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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约

书籍名:《罗斯福传》    作者:爱德华·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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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8月初,纽约市热浪逼人。范·L·布莱克建议罗斯福全家乘他的豪华游艇去坎波贝洛度假。罗斯福在航程中驾驶着游艇,十分疲惫。次日,他又在捕鱼时掉进了冰冷的水中,冻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布莱克及其随行人员在坎波贝洛小住几日后就走了。8月10日晨,当罗斯福夫妇和孩子们乘着自己的单桅小帆船"维里奥号"在芬迪湾一带游弋,14岁的大儿子詹姆斯发现附近小岛的树林里起火,于是他们就一起赶去扑火。两个小时后,站在灰烬中的他们个个汗流浃背、浑身烟灰且筋疲力竭,罗斯福便建议大家到附近的一个湖里去游泳。随即他就先跳进了刺骨的湖水中,寒气逼得他赶紧上岸,而后就穿着透湿的游泳衣同大家一起回家了。家中刚好来了一批邮件,罗斯福也没换衣服,看了半小时的信件。他忽然感到很不舒服,就早早喝了点热汤上床了。

第2天病情恶化。他的背部和双腿剧疼,且高烧不止。埃莉诺请来的贝内特大夫诊断是重感冒,并让他卧床休息。第3天,罗斯福的腿已不能动弹,甚至连笔也拿不起来。路易斯·豪赶来了,他和埃莉诺请来了正在附近度假的费城名医W·W·基恩博士;这位老大夫诊断为下肢血栓形成或是脊髓受伤,并提出了强力按摩的处置意见。8月25日,世界一流的专家罗伯特·S·洛维特终于做出了正确的诊断:脊髓灰质炎。

脊髓灰质炎又叫小儿麻痹症,是一种多发生于夏秋季节由脊髓灰质炎病毒引起的急性肠道传染病。患者在多汗发热、周身疼痛数日后常常会手足软绵无力、不会动弹,称为"驰缓性瘫痪",这是因为病毒侵入了相应部位的神经组织所致。严重患者病毒可侵入其脑神经,出现面瘫、吞咽和呼吸困难,乃至危及生命。该病患者绝大多数是7岁小儿,仅有极少数成年人因未获此病毒的免疫力而招致不幸。病势较轻者可以在一两年内恢复到一定程度,不幸的罗斯福万幸属于后者。他的两腿完全瘫痪,并伴有向上蔓延的症状,膀胱和直肠括约肌也一度瘫痪,必须插导管。有时剧疼放射到全身,体温变化不定。

埃莉诺日夜守护着他,给予了他"最坚定的、最微妙的和最温柔的照顾"。萨拉立即从欧洲回国赶往坎波贝洛。路易斯·豪依旧外表轻松地代表罗斯福同外界保持着社会的和政治性的联系,他压倒一切的考虑是,既要让罗斯福充满信心地挺过这次灾难,又不能让外界知悉内情。9月14日,在豪的周密安排下,罗斯福乘火车回到了纽约,记者和看热闹的人们都亲眼看到罗斯福斜躺在临窗的卧铺上,面带微笑地叼着一根带烟嘴的香烟。豪对新闻界说,这次患病只是使罗斯福膝盖以下的小腿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但绝对不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

但是,纽约长老会医院的两位大夫却不这样看,他们作出了最后的诊断——瘫痪已完全形成,两腿的肌肉和神经已被破坏,且背部肌肉也可能萎缩。其中一位是罗斯福在格罗顿和哈佛的校友乔治·德雷珀大夫,他在报告中写道:"在他的治疗中,心理因素居首位。他坚毅勇敢、抱负远大,但感情器官却是少有的敏感。因此,要做到使他既能正视自己的现实,又不至于使他在精神上垮掉,这需要我们拿出我们的全部本领。"由于埃莉诺和医生们的精心照料,更由于罗斯福自身蕴藏的巨大勇气和坚定的自信,因此,在经历了最初的沮丧和失望之后,罗斯福开始变得愉快起来。

