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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堕落仪式正式开始

书籍名:《路西法效应》    作者:孙佩妏 , 陈雅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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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被蒙住眼睛的犯人一一被护送到乔登大楼,步入我们的小监狱之后,我们的狱卒便命令他们先脱光衣服,裸着身站着,手臂打直面墙,两脚打开。他们一直维持这个不舒服的姿势很久,因为狱卒们正处理最后的杂务,像是将犯人所属物品打包交给看管者、整理狱卒活动区域,并且分配三间狱房的床位,因而忽略了他们。在他们穿上制服之前,还要先在他们身上撒粉,号称是用来除虱,以免污染了我们的监狱。在没有任何工作人员鼓吹、煽动的情形下,有些狱卒开始嘲笑犯人的阴茎大小,评论最小的阴茎尺寸,或是嘲笑他们两边睾丸不对称——男孩们的低级玩笑!
  犯人依旧被蒙住双眼,一个一个拿到他们的囚服,没什么好幻想期待的,就是一件工作服,分别在正面和背面都有识别号码的棕褐色棉质衣服。制服是从男生军用品专卖店买到、整套在那儿绣上号码的。女人的丝袜则被拿来当作犯人戴在头上的制服帽,代替刚入狱时必须剃光头的例行程序。戴上丝袜帽也是一种消灭个人特色的方式,凸显他们在监狱阶级中默默无名的地位。接着,每个犯人穿上一双塑胶拖鞋,脚踝上串着锁链——不断提醒他们现在是在坐牢。当他们从熟睡中突然醒来时,脚踝上的锁链也会立刻提醒他们现在是什么身份。犯人都不准穿内衣裤,所以当他们弯腰时,后头的春光就会外泄。
  当所有犯人都着装完毕后,这些狱卒才取下他们蒙眼的带子,让他们在墙上的大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全新样貌,接着再用拍立得相机留下个人的识别照,在官方笔录中存盘,并且以识别号码替代“名字”一栏。就像许多机构的习惯,如新兵军营、监狱、疗养院、低等工作场所等等,对犯人的羞辱才刚开始。
  “头不要乱动!嘴巴不准张开!手不要乱动!脚不要乱动!哪里都不准动!闭嘴!乖乖站在那里!”狱卒阿内特(Arnett)咆哮着首度宣示权威。他和另外两个白天一同值班的狱卒兰德里(Landry)和马库斯(Markus),在刚刚脱下犯人衣物再让他们着装时,已经开始以胁迫的态度挥舞警棍。前四个犯人排成一列,被训诫着这里的基本规则。这些规则,是前一天这些狱卒和“典狱长”于职前说明时共同制订的。“我不喜欢典狱长纠正我的做事方法。”阿内特这么说,“所以我会用最令人满意的方式对待你们,休想纠正我。听清楚这些规则,你们必须使用识别号码称呼每一个犯人,而称呼狱卒们‘狱警先生’!”
  更多的犯人被带进大厅,一样经过除虱更新着装程序,被迫加入面壁思过的行列,聆听教诲。这些狱卒会以严肃的口吻宣告:“有些犯人已经知道这里的规矩,有些还不知道在里头应该如何活动,所以你们必须要学习!”每项规则被缓慢、严肃、命令式地朗读,相较之下,犯人显得无精打采,坐立不安地注视着新环境。
  “7258号,起立!立正站好!”阿内特开始拿规则来考犯人,要求高又吹毛求疵,并且使用严肃的声调来强调军法礼仪规范,他摆出来的样子,好像是告诉大家他只是尽本分做他该做的工作,没有任何个人企图。但是犯人们可不这么想,他们咯咯地笑,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们“尚未”融入这个犯人的角色。
  “不准笑!”另一个顶着浓密金色长发、矮胖的狱卒兰德里大声训斥,他足足比阿内特矮上6英寸。阿内特又高又瘦,鹰钩鼻,深棕卷发,嘴唇紧闭微撅。
  突然间,典狱长戴维·贾菲走进监狱。“靠墙站着,注意聆听所有规则的宣读!”阿内特立刻说道。事实上贾菲是我一个大学部的学生,是个小伙子,大概只有5英尺5英寸高,但现在看起来仿佛更高,因为他站姿挺拔、缩紧肩膀、把头抬得高高——他已经为他的角色做好准备了。
  我在一个用窗帘遮蔽的窗户后,观察这一切,这个隔间是为了隐藏摄影机和录音系统,隔间位在监狱大厅南隅。在窗帘之后,科特·班克斯和其他研究团队将会记录一系列这两周里发生的大小事,如吃饭时间、犯人报数,亲朋好友探监时间,监狱牧师时间,以及任何骚动的发生。我们没有足够的经费可让我们不间断记录,所以我们必须审慎地挑选特定的适合时间。这也是一个让实验者和其他观察者都可以观察实验却不打扰实验进行的恰当地方,而且,实验的参与者都不晓得被摄影和观看。只是,我们也只能观察或是拍摄那些在我们面前的监狱大厅中发生的事件。
  虽然我们无法监视牢房内部,但是我们听得到声音。牢房安装了监听设备,我们可以窃听一些犯人的谈话;犯人都不知道有隐藏式的麦克风暗置在间接照明的配电盘后方。从这个资讯可以了解私底下他们的想法和感觉,也能够明白他们到底会分享什么样的事物。这个方式,也可能有利于我们辨识哪些是承受过压力、特别需要关切的犯人。
  我很惊讶典狱长贾菲竟然扮演得有模有样,想当初,第一次见面他还穿着运动夹克搭配领带,那时的学生嬉皮风正当道,他的品位相较下十分少见,令人惊讶的是,为了融入新的角色,他竟然割舍了他索尼·博诺式的大胡子。我告诉贾菲,现在正是来个典狱长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有些不情愿,因为他的个性并不强势,私底下其实是个低调安静的人。因为在附加的训练前他刚好出城一趟,昨天回来只赶得上狱卒的职前说明,难免感到有些状况外,特别是克雷格和科特来自研究所,而他只是个大学部学生。或许他会感到不太自在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整个“6英尺高团队”中个子最小的一个。但是他挺起脊背,成为其中最强硬也最投入的一员。
  “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你们的典狱长,你们全部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办法自由在外头的真实世界中活动,以某种角度来说,你们缺少了一些作为一个伟大国家公民的责任感。在监狱里,我们,也就是你们的惩治人员,将会协助你们学习什么是身为这个国家市民的责任。你们刚刚听到的这些规则,在不久的将来,将会贴在每间牢房里,我们期待你们能够详加了解,并且都能够按号码背诵。如果你们遵守这些规定,金盆洗手、痛改前非,表露出真正的悔过态度,就可以和我们相安无事。希望我不必太常见到你们。”
  真是一场惊人的演说。接着狱卒马库斯下令,也是他第一次对众人发言:“还不赶快感谢典狱长对你们说的这席话!”九位犯人异口同声大声喊出谢谢——只是没有带着多少真心诚意就是了。
  
