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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海上玫瑰(2)

书籍名:《寻找张爱玲的上海》    作者: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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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叔苹是旧上海著名实业家周今觉的女公子。周今觉人称“邮票大王”,因喜爱集邮,所藏邮票价值为全国集邮者之冠,尤其是有一张清末红印花加盖小字一元的四方联,更是世间孤品。据1941年《世界邮票年鉴》估价,该邮票值五万美金。这在当时可谓是一笔很大的财产了,如果折合成商品,相当于十辆16只汽缸的林肯豪华房车或一幢花园洋房。

  周叔苹经常出入上海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并且十分活跃。她还创作翻译一些文学作品在高品位的杂志上发表,出版个人小说散文集和长篇译作《拿破仑和黛丝丽》。由于家庭背景、社交能力以及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周叔苹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旧上海的交际明星。1949年后,周叔苹迁居香港,住在金马伦道上,由于一直保持着交际花的穿着打扮,尖沙咀一带的商店售货员给她取了个雅号叫“老美女”。

  与周叔苹有着显赫的家世不同,王吉则更像《乱世佳人》中的赫思嘉。王吉嫁人之前曾是上海黑猫舞厅的伴舞女郎,她不仅善于伴跳华尔兹、探戈,还能表演西班牙和吉卜赛舞蹈。王吉喜欢长年穿黑色衣裙或旗袍,束玫瑰红色的腰带或辫带,交际圈中人称之为“黑猫”。王吉多才多艺,能操英、法、日三国语言,通书画,是名画家符铁年的入室弟子。王吉还能演唱京剧和昆曲,曾饰演春香与梅兰芳合作《游园惊梦》。王吉的第一任丈夫叫秦通理,是当时的硝矿管理局局长,两人因性格不合离婚,王再嫁潘三省。

  潘三省原为上海滩赌徒。上海沦陷后攀附原日本陆军少佐、浪人佐佐木康五郎和汪伪政权的沪西警察局长潘达,获得特许在白利南路(今长宁路)开设赌场,并在接踵开张的“秋园”、“伊文泰”、“惠尔登”、“荣生”等数十家赌场中入股,骤然间成为富商。

  潘三省和王吉结婚后,买下两座大花园洋房,一座在法租界巨泼来斯路(今安福路),用作住宅,另一座在沪西开纳路(今武定西路),用作会员制赌场,因邻近兆丰公园(今中山公园),故起名“兆丰总会”。兆丰总会不是公开的赌场,只接待会员和上海滩的新贵,一应事务均由老板娘王吉打理,除开设各种赌局外,还附带经营餐饮休闲和色情业。

  l943年,潘三省因和舞女王三毛搞外遇与王吉离婚。王吉在得到一笔可观的财产后,便与初恋男友严某在法租界的爱麦虞限路(今绍兴路)买了幢小洋房同居。王吉和潘三省离异使她逃过了一劫。两年后日本战败投降,潘三省因汉奸罪被判15年有期徒刑,并处没收全部财产,王三毛也受其牵连遭监禁数月。

  上海解放前夕,王吉和严某去了香港。也许是感到美好年华已逝,亦或是看透了人世间的炎凉,王吉在香港的生活非常低调,几乎不和过去认识的人来往,静静地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张爱玲小说《色·戒》中王佳芝的原型,一代名媛郑苹如生于1918年,是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首席检察官郑钺之女,生母木村花子(汉名郑华君)是日本人,共生育二子三女,郑苹如是他们的第二个女儿。郑家住上海法租界法国花园附近的吕班路万宜坊,据见过郑苹如的人说,她长着一张鹅蛋脸和一双秋水般迷人的眼睛,常常骑一辆自行车往来于学校和万宜坊之间,气质高雅且动人。

  上海沦陷后,郑苹如秘密加入国民党中统,那年她19岁。郑苹如利用自己半个日本人的先天条件,周旋于日伪高官之间,曾和日本首相近卫文磨派到上海的和谈代表早水亲重攀上关系,继而又通过早水的介绍,结识了近卫文磨的儿子近卫文隆、近卫忠磨,以及华中派遣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等人。郑苹如曾想通过绑架近卫文隆,迫使日本首相作出停战让步,因上级不同意该行动计划而未能实现。郑苹如还是在第一时间向重庆方面密报汪精卫“将有异动”的情报人员,只可惜这一重要情报未被重视,直到汪离开重庆投敌后,国民党的情报部门才知道了郑苹如作为一名优秀特工的存在价值。于是,铲除汉奸丁默村的重担在那个遥远的春天便落到了郑苹如的肩上。