萨拉怀着强烈的母性本能要求儿子从此跟她回海德公园安度余生。对此,埃莉诺和路易斯·豪早已在罗斯福的前途问题上达到了共识,他们模糊地相信,工作和事业是医治病痛的良方。他们联合起来挫败了萨拉的计划。这个过程中,埃莉诺再次认识了豪的品格并改变了以前对他的冷漠和厌烦。路易斯·豪的活动则始终围绕着如何让罗斯福当上总统这一既定目标。作为对罗斯福政治活动能力暂时不能发挥的一种补偿,他竭力鼓励埃莉诺走上社会前台,以便使罗斯福的名字不要从此在政治地平线上消失。埃莉诺克服了羞怯,走出了家庭圈子,学会了速记、打字、开车和演说。她加入了纽约州民主党委员会的妇女工作部,在那里结识了许多重要人物和新朋友,并当上了财务委员会主席。她还参加了妇女工会联盟,不久她就在支持民主党的妇女选民中赢得了好感。她忠实地向他反映民情,几乎成了罗斯福的助手、耳目。她后来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在实质问题上具有影响力的第一夫人。

罗斯福没有顾影自怜,他不甘于隐退到海德公园舒适的住宅里过幽静的绅士生活。他隐忍着肉体和精神上的极大痛苦,几乎每天都在接受一个又一个的治疗措施,他学会了操纵轮椅,掌握了一些移动身子的新方法,经常连续几小时锻炼身体。几个月后,他的腰部以上看起来像一个肌肉发达的运动员。1922年春,德雷珀大夫为他的双腿配了支架,每副支架用钢管和橡胶制成,绑在大腿和小腿上,支架在膝盖处有一个特殊设置,可以在他坐下时弯过来。当他被搀扶起来时得有人插上销子,使支架保持固定和笔直。这样,他就能撑着丁字形拐杖,从腰部下面甩动双腿,一步一步地移动。如果扭转身子,他还可以走上小小的斜坡,但因双腿被固定得像制图员的圆规脚一样,他一个人再也无法登上超过3英寸高的台阶。

当罗斯福能够得心应手地使用丁字形拐杖并研究了这种走动方式的利弊之后,他断定现在可以出去公开露面了。他情绪乐观、精神饱满、思维依旧敏捷,朋友们都不把他当成病人。路易斯·豪这时告诫他:"在公开场合千万别让别人抬着你走,需要上台阶的地方干脆别去。"罗斯福顿时领悟到了这条金玉良言的高明之处。从此之后,就像魔鬼不能越过圣水一样,台阶成了他不可逾越的障碍。路易斯·豪甚至规定在公共场合他最好坐轮椅,而尽量不要搀扶他,他的侍从人员很快就在应付这种场面时变得十分内行了。他在多年之后才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像健康人那样走路了。但在以前的岁月里,他一直充满着希望,他多次写信告诉朋友们,他将很快就可以撑着支架独立行走,最后单靠手杖就可以走路了。在1920年竞选运动中给他担任过助手的玛格丽特·利汉德小姐这时成了他得力的私人秘书,她在很多方面给他以无微不至的帮助和体贴。他辞去了一部分职务,保留了大纽约童子军俱乐部主席和哈佛大学校务监委会委员等职。他向马里兰信托储蓄公司提出辞呈,被好友布莱克拒绝了。于是他动用自己的社会关系,为公司拉了很多大客户。

