两下,挣扎着打开。黑色的眸子上浮着一层盈盈眼波,倒影出我狼狈的影子。
我转过脸,看着不远处泥塘里一丛青绿水草,“我们得尽快离开。”
有好一会儿都听不见声音,我猜测着他的表情,脖子僵硬,心里只想着拔足狂奔,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少年。
这令人崩溃的静默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被一点点整理衣衫的响动打破。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后面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疼,可一动还是会有针刺一般的感觉,夹杂着令人脸红的湿濡,让我想死。
我们一前一后,用一根从一棵矮树上折下的长枝探路,一点点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着,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他的脸,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耳朵里嗡鸣着,有点昏沉的感觉。
我张开声网,这样如果无悲逃了出来,又正好在我们附近,就可以找到我们。
可惜,一直察觉不到属于他的震动。
不知不觉,天已经要黑下来了。在黑暗里的沼泽地里行走无异于自杀。庄珂该是不敢跟进来的,所以我决定在一块比较干燥的空地上休息一晚。
我想去附近的树上折几根枯枝来生火,却忽然听到剪缨说,“我去吧。”
然后等我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不多时便抱了满怀的树枝,都是比较干燥的。他认真地在地上堆起柴堆,头发垂下来,看不见神色。
我靠在旁边的青石上,看着他忙碌。
我又一次跟这个人发生关系了。
就算他转世为人,就算他只有十五岁,我还是跟他发生关系了。而且还是被压的那个。
最可怕的是,我还恬不知耻地极其配合,又是扭又是叫的,根本就无法责怪别人。
我是不是被诅咒了?
是不是我永远都逃不开他?
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我跟他之间还会出些什么预料不到的事儿?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手脚发冷,有点儿害怕。
我不想再来一遍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只剩下我自个儿。如果再来一遍,我真不知道自个儿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锁情蛊,究竟是什么东西?庄珂说只有他府上的巫医能解,是真的么?
如果不解,会如何?
锁情…念着这个名字,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庄珂…当初真该在轩辕宫里就杀了他。
此时剪缨已经弄好了柴堆,正笨拙地用一根木棒在一块比较粗的木头上钻着。
“你做什么?”
他抬起头,“我在书上读过,说这样可以生火。”
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木棒,脸上却还是原来那副淡淡的表情,配在一起显得有些呆。我想笑,又有点儿笑不出来。
“你站远一点。”
他听话地后退一步。我尽力将所有能用上的神力凝在指尖,一团小小的光晕旋转着,渐渐散发出微弱的热度。我将这团光甩向柴堆,“蹼”的一声,有火星渐渐窜起。
剪缨的脸在火光中有些微泛红,眉目如画。
我靠回石头上。这一点神力用出去,身上却更加冷了。
那里受了伤,却没有地方可以清理。我现在只希望明天早上还能爬起来。
这时候,那属于夜空的气息忽然接近过来,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强忍着不去转头看他。
“你怎么了。”他小声询问者,声音里有一种我还从来没听到过的关切。
“没什么。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额上忽然一阵清凉,很是舒服,可惜我却不敢享受这种感觉,因为那是剪缨的手。
我偏开头。
“你发烧了。”他的声音有些急促,虽然仍然是没有太多情绪的语气,可这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忧虑。
他是在担心我么?
这算什么?内疚?
忽然就有种不堪的感觉,居然被一个孩子怜悯?!我板起脸看着他想把他哄到一边去,却看见一张微微带着歉意的脸。此时他的面容上融化了那层保护膜般的冰冷,现出几许柔色。
看着这样的表情,我突然就骂不出来。憋得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上过一次,就露出这种表情了?
那要是多来几次,他还不顺顺溜溜的跟个绕指柔似的?
操,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多来几次”?!
满心火烧一般的郁闷愤怒,全都没地方发泄。最后我只能狠狠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他却没有走开,就在我旁边坐下了。我不断催眠自个儿,就当他不存在,当他是空气。
迷迷糊糊的,半睡又半醒。只是身上越来越冷,冷得仿佛掉入万丈冰窟,可身体里却烧着熊熊烈火。我缩起身体,还是控制不了抽搐的皮肤,牙齿不受控制地接连撞击,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好冷…
忽然,一阵温热附了上来,轻柔地包裹住我,寒意大半都被挡住,一道道暖得温柔的热度,透过衣衫,透过皮肤,融入血肉。
这道屏障并不是很宽广,却竭尽全力地想要拥护住我,尽最大的努力展开。节奏有点快的咚咚声从那温热中传入我的胸腔,喷在颈边的气息轻轻的,一点点颤抖。
我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黑色散乱的长发,打着卷散在我身上,墨色的衣袍被一只手臂拉着,将我环绕其中。那具不够强壮的身体紧紧挨着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头抵在我的下颌上。
这样的姿势,好像不太对。
但是…很暖和…
眼皮重重地落下来,我沉沉睡去。再没有感觉到任何寒冷。甚至睡得比以往更加安逸。
第二天睁开眼睛后,我以为我还在做梦。
因为我看见两个最不可能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无悲最先发现我醒过来,向着我快步走来。
而坐在不远处托着腮帮子的人穿一身绿衣,若有所思看着我。
“你们……”话刚出口,却发现嗓子哑的厉害,就跟被撕扯过一样,难听到极点。
无悲立马跪到我面前,脸上全是关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衣服破了几处,有染了血色的绷带露了出来。
看样子是被喂了‘寂静’,但伤好像只是皮外伤。
我看着他,心下稍安,“你逃出来了?”
