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篇 粗俗的醇厚
华丽的往往虚浮;
粗俗的往往醇厚。
那年,—个干瘦的媒婆带着一个干瘦的妹子,来到一间黄泥屋看一个干瘦的后生。
后生家徒四壁,媒婆和妹子不甘心,终于看见墙角上吊着一只箩筐,踏着凳看见箩筐里有半箩筐红薯,妹子就在干瘦的身子上藏了半包往家里带,媒婆也藏了半包往家里带。
妹子的那半包当礼钱,媒婆的那半包当谢媒钱。妹子和后生成了家。
凭半箩筐红薯,后生娶了媳妇。
第四年,她生了个儿子,小名叫饱,用意不言而喻。
饱和我同龄,我们是挺要好的一对伙伴。饱的爸妈,我叫他们三叔和三婶。
饱四岁时就自己吃饭,桌上和碗里,总会掉一些白花花的饭粒。
三婶教育儿子很特别,她不打不骂,也不讲饱还听不懂的理。
她问饱:“想不想娶个好看的媳妇?”四岁的饱最喜欢好看的媳妇,村上的俊媳妇秀给过他一粒糖,他一直记着。饱说:“我要娶个像秀一样的媳妇。”
三婶说:“那你就得把桌上的和碗里的饭粒一粒不剩地吃净,如果留下一粒,将来娶的媳妇脸上就会有花,丑死人哩。”
这一招果然见效,饱便把碗里的饭吃得一粒不剩。
饱还问:“我把碗舔了,媳妇不是更好看吗?”
三婶高兴极了,连说是。
四五岁的饱,便养成了舔碗的习惯,同时也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正是这样一种朴素的向往,使饱从贫困的山村中走出,成了我们这个贫困山村里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多年后,饱要娶媳妇,对象是教授的女儿—一他的大学同学。
教授请他去吃饭,众目睽睽之下,他把碗舔了。这个习惯,他改不了。
教授吃惊地看了他许久,满意地笑了,说:“我同意把女儿嫁给你。”
饱把媳妇带回村,那是个聪慧俊秀的北方妹子,是村里最好看的媳妇。
三叔三婶要给她置新床新被,虽说只住三五日就走,可毕竟是新媳妇呀。她和饱在我们这个仍还贫穷的山村里度了蜜月。
村里人夸三叔三婶好福气,夸饱好福气。
我问饱:“你又有好前程又有好媳妇,是哪里修来的福气?”
饱说:“是‘碗里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