1924年秋,乔治·F·皮博迪写信告诉罗斯福,说他在佐治亚州有个荒废的温泉疗养所,在那靠近长满松树的山坡边有一个游泳池,温泉的水富含矿物盐,能轻易地把人体浮起来。罗斯福来到了这个荒凉的地方。这里只有一家破旧的旅馆,几间小屋,周围连医生也没有。他按自己选定的方法每天在这里进行游泳和日光浴。1个多月里,他双腿获得的力气竟比此前三年的还要多,他的足趾从患病以来第一次有了感觉,这使他恢复健康的信心陡增。有两名记者在访问温泉后以《游泳恢复健康》为题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在1925年春暖季节,成群结队的小儿麻痹症患者怀着希望来到温泉。罗斯福积极帮助他们安排生活和治疗工作,热心地把自己编的游泳动作教给病人们。到了晚上,病友们围在篝火前联欢,寂静的温泉顿时一平生机。当一个医学专家小组应罗斯福之邀,对能否把温泉作为脊髓灰质炎疗养所的问题作了详细研究并作了肯定结论之后,一场改造温泉的紧张工作展开了。他用近20万美元买下了包括那个破旧旅馆和其他设施在内的大篇土地,为此他几乎耗尽了个人的财产。1927年初,"佐治亚温泉基金会"正式成立,他要迅速使这个地方改观。他在改建房屋、修筑道路、植树造林和旅馆现代化等方面向设计师和建筑师们提供建议,还亲自参与研制新的供水系统、捕鱼场地设施,计划筹建一个包括有舞厅、茶室、野餐和高尔夫球场的俱乐部。他遴选了疗养所医务人员,到年底疗养所已经对150名患者进行了治疗。

罗斯福此举意义重大。他不仅树立了一个与疾病作斗争的榜样,而且,使温泉疗养所"成为一切需要与疾病作斗争的人的希望之象征"。任何事他只要觉得有奔头,他就一往无前,其他的自信、智谋和运迫使之变为现实。事实上,从事改造温泉的费用很大,而其中绝大部分来自捐助。他当选为总统后,每逢他的生辰,就有无数的小额捐款单雪花似飞到温泉,温泉成了罗斯福的第二个家。1932年他在这里建了新居,人称"小白宫"。在此后的岁月里,他经常在这里度过大量光阴,在这里他可以得到很好的休整和内心的平衡。他最后就是在这里去世的。1938年,罗斯福建立了小儿麻痹症全国基金会,通过遍及全美国的近3000个地方分会提供住院治疗、护理和应急费用,并为立志于研究此病的科学家们提供研究基金。

随着佐治亚温泉在全国知名度的日益提高,罗斯福的名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人们也愈益感觉到它与罗斯福的精神追求和人格特征的一致性。罗斯福对脊髓灰质炎进行的战斗具备了现代英雄传奇的一切戏剧性情节。伯恩斯冷静而准确地指出:"他那残废的双腿实际上已成为他的一种政治财产了。它们为他赢得了同情,否则,他就可能得不到这种同情。在以后的岁月里,千百万美国人为罗斯福在公众场合露面而深受震动——为他那紧张、痛苦而笨拙地移向舞台中心的样子,为他周围的助手和政客们的忙乱,尤其是为罗斯福容光焕发的微笑和刚劲有力的手势所深深震动。"

正如发达结实的双臂在某种程度上补偿了两腿的残废一样,身体不便也给罗斯福带来了某种有利之处。欧内斯特·K·林德利在1931年出版了《富兰克林·D·罗斯福:追求进步民主的一生》一书,由于该传记成书较早,并未从总统的角度去看待罗斯福,故具有其他传记无法比拟的优点。他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有利的方面显得越发珍贵。过去他难得安安静静地工作——他坐不住,耐心不够,总是东奔西走,因为他精力过剩……如今他不能活动,就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他所从事的工作上了,他摆脱了一部分无谓的应酬和奔忙,完全避免了城市生活中最折磨人的那种神经紧张和许多微不足道的刺激因素。他有充分借口不去作他不想作的事,同时也能采取普通人常常采取的办法——逃避难题。"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室内,这使他在相当程度上弥补了因从前很少读书所可能造成的某些空白或缺限。埃莉诺负起了选书的重任,并设法请作者到家中来同罗斯福交流思想,罗斯福从谈话中受益不浅。但是他终究未能沉溺于纯学理性的政治哲学中,也没有能够因长期严谨认真地研究社会科学而成为第二个威尔逊。他读了一些传记和历史学,但更多的是游记和探险故事。

