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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从常德公寓到美丽园(1)

书籍名:《寻找张爱玲的上海》    作者: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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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站路的爱情

  从张爱玲的故居常德公寓到从前胡兰成在上海的家美丽园28号楼,正好是公交车两站路的路程。2007年5月上旬的某一天,我也沿着当年胡兰成拜谒张爱玲的路线走了一趟,并且在这段路上留下了一次美妙的邂逅。

  从美丽园到南京西路常德路口上的常德公寓只有公交车两站路的距离。我沿着当年胡兰成探访张爱玲的线路走过金碧辉煌的静安寺,那时寺里正在打钟,一群鸽子在天空中盘旋,搅得明亮的阳光一片迷离。我的佳能EOS350D相机在抓拍马路对面一只白色的京巴狗时,惠丽出现在了我的镜头里。

  惠丽是带着模特儿走T型台步时才有的那种气质迈入我镜头之中的。刚开始比较模糊,紧接着我对了对焦,于是惠丽漂亮的五官就一下子清晰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用连续拍摄的方式一口气抓拍了惠丽过马路的整个过程,其中她在马路中间裙摆被风轻轻扬起的那一张照片,竟成为了我在日后回忆惠丽时的一份感念。

  惠丽也是来寻访张爱玲故居的,她说自己的毕业论文就是写的张爱玲。惠丽毕业于华南师大中文系,来上海还是第一次。惠丽的姑姑在上海的一家科研单位工作,离婚后住在普陀区的江宁路,惠丽说她和姑姑住在一起每天都会梦见张爱玲。惠丽长得很秀气,她的鼻子让我想起唐伯虎的《仕女图》。那天我问她知不知道《三笑》和一个名叫“秋香”的女子?她很纳闷地摇了摇头,后来我只好直接说她长得古典,她听后又摇了摇头并说,她的姑姑才是个古典美人。

  惠丽给我谈起她姑姑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到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吧里,咖啡吧的窗户外不时有电车经过,惠丽说那情景很像回到了张爱玲生活的年代。惠丽那天穿了一件宝蓝色带有小白花的连衣裙,她说这也是张爱玲最喜欢的花色。她还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她姑姑的照片递给我,要我评评像谁。我端详着照片上那个容貌端庄的女人,竟一时想不起可对应的人选。

  “你说像不像宋庆龄?”惠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有一点吧!”我像是在讨好惠丽。我们的话题就从宋庆龄开始谈到了民国女子的喜好和教养,然后又从那些喜好和教养谈到了张爱玲。看得出,惠丽对张爱玲的崇拜已经刻骨铭心。她不止一次地表达着对胡兰成的厌恶,她说今生今世她最恨的就是像胡兰成那样的男人。她还提到了那个姓周的护士,认为她不该充当第三者,破坏张胡两人的爱情。惠丽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就像是在为自家的什么人讨公道似的。我有些心虚,因为在爱情这个问题上,我有着太多难辩的是非。我只好再次摆弄起相机,那时的阳光正好穿过茂密的法国梧桐树叶,洒落到窗户里惠丽的肩头,镜头中我看见她的宝蓝色连衣裙肩带被照得分外耀眼,恰如一条玉河流向她的胸窝。我的心不禁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随着快门不停地摁动,惠丽的影像又被我定格在了时间之外。

  “你知道胡兰成是怎么写他和张爱玲第一次见面的吗?”我还在拍惠丽的特写。

  “怎么不知道?那老怪物还不要脸地留下张字条呢!”惠丽的嘴碰了碰白瓷咖啡杯。

  “那你知道字条上写的什么吗?”我只是借着镜头在看惠丽。“不知道。”惠丽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放下了相机。

  “那你还问我?”这次是惠丽拿起了我放在桌子上的相机。“你不知道好啊,我们可以来假想猜测一番。”我看着镜头下惠丽的红唇。

  “怎么假想猜测?”惠丽也放下了相机。“这样吧,现在假想你就是张爱玲,我写你答,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我的心又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行。我看你怎么写?”惠丽对即将开始的游戏表现出有些兴奋。我叫服务生送来了纸笔,将咖啡杯往外移出一小块可以写字的地方。那时,我的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仿佛有个什么秘密马上就要被人识破。我想了想在白纸的左上角写下了:“我是来取爱情的,你这儿有吗?”