  这就是你要依循的生活规定
  
  现在,是强加一些特定情境形式的时候了。这可以让新进的犯人了解一系列的规范,也就是关于这两周的一些行为规定。在狱卒昨天的职前说明热烈讨论之下,大家纷纷提出意见,由贾菲把这些意见整理成一条条的规定。
  狱卒阿内特和典狱长贾菲讨论过后,决定让阿内特大声朗读所有的规定——也是他迈向日班首领地位的第一步。他从容缓慢地念出,还会特别注意咬字。
  1.犯人在休息时间必须保持安静,譬如熄灯后、用餐中和任何在大厅之外的时间。
  2.犯人必须在用餐时间进食,也只能在用餐时间进食。
  3.犯人必须配合参与狱中的任何活动。
  4.犯人必须保持囚房的整洁,床铺要整理,个人用品摆放整齐,不可以弄脏地板。
  5.犯人不可移动、更改、涂污、毁坏墙壁、天花板、窗户、门等监狱财产。
  6.犯人不可操作囚房灯光。
  7.犯人只能用识别号码称呼彼此。
  8.犯人必须称呼狱卒是“狱警先生”,典狱长为“总狱警先生”。
  9.假释之前,犯人都禁止谈论关于“实验”或是“刺激”的情境。
  “我们已经念完一半了,希望你们可以维持注意力,因为你们必须遵守和记住每一条规则,我们会随时抽查!”狱卒预先警告他的新命令。
  10.犯人只允许去厕所五分钟,没有任何犯人可以被允许在去过之后一小时之内再去一趟厕所,厕所将会有狱卒固定巡察。
  11.抽烟是基本权利,但只允许在吃饭后或由当时轮值狱卒来判断。不容许在囚室里头抽烟。滥用抽烟的权利,会招致永久废除权利的可能。
  12.信件是基本权利,不过所有进出监狱的信件都要检阅审查。
  13.探访是基本权利,犯人可以接受亲友的探访,但仅限于大厅,探访将受到狱卒的监督,狱卒可视情况中止探访。
  14,所有犯人在任何地方见到典狱长、监狱狱卒或其他访客时,都必须起立站着,等待指令后才能坐下或继续动作。
  15.犯人必须遵守任何时间狱卒所下的命令,狱卒的命令就等于书面命令;典狱长的命令,等同于狱卒命令和书面命令。监狱警务长的命令则是最高指令。
  16.犯人必须向狱卒告发任何违反规定者。
  “最后一项,但也是最重要的,这项规定就是要你们记住所有这十七条规矩!”狱卒阿内特补充预示的警告。
  17.没有遵守以上十六条规定者,一律接受处罚!
  紧接着发言的是狱卒兰德里。他决定做些事情并且重读这些规定,最后再锦上添花加上自己的意见:“犯人是整个惩治共同体的一部分,因此为了让这个共同体运作顺利,你们必须遵守以上这些规定。”
  贾菲点头表示同意。他已经开始喜欢把一切当作监狱共同体,在其中理性的人们和平地订定并遵守这些规则。
  