此外,生理疾病确实使罗斯福的性格发生了一些心理学意义上的变化。譬如待人接物方面的傲慢和居高临下已得到明显克服,且显得具有人情味;对事物的专注程度也提高了,而不像以前那样漫无边际地没有一个着重点。但并未产生根本上的转变或结构上的重组。他患病之后的情况表明,他在诸如人生信条、生活态度、政治倾向、社会理念、乃至自信心和耐心、喜欢试验等方面都与以前差别不大,没有出现什么质的变化。人们往往习惯于用陈旧的思维定势或先入为主的观念来推测、评价罗斯福患病的意义。过分地把这次疾病渲染成为是对罗斯福一次脱胎换骨式的再洗礼,更有甚者,还认为这次疾病充当了一次具有多种功能的改造工具,即把"一个有点目空一切的年轻的社会名流和业务政客转变为一个具有雄心壮志、权力和民主信念的政治领袖。"美国历史学家R·霍夫斯特德也曾指出,那种关于罗斯福因疾病一跃成为同情弱者和体恤民间疾苦的哲学家——的传说,无疑是一种现代神话。如果说他在患病之后确实表现出了上述值得肯定和称道的特征的话,那么一定可以在多年之前的罗斯福身上找到其基因组织萌芽或潜在的发展趋势。其实,正是这种历经巨大创痛和打击而不改本色并依然故我的现象已经反映了本质:罗斯福具有一般普通人所不具备的禀赋和意志。罗斯福的大儿子詹姆斯在60年代出版的著述中也确信,并非小儿麻痹症造就了罗斯福的性格,而是他的性格使他从苦难中解脱出来。

詹姆斯·M·伯恩斯认为罗斯福患病的政治意义不外乎表现在时间方面,即疾病使他的广泛政治接触和通讯中断了一段时间,使他参加竞选职位的日期顺延了几年。幸好在柯立芝的"新时期",民主党人普遍地不吉利。

实际情况也正如伯恩斯所言,在从疾病袭击到1928年的7年间,除了最初的几个星期外,罗斯福一直没有停止使他的政治前程得到发展的努力。就在他患病后的一个多月后,他接受了纽约州民主党执行委员会的委员职务。深秋时节,他开始给纽约州和其他各州的民主党领导人写信以恢复联络。1922年,他在艾尔弗雷德·E·史密斯重新当选纽约州州长的竞选中起了重要作用,并担任美国民主党提名的参议员候选人洛伊·S·科普兰竞选运动的名誉主席。与此同时,他密切地关注着20年代美国的社会和政治生活正在发生着的深刻变化。

1920年的大选标志着一个政治性十分强烈的时代的结束,同时也顿挫了要求改革的各种进步力量,民主党的内部团结已不复存在。农民在20年代境况始终困难,共和党政府对此几乎不加理睬。在每次劳资冲突中,政府都是对资方予以支持。1920年的国情起查表明,城市人口首次超过农村人口,这对美国人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不同国籍的移民间的冲突日趋激烈,移民加入了城市中的民主党,而民主党中的农村平民主义派基本上仍旧沿袭着布莱恩的思想特色,其改革目标开始超越经济和政治范畴而致力于谋求拯救或保全昔日农业美国的社会准则和传统美德,并使这些准则不受与城市化结伴而生的城市腐败——城市政治机构、沙龙、罗马天主教、犹太人的信条、没落的剧院和用外语演唱的歌剧、坦慕尼协会的黑手、贩卖违禁酒类、不健康书刊、宗教的现代主义、街头色情——的污染。罗斯福的故友威廉·G·麦卡杜成了该派的领袖,他作为一个坚定的禁酒主义者,一方面声讨着纽约这个华尔街的巢穴的种种罪恶,另一方面又与新近崛起的三大党组织及其无孔不入的势力达成了某种默契,以图在1924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取得总统候选人的提名。而民主党的另一翼——主要代表原城市民主党人和城市新移民的纽约州州长艾尔弗雷德·E·史密斯,则是个致力于长期目标的著名改革家,他除了具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管理本领外,因其改革侧重于注意实际的工时、工资、医疗卫生、货币情况以及城市日常问题,故俨然成为城市平民的代表。罗斯福早在1910年的希恩事件中,就对这个坦慕尼协会中少有的正直坦荡的人印象深刻,自1920年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他们先后彼此支持对方的提名片,两人就建立了良好的"本质上是一种政治上的友谊"。在史密斯1922年再度当选纽约州州长后,罗斯福已经开始应邀帮助他筹划竞选总统的有关事宜。