  “这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胡兰成会这样写?”惠丽拿着那张纸问我。“不是假想吗?谁知道他会怎么写?也许对喜欢意外的张爱玲还就得这样。”我自己都觉得是在鬼扯,但却装着十分认真的样子。“那我怎么写呀?”惠丽一副为难相。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你自己考虑呗!”我暗暗有些得意。

  惠丽过了好一阵才将写好的纸页递还给我,那上面写的几个字是:“有。但你如何来取?”

  我精神为之一振,赶紧写道:“我带你去飞,做你的翅膀。”这是盗用我哥儿们张伟某首诗中的一句。

  惠丽这回抿着嘴笑了笑,并很快回了一句:“知道我想飞到哪儿吗?”我想到了海子,于是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海子的诗,胡兰成怎么可能写?”惠丽笑了起来。“不是、不是假想吗?”我终于憋不住也笑出声来。游戏做到这里,我和惠丽明显亲近了许多。她说我真逗,居然想到让胡兰成用海子的诗去回答张爱玲。我说那不是胡兰成在回答张爱玲,是……我突然收住了话头,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惠丽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戛然而止,一双大眼睛转向了窗外。

  “生气了?”我犹豫了一阵后终于打破了两人间的静默,“我、我喜欢上你了!”我的心再次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早告诉我?不怕我被吓跑?”惠丽仍然看着窗外,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

  “不说我憋得难受。跑不跑是你的事,那是缘分。”我也镇静了下来,拿起相机翻看着先前给惠丽拍的特写。

  “你们做记者的是不是都这样?”惠丽回转头望着我。

  “那要看是谁?有没有像我这样的胆量和运气?”我继续翻看着相机,仿佛目前的局面由我掌控。

  “你就这么自信?”惠丽的身子往后靠了靠。“不是自不自信,是不喜欢兜圈子,说言不由衷的话。”我停下来看了看惠丽然后继续说,“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别弄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我的目光越过惠丽的头顶,看着枝形吊灯长吐了一口气。

  “把相机给我,给你也拍一张吧。”惠丽笑着向我伸出手。那一刻我窘迫到了极点,我的脸在惠丽举起的镜头前,再次变得火辣辣的,额头和背心也沁出了点点汗珠。

  惠丽是在百乐门斜对面的830路公交车站与我分手的。我捏着惠丽留给我的电话和通信地址,看着喷有洗发水广告的公交车载着她渐渐远去。那时天已近黄昏,夕阳照射在静安寺的琉璃瓦和土黄色墙壁上显得分外的温暖。我站在路边感到四周空荡荡的,一阵凉风吹过,我的视线有了些模糊,但又像是为惠丽而模糊。我不禁想起了胡兰成在他的《今生今世》中描写的:“回来时在阡陌上走,斜阳西下,余晖照衣裳,小娘娘的脸有一瞬间非常俊丽,令人想起世事如梦,如残照里的风景。”惠丽会是残照里的风景吗?我暗自问着,在那往来穿梭的人流中的确不知。

  在张爱玲故居

  这里是许多“张迷”的圣地,也是百年上海历史的一扇窗口。

  这幢八层高的常德公寓有点像一个被放大了的蜷缩着的老妇,张爱玲和她姑姑就曾住在这“老妇”左肩的肩头。从1942年到1948年,《传奇》《流言》《倾城之恋》《金锁记》和电影剧本《不了情》等作品依次在这“老妇”的肩头诞生,那时张爱玲不满30岁。