  开始报数
  
  根据前一天职前说明所订定的计划,狱卒兰德里继续打造狱卒的权威感——命令他们报数。“好,现在起你最好和你的识别号码熟悉一点。我要你们从左到右开始报数,快一点!”犯人大声报着自己或三或四码、绣在衣服前的号码。“还不错,但是我想要仔细地看看它们。”犯人们不情愿地挺起身子、立正站好,“你们慢吞吞地站也站不好,每个人十下俯卧撑!”(接下来俯卧撑变成狱卒们固定的控制和处罚手段。)“你在笑吗?”贾菲问,“我看得很清楚那是在笑,这一点也不好笑,这很严肃的,这是你应尽的本分,你必须让你自己更投入才行!”贾菲说完后就离开大厅,问我们他的开场表现如何。克雷格、科特和我一致轻拍他,赞赏他的表现,“干得好啊,戴维,做得太好了”。
  许多监狱在一开始就要求报数,是管理上的需求,以确保所有犯人都在场,并且没有任何逃监或是生了病留在囚房等等需要更多注意的情形。在这个例子里头,报数的第二个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更熟悉自2新的号码身份,我们希望他们开始思考,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有编号的犯人,而不是有名有姓的一般人。有趣的是报数的形式如何改变,从最初只是例行公事地记忆自己的编号,到最后在大家面前报上自己的编号,好让狱卒们一再展现他们对于犯人的权威感。即使两组学生都是研究受试者,一开始也可以角色互换,但融入角色之后,报数的过程无非是转变的一种公众展现。
  最后犯人们被送进囚房,再次要求记住规则和并认识他的新室友,囚房充满了匿名的监狱生活味道,但事实上只是小办公室改建成的。大约10乘以12英尺大小,里头几乎空无一物,原先的办公桌都被移走,改成三张吊床挤在一起,只有三号囚房比较特殊,还多了水槽和水龙头。但是我们关闭了三号囚房,希望当成囚犯表现良好时的酬赏。房门都换成特制的黑色门,在一扇小窗下有一条条铁杠,每扇门的囚房号码都显著地贴在门上。囚房就在大厅右边墙壁的后面,正好给我们以单透镜子观察的一个绝佳的观察点。
  大厅是一个长窄走道,大约9英尺宽、38英尺长,没有任何窗户,只有简单的氖灯照明,唯一的出人口在走廊远处尽头、观察窗的正对面。因为只有一个逃生出口,所以我们有几个灭火器在附近,以防祝融之灾,是在审查和批准我们进行研究的斯坦福大学人类受试者研究委员会的指示下所购买。(然而,灭火器也可能是个好武器!)
  昨天这些狱卒们开始在大厅墙上张贴标志,设计成“斯坦福郡大监狱”,另一个是“没有许可下禁止吸烟”,第三个则是预告作为暗示禁闭室所在位置——“黑洞”。禁闭室就是一个嵌在墙里的小衣橱,就在囚房的对面,过去用来当作储藏室,拿走那些档案箱子,就空出了约1平方米的空间。
  这是不知道哪个难以驾驭的犯人必须孤单度过时光的地方,以此作为重大过错的处罚。在这个黑暗的小空间中,犯人可以站起来也可以蹲或坐在地上,关禁闭的时间长短取决于狱卒的命令。里头可以听见大厅发生的事情,而且大家用力敲打黑洞的门时,砰砰的声音会非常响亮。
  犯人被送进前就被分配好囚房,一号囚房是3401、5704和7258,一号囚房819、1037和8612,而三号囚房是2093、4325和5486。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就像战俘,多少个战俘作为一个单位,而不像一般的监狱,原先就有一群犯人。犯人有进有出,新囚犯进入监狱后,要经过一段社交的过程。
狱卒排班表

狱卒

犯人
日班早上10点至下午6点
阿内特马库斯大兰德里(约翰)
一号囚房
3401格伦5704保罗7258修比
小夜班下午6点至凌晨2点
赫尔曼柏登小兰德里(乔夫)
二号囚房
819斯图尔特1037里奇8612道格
大夜班凌晨2点至早上10点
丹迪赛罗斯瓦尼施
三号囚房
2093汤姆“中士”4325吉姆5486杰里
后备狱卒
莫里森彼得斯


  总的来说,我们的监狱比起战俘营有人情味多了,而且相较于艰苦地方——像阿布格莱布监狱——当然更宽敞、整洁、有秩序。(但是最近,萨达姆在美国士兵做更多这些事之前,做过更多恶名昭彰的虐待及谋杀案例。)还有,除了相较下的舒适,斯坦福监狱场景也恐怖地成为多年后阿布格莱布案军备警官的先示预兆。
  
