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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法乾坤,藻饰太平第77节 迄今想不出摆脱的办法

书籍名:《朱元璋(下)》    作者:张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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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惠是被人处死的呢,还是朱元璋赐她三尺白绫,她自裁的呢,这在大明王朝的后宫秘史里恐怕永远是个谜了。
后半夜,马秀英刚刚入睡,外面有人急促地叩门,马秀英坐起来,命宫女:“快点灯,去开门。”
进来的是郭宁莲,她说:“不好了,惠妹妹吊死了。”
马秀英惊得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说:“这丫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郭宁莲反倒说,也许这是最聪明的了结,不然怎么办?等着皇上赐死?还是在冷宫里活受罪?
马秀英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万春宫门前的灯笼依然在风中摆动着,木门紧闭,没有什么异样。
奇怪的是门里门外都冷冷清清,十分安静,并不像有大事发生。马秀英和郭宁莲脚步匆急地带人来到院外,问一个打更的:“惠妹什么时候出的事?”
打更的太监竟然一无所知,他说:“没出什么事呀!我一直不停地在巡夜呀。”
马秀英和郭宁莲交换了一个目光,二人都感到此事颇为蹊跷,便抛开打更的往万春宫里走。此时马秀英和郭宁莲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答案,送凶信的人,就是处死郭惠的人,那还有谁呢!因为向郭宁莲报凶信的人连面也没露,只是敲她门,叫她马上告诉皇后。
万春宫里静悄悄的,打更的宫女在打瞌睡,听见脚步声才揉揉眼睛站起来。
马秀英又一次问她,不像出事呀,你听谁说的?
郭宁莲说:“不知道报信的是谁,是个太监,咚咚咚地砸我的门,说惠妃上吊了。出去时,已没有人了。”
马秀英说:“这事有点怪,怎么倒是外边的人来报信呢?”郭宁莲也说:“是啊。”
一进入惠妃的卧房,她二人吓得到吸了一口凉气。屋内已经是油尽灯灭,灯盏上残留着一丝油烟,弯弯曲曲上升。一条摇晃的影子在月光映照下,印在墙上。她们都不敢把目光对准悬在梁上的郭惠,马秀英的声音都变调了,大叫“来人”。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胆大,郭宁莲亲自踩着板凳和两个太监把已经僵硬的郭惠从房梁上卸了下来。
这时外面有人报:“皇上驾到。”
二人忙往外走,与朱元璋走了个碰头,朱元璋说:“你们来了?”他似乎刚刚得到郭惠死讯,并且有几分吃惊,他的语调是伤感的、惋惜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想不开呢。
郭宁莲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看了马秀英一眼。马秀英没出声,又随朱元璋返回郭惠卧房。
朱元璋看了一眼已蒙上白布的尸体,吩咐说,对外就说她得了急病死的,上吊自杀总不是好事,容易引出许多谣言。
郭宁莲冷冷地顶撞一句,好好的,什么急病?哪个御医看过?说得过去吗?
朱元璋说:“急病有的是呀,绞肠痧、丹毒,随便说吧。”朱元璋对几个在场的太监说:“你们都出去。”
太监们走后,朱元璋对马秀英二人说:“她为什么寻短见,你们也能想到了,朕并不想为难她,她也太不像样子了,居然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
郭宁莲说:“传闻当不得真啊。”
“什么传闻!”朱元璋说,“她和蓝玉的来往书信都在朕手上了。”
马秀英说:“皇上没有追究蓝玉的意思吧?”
朱元璋摇摇头,一来他手握重兵,事急会生变,二则家丑不可外扬,他只好忍下这口气了。
郭宁莲不禁为惠妃抱屈,说太不公平了,也太便宜蓝玉这小子了,他伤风败俗,他欺君罔上,又害死了惠妹一条人命,岂能饶他?
马秀英认为皇上是对的,这事不想宽容也得宽容,传扬出去,皇上脸上有光吗?其实朱元璋放蓝玉一马,也有另外的意图,让他感恩图报。
郭宁莲原以为惠妃的丧事一定是草草了事,却没想到朱元璋很动感情,他决定要为惠妃办一个隆重的葬礼,让她风光风光。
连马秀英都感到吃惊了:“这……一个自裁的人,不是太招摇了吗?”
朱元璋说:“谁说她是自杀的?她是病死的,我一得到凶信就想好了。这样既保全了惠妃的名誉,也保全了岳父家的声誉,对朕也好啊,一举几得。”
郭宁莲说她真没想到这样十全十美的好主意,她的担心也都多余了。
朱元璋点拨马秀英,皇后得操点心,把凡是知道一点真情的宫女、太监都召集到一起,封住他们的嘴,这些人单独放在一个院里,严加看管,永远不给外差,不能走出宫门半步。
马秀英虽知道他们太委屈了,可为了保守秘密,也只能这样。
郭宁莲却不以为然,这些人不长眼睛就好了,这不是飞来的横祸吗?
