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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贰心臣》    作者:欧俊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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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留之际,我将建立的商业帝国交给了一个我认为合适的部下,那群狐潜鼠伏之辈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安排了一切,我便闭了眼。

  虽贪恋生命,奈何无常终是要接我。

  我热爱权力。

  我很理解秦始皇建造地下陵墓和兵马俑的行为,因为我也想把权力带到坟墓里面去。可惜,现在的法律只允许火葬。

  也罢也罢,这辈子也算壮志已酬。倒是不知轮回之事,是否作数,若真得十八年后,又赚一副皮囊,再去开基立业便是。

  不知为何,死了之后我的意识并没有消散。

  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向我涌来。

  这是一段荒废青春,枉失日月的记忆,整日饮酒作乐,沉迷美色,不思进取,我不禁微微皱眉。

  这个记忆是另一个不知名时空的五王爷,虽无昭彰恶迹,却也实践完毕了纨绔子弟的一切行为,无功而受禄,年少而靡靡,爱美人宝物,取之无法,用之无度……兼之,还是个……断袖。

  记忆中的这五王爷倒也有些不寻常之处,他是上一朝夺位之战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两胎龙种之一,而另一胎便是皇帝。我暗忖着这五王爷除了是当今皇上胞弟以外,还顺带沾了整日沉迷酒色,声色犬马,碌碌无为,又兼断袖,膝下无子的光,才免于一死的。在黑暗中,我的意识闲闲地过滤着这个五王爷的生平。

  为何他的记忆会在我的灵魂中显现呢?不得而知。

  记忆中他二十多岁的一生莽莽氓氓,无甚精诚忠勇可取之处,尽浑浑噩噩不知做为。话说这二十多岁当是及锋而试的年华,当撞得头破血流正显男儿本色,如此方能积铢累寸,为而立之年的老成练达打下一番基础。摇头叹息间,不禁想着想着沉入了黑暗。

  我这便是,真死了罢。

  不知道有没有阎王殿这等东西等着我,我一向不敬鬼神,这次下十八层地狱也未可知,不过又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我活得很爽快,也很恣意。

  意识再次涌现的时候,我竟能睁开眼,入目的是雕栏画栋……

  我有些恍惚,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床帏。我是说,我不是死了么……

  真是奇怪也哉。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看到的是隐藏在绣了花的紫色绸衣里皮肤偏白的前胸……

  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挑挑眉……有一个答案就要破土而出……

  既然着身体不适我的……难道是那个什么王爷的?

  我怎么没入了黄土,却移魂到了他的壳子里?

  我以前得过势,有一帮忠心的兄弟,我护着他们,他们叫我大哥;我对权力有些偏执,也喜欢纵欲。按说我这样的人会下地狱,不过我从来不会在乎。

  我活得很痛快,我用我的生命祭奠了胸中一腔鸿业远图,抱过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男人和女人,挺值。我出身不是名卿巨公,却也最终名重一时。所倚仰二字,拼搏而已。

  不过我却在这样一个年轻的身体里活了过来……

  嘴角不禁挂了一抹笑,我这算是重生了?上天还真是眷顾我……

  也罢,我也不念叨这些七七八八,既然老天又给我了一次机会,我蹈厉图强便是。

  想我凡胎浊骨一副,改操易节不易,还是老老实实争权夺利去也。

  试着活动伸缩一下手指,还算灵活。不过不像一个男人的手,这只手上戴满了各色饰品,一个玉扳指,一个灿灿的金戒指,上面还镶嵌了一个红色的宝石……我仔细看了一下,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一点应该属于男人的老茧都没有。算了,既然我来了,就好好改改他吧。

  我用那白的跟象牙般的手指挑开曼兹床帏,外面有人恭敬地道:“王爷,要起么?”

  “恩。”声音从我嘴里冒出来,有些刚起床的暗哑,我还是感觉出了这幅嗓子的男中音的醇厚。倒是有个不错的皮囊,不过这倒不是我在乎的。

  就算上一世我皮囊不好,还不是有男男女女争着爬上我的床?我在事业上也挥洒自如,男人么,有了权就有了让一切实现的机会。

  听到了我的声音,马上有侍童从两边打起了床帏,都是长得清秀妖娆的男孩,他们清一色地穿鹅黄的褂子,领口和袖口绣着雕花的金丝……也是,这家伙是个断袖……

  只是这么尊贵身份不好好用,却在这里过这么糜烂的生活,男人怎可一日无权?没有权力支撑的浮华,于我,不过是如无本之木的红粉骷髅而已。

  我便想边扫过房间里奢华的香炉、案台、帷帐……

  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却听见旁边“哼”了一声。我一怔,收回了打量室内陈设的目光。