  角色适应
  
  狱卒们花了一些时间才开始适应他们的角色,从三班轮值的最后撰写的狱卒换班报告看来,我们发现凡迪最不自在,他不确定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好狱卒,希望能有一些训练,也总认为自己对犯人太好是一种罪过。乔夫·兰德里,也就是约翰·兰德里的弟弟,报告他感到十分愧疚,因为在“堕落仪式”中命令犯人裸体站着,让他们饱受羞辱,以不舒服的姿势持续一段时间。他很难受,因为纵使他不赞同这些做法,却没尝试停止某些事。为了放下心中令人不适的重担,若没必要他会尽可能的离开大厅,以免不断经历这些让他不舒服的互动。狱卒阿内特是社会学的研究生,比他人都年长个几岁,怀疑这次犯人的征召有其预期效果。他担心其他两位和他共同轮班的狱卒太“斯文”,会让值班的安全堪虑。即使只是经过第一天短暂的交手,阿内特便可以指出哪些犯人是麻烦鬼,而哪些是“令人满意的”。他并且指出一件在逮捕时我们都没有观察到、警官乔却特别提到的那个人——汤姆·汤普森,也就是犯人2093。
  阿内特不喜欢2093,因为他“太乖”了,并且“坚持忠诚于所有的命令和规范”。(事实上,2093因为他的军国主义作风,全然服从所有命令,之后被其他犯人取了一个绰号“中士”。)他对我们的情境而言十分重要,并且可能引起狱卒们内在的冲突,我们必须注意刚开始面谈时他所说的话,以及回想汤姆在被警察逮捕时的一些事情。
  相较之下,犯人819认为整个情境相当有“娱乐性”,他发现抢头香、第一个报数很好玩,“只是个玩笑罢了!”而且他感觉有些狱卒也这么觉得。犯人1037看过其他人和他自己一样被羞辱的过程,却拒绝看得太重,比较在意他的饥饿程度;早餐他只吃一小块面包,期待着那天从来没有到来的午餐。他假定没有午餐是狱卒们另一种处罚的方式,即使大多数的犯人都安分守法。不过事实上,我们之所以忘了提供午餐,只是因为逮捕行动花了太多时间而忘了去拿,那时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例如一个原先扮演狱卒的同学临阵脱逃。幸好,我们临时从原先的筛选名单中即时找到替换的夜班人选——狱卒柏登(Burdan)。
  
  小夜班接手
  
  晚间6点之前,小夜班就先到监狱穿上他们的制服,试戴他们的银色反光太阳镜,并且配备口哨、手铐和警棍。他们向离入口没几步的狱卒办公室报到,同一条走廊上是典狱长和警长办公室,每个门上都印着各自的标示。白日班的狱卒见过他们的新伙伴,告诉他们今天所有事都在掌握之中,但也补充提到有些犯人还没有完全“进入状况”,必须受监视,并且施加一些压力以维持秩序。“我们会做得很好,明天你来会看到他们服服帖帖的。”一个新来的狱卒如此吹嘘。
  第一餐会在7点钟送过来,这是件轻松的差事,就像是吃自助餐一样摆设在大厅。那里只容得下六个人,所以当六个人吃完再叫其余三个快点过来吃剩下的。犯人8612试图说服其他人罢工,以抗议这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监狱情境,但是他们太饿、太累,没办法马上实行。8612是聪明的道格·卡尔森,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在被逮捕的时候还在耍嘴皮子。
  回到他们的囚房,犯人依旧有秩序地保持安静,只有819和8612大声对谈大笑,“马上”执行罢工行动。犯人5704,一群人中个子最高的,本来都一直保持安静,但现在因为他的烟瘾犯了,他要求还给他香烟,却被告知“如果他当一个好囚犯的话,才可以得到抽烟的权力”。5704挑战这个原则,说这样违反规定,但还是没用。依据这个实验的规则,每个受试者都有权随时离开,但是这些不高兴的犯人似乎都忘记了。他们可以采用以离开来威胁的策略,改善他们目前的状况,减少承受这些愚蠢的麻烦,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渐渐地更融入角色之中。
  典狱长第一天最后的公事,就是告诉所有犯人关于就快到来的“探访夜”的事情,只要有朋友或亲人在附近,犯人可以写信告诉他们来探访的事情。他描述写信的流程,并且给每个需要的人一支笔、斯坦福郡大监狱信纸,以及贴了邮票的信封。他们写完信还得在后头加注“写信时间”,才交回这些东西。典狱长把话说得很明白,狱卒们有这些信件的处理权,可以决定哪些人被允许写信与否;因为某人可能不遵守哪些规则,狱卒可能不知道某人的识别号码,又或许狱卒有其他的理由。
  在这些写好的信件送交狱卒后,小夜班开始第一次报数,犯人便依序回到囚房中。当然,工作人员为了安全考虑看了所有的信件,也在出之前复印建档,这个探访夜和邮件的诱惑,接下来变成了狱卒们直觉上和实际中用来加强控制囚犯的工具。
  
