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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疯狂之夜(四)

书籍名:《侯卫东官场笔记》    作者:小桥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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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佳的眼泪滚落如炒得焦脆的碗豆,砸在地上似乎"叭嗒、叭嗒"直响,侯卫东心里忽然焦虑起来,在山上,他肯定刺伤了人,可是到底刺到哪里,伤情如何,皆心中无数,若将人刺死,麻烦就大了,这个念头始终缠在他脑中,让他心里发虚,也就没有心情去安慰抽泣中的小佳。 两人就这样呆坐着,恰好在这时,莲池北端传来一阵哭声,一个看起来喝醉了的女子伸手抓住一位身材颇为高大的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要跟着我走。"那个男子侯卫东认识,是传媒系的帅哥,也是出名的大众情人,他看上去很清醒,尴尬地似图带女友离开,却没有成功。 离别之夜,哭几声实在正常,莲池里坐着多是准备各奔一方的情侣们,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劝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幸福的生活相似的,分手的痛苦却各有各的不同。 沙州学院虽在号称充满着爱心,却满是惩罚人性的规定,十一点,各楼的灯同时熄灭,三三二二的老师如临大敌,在操场边、树林里搜寻,将难解难分的情侣们劝回了寝室。 侯卫东见山上的人没有出现,心中稍定,则可判断山上青年没有大碍,他握紧了小佳的手,道:"熄灯了,回吧。"
当各楼的灯光熄灭以后,守在排球场外的副院长济道林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对着保卫处的胡处长道:"你的人准备好没有,记住,这是非常时刻,要以教育为主,实在闹得历害的,你记住名字,明天扣发毕业证。"胡处长知道离别之夜将有许多毕业生将疯狂发泄,也是考验保卫处工作能力的时候,为此,他特别提出了保卫方案,动员了各系有威望的老师,组成了许多小组,分散到各楼层中,以此来控制事态。 济道林副院长看过时间,刚刚把手放下,排球场东面的法政系和传媒系男生楼最先发难,一只水瓶不知从那个窗口扔了出来,在地面上发出了"砰"地一声,水瓶的破裂声就是一声信号,法政系和传媒系的毕业男生们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迎这个离别之夜的最后狂欢。 侯卫东寝室里共有五人,蒋大力、陈树、刘坤、钱海洋和侯卫东,蒋大力等人手里拿着烂桶、墨水瓶等能够发出巨响的东西,听到水瓶爆开的声音之后,如吃了兴奋剂一般,朝窗外一阵猛砸。 侯卫东一直想着小山之事,如果将人捅死了,后果如何,对于法政系的学生来说,心里实在清楚得很,就算是正当防卫,不用负刑事责任,也将影响到自己的分配,或许将极大地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他有些漠然地看着陈树将用了四年的从来不保温的水瓶砸了下去,却没有心情将自己脚下放着的大桶往下扔。 保卫处胡处长尖利声音在楼底下响起,"谁扔的,不想要毕业证了。"胡处长这种威胁每年都要响起一次,其苍白和无奈早就被同学们摸得一清二楚,回应他的是几乎所有窗口飞出来的各式杂物。 很快,排球场另一侧的女生楼也开始响应,但是她们的劲头远不如男生楼,只有一些小物件叮当地落在地上,只是女生有另外的终极武器,她们的喊叫声如轰炸珍珠港的日本飞机,将沙州学院的天空刺得千疮百孔。 类似于骚乱的炸烈声持续了几分钟,随着四处响起各系老师或慈祥或严历的声音,窗口扔出的杂物渐渐少了,楼道上各系主任带着大小干部和老师也开始在各个房间里窜来窜去,苦头婆心地做着工作,不时地将香烟发给熟悉的同学。 第一波次的狂欢就算结束了。 蒋大力意犹未尽,等到守在宿舍的民法老师一走,他就对侯卫东道:"东瓜,发什么呆,你的桶还没有扔出去。"侯卫东不想让人瞧出异常,就笑道:"等老师们走了,我来当发起人。"个子矮小的陈树鬼点子最多,他溜出了寝室,一会就提了两个水瓶过来,进了门,他一阵大笑,道:"胖子攒了两个水瓶,准备等一会再扔,我把他偷了回来。"
教师们在楼里呆了半个多小时,看着同学们安静了下来,就离开了学生楼。 济道林是留校教师,他对这毕业狂欢很有些感情,当年他也曾经参加过这种狂欢,论疯狂劲一点也不比最调皮的学生逊色,此时,他代表着学院,虽然理解同学们的行为,可是仍然不希望闹得太凶,若出了事,总也些喜剧会向悲剧转化。他望着从楼里快速退到排球场的老师,又看了看表,计算着今晚的疯狂时间。 胡处长站在济道林身边,道:"济院长,你回去早些休息吧,看来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大事了。"胡处长和济道林同龄,两人一起留校,都是三十三岁的年纪,可是济道林已做到了副院长,他还是一个不痛不痒的保卫处长,心里有怨言,面上却丝毫也不敢带出来。济道林摇摇头,道:"再等等。"
