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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书籍名:《追寻生命的意义》    作者:维克多·E·弗兰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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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只要我那位"酷霸"感到有倾诉衷曲的必要,这种事就临不到我头上。在他身边,我必定拥有个荣誉席位,而且还有另一个好处。我就像绝大多数的俘虏一样,两脚浮肿,脚上皮肤紧绷得连膝盖都难以弯曲。为了让鞋子容得下一双肿脚,我只得不系鞋带;即使有袜子,也只能弃而不穿。结果,我光溜溜的脚丫老是湿漉漉的,鞋内也老是灌满雪泥。这当然会引起冻疮,因而我每跨一步,都痛彻骨髓。每当行经白雪覆盖的田野,我们的鞋上常结出一块块的冰层。许多人一再滑倒,每一滑倒,后边的人就跟着绊跤,整个队伍因之停顿下来。然而不会耽搁太久的。警卫当中,总有一名立刻出面,以步枪枪柄,使劲往跌跤的俘虏身上一敲,他们很快便纷纷起身。这时候,你排得愈前面,就愈不必停顿下来,更不必为了弥补耽搁掉的时间而以一双痛脚跑步。所以,能够成为"酷霸"阁下的私人医生,并在队伍前排中以平稳的步伐前进,实在很令我开心。
此外,在工地午餐时,只要是分配汤,一轮到我,这位"酷霸"便会把汤杓直接探到桶底,再捞出一些豌豆来给我,算是对我为他服务的一个额外报酬。过去当过军官的他,竟还鼓起勇气,偷偷向曾跟我吵过架的那名监工说:他晓得我是个特别优秀的工人。这虽然无济于事,但他仍然设法营救我(这只是许多次中的一次)。就在我与那名监工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的第二天,他偷偷把我调到另一个工作队去了。
109 非人的境遇
  9 非人的境遇
  也有些监工同情我们的遭遇,尽量减轻我们的负担--至少在工地是如此。不过,即使是这样的监工,也经常提醒我们说,普通工人有时候干的活跟我们一样多,所花的时间却更短。然而,如果他们知道正常工人每天的饮食不像我们这样,只有十点半盎斯的面包(这是规定上的,实际上更少)和一小碗的稀汤,而且还不必承受精神压力,不必时时面对死亡威胁,一定会知道个中的原因。何况,正常工人不像我们这样,全无家人音讯,更不必担心亲人是不是被关进另一个集中营,或已经被送入煤气间。有一次,我就曾鼓足勇气对一个和善的监工说:"如果你能够以我现在向你学习修路的速度,来跟我学习脑部开刀的技术,我便佩服你啦!"当时,他咧嘴一笑。
110 比恶梦还恐怖
  10 比恶梦还恐怖
  第二阶嚣的主要征状--冷漠--是自我防卫所必需,人一旦冷漠,现实就模糊了;而一切的心力和情感便贯注在一件事上:保住自己和好友的生命。每天傍晚,当俘虏由工地返回营区,常常会松一口气叹道:"呼!幸好又过了一天。"
  读者一定不难理解,这种随时随地提心吊胆、力图自保的日子,很容易使俘虏的内在生活倒退成原始状态。营里有几位受过精神分析训练的同业就常说,营中俘虏都有一种"退化现象"--精神生活变得更原始、更接近本能的现象。他的愿望及欲念都在梦中显现出来。
  俘虏最常梦到的是什么?是面包、蛋糕、香烟,以及舒服的热水澡。由于这些单纯的欲念未获满足,他便在梦中寻求"愿望实现"(wish-fulfillment)。至于这种梦对俘虏是否有些好处,那是另一回事。反正,作梦人终究必须醒过来,面对集中营的现实,也面对该现实和梦中幻境之问的可怕对比。
  我永远忘不了的是:有一夜,我被一个难友的呻吟声吵醒。那家伙虽然睡着,却四处翻滚冲撞,显然正在作恶梦。由于我对作恶梦和发癫的人向来特别同情,当下便想伸手,把那个可怜虫摇醒。才刚伸出去,我突然又缩了回来;想摇醒他的念头,把我吓住了。那一刻间,我深切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任何梦任何事就是再恐怖,也不可能比得上集中营的惨酷现实。而我,居然想把这可怜虫唤回到惨酷的现实中。
111 画饼充饥
  11 画饼充饥
  由于营养严重缺乏,渴望食物乃成为俘虏最主要的原始本能,并为其精神生活的重心。大多数的俘虏在工作时,只要彼此距离够近,且只要未受到严密监视,立刻就会打开话匣子,谈起食物来。其中一个会问另一个同在壕沟中劳动的难友:他最喜欢吃什么菜?当下,两人就会交换食谱,并计划劫后还乡喜相逢那天的菜单。两人就这样津津有味地畅谈不休,把那些佳肴美馔描绘得淋漓尽致,直到别的俘虏暗中示意:"警卫来了",才猛然住口,
  我一向认为讨论食物十分危险。试想,当你的身体仅能靠一丁点低热量食物勉强支撑,你偏又以这种刻绘入微、叫人馋涎的珍馐图给予刺激,岂不增添它的负荷?这种画饼充饥式的幻想,容或能使人暂忘饥火中烧之苦,但就心理学观点来看,却不见得没有危险。
  在囚禁的后半期,我们每日的口粮,只有一天一次的稀汤和少量的面包。除此之外,还有所谓的"额外点心",计为四分之三盎斯的人造奶油,或一片劣等腊肠,或一小块乳酪,或一些人造蜂蜜,或一匙稀汤似的果酱--每天都不相同。这样的食物,热量绝对不够,更何况我们操作的是粗重的苦工,而且经常衣衫单薄于酷寒之中。至于那些受到"特殊照顾"的病患--换句话说,就是获准在茅舍内躺着,不必出外工作的俘虏一他们的情况就更差了。
  当最后一层的皮下脂肪消失净尽,我们便活像是披上皮肤和破衣的骷髅,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萎缩下去。身体消耗着体内的蛋白质,肌肉渐形消失,而后身体便毫无抵抗力。茅舍内的难友.一个个相继死去。每个人都能够精确地算出下一次会轮到谁,自己又将在什么时候撒手西归。多次的观察,我们已可以洞烛机先、铁口直断。"他差不多了",或"下次轮到他"--我们常这样子交头接耳。晚上捉虱子时,我们看着自己赤裸的身躯,心里同样都想着:"我这个身子其实已经是一具死尸了。我变成了什么?我不过是挤在铁丝网后寥寥几间破屋里的一大堆人体当中的一小部分罢了。这一大堆人体每天总会有一部分开始腐烂,因为它已经死气沉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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