  报数的新意义
  
  正式形式上,就我可以想到的报数有两种功能:让犯人熟悉自己的识别号码,并且在每次交班的时候确认大家都在。在许多监狱里,报数被视为一种训练犯人的手段,但纵使一开始的报数显得单纯,我们每晚的报数和他们早就出现对立的角色,到最后变成了一种逐渐扩大增强的痛苦经验。
  “好,男孩们,我们要来做个小小的报数!这会很好玩的!”
  狱卒赫尔曼(Hellmann)咧嘴笑着告诉他们,狱卒小兰德里很快地补充:“你越快做,就会越早结束。”这些疲累的犯人走到大厅、排好队伍时,都沉默地绷着脸,眼神没有交集。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漫长的一天,谁知道他们昨晚最后终于入睡之前,心里是怎么想这个实验的?
  小兰德里下命令:“向后转,手抬起来抵着墙壁。不准交谈!你希望整晚都一直做这个动作吗?我们就做到你们做对为止,开始一个一个报数!”赫尔曼跟着火上浇油:“给我做快点!给我大声喊出来!”犯人们遵从了,但是:“我还是没听清楚,再做一次,小伙子,做得糟透了,慢吞吞的,再给我做一遍。”“这就对了!”小兰德里插话,“但我们必须再做一次。”几个成员马上大声呼喊,赫尔曼却更大声地吼叫:“停!这叫做大声?或许你们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说要再大声一点,我说要再清楚一点。”“让我看看他们能不能倒着数回来,现在从另一头数回来!”小兰德里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说,“嘿,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个人偷笑!”赫尔曼则粗暴地说:“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做到对为止!”
  有些犯人已经察觉,支配优势之争已在赫尔曼和小兰德里两个狱卒中引爆开来。从不认真看待这一切的犯人819,开始大声嘲笑赫尔曼和小兰德里“牺牲犯人的时间为的只是彼此较劲”。“嘿,819,我说过你可以笑吗?或许你没有听清楚我说什么!”赫尔曼第一次发脾气,正对着犯人的脸,身体倾向他对他施加压力,一边用警棍推挤他。小兰德里赶紧把他的同事推到旁边,并且命令819做20下俯卧撑,819乖乖地照做。
  赫尔曼接着回到舞台中心:“就是现在!唱歌!”当犯人们正在报数的同时,他打断他们,“你们没有听到我叫你们唱歌吗?或许是你们头上这个丝袜帽太紧了,紧到你们听不清楚我说话。”他变得在控制技巧和对话上越来越有心得,转身面向犯人1037,用走音的方式唱着他的号码并且命令他做二十下蛙跳。当他做完,赫尔曼又说:“你可以再为我多做十个吗?为什么你做的时候会有‘咯咯’的声音?”做蛙跳的时候,谁的膝盖不会咯咯作响的呢?这些命令变得越来越无理取闹,但是,狱卒也开始从发布命令强迫犯人就范中找到乐趣。
  虽然对他们而言,叫犯人们“唱数”是挺有趣的,但是两个犯人选择勇敢挺身而出:“这一点都不有趣!”并抱怨道:“这实在是糟透了,感觉差到极点了!”“再来一次,”赫尔曼却告诉他们“你们给我唱,这次我要‘甜’一点的声音。”然后犯人一个接着一个做俯卧撑,只因为他们唱得太慢或是唱得太难听。
  当替代狱卒柏登和典狱长一同出现时,这生动的双簧二人组——赫尔曼和小兰德里——立即转而要求犯人们以识别号码报数,而非原先排列由1到9的顺序报数,想当然他们喊得零零落落。赫尔曼坚持他们不可以偷看自己的号码,因为他们早该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如果任何一个人背错他的号码,惩罚就是每个人都做12下俯卧撑。赫尔曼变得更加专制无理,暗地里仍然和小兰德里竞争狱卒的权势位阶:“我不喜欢你做俯卧撑下去时报数的方式,我要你在上来的时候给我报数。再给我做十个可以吗?5486?”这个犯人更明快地执行指令,却反而增强了狱卒予取予求的私心。赫尔曼说:“好,这很好。为什么你们现在不唱给我听呢?你们这些人唱得实在不怎么样,对我而言,声音一点都不甜美。”小兰德里跟着说:“我不认为他们有准确地跟上拍子,是不是可以唱得再细腻一点、甜美一些,让耳朵好好享受一下?”819和5486在这个过程里不断遭遇挫败,但是说也奇怪,竟肯顺从狱卒的要求,接受更多蛙跳的处罚。
  新狱卒柏登比任何其他狱卒都还要快进入状况,也刚好有两个前辈模范让他有个现成的在职训练,“喔,那真是太棒了,我就是要你这么做,3401,出来自己秀一下,告诉我们你的号码!”柏登站在他的同事后面,伸手将这位犯人从队伍中拉出来,好让他在大众面前独秀报数。
  紧接着被盯上的,是犯人斯图尔特819。他被要求一次又一次独唱,但是他的歌声始终被认定“不够甜美”。狱卒们争先恐后地戏谑他:“他肯定没办法甜美的啦。”“不,对我而言这样还不够甜美。”“再来个十次!”赫尔曼好像很高兴柏登开始像个狱卒了,不过他并不准备放弃对他或小兰德里的控制,开始叫犯人背诵隔壁犯人的号码,如果他们不知道,那就是再来几个俯卧撑。但是,当然大部分人都不记得下一个人的号码。
  “5486,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累,你不能再做得更好了吗?让我们再来个五下如何?”赫尔曼灵光一闪,又想到新点子,开始教导怎么才绝对不会忘记杰里5486号码的记法:“一开始先做五个俯卧撑,再来四个蛙跳,接着八个俯卧撑加上六个蛙跳,这样一来,你就会完全正确地记得他的号码是5486。”他已经开始更机灵地设计新的处罚方式,创造邪恶之第一个征兆。
  小兰德里忽然退到大厅的另一边,显然是将权势交给了赫尔曼。他一离开,柏登就代替了他的位置,但是并非与赫尔曼竞争,而是助纣为虐,在一边添油加醋或夸大其词。但是小兰德里并没有真的离开,很快就又回过头来命令另一个犯人报数,因为他不满意,所以要求他们一次两个人一起数,接下来三个四个往上累积。他显然不像赫尔曼那么有创意,但是无论如何还是暗潮汹涌地相互较劲。5486开始糊涂了,俯卧撑越做越多,赫尔曼突然间打断他,说:“我要你7秒钟内做完,但是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厉害,所以过来这里拿你的毛毯。”小兰德里却有意见:“等等,先别动,将手顶在墙上。”赫尔曼并没有下这个命令,大伙在权威战中“墙头草,一面倒”,没有人理会小兰德里最后下的命令。赫尔曼叫大家解散,各自拿自己的床单和毛毯,整理床铺,并在自己的囚房里等待下一步的指示,赫尔曼得到了保管钥匙的权利,上锁囚房。
  
