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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的序幕

书籍名:《罗斯福传》    作者:爱德华·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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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的竞选总部设在纽约市麦迪逊大道331号一所不太引人注目的办公楼里,这个匆忙组建的机构有工作人员600多人。依照惯例,罗斯福任命法利取代拉斯科布担任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法利和莫利在工作上作了严格分工:法利负责在全国拉选票,他精通战略,熟悉细节,树立了现代总统竞选的模式;莫利负责率领"智囊团"为罗斯福气草演说稿和备忘录。"智囊团"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即繁荣的基本前提是消费,因而要设法提高社会购买力。他们殚精竭虑、共同提炼出来的精华都汇聚在罗斯福的16票主要演说稿中。

部分地由于想要证明自己精力充沛,平息关于他的健康状况的各种非议,部分地由于要利用个人魅力作为资本,罗斯福选择了巡回旅行的"树桩演说"的竞选方法。1932年9月12日,由6节车厢组成的竞选专列从奥尔巴尼驶出,随行的有埃莉诺和儿子吉米、利汉德小姐、莫利、法利、沃尔什、参议员基·普特曼、记者、技术人员、保安人员以及"纽扣俱乐部"的成员马·文·麦金太尔等。罗斯福专列首先横穿北美大陆,抵达西海岸的旧金山,然后调头到洛杉码、西雅图、亚利桑那、新墨西哥、科罗拉多、内布拉斯加、衣阿华、伊利诺斯、底特律。然后他又去了南部诸州,还有一次到了属于共和党势力范围的新英格兰。他总共发表了16次重要长篇演说和67次短篇演说。作为一名竞选老手,他依旧针对所在地的具体情况把每一篇演说内容限定于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样,他就等于费尽心力地谈到了各种不同主题:关税政策、农业计划、公用事业、财政公开、管制证券经营、消除贫困等。他在很多问题上并不单刀直入地明确表态,而是尽量多留些余地,以便使自己处于不易受攻击的稳固位置。但是,所有的演说都贯穿着这样一根红线,即通过抨击胡佛政府来强调改变现状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他对胡佛政府进行了多方面的严厉批评:它通过其虚伪的经济政策鼓励了投机活动和生产过剩;它极力地低估大萧条的严重性;它错误地将经济崩溃的原因归罪于其他国家,它拒绝承认和纠正国内的弊端;它迟迟不发放赈济并且忘记了实行改革。

对此,胡佛展开了有力的反击。他发表了9次重要演说。他认为促成大萧条的是一些他不能控制的情况和事物——世界大战后遗症、经济的过度膨胀、投机行为、1931年欧洲经济的崩溃,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金融的影响和消费的下降。他重申自己的基本信念:联邦政府职能不能扩大、有秩序的个人主义与机会均等。他集中火力抨击罗斯福政纲中他称之为"激进主义、集体主义和随意的试验"的那些部分,声称这些东西将导致灭绝自由、希望与机会的专制官僚主义统治下人的规范性。他镇静地劝告美国人民千万不要被政治蛊惑家的口号弄得惊慌失措或病急乱投医。他提醒同胞们注意:"今后我国100年往何处去,关键在于是恪守美国传统,还是乱搞什么新花样。"胡佛的内阁成员也来帮他掠阵,农业部长阿瑟·M·海德指责罗斯福是个"典型的骗子宣传家",海军部长查尔斯·F·亚当斯预言如果罗斯福当选,将有1亿美国人的身家性命难保。胡佛还请出前任总统柯立芝发表演说,以壮自己的声威。但这一切努力均无助于挽回日益加剧的颓势。7月底胡佛粗暴地镇压索取退役金的失业退伍军人,成为大萧条及其对人民造成危害的一个可悲而发人深思的纪念。胡佛失当的举措遭到广泛的声讨,这也加深了人们对像他这样的不顾人民死活且冷酷无情的总统的印象。这位曾在10多年前成功地向欧洲1.5亿人口发放救济的救星,现在却振振有词地坚决反对任何直接的政府救助。在举国饥饿的阴晦日子里,他却让新闻记者拍下了他在白宫草坪上喂狗的照片。外出竞选的胡佛所到之处,人们报之以嘘声、怪叫、愠怒、木然的沉默、臭鸡蛋、西红柿,以及"绞死胡佛"、"打倒凶手"的口号和标语。他面对听众寥寥的场面显得局促不安,加之几年来在白宫被大萧条折磨得精疲力竭,明显地迅速苍老的他面色灰白,皱纹深陷,眼圈发黑,紧握讲稿的双手不时地颤抖,雕塑家格曾·博格勒姆说:"如果你放一朵玫瑰花在胡佛手里,它就会枯萎。"胡佛在最后一次演说中费力地舞动着手臂,警告选民们如果罗斯福当选,成百的都市、成千的城镇将长满青草,杂草还将蔓延到百万个农场的田野上。在此之前,《文摘》杂志的民意测验预言罗斯福将大胜,赌博公司赌胡佛会赢的赔率是1∶7。

