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夏羽对周潜的突然出现疑虑重重，“你难道也是这里的学生？”
周潜失笑道，“不是，我已经出社会了。”
夏羽闻言想起了对方的特殊职业，心里不可避免地涌起了一丝同情，“你在这里出现是有什么事吗？”能帮得上的话就帮一点吧，好歹有一夜之缘……
周潜看出了他的心思，顺水推舟道，“事情已经办完了，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和你巧遇，去喝一杯怎么样？”
夏羽犹豫了片刻，点头，“去哪？”
“‘恋慕’如何？”
两人出了校门，周潜让他稍等，然后去将车开了出来。
夏羽看着眼前线条优美的黑色私家车，嘴唇动了动，但在周潜的招呼下还是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一路上夏羽很是沉默，周潜几次想要扯起话题都以失败告终。
进了“恋慕”，吧台后面的调酒师一眼就认出了周潜，笑着招呼道，“我还想你怎么只来一次便不再来了。”
周潜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本市人，以微笑带过，照例点了一杯纯净水，然后问夏羽要什么？
夏羽看了看他，也要了一杯水。
周潜这次的出场亮相比上一次更为醒目，别看他一身简单装束，那可是他花了不少时间还特意征询了行业里的顶级伪装师才最后决定下来的形象，据那名伪装师的话来说就是“只要你身高在标准以上长相不是太惨无人道我保管你一勾一个准就算是有妇之夫也难逃你的魅力！”
“我的目标是男性。”周潜在私密论坛上回复道。
下面一堆关注的同行都爆发了。
“‘利刃’是女性吗？”
“天啊，大新闻，绝对震惊整个杀手界！”
“‘利刃’小姐，其实我对您的不败纪录已经倾慕已久……”
周潜不得不解释道，“我是男性，我要追求的也是男性。”
刚才爆发的几人沉默了，然而另一些人开始兴奋了。
“敢问您是１是０？”
“没想到‘利刃’前辈也是同道中人，那个，请问前辈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如果可以的话……”
周潜额角一根青筋爆出，不再理会这些人，直接向伪装师继续请教。
“简单，把瑞士金表去了，领带拉松一些就行，只要你身高在标准以上长相不是太惨无人道我保管你一勾一个准不管勾０还是勾１！”
但是原本因为伪装师的大力保证信心鼓胀的周潜，现在面对着一直板着张脸的夏雨，信心开始渐渐消散了。
“就要水么？”他看着夏羽，“不点些其它什么？果酒？”他记得上次在这里看到夏羽时他桌子上就摆放着一杯特调的果酒。
夏羽摇了摇头，拿着水杯往角落里走去。
“我做错了什么吗？”周潜问调酒师。
调酒师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周潜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在夏羽对面坐下，他仔细看着夏羽的表情，希望能在上面看出一点端倪，但是夏羽的镜片折射着灯光，眼神隐藏在后，颇有些莫测。
周潜看着夏羽，四周人却都看着他。夏羽目光环绕在场一圈，落回周潜身上，看着他年轻优秀的脸孔，心里微微一叹，“以后不要这样。”
正烦恼着的周潜一愣，“什么？”
夏羽正视着他，手指习惯性地点了点桌面，严肃道，“这个世界上远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事物，例如理想和爱情，我相信你其实是有理想的吧？你的理想是什么？”
周潜有一瞬间以为从光路迷离的酒吧回到了学生时期那明亮的办公室内，坐直了身体，“我的理想是成为诗人。”
夏羽顿了顿，这句话似曾相识……他想起平行世界里，良民似乎就说过这样的话……怎么，现今社会开始流行起当诗人了么？
“很好的理想啊，为什么不试着去实现它？”
周潜惆怅道，“我周围的人都不支持我，尤其是父亲，他曾说过若是我选择成为诗人，周家列祖列宗宁愿绝后也不会承认有我这么个子孙。”
这么严重？牵扯到对方家里长辈，夏羽不好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于是转道，“那我们再来谈谈爱情。你有爱过谁吗？”
“有。”
出乎夏羽预料，对方竟然给了肯定的答复，这下令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词都堵了回去，“你有爱过人？”
“不是‘爱过’，我现在就在经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我想应该也是最后一次的爱情，我正在爱着一个人。”周潜看着夏羽，慢慢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爱情，但是有人对我说‘当你真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会忘记自己的苦乐得失，而只是关心对方的苦乐得失的’，然后我发现我的确是这样的。”
“这很好。”夏羽低低说了句，“是的，很好。”他被勾起了曾经的心绪，待到想了许多才猛然惊觉回神。
“不好意思。”他为自己在对话中走神而道歉。“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你有真心在爱着的人，你为什么还要任自己这样堕落下去？”
“……堕落？”