但史密斯作为一个爱尔兰和意大利移民的儿子,自幼在纽约市曼哈顿南区长大,是罗马天主教徒,主张废止禁酒的一切法案。早期在奥尔巴尼州议会,他把实用主义的改革与为党的指导机关服务结合起来,从而赢得了普遍的尊重,1918年初任州长则证实了支持他的城市移民的力量的日益强大,也表明了他在范围甚至更广的公众中具有威望。他现在已成为民主党竞选1924年总统的主要候选人。罗斯福担心的是,史密斯的宗教信仰和反禁酒主张将是他成功路上的最大的两个不利因素。他建议史密斯在大选年以较为委婉和变通的方式对待这两个问题,但坦率诚实的州长不愿意这样做。1924年4月,史密斯宣布罗斯福出任纽约州的史密斯竞选总统委员会主席,在此之前,查尔斯·F·墨菲死了。

罗斯福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工作。“通过大量的通信和复杂的情报网络,他取得了关于各州代表团中的个人和政治方面的情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全国规模上详细地看到了全国代表大会上推推拉拉的表面活动后面隐藏着的潮流和逆流、互相敌对的个人和派系、选举法和选举机器。他为史密斯争取到的代表虽然为数不多,却为自己的政治教育补充了一课。"弗兰克·弗雷德尔也认为,罗斯福加入这次竞选运动并非作无谓的自我牺牲,"而是1922年的故技重演。那时他支持史密斯是出于个人目的——使自己成为纽约政治家的领袖。1924年史密斯又使他有机会在全国范围内达到这一目的。"

1924年6月24日在纽约州麦迪逊广场花园召开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富兰克林·D·罗斯福在17岁的大儿子詹姆斯的搀扶下撑着丁字形拐杖,缓缓地顺着后面的斜坡走上了讲台,吵闹的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他把拐杖递给儿子后,用双手紧紧地抓住放讲稿的小台架,然后开始了他自1920年以来第一次重要的演说:"我真诚地请求大家克服分歧、加强团结,我们要牢记亚伯拉罕·林肯的话,'对任何人都不怀恶意,对任何人都充满友善。'"他响亮有力的声音传遍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他赞扬史密斯"因其深切的同情心和对人民的杰出贡献,他的名字业已成为忠实的象征。……他具有英勇善战的领袖气质……他是驰骋于政治疆场的'快乐勇士'。他受大家的爱戴、信任和尊敬,大家也承认他能在今年为我们赢得巨大胜利,这个应运而生的人,我们州骄傲地把他奉献给我们国家,我们自己的艾尔弗雷德·F·——"……姓名的最后一部分湮没在经久不熄的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复出后的罗斯福的表现无懈可击,其精彩动人的演说本身获得了空前成功,并因其恰如其分地引用英国诗人华滋华斯的名句而被传颂为"快乐勇士演说"。

大会陷入了预料之中的僵局,史密斯从投票一开始就控制着足够阻止麦卡杜当选的城市地区选票。双方都不肯放弃提名,投票直到第100轮仍未见分晓,到了第103轮,民主党终于同意了一个折衷的候选人——华尔街的著名律师约翰·W·戴维斯,并让"伟大的平民"的弟弟查尔斯·W·布赖恩作为他的伙伴。戴维斯后来追述道:"他们陷入了一场南北搏斗,战斗结束时,提名已成为不屑一顾的事情,他们不得不在候选人名单上写上个名字。"由于电台首次报道了大会实况,这就使得候选人之间的互相扯皮及其属下的愚蠢行为家喻户晓。在场的罗斯福明白,给民主党候选人名单宣判死刑的是代表大会本身和以其为象征并被迫所扩大了的党内分裂。一位明尼苏达州的代表给罗斯福写信说:"六月份在纽约我们把自己打败了。"果然柯立芝连任成功,戴维斯得票的比例之低创造了现代民主党的史上新纪录。

