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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1933年1月](5)

书籍名:《阿娜伊斯·宁日记》    作者:阿娜伊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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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充当精神分析师,帮他发现自我,袒露天性、渴望、希望。

  他对我的帮助就是劝我多说,自信地写,清楚地写,扩大思路,稳住。

  珍第一次来路维希安时,我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她的眼睛上,她悲怆,瞳孔在自己的轨道上疯狂游动。她个子很高,金发,脸部轮廓不太柔和,有点霸气,长相酷似法国电影界顶尖女星丹尼尔·达里尤。她腿有残疾,一边跛行,一边滔滔不绝地说话。

  "我不喜欢把我的兄弟当作身体,看他们变老。一天我坐在房间写信,两个兄弟在打牌。我瞧着他们,想:活着真是一种罪恶啊!生活只是影子,一切都在很早以前便已结束,我们已经活过,现在我们远离自己的丈夫、妻子、孩子、朋友。我已尽力爱过,我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爱,然而毫无进展。"

  我们坐在花园后面,四处环绕着郁郁葱葱的绿树、灌木丛、鲜花、常青藤,一弯细流从一座小巧的日式桥下流过。她丈夫来此参观,此刻正与其他朋友聊天。珍躁动不宁,眼睛滴溜溜乱转,像大海上的微型小船,于是我主动陪她去树林参观。踏过厚厚的地毯似的松软树叶时,她说:

  "我没有同情心,没有痛苦,没有欢乐,只有我的几个兄弟。我除了恐惧什么感觉也没有,巨大的恐惧使我远离剧院,远离阅读,远离精神分析,远离沟通和理解。我想保持与现实的分离状态,但这种分离有时使我近于疯狂。我常对这个世界充耳不闻。站在大街上,看汽车一辆辆驶过,什么也听不到。我跺脚,听不到回音。我跑进酒吧,问上酒的女人,可只看到她的嘴唇在动,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我吓坏了。我躺在床上,这种巨大的恐惧侵略着我。我开始敲地板,敲墙,制造噪声。我敲呀唱呀直到恐惧过去。"

  散步时,她折断树枝,倾听树枝断裂的干燥声音。她说:"我们来做一种新的练习。"

  她意识到我倾听时的专注程度。"你默默地听,从不做任何评价。如果被打败,你怎么办?"

  可是不等我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她停在路上喘气:"我也许正在握手,突然对方后退到另一间屋子,我看见自己的手在好几米远的地方,而我本人却在自己房间里。好笑。""好笑"这个词是她社交世界的口头禅。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好笑、刺激。

  她丈夫的严肃稳重好笑,对时钟的依赖好笑,有条不紊地读报好笑,从不爽约的习惯好笑,所谓重要的商务旅行也好笑,都好笑。

  "他凭什么闯入我兄弟和我隐秘、神奇、难以攻克的非人类城堡?那些嫁给我兄弟的女人们的婚姻注定是悲剧:永远觉得自己是外人。我们感觉不到她们的悲哀,她们是谁?人罢了,小小的平凡人类,被情所困所击败,被我们同情心的缺失所困所击败,不能分享我们时代的崇高,我们对狂热的追寻。"

  分别时,她说:"来看我。我们用探条寻矿去。"

  珍的家是座城堡,要花好几年才能把里面所有装满古董的房间看完。她带我快速穿过这些房间,好像不想让我的注意力被家具、绸缎、枝型大吊灯、屏风、地毯吸引走似的。她带我去她的房间,房间是纯白的,窗帘、地毯、床罩都为白色,整齐,封闭,唯一的颜色来自一只东方式蓝色瓶子。似乎她的房间不是古堡的一部分。她的隔壁是儿童房间,他们小时候住过,里面有小床、小椅子、她描述过的小桌子及它们遭遇过的磨难。玩具还在那儿,四周都是。集邮册、旋转木马、玩偶、小火车、彩球。

  "你不驱赶恐惧,"珍说,"你不嘲笑恐惧。"

  "我是作家,珍,我不想吓跑任何鬼魂,我想全面了解它们,与它们建立私人友谊。我得有能力描写它们。"

  "我也写。"我读过她的文字,轻飘飘的,轻浮、肤浅,如同她的社交生活,一种假面具舞会。她写的不如说的好。

  这种轻浮,各种面具,凌空的跳跃,甚至自甘疯狂,我看出,都被用来掩盖难以启齿的乱伦。昆虫式的结合!忠实于最初凝结的纽带,最初的细胞,最初的童年激情结合。对诗人而言,疯狂比理智更接近神性。疯子到达死亡,不是通过人类进步、细胞分裂,而是一系列的祭礼。受干柴焚烤而死的圣女贞德,也许都没有寻求不复存在的拜伦式浪漫世界的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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