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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回京(上)

书籍名:《重生之庸臣》    作者: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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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抽回长枪,君闲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众人也很快回神,立即将君闲护到身后。
  君闲肩上的伤口有些骇人,鲜血潺潺地从指缝中涌出,腭下的喉结缓缓滚动,仿佛在强忍着痛苦。
  纵使少年枪法老练,还是敌不过百名杀戮场上活过来的丰州军,只是他倔强得很,即使双手被捆起来,还是冷冷地盯着他们。
  君闲蓦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那时候他去求武侯,武侯闭门不见,他听到素来与母亲交好的武侯夫人在里面哭。
  他去东宫,太子拒于门外。
  第二日宫里一早就来了旨意,宣他入宫觐见。穿好朝服临行时,他高兴地跟老管家说,陛下跟太子殿下终于愿意见我了。
  乘辇转过午门,慢慢停下了,晴雪映着紫色朝服,他看见恩师跪倒在午门之下,血溅东市。
  京城的冬日素来暖融融,这阵子却有些冷。
  仔细想想,也就知道那道旨意的用意了。
  他抱过的邻家孩儿在人群中,眼里满是好奇和欢欣,在明晃晃地刀口落下时,稚嫩的脸露出灿烂笑容,话语天真:“被杀头的,都是坏人!”
  那时候,不怎么想活,却又舍不得死……
  武侯府的日子很安宁,下人都知道世子不理睬旁人,最喜欢一个人静静坐在院落里。
  武侯生性懦弱,武侯夫人却持家有术。这天她给世子领来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因为替前丞相鸣冤,被流放到边境,留下的两个孩子也入了奴籍。
  那位唐大人也真是的,七王旧部刚刚安抚好,施将军又不在了,哪里还能乱起来……
  这不,还没到流放地,就已经被人谋害了。
  只是不知下手的是狠心的帝王家,还是那含恨的七王旧部。
  唐家长子倒是机灵,该行的礼数一点不少,次子则眼眶红红,比较像他这年纪的孩子。
  小小的武侯世子还是不说话,沉静得出奇的眼睛连点涟漪也没有泛起,只不过没有拒绝这两个孩子在自己院落住下。
  武侯夫人眼中含泪,远远地看着他微笑。
  他的院落向来很安静,当晚却有低低的抽泣声,原来是那个叫唐越的孩子很怕黑,他的哥哥正焦急地安慰着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才有点像孩子。
  这晚,极少点灯的院落终于亮了起来。
  唐越这孩子笑容明亮,心直口快,没少惹祸。唐清跟在他身后赔礼,而武侯世子,总是无所谓地笑笑,那笑极浅极淡,若不仔细,肯定看不到。不过也总算有了点活着的样子。
  武侯府很少有人往来,三皇子不知为何老喜欢往武侯府跑。后来唐越偷偷跟了过去,发现武侯在藏得极隐秘的房间摆着三个灵位,隐约瞧见上头写着施,张两个姓氏。
  武侯的妹妹,嫁给了英雄一世的施时杰将军。但是小儿子穿着朝服被处死在午门时,她也当场随他而去。没多久,就传来施将军战死阵前的消息。
  只不过为了安抚七王旧部,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祭拜亡魂。
  唐越抱着后脑勺想得头疼,低声嘟囔:“以前爹也是这样,可是三皇子这么小,为什么也那副样子,那几个死掉的人,很厉害吗?”