1924年的大选重新确立了罗斯福作为一名活跃政治家的地位。戴维斯创造的记录促使他试图探索民主党惨败的原因。他认为,整个20年代的繁荣是战后经济环境等机会造成的,并非共和党人努力的结果;只有恢复杰斐逊的原则,才能从根本上改善美国人民的生活。他清醒地认识到在这种虚假的繁荣结束之前,民主党人将很难取胜。但民主党人不应坐等经济危机的到来,而应行动起来做好准备,并且要作自我调整和改组。因为没有一定的政治组织形式,民主党这个全国唯一的进步政党就不能取得多大成就。主张对党的改组要循序渐进,不能走极端,指出:"如果不是每一步都走在坚实牢靠的土地上,我们就不能发展。沿着我们某些急进的朋友们称作伟大的乌托邦道路盲目乱闯,则意味着我们将毫无希望地陷入愚昧的政治理论和不切实际的管理学说的流沙之中。"这里"急进的朋友"显然指的是罗伯特·拉福莱特及其激进运动的支持者。

在路易斯·豪的直接协助下,罗斯福向参加过1924年代表大会的代表们发出了三千封公开信,以谋求"东、南、西、北各地民主党人都能接受的共同点"。他在信中请他们提出如何改进党的建议,并附有详细的启发式的提议:全国党应在两次选举之间的时间里发挥指导机关的作用,要同州的党组织更加密切协作;党必须建立一个健全的财政基础;应当改进党的宣传工作;党的领袖们应该经常地会面,商讨如何采取联合行动。各地党员对罗斯福公开信的答复反映出了普遍的不满和悲观。多数复信承认了党存在着社会的和地区的对抗状态,并支持罗斯福关于党内改革的提议。

罗斯福收到几百封代表的复信后,便计划藉此在华盛顿召开一次会议,以讨论怎样使全国委员会成为一个经常发挥作用的工作机构问题。许多重要的民主党人都响应了这一号召,但全国委员会主席克莱姆·谢弗拒绝合作,有人甚至怀疑罗斯福此举动机不纯,是罗斯福为了使自己取得党的领导地位而采取的关键步骤。于是,罗斯福试图改革民主党的努力终告失败,但他在全党的感召力无形中得到了提高。

从1926年至1927年,民主党的办事机构几乎不复存在,它的家俱和档案都放进了储藏室。但民主党在选举州长、议员,市长及其他职位时,其结果比在选举总统时好得多。"这是一个各个部分比它们的整体要强有力得多的党。"罗斯福①在这时仍积极从事政治活动,他又写了几千封信向这些新当选的民主党人表示祝贺,向落选者表示同情。一遇有机会,他从不放弃与新朋故友会唔,其中包括劳联的领导和布赖恩。他①(美)小阿瑟·施莱辛格:《美国民主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65页。依旧密切关注着国内外重大时事及敏感的争端问题,并不失时机地发表一些温和而得体的评论。这期间,他还谢绝了纽约州民主党组织要求他竞选联邦参议员的方案,主要原因是避免卷入众目睽睽的国会山的党派争端。路易斯·豪也认为他此时出山时机嫌早,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担心这样将不利于他那似乎渐入佳境的疗程。

转眼到了1928年的大选,4次当选为纽约州州长的史密斯一枝独秀,他那些积极进步的改革,卓有成效,且影响早已超出纽约州的边界。在6月26日的全国代表大会上,他在首轮投票上,就以绝对优势获得提名。罗斯福再次作了提名史密斯的演说,与上次不同的是,现在他仅是一手扶着儿子的手臂,一手拄着手杖,走得轻松多了。代表大会之后,他去了温泉,党魁们则开始准备提名他竞选纽约州州长。