他咧嘴一笑,点点头。
“我路过,见他正和人打架,而且快打输了,就顺道把他给提过来了。”碧风微微扬起下巴,一脸哀怨“为了找你们这家伙逼着我飞了一整夜,要不是看见你们点的火光,我这会儿估计还在天上转悠呢。”
我看了看碧风。
路过?
估计是尾随吧…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们与庄珂的对话?
他知不知道剪缨的身份?
说到剪缨,我坐直身体寻找他在哪,然后就发现他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他还戴着那张面皮。
剪缨就在旁边,碧风却不避讳自个儿羽民的身份?
“喂,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都不谢我?”碧风不满的声音插进来,他满眼都是控诉,仿佛我干了多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谢谢。”
“怎么说得这么敷衍啊~~”
这人就是废话多。
不过,他究竟知不知道剪缨是现在的轩辕帝?
他毕竟是羽民,与轩辕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此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计划?
他究竟想做什么?
身上已经没有昨夜那么难受,可后面却仍是很疼。我试着运起治愈术,发现终于可以使用神力了。我闭上眼暗自念起咒文,将那里的伤口愈合上。
可即使伤口愈合上了,那些浊物还在里面,不弄出来是不行的。
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控制不了面上的抽搐。
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整整衣衫,站了起来,看向那边做翩翩贵公子状的碧风,“你先前去涿鹿,有没有经过这里?”
“有啊。我特意来这里查看过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大概是沼泽之地靠西一些的地方,有马车的话,再走上两三天就能到达涿鹿之野。”
“这附近可有村镇?”
“西南的方向有一个小村子,但那些人很怕外人,我上次去,被轰出来了。”他颇为不忿地摇着头,“简直就是蛮荒之地的刁民!”
村子么?在那里应该能找到马车之类的东西吧?光靠两条腿是不可能走到西关的。
况且,我也需要清理一下…
只是庄珂会不会去那个村子?
虽然有一定危险,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我们去那个村子看一看。”这句话是对着无悲和剪缨说的。那少年面上恢复了淡漠和疏离,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碧风,却没有多发一言。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错觉似的。
那样的温暖,是错觉么?
碧风“自觉”地跟着我们,我也没赶他。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可现下他似乎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若真遇上庄珂,说不定他会帮上些忙。
“你叫什么名字啊?”绿衣人步履轻盈地跟上我,弯着那双水盈盈的桃花眼,笑得自以为风流倜傥。
我直想说“你祖宗”,但还是忍住了,“…灵枢。”
这个名字突然蹦入脑中,所以我就毫不犹豫地用了。
也许他知道这是假名,甚至他根本就知道我就是海王伏溟。
碧风这个名字,又有多少真实?
“灵枢?那我以后叫你小灵?”
我不得儿他。
他锲而不舍,“不同意?那总不能叫你小‘叔’吧?灵灵?小灵灵?你可不要逼我叫你‘叔叔’啊,本公子誓死都不会同意的。”
扑哧一声,是无悲无声地笑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带着个人类的小孩儿啊?他是你儿子吗?长得不太像…”他看着剪缨摸着下巴品头论足,后者当他是空气。
我聚起一团神力冲着他扔过去,他叫着跳开,地面上泥水四溅,“啊!杀人啊你!”
我转身,该怎么走怎么走。
远远的,已经隐约看见有村舍的影子。我想着应该派无悲去查探一下,却不知道他现在的伤势,能不能施展出以前那种程度的轻功。
我正犹豫着,碧风忽然说话,“我先去看一眼吧,你们在这儿等我。”
让他去?
是否有点太冒险了?
“别不信我啊,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他想了想,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是曾经看到过的那枚刻着凤纹的碧玉指环。
我看向他双眼,此时他面上严肃而正经,“这东西是我命根子,你要是不信,可以先拿着,等我回来了再还给我。”
这种举动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这应该是他的武器吧?上次他就是戴上这东西,才幻化出了那张长弓。
他就这么相信我?
我迟疑了一会儿,仍是接过了指环。
他微微提起嘴角,笑得阳光而帅气,“我马上就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如碧鸟一般飘飞出去。
这时候我转过头,发现剪缨正望着我。而当我看向他时,他却将视线移开了。
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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