  唐清听了,少不了揍他一顿。武侯世子却想起了一些往日的事情,静静地,又坐到了黄昏。
  迎着薄薄的夕阳,七岁的武侯世子终于见到了唐越口中叨念了许久的三皇子。三皇子稚嫩的脸上满是迷茫,不知道怎么走出这院落里的重重迷障。
  武侯世子心中有些痛快,再尊贵的天家子,还不是对这阵法束手无策。
  眸光微炙,却不期然地,望见那迷阵中越来越慌张的眼。
  心头蓦然一跳,这孩子今年才十岁……也并没有,掺和到那些纷扰里去。
  小时候,他就最乖巧了,帮他瞒过太子许多次。他是当时不受宠的淑妃所出,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自己的母亲。叫什么来着……
  景桓……
  小小的武侯世子站起身来,身后绿水漾漾,晃开了层层迷雾。简朴的院落只有春草稀疏,似乎并没有任何障碍。
  景桓一见有人,很快收起脸上的惊慌,再镇定自若不过了,仿佛刚刚狼狈得快哭出来的人不是他。
  武侯世子抿出浅浅的笑,看得三皇子微恼,他当然知道眼前这笑得开心的孩子是在嘲笑自己。
  他板着小脸,直到武侯世子好心地给他指了路,他才敛起脸上的不悦,道了谢就赶回宫中。
  这丢脸的事他不与人提起,自己渐渐也就忘了那喜欢静坐在夕阳中的小小武侯世子。
  唐越却觉得,世子听到自己讲到那个老是往武侯府跑的三皇子时,似乎慢慢有些高兴起来了。所以即使唐清总是骂他妄议贵人是非,他还是要说。
  从小就是这样,唐越觉得高兴就好,唐清总是要思前想后盘算得失。
  而景桓总是……
  景桓……
  往事袭来,在这辽国与临朝交接的山间村落里,君闲狠狠咬住下唇,强拉回心神。
  他艰难地靠着树身坐下,几个手脚利索的丰州军替君闲止血,其余人在逼问少年拿解药。
  这时候林中传来一声狼嚎,训练有素的丰州军都听见了林间的脚步声,霍然回头,却见苍狼衔着花叶苍黄的药草,拦在一队人马之前。
  为首的人正是领军赶来的景王,他翻身下马,随着苍狼走出山林。苍狼将那花叶苍黄的药草放在君闲胸口,那被捆住的少年见到那草有些诧异,而有经验的士兵已经明白苍狼带来的是解毒的药草,当即熟练地帮君闲敷在伤口上。
  景王始终让君闲靠在膝上,见他脸色一点点好转才放下心来。他见君闲嘴唇翕动,却听到那紧闭着眼的人口中喃喃喊着:“景桓……”景王心头微震,能这样喊自己名字的人,世上早就没有了。
  恐怕怀中这人这些年来恭敬地喊着殿下,都没几回真心实意,更别说噙着亲昵喊他景桓。
  景王沉着脸检查着他的伤势,幸好那少年枪上的毒只是针对山里的猛兽,没有毙命的危险。
  随君闲而来的百名丰州军都狠狠地瞪着那少年,景王见少年手中的长枪滴着黑血,便猜出事情的经过。
  他冷下脸,朝那群丰州军厉声质问:“你们就这么让他胡来!敌我未明的时候就独自走过去?便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可怜他!”
  “不关他们的事,”枕在他膝上的君闲气息奄奄,艰难地睁开眼,“他们一直都是听我的,我——”还想辩驳什么,却怔怔地对上景桓眼底的颤动,分明是口上骂得冷厉,心里却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景王没有避开目光,反而冷冷地回视:“你什么?你什么都算计好了,就是没把自己算进去,是不是?”
  他早就看出,当初君闲对武侯府紧张万分,却毫不在意地抛弃武侯世子的身份,只身与韩渊到丰州。那年对上兰秀龙时,恐怕也是像这次一样,冲锋阵前……
  景王手心微汗,将君闲揽上马背,看也不看惶恐的众人一眼,疾声下令:“回营!”
  被景王的怒气震慑,那按住持枪少年的丰州军呐呐地问:“那这家伙……”
  景王看了怀中不再说话的人一眼:“带回去。”
  他说得冷硬,行马却极为平缓。苍狼远远地目送他们远去,又转身回到山中。
  它从前臣服于一个百战百胜的智将,后来将兰秀龙引入那人的孩子布好的杀阵。它认得出两世为人的小主人,但它是狼中之王,属于大山,而人的性命太脆弱,要不起它的忠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苍狼回身再看了那杀戮过后的苍凉村落一眼,被辽兵鲜血染红的皮毛映着月光,仿佛衰老了半辈子,它狼目幽沉,朝着夜空发出长长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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