罗斯福在竞选期间的演说没有也不可能预告出"新政"的全部内容,只是他在9月23日旧金山联邦俱乐部的演说,却基本上大体阐明了"新政"所将遵循的新道路及其包含的政治哲学。首先,他表示这次演说主要是谈一谈普遍原则意义上的政府职能,并强调美国这个崭新而富于活力的国家正处在飞速变化和发展的过程之中。在唤起听众对美国民主发展史和政府对工业的巨大促进的愉快回忆之后,他话锋一转,指出美国在启发展过程中业已抵达一个新的分水岭:从前,由人民管理的政府和可供开发的广阔大陆为美国早启发展提供了无比优越的条件,随后的工业革命又为所有人带来了物质丰饶的希望。政府在那个人人机会均等的扩张时期采取了有促于工业发展的不干预政策,但美国的生产力和自然资源被一些残酷、贪婪的掠夺者所控制和浪费,于是转折在世纪交替之际发生了,最后的边疆消失了,工业组合已成为巨大的不受控制和不负责任的国中之国。受到威胁的人民要求政府加强对经济生活的明确控制,因而就产生了西奥多·罗斯福的"公平政治"和威尔逊的"新自由"政策,而目前1932年的美国已然面临着经济寡头制控制全国工业并统治经济生活的严峻现实——

"显然,这一切都要求我们重新评价和核定原有的价值观念。一个要建设更多工厂的人,一个要修筑更多铁路的人,一个要组建更多公司的人,这样的人既可能有益于社会,但也同样可能是一种祸害。从前那些大投机商和金融寡头们只要开发或建设什么,我们就什么都可以给他们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探测或开发自然资源,或者去生产更多的商品,而是更冷静、更平稳地管理好已有的资源和工厂,为我们的剩余产品重新开辟国外市场,解决消费不足的问题,按照消费状况调整生产,更公平地分配产品和财富,使现存的经济组织服务于人民。开明管理的政治时代已经到来。

"现在,在更严密的经济结构里,集中的、好大喜功的金融部门也已不再是众望所归的公平,而成为一种威胁。……今天,我们就要改造和重新掌握我们的经济部门。在我看来,政府在它与其业的关系方面的任务就是协助制订经济权利宣言,建立合乎宪法的经济秩序。……当前的情势表明,建立这样一种秩序不仅是政府应该采取的正确方针,而且也是保证我们经济结构免遭风险的唯一路线。现在我们都已知道,如果不能实现均匀一致的普遍繁荣,也就是说,如果购买力在全国人民各个社会集团之间得不到很合理的分配,那么这些经济单位就不能存在。"①

罗斯福在这里已经明白无误地指出,美国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了垄断阶段,自由放任主义和到处是扩张机会的"伟大时代"已成为过去,"自然经济力"的枯竭要求政府介入并指导创建新的经济秩序。“政治家的任务从来就是根据社会秩序的变化和发展去重新规范这些权利。新的情况向政府和管理政府的人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进而指出,政府必须加强干预和调节经济的职能,"必须限制投机倒把、操纵市场,甚至金融家的活动,我必须作为必要而接受这种限制,目的不是妨碍个人主义,而是去保护个人主义。"

罗斯福的这篇演说被有些研究者和传记作者誉为"某种意义上的'新政'的经典性宪章"。罗斯福在这里首次从普遍原则意义的角度阐发了他关于政府职能的哲学思考——政府职能不能一成不变,而要顺应社会经济发展规律或历史潮流作出相应的的调整和改革。