  我抬眼看侍候在身边的人,虽然只看得见侧脸,但仍可以看出是一张淡脱俗的素颜,他穿着宝蓝色的外套,领口和边襟上滚着挑丝纹绣的叶绿的牙边,神态打扮都不是我熟悉的。可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却在看到这张脸时霎时间变得鲜活起来。

  那是一段十分胡闹的记忆。

  记忆里一下子涌现出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那是一个飞雪的冬日。府里的买了一个月的望江楼的红牌,五王爷已经厌烦了,他需要寻找新的,更加鲜活的东西来刺激似已疲废的感官。可惜这并不容易,这声色犬马生活早已被磨去了他的敏锐,无论对时间、生命的流逝,还是对眼花缭乱的美色,他都显得十分麻木了。

  正当此时,五王爷在一次为官宦人家的子弟举办的宴会上遇见了这个人。一个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清高出尘的,皮相很不错的官宦子弟。这个身体仍能清晰地记起来,当时五王爷发现这朵雪地花的时候的心情,像一只偷了惺的猫,或者发现了奇宝的盗墓者。

  自从那次宴会的相遇之后,五王爷就心心念念对那双冰冷冷的凤眼不能忘怀,后来一问之下,才知他是阮尚书的幼子,于是这五王爷死乞白赖,天天登阮府大门以求相见。可阮公子却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更是引起了五王爷的垂涎。五王爷也是花丛中过的人,房中术算是高手,于是用一次及其卑劣的手段,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又将这阮公子囚禁在王府中,这才去皇宫负荆请罪,骂是被皇帝骂了一顿,他又去太后那里哭了一通,于是这件事请就结了。

  这段记忆流淌而过,我心下皱眉。不说五王爷的手段是我不屑的,我看上的人,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上我的床;就算一时不甘愿的,我也能让他在事后将心思转到我身上来。可这五王爷倒是窝囊……

  不过……我倒是对对这段记忆中“我”皇兄的作为很感兴趣。他这一手虽然玩的不大,但也相当漂亮。其实阮公子能不能进了我府上,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件事也算是他暗中纵着兄弟行了凶。

  既敲打了甚是倨傲且结党的尚书大人,又用了劣品衬托良品,劣迹村托德行……做皇上的越发圣明了,五王爷越发不知进退,不顾廉耻了……

  如今皇上以圣德慈兄明君的面孔,明面上安抚了阮府,内里却给也给阮家加了一道牵制。

  五王爷从身份上也算是当今太后的嫡子,可这些年一番番折腾下来,倒是落得无权无势,声名狼藉,位高言卑。皇上和以前的五王爷在这件事上算是各得其所,要权的得权,要色的得色,可如今我既然来了……

  稍微梳理了一下记忆,唯一让我有些在意的,就是“我”的皇兄了

  当然,只要与权力相关的东西,我都很在意。

  这阮公子一进王府,便成了府里原有的十四名公子里的大公子,可总是冷冷的性子,这五王爷每日巴巴地拿着各处进贡的稀罕物件,讨好于他。他这哼的一声倒是提醒了我了。我也不是这原本的五王爷了,我边敞开双臂让侍童给我着衣,边淡淡地问道:“阮琪,你哼哼什么呢?”

  那阮公子似乎没料到我这么问,怔了一下。也是,按照这个身体的记忆,早上起来的这个当口,应是“亲亲”“心肝”的一通乱叫,再将他拉到床上解决一下早晨的问题。

  他似乎没见过我严肃的样子,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流转的眼波中透出些不耐和厌恶。不过诧异的颜色一闪而过,他立即又恢复了冰冰冷冷的高洁厌世的样子。“王爷也会叹气,挺稀罕么。王爷整日吃吃喝喝,都是皇上太后的赏赐,朝廷上也没有官职,疆土里也没有封地,自己也不做买卖。难道也有什么烦心的事么?”

  说着,他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有些像是嘲笑的神色,嘴角轻轻的勾了一下,四周的景物似乎都被他带得鲜活起来。按说这绝色的神色若是我在上一世里聚会上如五王爷般跟他相遇了,倒贴上去也是无妨的,用尽手段弄到手是肯定的。

  可惜,我现在是王爷,这里是王府。而他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一个男宠。敢这样跟做王爷的讲话,让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我当下不想跟他讲什么了,他不知进退的性子着实也让我心中不快。按照我上一世的性子,这种人,站在勾栏院里想立牌坊,看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我会直接用粗暴的方法上了他,让他无聊的自尊碎在地上一块一块的。

  可如今他虽然是王府的男宠,可再怎么说也是阮尚书的幼子,而我,也是个没有资格对别人行使暴力的人。我是王爷,却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以我现在的身份,打死个干粗活的下人丫鬟什么的估计就到边界了,就连王府的总管都是太后派给我的人,我是没有权力控制他的生死去留的……这……过的什么鸟日子?!