罗斯福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提名,他的心思一度几乎全扑在经营温泉和恢复健康上,再则他已经敏锐地预感到1928年局势仍对民主党不吉利,他不愿陪着史密斯去失败。何况他已经上升为一名举足轻重的没有陷入派系斗争的全国性人物了,纽约州州长则毕竟是一位地方人士。他向往着放长线钓大鱼,以便时机成熟时从容地入主白宫。但史密斯和纽约州民主党首领却不这么看,他们现在亟需一位强有力的人物来填补史密斯离任后的空白,以免纽约州为共和党所乘。雪片般的电报飞向温泉,电话铃整天响个不停,劝驾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罗斯福提出的理由和难处被一一迎刃而解,甚至包括经营温泉的资金缺口也由杜邦财团业务总经理、“通用汽车公司"的老板约翰·J·拉斯科布给自动填补上了。现在,罗斯福面临着他无法控制的众望所归的局面。他欲罢不能,只得"服从党的需要"。恰巧同1914年竞选联邦参议员时的情形一样,路易斯·豪这时又不在罗斯福身边。

罗斯福接受提名的消息迅速在各地传开。共和党的报纸立即指出:被权势欲蒙住了双眼的史密斯硬是把最后的预备队员——不幸的残疾人罗斯福推进了政治斗争的火炕。报纸号召凡是具有良知并爱护罗斯福的选民,最好的表达方法就是投票反对他。史密斯奋起反击,他说:"州长不需要一个运动员来当。我们选择他,不是因为他会向后连翻两个筋斗或能倒立行走。"罗斯福本人也站出来表白自己并非为人所迫而行不得已的事。他宣称:"我自己也感到,史密斯州长建立的州政府的整个宏伟结构以及他树立的为人民服务的一切崇高理想正处于危难之中,所以我才接受了提名……这事关重大,我决不能丝毫考虑个人的得失。"

10月17日,他正式接受了提名。尘埃已经落定,他决定同共和党对手、州司法部长犹太人阿尔伯特·奥延格展开强力对攻战。光景似乎回到了1910年,罗斯福乘汽车到全州各地作巡回演说,平均每天行程180英里,演说7至12次。只是他的竞选工作班子比那时更加出色了,这其中有萨缪尔·I·罗森曼——纽约州议会前届议员,曾在州立法法案委员会里供职3年,现为律师;詹姆斯·A·法利——大个子爱尔兰人,承包商,州民主党委员会秘书;爱德华·J·弗林——布朗克斯区民主党党魁;当然还有路易斯·豪和玛格丽特·利汉德小姐。这个工作班子还得到了学术界的援手,路易斯·豪请来了哥伦比亚大学雷德蒙·莫利教授。这些人后来都跟随他进入白宫,成为助手、智囊团成员或出任公职。

在3周的竞选运动中,罗斯福就种族和宗教偏见、每周48小时工作制、卫生计划、圣劳伦斯河发电站非私有化、养老退休金法、普及教育、劳工问题、农场救济计划、卫生计划等问题作了广泛的演说,但都带有因地制宜、见机行事和浮光掠影的味道,并且前任州长成绩太好,以致于罗斯福无法宣布更为理想的新计划,但罗森曼准备的资料十分丰富,而罗斯福又善于深入浅出地将其表达得精采、生动。故演说大受欢迎,但听众事后印象并不深刻。罗斯福在竞选中还利用无线电广播对听众发表演说。

11月6日大选之日,史密斯和罗斯福在纽约一家饭店里等待公众的裁决。到了午夜,投票进程的通报表明,史密斯大势已失,他这次又败于宗教和禁酒两大难题,又一次成了偏见和他高度忠于自己特有教养的牺牲品,共和党人赫伯特·胡佛则在"柯立芝繁荣"的背景下大获全胜。而次日凌晨的结果表明,罗斯福在总共420多万选民中,仅以比对手多25564票的微弱优势险胜,他完全有理由称其为个人的胜利。所以在两年后,他常以"0.5%的州长"自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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