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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大家轻松点嘛。」
敏恩试图缓和气氛，但显然没什麽作用，他话都还没说完，拿著小刀的男人就冲向宋奇伟，手里还拿著袋子的宋奇伟根本来不及反应。
宋奇伟心想这几处小伤是跑不掉了，他抱著书也不一定跑得比小偷快，乾脆正面迎击还能减低风险。然而就在他拿起胸前装著书的购物袋想保护自己时，拿刀的小偷却改变行进方向撞到了墙上。
他毕竟只是个中年男子，比不上身强力壮的敏恩，而且敏恩似乎非常生气，他把小刀丢得远远的，抓著中年男子的头碰了几次墙，说：「有必要拿刀吗？有必要吗！」
中年男子的同伴吓得不敢作声，也不敢越过敏恩去拿武器，顿了一下後，他又逃了。
宋奇伟僵在原地，不知道为什麽，偏偏就是这种时候，他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这样紧急的时刻，他全身贲张的血脉应该都要用来警戒、对付小偷才对，但是他全身肌肉紧绷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敏恩和小偷，脑子里却有几乎完全不相干的思绪转动著。
他看过。
那边的水泥剥落，这边的街头涂鸦。柏油路，陈旧的小招牌，敏恩、小偷和他自己。全都一模一样。
中年男子撞到墙壁上、敏恩发怒、还有敏恩说：「有必要拿刀吗？」
不会错，他看过，也听过，一字不差。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物，他从以前就知道这一幕会发生了，只是到现在才想起来。
而且这种像火山一样喷发後就无法收拾的怒气，宋奇伟也觉得似曾相识。
眼看敏恩又要发泄他的怒气，宋奇伟赶紧上前制止：「够了！书拿回来就够了！」
敏恩好像真的想剥下小偷的一层皮一样瞪大眼睛怒视著他，宋奇伟还得把手放到敏恩身上才能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已经够了，他已经受伤了，戴敏恩。」
几次深深的喘气後敏恩才放手，也不管顺著墙滑下的小偷嘴里的低声咒骂，担忧地对宋奇伟说：「你受伤了吗？」
刚才的既视感又回来了，敏恩眼里的关怀和自己曾经预视的画面毫无间隙的重叠，宋奇伟知道，他知道敏恩会那麽问他，那麽看著他，而他也知道自己将怎麽回答。
「……没事，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宋奇伟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用从来没有过的力道和速度。
当然小偷的事让他很震撼，但远不及刚才的诡异体验。
既视感对他来说并不稀奇。它偶尔会出现，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心头，刚好能让人意识到它的存在，却不足以在记忆中占一席之地。任何人都有过这种经验的。
但是刚才那种感觉质量显然完全不同，像是一只覆到心上的手，确实地贴上胸前的皮肤，像是它千里迢迢越过无尽的时间就是为了覆在这颗心上一样。它只要稍一用力，被抓住的那颗心就会无助地颤抖。
宋奇伟稳住自己的双手精准地按下电脑键盘，确认他们拿回来的那些赃物的确是店里被偷的书後，对一旁心神不宁的敏恩说：「全部都在这了，如果被偷走就会损失五千多元。」
「很大一笔钱，还好有把书拿回来。」
敏恩的语气很不寻常。平常他说话总是有种坦率直接的感觉，让人知道他就是想说这些话，刚刚这一句他却像有点失神，有点口是心非。
他是很开心书可以拿回来，但是在他心里翻腾的显然并不是书的问题。
他从来没有像刚刚那麽害怕过。
小偷拿刀的手放在腰间的地方，如果刺到宋奇伟就是刺入柔软的腹部，那种伤不是开玩笑的，会伤到内脏的。
虽然宋奇伟已经安全了，他还是忍不住阵阵发抖，危险就在附近的感觉挥之不去。
脑子里一直响著「如果副店受伤」、「如果副店受伤」……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你帮了大忙，已经没事了，回去工作吧。」宋奇伟说。
「可是……地下室还有……」
敏恩有点忐忑地指著地下室入口，脸上一副事态严重的表情，他朝地下室走了两步，回头示意宋奇伟跟著下去。
「还有什麽？」宋奇伟看著敏恩，猜著敏恩想表达的意思。敏恩认为还有小偷的党羽？还有被从书柜上拿下来的书？还有被偷的东西？到底是什麽？
「我是说地下室……」
但敏恩还是欲言又止，宋奇伟只好谨慎地跟著他走下地下室，一路上都在提防有人从一旁的走道跳出来。
话说回来，刚才的小偷的确了得，如果他没有和宜臻确认，根本不可能发现那是偷书，没有人注意到小偷把书拿走，一楼柜台还以为书是小偷从店外带进来的。