  丁默村原为国民党军统第三处处长,抗战爆发后,在汉奸李士群的撮合下投靠日伪,任汪精卫政府在上海极司菲尔路(今万航渡路)76号设立的特工总部主任。由于丁默村熟悉国民党的特工组织活动,他的上任无疑对国民党情报部门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中统上海潜伏组织负责人陈果夫的侄子陈宝骅,决定抓住丁默村好色的弱点,施“美人计”以除之。

  丁默村曾经与郑苹如有一段师生缘,当过郑苹如就读学校的校长。郑苹如以此身份接近丁默村并逐渐得到信任,成为了丁宠爱的情妇。暗杀的第一次行动,是由郑苹如请丁默村到她家做客,然后由埋伏在郑家附近的狙击手将其击毙。但丁默村那天感觉不好,在汽车快到郑家时,临时改主意掉头离去,暗杀遂告失败。

  第二次“刺丁”计划由刚上任的负责人张瑞京组织实施,其核心内容是郑苹如以购买皮大衣为由,把丁默村诱杀在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上的西伯利亚皮货店。虽然张瑞京后来被捕叛变,但因汪伪政权内部矛盾,李士群那时也想除掉丁默村,故中统特工的行动计划没有被丁默村知道。李士群不仅将张瑞京暗中保护起来,还派出狙击手“协助”行动。

  1939年12月21日,丁默村邀郑苹如去沪西一朋友家共进午餐,直到傍晚辞别,当汽车行驶至静安寺路、戈登路(今江宁路)西伯利亚皮货店时,郑苹如突然提出要买件皮大衣,并要丁默村帮她挑选。丁默村觉得在一个非预先约定的地方停留半小时是不会有危险的,便下车与郑苹如一起走向街对面的皮货店,但老奸巨猾的丁默村很快又发现情况不妙,玻璃橱窗外两个穿短打服装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丁默村随即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摔在玻璃柜台上对郑苹如道:“侬自己挑吧,阿拉先走啦。”说完即转身向外跑去。

  此时在店外徘徊的中统特工,没料到丁默村会不等东西挑好就突然离店而去,稍一发愣竟让他冲过了马路。待到枪声响起时,丁默村已钻进车内,拉上了车门。子弹打在防弹车身上,丁默村毫发无损,暗杀行动再次失败。

  经历两次挫折的郑苹如依旧不愿放弃,决定孤身杀敌,当她身藏两支勃朗宁手枪,准备在美琪大戏院门前伺机向赴约的丁默村下手时,却被丁默村布置的手下林之江扣住,关进了76号特工总部的囚室。

  郑苹如被捕的消息很快被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获知了,她迅速派亲信畲爱珍、沈耕梅前去审讯,丁默村自然不好阻拦。郑苹如在狱中始终否认与中统的关系,只承认暗杀丁默村是因为她不甘被玩弄。丁默村虽恼恨郑苹如参与谋杀,却又着实迷恋她的美色,因此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准备关一阵子再放出来。丁默村的老婆赵慧敏知道后,悄悄找到林之江并面授机宜,于是郑苹如被暗中移解到忆定盘路37号的“和平救国军”第四路司令部监狱。这样,就连丁默村和李士群都失去了对郑苹如的控制。1940年2月的一个夜晚,林之江从囚室里“请”出郑苹如,谎称丁默村要见她,汽车七拐八弯,来到沪西中山路旁的一片荒地,郑苹如连中三枪,牺牲时年仅23岁。

  有这句谚语:“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是说男人好吃,碰上会做菜款待他们的女人,容易上钩;于是就有人说:“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交际“新天地”

  比之于张爱玲时代的交际花,她们是隐秘的夜来香;她们来无踪去无影,是依附在这座城市身上的一口气,一口可以吹动春心的气。

  小雪和我坐在“新天地”露天酒吧的那个晚上,小陶和小李也坐在那里。小雪和她们打过招呼后对我说,小陶和小李认识许多有钱有势的人,是名副其实的当代交际花。小雪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小陶正在用打火机点一支又细又长的香烟,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让人觉得很虚幻。小李则坐在一旁,品味着水晶杯里颜色很鲜艳的水果汁。小雪还告诉我,小陶和小李都住在环境幽雅的别墅里,有自己的跑车和保姆,她们的生活习惯一般是中午起床,凌晨回家,每个月去一次日本或者韩国。小陶学的是金融,据说专门从事投资评估,与港台及东南亚地区的许多投资团体和富商都很熟悉。而小李从事什么职业却很少有人知道,只听说有一年她陪着一位瑞士老头去苏杭两地随随便便转了一圈,账户上就增加了七位数字。小雪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流露着一丝羡慕。

  我开始注意小陶和小李这两个美女新贵了。老实说,从外表看我更喜欢小李,尤其是她头颈肩的关系呈现的美感,使我很自然地想起“沉鱼落雁”。我那时就是一只“落雁”,因为我的心思已停止了飞翔,我在后来的大部分时光中几乎一直是在看她。