罗斯福在演说的最后部分郑重指出:“管理政府包括制定政策,以及应用政治技巧去尽可能实施政策而又同时获得普遍拥护这样一种艺术;要善于规劝、领导、有所牺牲和不断的进行教育,因为政治家最伟大的责任就在于教育。"这就道出了罗斯福的施政风格和领导艺术的精髓:为了作出明智的选择,公民们应该受到教育和规劝。"政治家最伟大的职责就①《罗斯福选集》,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9—10页。是进行教育",这句话预告了许多将要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的"炉边谈话"、频繁的记者招待会、在贯彻"新政"原则时不搞一刀切,以及罗斯福在孤立主义笼罩全国的情势下如何经过漫长、微妙、耐心、曲折的道路引导美国人民终于认识到:他们国家的安全和整个人类的未来取决于他们是否参与一场他们所厌恶的战争。

大选前夜,罗斯福对达切斯县的乡亲们作了最后一次演说,这是一次倾吐他肺腑之言的诚挚的谈话。他动情地回顾了他这次旅行全国的竞选历程,"我究竟跋涉了多少英里,见到了多少人民,这已无关紧要,真正具有永恒价值的是那些向我们揭示事物本质和全部意义的生动的瞬间光华。……一个人经历了多年的社会政治生活会变得明智起来。他明了当人们赞许的光华降临到他头上时,并不一定是因为他本人有多么重要,而是因为在人类变迁与进步的漫长过程中这一短暂的瞬间,人类的某种共同的意志在他身上令人满意地体现了出来。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决定,我就要以和你们的伟大信任相适应的谦虚精神努力实现你们的伟大片许。"

11月8日夜,罗斯福身穿深蓝色背心,挂着闪闪发光的大学生联谊会会员章,坐在纽约市比尔的摩饭店的民主党总部,收听大选的进程报道。凌晨零点17分,大局已定。罗斯福以2282万张选民票对胡佛的1576万张而大获全胜,选举人票是472票对59票,胡佛仅在6个州获胜。罗斯福还在过去从未支持过民主党的282个县击败胡佛。在国会选举中,民主党在参议院以59票对37票占多数,在众议院以312票对123票占绝大多数。在州长选举中,共和党人仅有8人当选。

小阿瑟·施莱辛格精当地概括了胡佛失败的悲剧之关键所在:"从气质上讲,他是一位教条主义者,他倾向于按照种类区分事物并将策略问题看成是原则问题。在他的任期快要结束时,他的意识形态情绪增加了。他的悲剧在于,他有很高的理想,但是缺乏灵活性,他的奋斗毁于自身的固执。"另一位历史学家拉尔夫·德·贝茨在评价1932年大选时认为,这次选举"意味着对这种竟能容忍如此普遍的人类灾难的经济制度必须作重大的改进,并且,一个不能也不愿采取足够措施来解决现实问题的政府必须撤换掉",也意味着"公众理解到,只有联邦权力才是足以对付这种国家灾难的唯一源泉,也才使公众接受大幅度地增加并使用这种联邦权力。"①

美国著名作家、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罗斯福总统的顾问之一、曾负责起草许多重要演说稿的罗伯特·E·舍伍德写道:“人世间任何一位掌管世界命运的剧作家也不可能再为一位总统——或是一位新独裁者、新救世主——的主场设计得比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的出场更为出色的了。……赫伯特·胡佛的'一场戏为下面的戏留下了很宽的路子'"。这位当选总统享有大显身手的一切有利条件。罗斯福就职前一天,《纽约时报》也写道:"从来没有哪位总统在人们如此巨大的信任和平许中有过这么多的机会。"那么,这些所谓的"有利条件"、"机会"、"出场布景"等,在当时的美国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图景和方式给展示出来的呢——①拉尔夫·德·贝茨:《1933—1973年美国史》,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上卷,第37,39页。

