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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张榜不是招贤,而是招汤第58节 我会铭记终生的

书籍名:《朱元璋(下)》    作者:张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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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长一直处于惶惶然的噩梦中。李彬事件使他日渐失宠,杨宪出事,虽未直接牵扯到他,但首辅有逃不脱失察之过。向汤和借用三百兵丁做工匠的事,以及那桶出自他家阴沟的臭泔水,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消极地等待,有一天皇上会厌烦地摆摆手,让他回家去抱孙子。
朱元璋早该下决心处置李善长了,敲打他、冷淡他,也算一种暗示,他希望给李善长一个体面的结局,由他自己叩请告老致仕。可这个李善长居然硬扛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朱元璋刚刚写完“李善长”三个字的纸条挂在屏风上,胡惟庸到了:“皇上叫我?”
这已是掌灯时分了,太监正在殿里殿外点起明烛来。胡惟庸用眼一溜,就看到了那张字条,但他不动声色。他早摸透了朱元璋的心思。
朱元璋像是对胡惟庸说,又像自言自语,这人老了一定昏聩吗?不然怎么会有老耄昏聩这个词呢?
胡惟庸说,有的人老,是从躯体上老,有的人是从心上老,前者不能算老,心态老朽了,才是昏聩了。他的呼应含而不露,意思却到了。
朱元璋又问他昏聩和利令智昏有何不同?这当然也是明知故问。
胡惟庸说,利令智昏是坏人,昏聩不是。他料想朱元璋是在往李善长身上引。
果然,朱元璋说,李善长大兴土木,又包庇李彬,与杨宪勾勾搭搭,向汤和借兵肥私,是昏聩还是利令智昏?这问得太具体了,叫胡惟庸很为难,但他不能给朱元璋一个落井下石的印象。谁都知道,李善长朝不保夕,在相位上呆不了几天了;最有可能接替他,也最为李善长鼎力推荐的杨宪又是那么个下场,胡惟庸的晋升几乎是人人都看明白的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该谨慎,不能给朱元璋一个急不可耐的印象,更不能使人感到他胡惟庸不择手段。反倒是应当说恩人李善长几句好话。胡惟庸了解朱元璋的脾气,他决不会为几句不咸不淡的好话的所左右而改变决心,这好话也就无伤大雅,也无损他的升迁了。
胡惟庸说,丞相当然不是利令智昏,连昏聩也不是,是被人蒙蔽,一时糊涂。
“你到底向着你的恩师。”朱元璋便明言了,他确实老了。朱元璋想暗示胡惟庸,要让李善长自己提出来告老还乡。
胡惟庸说,李丞相不同于别人,是开国元勋,功勋卓著,即使真的老朽了,摆在那里也好看。这个“摆”字用得极有学问,朱元璋听了很舒服。
朱元璋决心已下,如果有人自恃有功,为所欲为,那朕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回家抱孙子去。
胡惟庸眼里闪过亮点,却一闪即逝。他用忧虑的口气说,他走了,杨宪处死了,朝中还真找不出能代他为相的人了呢。
朱元璋脱口而出,叫他和汪广洋干。
胡惟庸夸张地瞪大眼睛,半晌才跪下去说:“皇上请三思。论资历、论才干,臣都不配,百官攻击我倒无所谓,到时候会说皇上不会选贤任能,有辱皇上名声。”
朱元璋说:“朕只要做了,就不后悔。你起来,朕告诉你,朕早有重用你的意思,有人说你虽精明干练,却叫人看不透。也有人说你口是心非,包藏祸心,你自己怎么说?”
朱元璋喜欢这样当面提出不好回答的问题。
胡惟庸说得十分得体,既不自夸,也不辩解,他说自己整天在皇上跟前伺候,皇上最能看透他。臣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也不一定。”朱元璋说他连自己的养子朱文正都没有看透,更不要说别人了。他用人,敢用,也敢罢。他警告胡惟庸,一旦坐了相位,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也可能大权在握忘乎所以,希望他是赵普,而不是赵高。望他好自为之。
这等于是单独对胡惟庸下了谕旨,接替李善长的相位已是板上钉钉了,多年的努力、多年的宿愿、多年的抱负,总算开花结果了。他既要在皇上面前掩饰住狂喜而不至于失态,一方面又要尽善尽美地表达出对皇上的感激和忠诚,最好的办法是流泪。他的泪腺还真帮他忙,顿时泪满双颊地跪在了朱元璋面前。
胡惟庸说:“陛下方才的教诲之言,我会铭记终生的。”
这时有值殿官递上一份奏疏,原来大将军蓝玉奏报,他已率兵攻占拉河,在那里屯兵驻防后,想回京面奏。
朱元璋接奏报在手,对胡惟庸笑道:“哪里是来面奏,是想媳妇了,也难怪,这些将领,这么多年屁股几乎没离开过马背。有些人还说朕重武轻文,没有武将驰骋天下,江山能打下来吗?今后可把轮休当成制度,让武将轮流回来休假,或者长期驻守在边塞的,可带妻小。
胡惟庸称颂这个办法可安武将之心,也尽人情,他愿领旨去办。
李善长还是识趣的,一经得到朱元璋的暗示,立刻连夜上了一道表,称自己年迈体衰,精力不济,继续为相监国,会误了社稷,故再三恳请告老还乡。
朱元璋在早朝的时候,叫值殿官当众宣读了李善长的辞官表。朱元璋说李善长功在社稷,不准他致仕,再三慰勉挽留。
李善长不傻,他周围的人也都帮他谋划。朱元璋的挽留不过是虚应故事、官样文章,是在表现他的不忘勋臣的恩宠,是在示恩,也是给这位开国老臣留够了面子,李善长岂可当真?