  不满30岁的张爱玲在战乱包围着的上海,依旧是属于自己内心的。她说:“殊不知在乡下多买半斤腊肉便要引起许多闲言碎语,而在公寓房子的最上层你就是站在窗前换衣服也不妨事!”据现在公寓底层杂货店的老板说,当年的常德路叫赫德路,公寓也不叫常德公寓,而是叫做“爱林登公寓”。上海市政府对这座被誉为优秀历史建筑的法式公寓是这样介绍的:“建成于1936年,钢筋混凝土结构。装饰艺术派风格。平面呈凹形,两翼向后。东立面两侧长条状挑阳台同中部竖线条形成横竖对比,顶部两层退台收进。局部装饰细腻。”张爱玲与姑姑1939年入住该公寓51室,后赴香港,1942年返回上海再次入住该公寓65室直到1948年。目前这里也是上海唯一被认定的张爱玲故居。

  由于65室从张爱玲1948年搬走后便归其他人居住,故屋子里的陈设早已失去了原貌。现在若想了解张爱玲故居内部的样子,大概只有到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中才能看到了:“她房里竟是华贵到使我不安,那陈设与家具原简单,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断乎是带刺激性。阳台外是全上海在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的来去。……三国时东京最繁华,刘备到孙夫人房里竟然胆怯,张爱玲房里亦像这样的有兵气。”

  张爱玲1920年8月19日生于上海,原名张煐,原籍河北丰润,9岁前上黄氏小学,10岁后就读圣玛利亚女校并改名张爱玲,22岁进圣约翰大学,23岁与胡兰成相识结婚,26岁两人分手,于1955年从香港赴美。12岁开始写作,20岁获得“西风”征文荣誉奖和香港大学文科奖学金。1995年9月8日在洛杉矶西木区逝世,享年74岁。

  我是在2007年5月上旬某一天的上午对张爱玲故居进行实地走访的。那天是小胡的生日,洪安一大早就开车把我们拉到静安寺去烧香,同去的还有小雪和另外一位我不认识的姑娘。静安寺里香火很旺,善男信女往来穿梭,其中还不乏老外。据洪安介绍,静安寺是上海的著名古刹,静安区就是因静安寺而得名。

  静安寺相传建于三国时东吴赤乌十年(公元247年),南宋嘉定九年(公元1216年)移至现址。元朝后屡经修建,后毁于太平天国,仅存大佛殿。直到1921年增建三圣殿,才逐渐有了今日之规模。寺庙于1999年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梵音古韵更加清幽绵长。全寺有天王殿、大雄宝殿、三圣殿等建筑。方丈室楼上设有真言宗坛场,上下五坛。此外还有真言宗大德持松法师纪念堂。今尚存宋光宗题词的石碑和洪武二年的大钟等文物。每年农历四月初八,静安寺都要举行为期3天的庙会,场面十分的热闹。这不禁让我想起胡兰成的回忆:“我爱看她穿那双绣花鞋子,是她去静安寺庙会买得的,鞋头连鞋帮绣有双凤,穿在她脚上,线条非常柔和。她知我欢喜,我每从南京回来,在房里她总穿这双鞋。”我不知现在的庙会上还卖不卖张爱玲穿过的那种绣花鞋,但热闹却是肯定的,因为静安寺四周不仅商铺林立,而且还是上海市区内的重要交通枢纽。

  我在烧完香后与他们分手去了张爱玲的故居。我走在明亮的阳光里,想着两天前在这里遇到的惠丽,心里涌出一股暖流。那时一个和我一样挎着相机的老外拦住我的去路,用极不标准的汉语问我:“请问张爱玲故居怎么走?”我随口回了一句“followme.”便独自地大步向前走去。

  其实,我是怕老外打断了我对惠丽的思念。我刚刚涌出的那股暖流让我再次想起惠丽在静安寺过马路时的情景,我甚至认为那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我似乎又看见了她宝蓝色带有小白花的裙摆被风轻轻扬起的那一瞬间,还有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和长得像古代仕女的鼻子。我仿佛还听见了那个下午她给我说的最亲近的一句话“知道我想飞到哪儿吗?”有一阵我很想给惠丽通电话,这也是我唯一一次那么强烈地想给她通电话。我从挎包里掏出笔记本飞快地翻动,找出夹在笔记本里留有惠丽电话和通信地址的纸条,然后打开手机对照着开始拨号。我在即将摁下拨号键的那一刻却改变了主意,有个闪念突然蹦出来告诫我:别打电话,就让她安静地活在记忆里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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