1932年冬天,是第4个也是最糟糕的一个大萧条的冬天。全国至少有1300万人失业,《幸福》杂志估计除农村受难的1100万户人口不计外,全国有3400万人没有任何收入。他们依靠私人施舍、市和州政府微不足道的公共救济,以及自己可怜的储蓄度日。许多人在前工业社会大饥荒时代的那种原始状况下生活。被房东赶出门外、被截断煤气水电的人们加入了全国四处流浪的大军。几百万漂泊无依的人露宿在丛林、公园、街头、车站,"他们像破木烂船,随处飘流,举目四顾,彼岸杳然。其中有正派诚实的中年人,他们贫穷劳累,满脸皱纹;有的是青年男子,满头长发,从不梳洗;他们穿城过镇,或是搭乘铁路上的货车,或是揩油坐私人品车。这些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美国公民,走遍了整个美国。冬天到了,才在各大城市集中起来,他们忍饥受冻,四处碰壁,肚子空空,前途渺茫,心烦意乱,辗转奔波。"然而,托马斯·沃尔夫笔下的景象仅是逼真地刻画了不幸者中的一小部分人。更多的千百万人只因肯像畜生那样生活,才免于死亡。

人们无法说清究竟是城市失业工人还是广大农民遭受萧条之害谁更为严重。农民们一如既往地从事长时间的艰苦劳作,但生产出来的东西或者卖不出去,或者所卖抵不上所耗成本。蒙大拿的一位牧场主好不容易赊到一批子弹,将牛羊全部射杀,然后扔进山沟,因为饲料昂贵,而运往市场的运费大大超过了卖掉它们的价钱。从南北卡罗来纳一直延伸到新墨西哥,地里的棉花没有采摘,果园里挂满正在溃烂的葡萄和橄榄。1车小麦卖到城里仅够买一双4美元的鞋,用玉米棒子当燃料比卖玉米买煤还合算,而千百万的城市人却买不起那贱到使农民破产的农产品。没有失业的工人拿的是名曰"饿不死人的工资"。《时代》周刊指出,"无法无天的雇主已经把美国工人的工资压低到中国苦力的水平了。"从来就是"最后受雇,最先解雇"的黑人的境遇更坏,中产阶级也因纷纷破产、失业而加入赤贫的行列,朋友和熟人之间都遮遮掩掩地过着窘迫的日子。“那个衣冠楚楚每天按时早出晚归的律师说不准拣个偏僻地方去挨家推销低档大路货,甚至说不准干脆换一套破衣服,在另一个市区向路人行乞",其实他的邻居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无数的家庭主妇为了省钱度日、细水长流,想出了许多听来让人心酸的绝妙办法。身为一家之长的男人们的浑身打扮竟像歌舞杂耍剧中的流浪汉,他们从前的体面、优雅、财富、尊严,连同道德羞耻感一起都被大萧条的飓风刮得荡然无存,他们在巨大的失落和空洞的绝望中倍感愤怒,最后凝成一个凌驾一切的问题:究竟谁应对这一切负责?

人们站在纽约人行道上凝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见曼哈顿的摩天大楼在冬夜寒光中闪闪发亮。伍尔沃思百货大楼就在不到50码开外,再过去不远是华尔街的几家大银行,一律是巨石和钢铁筑成的堡垒,屋顶塔尖放射着银色的光辉。人间不平事莫过于此了:这边是悲惨万状的地狱,那边一条马路之隔就是一座座灯火辉煌的高楼矗立于凄然的月色之中。这些高楼是权力的顶峰,全世界的大部分财富就深锁在楼底坚固的地下库房里。

大萧条给美国的人口、家庭、教育、道德、信念、生活水平等方面造成了严重的危害。结婚率和出生率大幅度降低。这期间出生的孩子成为著名的"萧条的一代",其特征是身材瘦小。青少年中营养不良的症状比比皆是:肋骨突出,肚皮凹陷,四肢皮肤松弛地包着骨头,饥容满面,神情焦躁。等到8年后服兵役时,国民健康委员会主任约翰,B·凯利发现接受体格检查的青年男子,有40%的应征者因牙病、视力差、心脏和循环系统疾病、四肢畸形、神经失常等症状而不合格。在数百万流浪大军中,瘟疫、性病、犯罪现象十分流行。有的女孩子为了糊口往往冒着怀孕危险,10美分卖淫1次。"失业与失去收入已经破坏了无数个家庭,使这些家庭成员精神颓丧,失去自尊心,摧毁了他们的工作效率和可雇佣性,夫妻、父母子女暂时或永远地离散。"许多家庭勉强维持着外表形式,但往日的平静与和谐伴随着道德的崩溃而一起消失了,种种看不见的创伤在家庭每个成员的心灵上留下了多年后也难以抚平的印迹。