济道林不走,所有老师也就不好离开,都在排球场等着。 侯卫东伸出头,借着路灯,见到楼下一片民狼籍,全是砸碎的破桶烂瓶子,便抓起自己用了四年的饭盒,使劲地朝外扔去。蒋大力见侯卫东动手,跳起来,抓起陈树从胖子手中偷来的水瓶,就朝窗外扔去。陈树个子虽小,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角色,他骂道:"蒋光头,给我留一个。"
第二波次的狂欢又被点燃了。 隔壁传来了胖子杀猪一样的吼声:"他妈的,谁把我的水瓶偷了。"
当"叮当"之声终于停了下来,济道林紧绷的脸就松了下来,又抬手看了看表,他手上戴了一只极为贵重的名表,与他的冷静气质相得益彰,很有些贵族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道:"十二点十五分结束,和去年差不多,老师们可以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起床,经历过疯狂的509寝室地五条好汉,各自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共同生活了四年,其间虽然也有小小的不愉快,可是毕竟没有利益冲突,五人的感情还是不错,虽然不至于为了分手而哭泣,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提着各自物品出了男生楼,踩着乱七八糟的碎片,来到了排球场,排球场外停了许多大车,上面标着到东阳、沙河等城市的名字,侯卫东看着小佳提着个小包从女生楼出来,便赶紧迎了过去,所有的同学都在寻着各自要坐的汽车,一时也顾不上告别。 树倒猢狲散,似乎就是说是离校之时的情景。 第五章水到渠未成(一)字数:3146
在排球场场外,侯卫东和小佳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一起,小佳三年多的愿望终于在最后一天实现了。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谈恋爱只要没有过激行为,是不回避学院教师的,而对于侯卫东争取入党,追求上进的学生干部来说,谈恋爱就是一个大问题,高二届的学生会主席因为谈恋爱,被竞争对手揭发,而痛失进入省委组织部的绝佳机会。 侯卫东为何在入党,进校系学生会,和他的经历有些关系。 读高中之时,侯卫东迷上了短跳项目,虽然他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可是他有着出色的爆发力,柔韧性也极好,一百米的最好成绩是十一秒三六,刷新了沙州市的中学生记录,是校田径队的尖子,整个高中阶段,他沉醉于辉煌的体育成绩,学习成绩便渐渐下降,他又不愿意考体育学院,高考之时,录取线四百八十分,他考了四百七十二分,他放弃了吴海县公安局招干的机会,踏入了复读生行列。 第二年高考,成绩超过了重点线十多分,侯卫东自认为读重点大学没有问题,结果因为选择了愿意调配,莫名其妙地等来了沙州学院这种一般本科的录取通知书,这让他意志消沉了一个假期。 入学前,侯卫东调整了心态,提着两个包就来到了沙州学院,由于侯卫东经受过挫折,又长期锻炼,相貌和气质就显得比一般同学要成熟,入校就被年级辅导员看中,被指派为临时班干部,这偶然之举,却定格了侯卫东的人生轨迹。 前届学生会主席的前车之鉴,侯卫东不能不防,他与小佳的恋爱向来就是地下活动,这让有些小资情调的小佳觉得十分郁闷。此时,拿到了毕业证,侯卫东终于正大光明地和小佳站在了一起。 侯卫东穿了一件洗得干净的白色T恤衫,腰上系了一条宽宽的牛皮带,裤子是带着些灰白色的牛仔裤,一米七五的个子,结实匀称的身材,根根直立的短发让国字脸显得很是精神,小佳穿了一条淡红色的长裙,自豪地牵着侯卫东的手,看着不时从身旁走过的女生,其中有一些政法系的女生,看着侯卫东和小佳牵着手在一起等校车,吃惊得眼睛都要掉了下来。 "哥们,走好"、"常回家看看"、"一路平安"等各式标语挂在了树上,随风飘动,哗哗直响,学院的领导也在路边等着发车。学院广播室里放起了郑智化的《水手》:"苦涩吹痛天边的感觉,让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总是一个人在海边,光着脚板卷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寻寻觅觅寻不到,活着的证据,都市里的陌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