一定是外套，那种中年人把手背在後面踱步的话，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只要把书放在背後的外套里，就能光明正大走出店门。如果刚刚同意让他换书，等於是被他偷了书还帮他销赃，根本就是被耍著玩。
最近的小偷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也许马粪石也应该牺牲读者的好感度，在门口装防盗装置。
想到这，两人已经走到底。
地下室哪有什麽东西？每一个走道都很正常，就和平时一样。
宋奇伟正要微微皱起眉头质问敏恩这是怎麽一回事，猛然就被抓进敏恩怀里，双手、腰和背都被紧紧扣住，两人的胸膛毫无空隙，亲腻程度就和那天晚上一样，宋奇伟很快涨红了脸。
他想开口说话，敏恩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吓死我了……」敏恩紧拥著他，像是某种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一样，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波动和对上天的感激，几乎脱去了所有男人该有的坚强，脆弱而无助地只是呢喃：「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此时，本来已经稍微沉淀的情绪又窜入宋奇伟脑子里，本来已经沉寂下来的心脏也开始恢复狂跳。
敏恩好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力道，抱得宋奇伟都微微发痛，不过也因为如此，才能体会到被深刻地紧紧地抱著的感觉，那种对方真的不想放开自己的感觉。
宋奇伟的眼睛渐渐朦胧，他没有挣扎。
「你骗我，地下室什麽都没有。」
「对不起……」
不过，宋奇伟心想，说是敏恩骗他，其实自己的头脑也还在一片混乱中吧。只要仔细想想就能知道，地下室根本不可能有什麽的呀……
敏恩闭著眼睛把脸埋入宋奇伟肩颈之间，好像非得这样用力呼吸，才能把他确实完好地待在怀中的感觉填入心里一样。就像小学生用心记忆单字，一而再再而三地蠕动嘴唇背诵，敏恩也不断地温习宋奇伟的气味和触感。
宋奇伟因为耳边的搔痒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敏恩的手虽然松开了一点，却开始像想把他揉入自己体内一样用手掌摩擦他的背部。
宋奇伟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无法用意识控制，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让任何人这麽亲密地碰触他，甚至连小时候都没有。
敏恩的手好像诉说著某种令人心动的语言，掌心的温度穿透了衣服直接贴上他的皮肤，让他的体温直线升高。
当敏恩的手滑过他的肩胛骨，一种莫名的颤栗让他呼出了一口炽热的空气，也许伴随著短促的喘息吧，没有人注意听。
宋奇伟微张著嘴想更用力呼吸，谁知敏恩的嘴唇竟然覆了上来，刚好封住所有空气的出入口。敏恩的舌头滑入时，宋奇伟只能难耐地轻轻缩起肩膀。
他们吻得很自然──在情感燃烧到最高点的情况下，任谁都会那样接吻，即使是第一次。
没有什麽粗暴的动作，两人互相拥抱像要一起溶化。敏恩口中的高热缓缓流入宋奇伟的心里，蒸乾了所有条列清楚的禁忌和顾虑，他甚至没有去阻止敏恩在自己腰间和大腿游走的手。
接吻可深可浅，当交缠的唇舌太过黏腻，两人或许就退开一点，给彼此更多空间，仔细品嚐光是嘴唇互相摩擦的滋味，如果开始想念更加深入对方的感觉，就让吻变得湿黏，像在吸收养分一样抓著对方深深地吻。
宋奇伟的脑子里是一阵意乱情迷不知所措，身体却相当忠实地配合著心底涌上来的未知欲望。这是第一次他让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品尝自己的味道，第一次在别人的碰触下了解亲热的愉悦。
亲密的接吻终於无可救药地蔓延成足以燃烧全身的拥吻爱抚。宋奇伟的手臂环上敏恩的後颈时，脑子里好像听到了谁做爱的呻吟。
当初听到时的那种刺骨的心寒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现在，谁在做爱、为什麽做爱、跟他有什麽关系，这都不重要了。
做爱这件事……他会再次听到那声音是因为对做爱这件事的联想。做爱的情景，做爱的声音，他现在拼命锁在喉咙里的是否就是那种甜蜜的喘息？为什麽……敏恩能弄得他这麽想尝试做爱？
吻落在耳际时，终於有细微的呻吟不小心漏了出来，听到自己这声令人疯狂的呻吟後，宋奇伟只能更加使劲地忍耐。