  我记得最先坐到小李身边的是个胖男人,他的头秃得很厉害,朝阳格子的衬衫像竹笼套在他的身体上。他抽着雪茄烟,表情严肃,仿佛是在参加什么研讨会。小李微笑着,不时在对方说话停顿的间歇插上一两句,并配以优雅的手势,那种恰如其分,我还真的少见。小陶似乎对胖男人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她一边吸着烟,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周围的夜景,闲适中透露的优越感,也是一般女子少有的。

  稍后坐到小陶身边的男人长得像电影明星,他的西服领子上别着一枚什么纪念章,灯光下一闪一闪的,犹如一颗星星落到了他的胸前。小陶一直用妩媚的眼神看着那位男人,她说话正好和小李成反比,只是不像胖男人那样地严肃,笑容很自然地挂在小陶鹅蛋形的脸上。

  胖男人喝着伏特加,长得像影星的那位要了一瓶XO,两人有时也很客气地说上一两句,但明显是在彼此敷衍。小雪说,她在美国领事馆举办的“圣诞”晚会上见过那个胖男人,他的英文名字好像叫安德森,也可能是叫安迪森,据说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安德森或者安迪森在那次晚会上还邀请小雪跳了华尔兹,他夸奖小雪长得好看,是地地道道的上海姑娘那种好看。小雪说安德森或者安迪森来上海的时间肯定不长,因为那天他向她打听的许多地方都是很多人知道的。比如万国公墓(今宋庆龄陵园)、汤臣高尔夫球场、植物园和上海商城。安德森或者安迪森还请小雪有时间去他位于虹口区的家里玩,他说他的太太是韩国人,来上海不到两个月,如今正在练习说中国话。小雪说她对安德森或者安迪森的印象是沉稳而富有荣誉感,这样的男人要么责任心极强,要么就阴险狡诈得令人害怕。

  我喝了一小口波尔多葡萄酒,将目光再次移到不远处的胖男人脸上,那时安德森或者安迪森正在和小李碰杯,难得一见的笑容从他的嘴角上撕开,把一张盘子脸拉扯得更加的圆润了。小雪看了我一眼说:“别看啦,阿拉知道侬喜欢小李啦!”

  我不免吃了一惊,收回目光看着小雪暗道:“这小妮子也太他妈厉害了,这么一会儿就能看出我喜欢谁,成精了吧?”小雪无疑又看穿了我的心思,得意地望着我道:“看什么啦?阿拉又不是小李。”我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突然,不仅把小雪搞懵了,也招来了周围无数陌生的眼光。

  小李就是在那阵来得突然的笑声中与我的目光相碰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李的正面,她的冷艳的确有一种自然天成的震慑力,很有些奥斯卡影后查理兹·塞隆的风范。她很适当地冲我笑了笑,然后转到了小雪那里,她们都举起了手里的杯子,她们都笑得如同两颗灿烂的星星,就仿佛这次相互间的致意是早就约定好了的,只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机会而已。

  安德森或者安迪森显然认出了小雪,他像熊一样地站起身向我们走来,他一边举着手里的杯子,一边对小雪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请你和你的朋友过来一起坐坐好吗?”小雪当然懂得我的心思,她笑着假惺惺地对我说:“不介意就过去坐坐啦?”

  我坐到小李身旁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对我有些不信任。我知道这是因为她在刚才与我目光相接的那一秒已经读透了我的内心。“真聪明啊!人世间正是有了她们这样的女子,生活才充满了神秘,男人也才有了那么多的挑战。”我暗自想着,不由得又看了小李一眼。

  也许是故意考我,小雪没有给我介绍小李,她只将我的名字告诉了那个名叫安德森或者安迪森的胖男人,长得像影星的那位则礼貌地向我点了点头,倒是坐在对面的小陶给我打了个招呼,一场因我的出现而各怀心思的聚会开始了。小雪不时用诡秘的眼神看着我,安德森或者安迪森一脸的警惕,长得像影星的那位心里在念叨:“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小陶则继续唱着主角,她的话题依然是专业性很强的投资问题,她对安德森或者安迪森说,现在大中城市的地产市场仍然被有实力的投资者看好,甚至有人认为十年之内,上海北京的房价会赶上香港。

  我没心思听小陶的演讲,我的心思在小李身上。我闻着从小李身上飘来的茉莉香味,不时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小李。

  ……那天晚上,我喝得有点高。我只记得小雪扶着我离开的时候,有个大胡子男人正在用萨克斯管吹奏歌仙陈歌辛的《夜上海》,许多人和着曲子大声地唱着: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晓色朦胧转眼醒,大家归去

  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夜生活,

  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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