  叛乱计划的最初征兆
  
  交班之际,赫尔曼正要离开大厅时大声向犯人们呼喊:“好了,绅士们,还享受今晚的报数吗?”“才怪!”“谁说的?”犯人8612承认是他说的,并解释自己从小被教导不可以说谎。因此所有狱卒都冲进二号囚房,抓住8612——这是他坚持激进政治立场的后果,因为他高喊:“所有权力交还给人民!”因此马上就被丢进“黑洞”里,第一次有人进去了这个地方。狱卒们展现了统治的原则:不容许异己之见!小兰德里接着再问一次刚刚赫尔曼所问的问题:“好了,绅士们,享受今晚的报数吗?”“是的长官!”“是的长官,然后呢?”“是的长官,狱警先生!”“这样才像话!”没有人敢再公然挑战他们的权威,这三位骑士渐渐成形,就好像步调一致的军事列队游行。回到狱卒室之前,他再回到二号囚室提醒他的室友们:“我要这些床排成苹果派床!”
  犯人5486事后报告,他因为8612到了黑洞感到沮丧,也因为没伸出任何援手而有罪恶感。但是他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提醒自己“这只是个实验”,没必要为此牺牲舒适或也被关禁闭。
  约晚上10点,犯人们被允许最后一次如厕。因为必须在批准下才能行动,所以一个接着一个,或是两个两个一组,他们被蒙眼护送到厕所,从监狱的唯一出口绕过嘈杂的锅炉室的小路,让他们无法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日后,这个很没效率的程序会在所有犯人同时行走厕所路线后变得更流畅,而这程序有时还包括电梯的搭乘——为了让他们更混淆。
  刚开始时,汤姆2093说他需要更多时间,因为他只要一紧张就尿不出来。狱卒拒绝了这个要求,但是犯人们联合坚持应该给予足够的时间,“这是个大问题,我们必须建立我们目前所缺少、但不可避免的需求。“5486事后这么报告。像这样的小事,让犯人们团结起来且更认同群体,胜过单枪匹马独自奋战。反叛者道格8612感觉狱卒明显只是角色扮演,而且他们的行为举止就只是在嬉闹,但是他们“投入过了头”。他会持续努力组织犯人,设法拥有更多的力量。相较之下,金发男孩犯人修比7258事后报告:“如果时间倒转,我要选择当狱卒!”毫无疑问地,这时没有狱卒会想当犯人的!
  另一个反叛的犯人819,在信中邀请他的家人参加“探访夜”,他写下:“所有力量加诸受辱的兄弟们,胜利将会是必然的,说真的,我很高兴我可以在这里当犯人。”当狱卒们在狱卒室玩牌时,夜班狱卒和典狱长决定,明天早上的日班报数也要给犯人们一些苦恼。日班交接时,狱卒要很快靠近囚房站着,有什么情况就用尖锐的哨子声来唤醒他们的掌控权力,激励新的轮值狱卒快速地融入角色,同时打乱犯人们的好梦。小兰德里、柏登和赫尔曼全都喜欢那个计划,而且讨论接下来一晚如何成为一个更好的狱卒,赫尔曼认为全都是“乐子和游戏”,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当个“烂人”,扮演更多“跋扈”的角色,像是兄弟会欺负菜鸟,或是像监狱电影,如《铁窗喋血》演的那样。
  柏登正处于一个关键的墙头草角色,作为一个中立的小夜班狱卒。小兰德里一开始就有强势的位置,但似乎被赫尔曼的巧思介入减弱不少气势,让他决定扮演“好狱卒”的角色,善待他们,并且不做任何羞辱、贬低他们的事情。如果柏登倒向小兰德里这边,两人合作便能消灭赫尔曼的气焰。但如果柏登选择倒向那个恶棍,那么小兰德里会变得格格不入,并且未来发展有不祥之兆。在他自己的回顾日记中,柏登写道,当他6点被紧急召唤尽速报到时其实十分紧张。
  穿上军事化的制服让他觉得有些愚蠢,黑发散乱落在脸上,两者的反差让他觉得犯人可能会嘲笑他,意识上他决定不直视他们的眼睛,不笑,也不把这个局面当作游戏。相较于赫尔曼和小兰德里的在新角色扮演上十分有信心,他却不是。他把他们视为“正规兵”,即使他们也只是比他早到几个小时而已。他最喜欢的是佩戴警棍,挥舞警棍就等同于力量和安全,不论是拿来敲打囚房的门闩、猛击黑洞的门,或是在手中轻轻拍打,已经变成他的例行姿态。在接近和伙伴们交班的时刻,他已经变得较像他应该是的年纪的孩子,比较不像滥权的狱卒。然而,他却告诉小兰德里,他认为工作时像个团队的必要性,只有如此才能让犯人们遵守规定,并且绝对不容许任何造反的行为。
  