于是李善长又接连上了两道泣血顿首、诚惶诚恐的辞官表。朱元璋终于忍痛割爱,赐他荣归故里了。
这一天是李善长带着家口回老家濠州的日子。
长江边上一溜十几条大船整装待发,帆也升起来了。
陈宁、詹徽、陆仲亨、郭兴、费聚、吴桢等官员都来为李善长送行。李善长站在码头上,众官为他敬酒。
李善长眼含着泪,说:“老朽真不敢当,本来想悄悄走的,却还是惊动了各位。”
李善长心里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感。皇上明知他今日启程返乡,却毫无表示,他本人不来,至少要委派一个钦差隆重地送上一程啊!最终皇上还是没给足他面子,也叫这些朋友同僚们看着冷清,这是他心里酸楚的原因。
郭兴说:“丞相劳苦功高,平时待我们如兄长,你今日荣归故里,岂能不送?”
费聚说:“你才五十七,怎么就不叫干了?”语中有不平之意。
陆仲亨用力踩了他脚一下。
李善长说自己老了,糊涂了,办了些让皇上不放心的事,此次归乡,当老守田园了,望各位好好尽职尽责,为皇上出力。
陈宁说:“说不定哪一天,皇上又会想起丞相的好处,一纸诏书召您回来呢。”
李善长苦笑说:“不可能了,覆水难收啊,覆水难收。”他把手里杯中酒全倒进口中,正要告辞登船,有人喊:“皇上来了!”
李善长一惊,举目望去,果见大路上黄罗大伞、卤簿仪仗浩浩荡荡而来。真的是朱元璋来送行了?他顿时感到少有的满足和荣耀,甚至对方才心中的抱怨都有自愧之感。
朱元璋的大驾惊动了来送行的百官,都跟在李善长身后向朱元璋拥过来。
当朱元璋走下帝辇时,见李善长、李存义和送行官员俱跪于地上,便招呼说:“都起来,你们跟着跪什么,你们和朕一样,是来送行的呀。”
众人起来后,朱元璋对身后的汪广洋、胡惟庸说:“我和胡丞相、汪丞相是来送李善长履任,而非归隐。”
大家都有点愕然,你看我,我看你,难道又不让他致仕了吗?
汪广洋说:“李丞相将是中都的监修官。”原来是这么个官儿。
此前朱元璋已颁诏在濠州兴建中都宫城,他要把自己的故乡也修成与金陵一模一样的宫城,使故乡披上皇家的圣洁之光,成为陪都。他今天送行时宣布李善长执掌中都修建之事,并说屈尊百室先生为社稷再出一把力,算是老骥伏枥吧。
这虽不是什么大差事,不可能与丞相相比,毕竟可以说李善长没有完全回家养老,皇上总算给他找了个营生干,也就心满意足了。朱元璋又说也有让他休息一阵的意思,说不定哪一天,你还得回来为朕出力呀!
这话虽不可认真,听起来却极舒服。
胡惟庸捧上了大印。李善长接任后,说:“谢谢皇上大恩,这叫李善长备加惶恐,只有鞠躬尽瘁为国尽力了。”
朱元璋把他拉到一旁,亲热地说:“还有件事要借丞相大名呢。”
李善长说:“皇上请明示。”
朱元璋说他从前就相中了常遇春的女儿,想聘为朱标的太子妃,没想到常遇春会猝死,就没来得及下定。朱元璋想请李善长充当这个媒人。
李善长心情大为改观,他笑着说这是皇上看得起他,岂有不愿之理。他此行正好去常遇春老家,就按御旨下定。
几个太监在云奇带领下抬上了两口红箱子,朱元璋说:“这是聘礼,请带上。”
对于李善长来说,今天是不快的日子,却意外地得到了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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