但是压抑下来的欲望似乎因为某种反作用力变得更想冲出喉咙，辛苦地把呻吟转化成厚重的呼吸时，宋奇伟眼里浮上薄泪，脚也几乎软下去了。
敏恩的嘴唇充满感情，舔吻著宋奇伟耳边的每一个小角落，他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探入宋奇伟的衬衫，压在胸膛上轻柔地抚摸，双脚也不规矩地磨擦著下身，本能地想让两人更接近。
理智挣扎著想出头，宋奇伟却打不定主意何时拉开敏恩的手，他好想再被拥抱久一点，再被吻多一点。但是当敏恩的手想解开裤头钮扣时，伺机行动的理智不得不出现了。
宋奇伟抓住敏恩的手，两人一瞬间只能恍惚地对看著。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有人走下地下室了。屏住气息，两个人动也不敢动一下。
听起来像是四楼人员的声音，还好她们只是来拿袋子的，拿完就上楼了。
确定地下室又只剩两个人以後，敏恩和宋奇伟才都松了口气，同时也都惊讶自己刚才竟然在地下室就亲热起来。
再次相视，像是想探索什麽讯息一样，他们想在彼此的眼中找寻答案，却发现对方似乎和自己一样身在迷雾中。
渐渐地，视线又拉近了两人，想要回到刚才温暖的梦里的愿望牵引著他们。敏恩先有了行动，他捧起宋奇伟的脸吻住令他心醉神驰的唇，但是下一秒马上被抓著双手推开了。
不是多暴躁的动作，但也不是欲拒还迎，宋奇伟这次温和但确实地拒绝了敏恩，像是在说「不行了，我真的办不到」一样。
敏恩的呼吸都还没平复，就让宋奇伟溜出自己的指尖，他看到宋奇伟逃避自己的眼神，很後悔似地消失在地下室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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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佩蓉曾问过正吃著宝咖咖的店长：「老大，你的情史其实很丰富吧？」
「丰富啊。」丰力富。宋晋宇在心里想。
「你不会有一天抛弃我们伟祥，去跟别人在一起吧？」佩蓉问这问题是基於道义。店长如果曾经像蜜蜂一样到处采蜜，不见得要定在伟祥身上。
「才不会咧。」
「那麽确定？」
「确定啊。」
「为什麽？」
「因为勃起。」
「我要扁你。」佩蓉开始在拳头上呵气。
「我说真的啊，看到伟祥的时候，全身上下该勃起的不该勃起的都勃起了啊。」宋晋宇眼里闪著亮光。
「给我说地球话。」
宋晋宇举起没拿饼乾的手，捏著食指和拇指在空中画出一条平直的线，说：「这是遇到伟祥以前的我。」我的总和，我的所有。
「遇到伟祥以後，就变成这样。」宋晋宇的手往上举，手势夸张地画出上下激烈震盪起伏的曲线。
佩蓉双手环胸，相当佩服地点头如捣蒜：「我看得懂你的比喻。」
「真爱需要性冲动啊，哪天你也勃起了就知道罗。」
「我拜托你说火箭升空好吗？」
「那是高潮吧？」
「……我去上书了。」
当天，敏恩就站在附近，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佩蓉走了以後，宋晋宇冲著他笑，还眨了一下眼睛。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样子。
就算宋晋宇其实什麽都不知道，也能轻而易举让人相信他什麽都知道。他由内到外散发著逼人的自信，不认识的人总以为他掌控大局，就算事後发现他其实只掌握了自己，也会一样佩服羡慕他。
因为掌握自己也不容易。
敏恩一直很好奇宋晋宇小时候到底是什麽样子，让宋奇伟在梦里呼唤的那个哥哥手里握有什麽别人无法取代的力量。看到宋晋宇一眨眼，他开始有点懂了。
渴望自由和辽阔天空的孩子，会把宋晋宇这种生物供在心里默默膜拜。
像他自己这种呆板的人，这方面的确比不上。
男人的心理和女人的心理究竟有多大的差距，敏恩一点都不懂，也许每个人的心理和别人都或多或少有差距，端看有没有人愿意花时间深入地挖掘。
敏恩知道表面上宋奇伟是种类似水晶的存在，碰上去硬硬的、冰冰的，有种超凡脱俗的美，但内里他有更柔软的部分，只是外壳太过厚实坚硬，谁都碰不得他的心。
敏恩不懂的是，宋奇伟在他面前的失常代表什麽，脸上的红晕，因为无措反而抿得更紧的嘴唇，眼波里有时像是求救的讯息，是真的冲著他来，还是像上次睡著时一样，只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他和宋奇伟到底算不算真的认识对方，他和宋奇伟亲近的那些时刻，现在被摆在对方心里的哪一个角落？
「你会为了什麽事推开一个人？」有一次，趁筱萦来家里玩，敏恩这麽问。她正倒在沙发边看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