  凌晨2点30分的尖锐哨音
  
  大夜班从深夜2点钟一直工作到早上10点。这一班包括安德烈·赛罗斯(Andre Ceros),又是另一个长发蓄胡的年轻男子,他是和卡尔·凡迪一起来的。还记得凡迪曾经帮过白天班由拘留所运送犯人到我们监狱吗?所以他一开始值班时其实已经很累了,他就像柏登,也留着光滑亮丽的长发。第三个狱卒麦克·瓦尼施(Mike Varnish),身材就好像美式足球后卫,健壮的肌肉结实发达,但是比另外两位矮了一些。当典狱长告诉他们要发布突袭起床警告时,三个人都很高兴可以凑上热闹。
  犯人们听起来都睡着了,挤在囚房里,有些人还在黑暗中打鼾。突然之间,尖锐的哨音划破沉静,有人叫喊:“起来!起床并且到这里来报数!”“好啊,你们这些睡美人,是时候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报数了。”半梦半醒的犯人在墙前排成一列,漫不经心地报数,这三个新来的狱卒也开始构想报数主题上的新花招。报数和其伴随处罚的俯卧撑和蛙跳,持续了几乎令人吃不消的一个钟头。终于,犯人们被允许回去睡觉——可以说早点名提前了好几个小时。许多犯人事后报告,他们第一次感到时间扭曲了,吃惊之余体力也耗尽了,而且非常生气。有些甚至在之后说明,那个时间他们非常想放弃。
  狱卒赛罗斯在刚开始穿上制服时感到很不舒服,但现在就好像穿上金钟罩,让他感到“安全的权威感”,但是尖锐的哨声在黑暗的大厅里余音缭绕,还是让他有点不安。他觉得自己太软弱,不适合当一个狱卒,想把这份害怕的感觉转化成“残酷成性的笑容”。他不断地以提供“精进报数”的残酷建言来奉承典狱长。瓦尼施也报告说,他知道对他而言当个凶悍的狱卒十分困难,因此他看着别人,学习如何在这个不寻常的环境里行动,就像我们都会在陌生环境里找寻我们自己最适合的方式那样。他感觉狱卒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环境——帮助犯人抛弃他们旧的自我认同,并且相对地投入新的。
  
  最初的观察和忧虑
  
  我这时的笔记里,已经开始记录接下来日日夜夜中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狱卒们越来越专横残酷,是否会达到某一个平衡的临界点?如果他们回家后的行为反映了现在他们在此的作为,我们是否可以期待他们会懊悔?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过分的行为感到羞耻,进而改过向善?言语上的攻击会扩大成身体暴力吗?8小时乏味冗长的无趣值班,已经让狱卒们以“玩犯人”自娱。对犯人而言,实验往下继续进行后,他们又会如何应付狱卒们不时的无聊把戏?这些犯人会不会开始维护他们的尊严和权利,联合起来反抗?还是他们会让自己完完全全臣服于狱卒们的命令之下?什么时候会出现第一个“我受够了”,决定离开实验的犯人?其他人又会不会起而效尤、接二连三的离开?我们已经见过白天班和小夜班非常不一样的管理风格。那么,接下来的大夜班又是什么风格呢?
  我们已有前例可循,这些学生要融入新角色,上手需要一些时间,刚开始总是有些可以理解的犹豫不决和笨拙不灵光。实验里的监狱生活,我们很清楚并不那么相似于实际的监狱生活。实验的犯人们似乎没有办法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忘不了今天只是被囚禁在“某个地方”,并且是自愿来的。除了逮捕行动是来真的以外,我们应该对这个显然就是个实验的结果有什么期待?在星期六的职前说明时,我就尝试引导他们去思考,这个地方就像一般真实的监狱一样,有着心理层面上的模拟。我也描述了这类心理状态,是我们要在“狱卒一犯人”实验中试图描绘的,也是我与我的顾问安德鲁·卡罗·普雷斯科特(Andrew Carlo Prescott)接触时学到的,并且在刚结束的暑期课程中,我们才刚学到关于监禁的心理学知识。我担心我给了他们太多方向,所以他们只能简单地遵从我的指示,没办去依据他们在位时的经验,慢慢地内化新角色。到目前为止,似乎这些狱卒都有各式各样不照剧本演出的行为表现。让我们来回顾一下,稍早在狱卒职前说明时发生的事。
  