“对。我不知道你是在怎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也许你受过很多苦，有过很多伤心事，但是这些不能作为你堕落的理由。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要想想你所爱的那个人，你现在所做的这一行业，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周潜被带动得点了点头，“他确实不知道。”
夏羽托了托镜架，目光中闪过一丝严厉，“他为什么不知道？是你在对他隐瞒吗？你不是声称爱他吗？”
周潜慌了手脚，“我只是不想让他受伤……”他是杀手，就算耳朵嫉恶如仇安排给他的目标都是些死不足惜的人，但是杀人就是杀人……相对于已经被黑暗侵入了骨髓的他，阳光下长大的夏羽，虽然经历过一些伤害导致性格怯弱，但是本质无疑是善良向上的……
自从见了夏羽后眼底一直存在的温意，现在开始一点一点地冷却。周潜此时虽坐在夏羽的对面，却仿佛咫尺天涯。
夏羽并不知道自己设下的一个小小的语言陷阱，却硬生生地撕开了周潜潜意识里努力想要回避的真实，他继续道，“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不好，会令你爱的人受伤，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因为对物质的欲望吗？高级服装，名贵轿车，就算你拥有了这些，难道你会感到满足吗？这些不过是表面上的虚荣，趁着你现在还年轻，还来得及，摆脱这种糜烂堕落的交易关系……”
夏羽住了口，因为他面前的人正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似乎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
夏羽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摆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十指修长，关节分明，指甲圆润，被护养得极好。
夏羽忍了忍，最终还是道，“我上次情绪低落时在这里遇见了你，因为你的安慰我才重新振作起来了，所以这次我希望也能帮助到你……”
“好看吗？”周潜将双手伸到夏羽面前慢慢正反翻着，似乎要方便他能更好地欣赏。
夏羽皱眉，“你……”
“不止好看，还很好用。”周潜微微一笑。
夏羽只感觉耳边有一丝凉意掠过，身体一动，架在耳朵上的重量感突然消失，眼镜掉落了下来。
夏羽慌慌张张地去捡眼镜，发现一只脚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断了，他看了看断裂面，光滑得仿佛被最锋利的机器快速切割开来的一般，“奇怪……”他嘟嚷着，等到坐直了，才发现周潜目不偏移地看着自己，顿时窘迫得红了脸，“眼镜的脚架……”
“不戴眼镜很不习惯？”
“恩。”夏羽轻轻点头，抬起头来小心地看向四周，却被一对对关注着这里的灼灼目光给惊得赶紧收了回来，“我想现在离开……”
周潜带着温和的笑颔首。
此时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夏羽佯装向外看着街景，却一直从窗玻璃上偷瞄周潜，不同于来时的活力，现在的他一路沉默。
在酒吧里的话题惹他生气了么？夏羽在心里不安地想。
可是，他真的很想帮他。
夏羽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人为何总有种熟悉感，第一次遇见时，就被轻易地卸下了防备，以至于在他面前肆意地发泄着所受到的伤害。而这次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甚至是在那么一种巧合下，而自己心里不但没有竖起警戒，反而忧虑他的现状。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短短时间，那时嬉皮的少年连个过夜的地方都找不到，现在却西装笔挺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开着这么一辆不懂车的人也看得出名贵的轿车……夏羽心里深深的担忧着。
夏羽忽然发现这一路竟是直接往他住处而去，“你知道我的地址？”
“在学校里打听了。”周潜淡淡道。
夏羽“哦”了声，周潜一路送他到公寓楼下，看着他下车，道谢。
夏羽……
周潜张口无声地道。
夏羽心颤了下，回头看，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在路旁，他迟疑了下，还是跑了回去，敲了敲车窗。
暗色的窗玻璃降了下去，夏羽看到周潜坐在驾驶座上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还有事？”
“不，没……”夏羽不好意思地道，“再见。”
“再见。”周潜轻轻点头。
夏羽退了两步，周潜重新升起车窗，看着暗色的玻璃一点点地将夏羽遮去，同时也遮去了外面那明亮的阳光……
本该就如此，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直到车子脱离了视野许久，夏羽仍然站在路边，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断掉的眼镜脚架，那平滑的切口。与周潜两次相遇的情景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是就是发现不了，这种感觉一直笼罩着他，令他内心不由得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