人们对时局、政府政策的怨恨之情已达到饱和的临界点,"有一种强烈的悬空之感,一种忧郁的烦躁,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当某个城镇的银行破产时,广大存户表现出的不是愤怒,而是觉得自己的社区已成为类似某种可怕疾病一样蔓延的"形势"的牺牲品。许多美国人对现行两党制度心灰意冷,民间对当局的不满以种种无情、冷酷、尖刻、辛辣的自发方式倾泄而出。有些观察家甚至指出,有迹象表明,目前是极权主义和共产主义大行其道的良好时机。美国似乎不再是一方散发着机遇和希望的乐土,西非喀麦隆的一个土著酋长给纽约汇寄了3.77美元救济款。仅在1931年秋,就有10万失业者到苏美贸易公司的纽约办事处要求去苏俄工作。那些用破铁罐、纸板和粗麻布搭起来的棚户叫"胡佛村";失业者手里提的盛破烂的口袋叫"胡佛袋";乡村平民把汽车前部锯掉,套上骨瘦如柴的骡子,叫"胡佛车";在公园长凳上过夜的人用以裹身取暖的旧破纸,叫"胡佛毯",用以充饥的长耳野兔叫"胡佛猪",……曾在芬兰语中意为"帮助"的胡佛一词竟成为一种带恨的前缀。而此时,磐石般不为所动的胡佛坚持认为,由联邦政府出钱对个人给予直接救济是可耻的,在道义上会起腐蚀作用,会损坏州、市、工业界和一般社会的负责精神以及美国的"自治根基"。

由于参议员乔治·诺里斯提出的"跛脚鸭"议案尚未获得正式批准,当选的罗斯福还要等4个月才能就职。看守总统胡佛在这段严酷的政权过渡其中,在对待大萧条的立场和举措方面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观,反而手忙脚乱地想挽回自己的政治声誉。等待换届的国会在无聊而无所作为中打发着时光。举国上下在无助的愤怒和茫然中平息以待新总统的出场。罗斯福这期间到处露面,他先去奥尔巴尼处理州长任职的收尾工作,然后又到温泉小憩,乘游艇在南部海域泛游,巡视田纳西河流域。他面带微笑,轻松愉快,镇静自若。这期间他拒绝了胡佛要求与他就欧洲债务、对外贸易和国家预算等问题进行磋商合作的请求,因为他无意上胡佛政府这条"快要没顶的破船"。他小心翼翼地极力躲闪,以免与胡佛的乱摊子发生某些牵连。

其实,貌似轻松的罗斯福在这个漫长的冬季为走马上任进行着大量棘手而繁复的准备工作。首先是要精心地选择内阁。61岁的田纳西人科德尔·赫尔有着漫长而令人尊敬的政治经历,这位低关税的长期鼓吹者与国内保守派议员关系良好,他被任命为国务卿。罗斯福慧眼识才,赫尔在任期内以出色的业绩为自己赢得了1945年诺贝尔和平奖。65岁的共和党企业巨头威廉·H·伍丁是罗斯福的密友,他对财经问题持相对正统的观点,被任命为财政部长。他不久因健康原因辞职,该职位就由罗斯福的多年老友和邻居、原副部长小亨利·摩根索升任。63岁的康涅狄格人霍默·卡明斯是民主党的中间派代表,将出任司法部长。由来自南卡罗来纳的丹尼尔·C·罗珀出任商业部长,有助于加强新政府与西部的民主党麦卡杜派的联系。在中西部玉米带器具影响力的亨利·A·华莱士子承父业,出任农业部长。来自芝加哥的进步共和党人哈罗德·L·伊克斯以其仪表和诚实被罗斯福一眼相中,出任内政部长。他当州长时的老部下弗兰西斯·珀金斯出任劳工部长,她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阁员。曾任犹他州州长的乔治·H·德恩是个传统的自由主义者,将出任陆军部长。参议院的海军事务专家克劳德·斯旺森是罗斯福的老朋友,这位慈祥的弗吉尼亚人年逾古稀,是所有阁员中年纪最大者,由他出任海军部长表明当选总统对于海军的那种难以释怀的情结。詹姆斯·法利是罗斯福的竞选总管和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出任邮政部长。这是一个平均年龄58岁,经验丰富,办事谨慎,对各地各派的政治力量均有所平衡和照料的内阁。新总统没有对其中任何一员作过什么承诺,他精力旺盛,完全可以对其实施领导。罗斯福的"智囊团"成员绝大部分也将前往首都。只有萨姆·罗森曼因要出任纽约州最高法官而不能随行。莫利名义上任国务卿特别助理,实则是为了更充分地继续发挥他在罗斯福身边的作用。白宫总统秘书处几乎是清一色的"纽扣俱乐部"成员,路易斯·豪主持大局,任总统秘书,他从前的两名副手斯蒂芬·厄尔利和马文·麦金太尔担任助理秘书,前者任新闻发布官,后者负责安排总统的会见事宜。雷克斯福德·G·特格韦尔也将担任农业部副部长。这些阁员和"智囊团"成员构成了初期"新政派"的主体部分。