  星期六的狱卒职前说明
  
  为了准备这个实验,我们工作人员与12个狱卒碰面讨论实验的目的,给他们作业,并且建议管理犯人以不使用体罚为前提。九个狱卒随机分成三个班,剩下三位后备——或是说因应紧急事件的救火队。在我给大家概要讲解为何我们要做这样的研究后,典狱长贾菲描述了一些必要的程序和狱卒的职责,然后,扮演心理咨询角色的克雷格和科特详细说明了星期天逮捕的事宜,以及新犯人怎么带回我们的监狱。
  再回顾这个实验目的时,我告诉他们我相信所有犯人的人身监禁是—种失去自由的象征,每个人的感受会因不同的理由而有差异。作为一个社会心理学家,我们想要了解监狱怎么创造人与人之间的心理障碍/隔阂。我们仅只利用“模拟监狱”的实验,当然有其受限之处。这些犯人都知道自己只会被短监禁两个星期,不像真正监狱服刑者的长时间监禁。他们也晓得,在这实验中我们能对他们做的事很有限,实验毕竟就是实验,并不是真正的监狱,在那里犯人可能被打、被电击、轮暴,甚至被杀害。不管如何,我先讲清楚在我们监狱不得有体罚。
  我也说得很明白,除了这些限制,我们想要创造一个心理气氛,可以捕捉到我最近才了解的,真实监狱中许多必要的特征。
  “我们不能体罚他们,”我说,“但是我们可以制造厌倦。我们创造他们的挫折感,在某种程度上创造他们的恐惧,创造专制的概念来统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被整个系统,被你、我、贾菲……全部被我们所控制。他们没有任何隐私,他们将被持续监视——没有什么是不被观察的。他们没有行动的自由,没有我们的允许他们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能说。我们将用各种方式带走他们的个人独特性。他们将穿上制服,并且任何时候都不能直呼他人姓名;他们会有识别号码,因此只能称呼对方的识别号码。整体来说,我们是要在他们身上创造“无权力感”,我们有情境下所有的权力,是他们所没有的。这个研究问题是:“他们会做什么来得到权力?取回某种程度的个人独特性?获得一些自由,赢得一些隐私?这些犯人是不是必定对抗我们,以夺回那些原先在监狱外头能够自由拥有的事物?”
  我指示这些菜鸟狱卒,犯人非常有可能把这一切当作娱乐和游戏,但这取决于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如何营造犯人的心理状态,让这样的状态可以持续下去。我们必须让他们感觉好像他们真的在监狱里,当然我们不能在研究或实验中这么说。在回答这些渐渐上道的狱卒们的各样问题后,接着我请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排班次。我们早已决定三个人一组,我说似乎没人想要值小夜班,但其实那是最轻松的一班,因为有一半的值勤时间犯人都在睡觉。“但是也有些小事你要注意,你不能睡觉,并且还要待在那里看守,以免他们计划做什么事情。”尽管我以为小夜班做的事情最少,但是其实到最后小夜班做的事情最多——而且对犯人的虐待也最多!
  我必须再强调一次,我原先对犯人的兴趣胜过狱卒,想知道他们如何适应监狱的环境,我希望狱卒遵照跑龙套的配角指示,让犯人们认清自己正在坐牢。我想这样的观点是来自我的低社会经验背景,让我对于犯人的认同超过狱卒。我必定是因为频繁地接触普雷斯科特和其他受刑人,“将心比心”,才描绘出一些在真实监狱运作中的关键情境和心理历程。随着时间进行,它让我们更加明白狱卒原来是如此令人感兴趣,甚至比当犯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没有这个职前说明,会有接下来的结果吗?我们只被允许操作行为背景和角色扮演吗?如你所见,除了这个偏向的引导,狱卒们一开始不太能够装扮好我们需要用来创造犯人负面心理的态度和行为,但是随着时间而演进,他们渐渐能够适应新角色,在情境力量之下慢慢转变为虐待犯人的加害者——这是我的罪恶,并且最终必须为创造斯坦福监狱负责。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狱卒,他们没有经过正式的训练就成为狱卒,仅仅被告知基本的维持规则和秩序,不容许犯人逃脱,不准对犯人使用身体暴力,更只在职前说明会里知道监禁心理的负面概念。这个过程,比较像是在许多系统里把狱卒带人惩治单位,但是这些工作人员往往没有经过太多训练,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们被允许以任何力量对抗。这些由典狱长和狱卒共同制订的规定,加上职前说明,成了创造系统最初状态的主要原因,而这些将会挑战这些实验参与者带进这个特殊环境的价值观、态度以及人格特质。不久后,我们将了解如何解决情境力量和个人力量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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