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马、虾及山水画（1）
驴、马、虾及山水画（1）
一
据宝珍饭店老板说，镰仓家从前不大订饭，自从我干上外卖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镰仓爱和我聊天，好像是从房子开始的。
镰仓家新盖的小洋楼占地100平米，坐落在东京闹市区的中心。白色小洋楼周围有战前的旧木板房，也有更漂亮的洋楼住宅。有许多日本人，一生的积蓄就是为了盖一栋像样的房子。他们先在银行贷款，然后在10—20年中慢慢偿还。镰仓家有没有贷款，不得而知。
镰仓家的小洋楼不但外表美，内装修也极讲究。日本的建筑师常去国外旅行，世界上所有漂亮的民用建筑设计方案都被他们借鉴来了。但建筑材料却具有日本特色：轻、保温、防潮、耐震。镰仓家大公子和镰仓夫人住在一起，他们听见我恭维房子，却不以为然。他们感觉房子还不够漂亮，在东京只属一般水平。他们说，如果地皮大些。他们想建造更美的住宅，装上电梯，有地下停车场，房前修个小花园和养鱼池。
镰仓家的地皮却是私人所有。他们家的地皮位处闹市，交通方便，所以价值昂贵。
镰仓特别关心中国人的住房。我告诉他据国家统计局报告，1992年北京市人均住房面积8．31平米。他让我再说一遍之后，就瞪圆了眼睛。
镰仓听我说中国现在民房大都是砖结构，广大农村还有土坯盖的房子就感到不可思议。我说北京建筑公司的90％是建筑楼房的，有3％是为古建筑服务的，而为私人建筑平房或小洋楼的建筑队，还没有应运而生。所以民用住房设计公司、民用住房装修公司、民用住房建筑材料设计院、民用住房杂志社、民用住房不动产律师事务所等组织单位目前还很少。有的是千万只伸向国家申请住房的手，千万个因住房紧张而引发的矛盾。
镰仓管我叫“One page”(一页)。他说我到他家一次，中国的天书就让我翻开一页。听得懂、听不懂，他都想听。他说我所说的话，是从任何传播媒介中所听不到的。镰仓在一家生产民用建筑板块墙的公司搞设计。他们公司生产的板块墙里有空洞，夏天能把太阳的热能排出去，而冬天能把太阳的能量储进来。这种调温的板块墙在日本大受欢迎，销路直线上升。他说什么时候中国民用建筑大发展，他真愿去北京服务呢。他说他要和中国的民用建筑公司合作，把太阳能板块墙使用到北京的四合院里。看着他的天真，我乐出了声。
镰仓家预订外卖与众不同，他们打来电话先问那个中国留学生在不在。老板知道，说留学生不在他们就不订饭菜了。老板的态度是：忙时他反对我和顾客聊，而外卖少时，他鼓励我和顾客聊天，聊了才能拉住顾客，里外里他都是为了赚钱。
久而久之，我了解到镰仓的爹也是一个侵华日军。因为他家挂有一幅中国水墨画，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通过这幅画儿，使我了解到许多往事。老鬼子镰仓已经死了20多年了，可我仍然摸到了他的底细。
“家父打中国时是大佐。1945年日本投降前，他的部队驻在江浙一带。”镰仓这样告诉我。“这幅画是家父从中国带回来的。家父说：‘日本兵进村时，中国村民总是乱纷纷地逃跑。有时政府军、八路军也藏在逃跑的人群中。日本兵发现有个人抱着个像武器一样的东西，就抓住了他，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那人没有了头，还紧紧抱住“武器”不放。我们夺过“武器”，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轴画儿，家父把这幅画儿带回到日本。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全家没人看得懂这幅画上的题诗。挂这幅画，是为了怀念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