其次,罗斯福正致力于拟定各种立法计划,其中包括联邦政府的救济、对商业的津贴、各种经济复苏计划、新贸易条例、公共工程事业、货币管理等方面。他详细审阅"智囊团"为他写的各种备忘录,同顾问和幕僚们交换意见,"他以惊人的精力把所有专家弄得精疲力竭,并以抓住争论要点或记住经济资料细微末节的能力使怀疑他的人惊服。"他也广泛听取多种压力集团的意见,并将其调解结果告诉他手下的立法起草人。"智囊团"成员们汲取了以往丰富的政治经验和经济思想,认为新政府必须丢掉古典经济学所设计的一些理想,而应该进行结构性改革以稳定经济。他们使罗斯福更加相信,大萧条起因于消费不足,政府必须设法刺激购买力,并且要与其业界进行合作。他们还没有明确提出通过赤字财政、通货膨胀的途径以刺激经济复兴,这部分地因为罗斯福对平衡预算还抱有信心,他在大选前的匹兹堡还表示要一劳永逸地结束赤字预算。罗斯福这时正试图"酝酿出一种可行的纲领,使工业区和农业地带,华尔街和小城镇都接受。这种纲领要得到有产者的支持,可是也给无产者以希望"。他如此镇静自若,是因为他对于自己正从事的事情的价值和重要性,具有清醒的、绝对的信念。

在胡佛任期的最后日子里,旧秩序踉跄于灾难的边缘。"从各种事实来看,假如罗斯福果真是又一个胡佛,美国势必步拉美7国的后尘,政府将为大萧条的灾民所推翻。"工商界有些巨头相信革命就在眼前。哈佛大学商学院院长查尔斯·施瓦布说:"资本主义正在经受考验,西方文明前途如何,取决于这次考验的结果。"可是,有一件事却使罗斯福差一点儿没有能迎接这次考验。

1933年2月15日,在迈阿密罗斯福汽车周围的人群中,有一个名叫朱金涅·赞加拉的矮个子失业者,对着当选总统连开数枪,紧挨着罗斯福的芝加哥市市长中弹后死在医院。只是由于一位眼尖手快的妇女对刺客进行了有效的干扰,罗斯福才得以幸免于难。刺客生活潦倒,没有什么政治信仰和有组织的背景,他只是要渲泄对富人们和当局的怨恨而已。他起初准备去华盛顿刺杀胡佛,因北方寒冷和胃溃疡发作而未能成行,反而恰巧在此碰上了险些成为代理牺牲品的罗斯福。35天后,凶手被处以极刑。

这是个晦暗、寒冷、绝望而多事的过渡期,1933年的情人节晚上,美国的整个银行系统终于开始了总崩溃,各州的信托公司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密执安州的银行系统首先瘫痪,到3月1日已有17个州长宣布全州银行休假,只有纽约和芝加哥两大金融堡垒摇摇晃晃地支撑着门面。

全国金融心脏的微弱搏动仅仅维持了3天便宣告停止跳动。3月4日凌晨,这个拥有1亿3千万人民的大国的金融活动骤然中止。曾经红火繁华的华尔街深谷和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全都死一般的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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