比起郭惠母亲张氏的葬礼,那要隆重得多了,出殡这天,轰动了金陵城,通往钟山的路上,万人空巷。
巨大的棺椁,硕大的遗像和册封诏书,和尚执法器念经的队伍,以及百官的送葬队伍络绎不绝,人人是麻布圆领衫、麻布冠、麻经、麻鞋,内眷均为麻布大袖长衫、麻布盖头……
达兰的轿子在队伍后半部,她忽见胡惟庸骑马站在路旁,便命轿夫停住,她探出头来叫了声“胡丞相”。
胡惟庸下马过来,谦恭地问:“真妃娘娘辛苦。”
达兰说:“这葬礼够风光的了,大明王朝开国以来第一次呀,惠妃很有福气。日后我死时,就不见得有这样的哀荣了。”
胡惟庸说:“娘娘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像惠妃这样命薄。”
达兰说,听说她犯了什么事,好像是给她娘在鸡鸣寺守丧时与什么人私通。
胡惟庸矢口否认,可没听说这种事,也劝她还是少说为佳。
“你知道实情吗?”达兰说,如果这是真的,那皇上办这么风光的葬礼,就是掩人耳目了,年轻轻的,什么暴卒,说不定是下了毒手。
胡惟庸四下看看,说:“娘娘管好自己的事吧,这种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看把你吓的。”达兰说,“你对我好点,不然我有倒霉的一天,你跑不了。”
当轿夫远离他们时,达兰向胡惟庸抛了个媚眼,说:“该死的,你又半个月不去我那了,你是看我徐娘半老了,是不是?”
胡惟庸吓得四下看看,小声说:“你怎么不分场合呀!我有空就去,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我给你做芙蓉莲子糕吃。”说罢放下轿帘,说了声“起轿”,轿子上了路。胡惟庸的鬓角都渗出了冷汗,所幸跟前没人。自从那次他被达兰用蒙汗药麻翻,不得不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以后,达兰隔三差五就召他去幽会,他又不敢不去,他真是把脑袋提在手中去享受美人的,这种滋味难以言表。更可怕的是,胡惟庸渐渐明白了,达兰与他有染,并不是因为肉欲,她是想把大权独揽的胡惟庸绑在她的战车上,为她的儿子朱梓日后登极篡位当马前卒,这虽很遥远,却也相当可怕,他迄今想不出摆脱的办法。
再辉煌的葬礼也是给别人看的,掩人耳目而已,根本不能抵消朱元璋心底的恼恨和伤感,他对郭惠这样宠爱,最终却是这样的结局,他没有想想自己的强梁给别人造成什么伤害,他想的是他自己。
今天奉先殿要暗得多,反倒是外面亮。朱元璋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半躺半坐在椅子里发呆。
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朱元璋没动。当他感觉到外面的灯火次第灭掉时,突然神经质地跳了起来,冲外面大叫:“不要灭灯,点着,点着!”
金菊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与宫女们打火,又重新一盏盏点亮了殿外的灯。
朱元璋一步步降阶来到殿外。两个人在灯下对视良久,金菊才垂下头,不声不响地走了。
朱元璋叫住了她:“你别走,跟朕进来。”
金菊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我……我得去管灯火。”
朱元璋挥挥手:“叫她们去灭灯好了。”
金菊没动,宫女们提着灯走了。
朱元璋转身上殿,见她没跟来,说:“来呀,愣着干什么!”金菊不得要领地跟在后面。
朱元璋忽然觉得,这个不通文墨、没有女人魅力的丫头才是最可靠、最忠实于他的,而自己恰恰冷落了她,让她当个“灯官”。
朱元璋坐下,对局促不安的金菊说:“坐下吧。”金菊说,“奴婢不敢。”
朱元璋说:“有什么不敢的?朕这么可怕吗?你说,朕是不是可怕?”
金菊说:“从前不可怕。”
朱元璋苦笑了:“你的话,像是马皇后教出来的,唉,朕这么可怕,你们还敢背着朕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朕这叫可怕吗?可怕得不够。”他用力地拍着书案,吓得金菊不知所措,她不会明白朱元璋何以发火。
“你别怕。”朱元璋语气又变得温和了,拉住她的手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真正怕朕的,是吧?”
金菊掉了泪:“我每次见圣上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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