  我皱了眉头,看见阮琪站在我面前一副风淡云轻,性情高远的样子。这样子要是在满布血腥和残骸的战场上见到,那是要赞一声的。可惜这里不是战场,只是王爷熏香满屋的卧房而已;这里也没有千军万马做云奔之涌,不值得这番月白风清,眼高于顶。此处锦衣玉食,华服轻裘,是富贵荣华的温柔乡,用不着他吃我的,用我的,还摆出这样一副样子。

  等侍童帮我系好挑金秀龙的腰带,阮琪走到我的后面准备帮我络头发的时候,我淡淡地开口道:“阮琪,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阮琪挑眉诧异地看我,一双桃花眼斜斜地调着,明明没有施什么粉黛,一张脸却像蒙了雾一样说不出的柔和清远。说实话,他这张脸,真是很好看的,说唇红齿白那是有些玷污了他的容貌,该叫风华绝代才是。可估摸着他不知进退的性子,就是一个花瓶而已,一般的男宠是花瓶没什么,可男宠里的大公子是花瓶就不太好了。

  我皱了皱眉,冷声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旁边几个帮我叠被子穿衣服的侍童都吓得不敢动,怯怯地站在一旁。

  我只不过是声音大了点而已,至于么……

  只见阮公子嘴角一勾,嘲弄一笑,脸上写满了“我巴不得走呢”,一个很潇洒的转身,就走了。

  不是我歧视断袖,上一世我亦荤腥不忌,我只是讨厌不知趣的人。想又当□又立牌坊?那是不成的。

  我在几个侍童战战兢兢的服侍下更衣,净面,用膳,来到堂上。很宽大的一个地方,青玉石铺地,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宽大的案台和檀木的椅子。

  王府的总管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我了。他长着一把白花花的胡子,是太后指给我的人,自从我外出建府以来就跟着我了。他看见了我,忙躬身行礼。我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脚步虚浮地走了过去,闻言胡乱摆了摆手,总管就起了身,他恭敬地打量了我一下,微笑道:“王爷今个精神真好,果然虎虎生风。”

  我诧异,刚才我照镜子的时候还专门看来着,我眼脸松搭,眼带凸出,脸上肌肉下垂,双目虚浮,明显纵欲过度,明明是个周正的脸庞,可我摆了半天威严的样子都没有摆出来。身段还可以,比较高,骨架也还宽大,就是肉不怎么结实。

  对于总管的评论,我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撩起袍子,在正位上坐下,立即有侍童来给我布了精细的青花瓷杯盏,沏了茶。我端起一盏,啜了一口。很醇厚的韵味,这王爷没什么大本事,不过还蛮会生活的。

  那总管估摸着我品玩了茶,又恭恭敬敬地道:“王爷今日双目炯炯,果有皇家威仪,今日太后见了,必定高兴。”今天好像是要进宫见这个身体的母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能见到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

  “你说,本王是不是越长越好看了?”我摸着下巴,按照记忆力轻浮的语气,声调上扬,问道。

  总管闻言,老脸上的皱纹汇聚成了一朵菊花,谄笑道:“王爷这几个月来,自从阮公子进府,别提多精神了。”

  我点了点头,掩饰着心脉勃勃的鼓动,对于即将走进的那个权力浓度很大的地方,我心中有难掩的兴奋。我对权力的天生的嗅觉,和对争权夺利、流血冲突的热爱,让我内心的火焰一点点跳动起来。

  我轻轻地笑了,道:“今个几时进宫来着?”

  “太后没定个准时,老奴为王爷收拾收拾,就去?”

  我点了点头,见那总管躬身答应着了,转了身准备退出去吩咐早膳,我又想起一事,道:“让阮公子从松竹院里迁出来吧。给另安排一间。”

  那总管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古怪的神色,但还是应了声“是”,便躬身出去了。

  “松竹院”那个位置,本叫怡红馆,按王府的布局,是该给王妃的阁子。可是自从阮公子进府了以后,里面的花卉就让五王爷给移了,还在里面引了泉水,种上了松竹,五王爷还在匾额上题了“茂林修竹,清流急湍”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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