这熟悉的歌声飘在沙州学院的校园里,毕业以后,神州大地四处都是卡拉ok的歌声,《水手》也就成为侯卫东的保留曲目之一。 当离校的第一辆汽车发动,或高或矮、或尖利或低沉的哭声便从车内车外响起,如草丛中的蚱蜢被一双臭脚突然惊动,"扑腾腾"地向着蓝天飞了起来。 对于侯卫东来说,离别并不是主要问题,他最担心的沙州之行,想着这一趟拜见未来岳父母的惊心之旅,他就比一般的同学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这种不安,又冲淡了离别愁绪。 小佳似乎觉察到了侯卫东的不安,道:"卫东,别担心,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侯卫东在心头想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个屌。"嘴里道:"我没有担心,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大脚女婿也要见岳父岳母。"
上了车,坐在宽大的校车中,侯卫东知道离别在即,他站起身来,把头凑在车窗前,寻找了一会相熟的朋友们,这些平日整天在面前晃动的人影,竟然突然间没有了影子,只见到零零散散的面熟同学上了标着不同城市名字的大客车。 当前面的大客车发动以后,配合着发动机沉闷的吼声,大客车猛地一颤抖,便缓缓地向前滑动。 当客车出了学院大门,小佳就伸手挽住了侯卫东的手臂,侯卫东当地下工作者久了,这样暴露在阳光下的亲热,让他很不习惯,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很快就回味过来:出了院门,从此就不是沙州学院的学生,再也没有系主任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追随着成双结对的情侣,而学院退休老院长那一句名言--只许排排走,不准手牵手,更是随着缓缓移动的客车而永远地留在了沙州学院里。 他们两人就大大方方地挽着手坐在了客车之上,小佳还把脸*在侯卫东肩头之上。客车之放着箱子等等各式的行李,占据了许多空间,侯卫东抽空扫瞄全车,除了两位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其他系的同学,居然没有一位法政系的同学,也没有小佳的同学。 虽然大家都时常出入学院的大门,可是今天气氛明显不同,学院丑陋的大门就是一道分界线,出了这道分界线,车上所有人的身份就是学生变为了社会人,男同学就变成了男人、同志、师傅或是老板,女同学的身份就变成了女人、同志、小姐或是太太。 对于许多未作好准备的人,必将很快地受到现实的冲击。 益杨县到沙州市并不太远,大车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要经过一个叫东洪的小镇,从益杨到东洪是宽阔的一级路,而过了东洪这个有些破烂的场镇,就是一条弯道多、狭窄且路面情况不好的土路。 当车在土路上蹦蹦跳跳的时候,侯卫东就对着*在肩膀上的小佳道:"沙州是工业强市,又是益杨、吴海、临江、成津四个县的顶头上司,经济这么发达,为什么这条公路烂成了这个样子?"小佳是学生物的,对这些事情更一知半解,她情绪不高地道:"东洪是小镇,修条公路过来没有多大用处。"
"这是沙州人高傲的表现,也是他们的狭隘之处。"
沙州市是区域性中心城市,面对着拱卫着自己的四个县,向来抱着俯视的眼光,侯卫东在追求小佳之时,最初也遇到了小佳高傲的目光,破冰之后,两人才变得如膝如胶。 侯卫东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条公路,离开学院之前,学院副院长济道林曾经召集了校学生会即将毕业的干部谈话,谈了一些鼓励的话,济道林说道:"沉心做事,不耍小聪明,或许短时间要吃亏,但是厚积薄发,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一段话实在是平常之极,或许济道林在许多场合都讲过这段话,侯卫东受了四年大学教育,当了三年的校、系学生会干部,听过太多的演讲和教导,类似的话也听了不少,可是济道林讲这话之时,侯卫东很奇怪地对这几句话记得特别清楚,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只是在离校这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回想起济道林的这两句话。 坐着大客车离开了学院,侯卫东下意识地思考起平时并不关心的问题,"为什么说沙河与东洪的公路这么破烂?要想富,修公路,难道沙州市当局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个问题盘在头脑里,竟然将面见岳父岳母的恐惧压了下去。 三个小时以后,当"沙州欢迎您"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了窗外之时,侯卫东心里涌现出了一阵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个屌。"就跳下了客车,踏下了沙州市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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