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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褰裳望所思 (1)

书籍名:《我,卫子夫》    作者:陈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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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不会要你的。”高个少女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皇上喜欢的是像陈皇后那样出身高贵、美貌而骄傲的人。”

  “闭嘴。”我冷淡地回答道。

  A6 选秀

  每年,长安城都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美,被天下每一个略有两分姿色的少女盼望着。

  这其中有天潢贵胄,更多的却出身蓬门。

  我觉得,她们之所以对皇帝的后宫这么向往,很大的缘故是她们看见了我这三十三年来的漫长道路:从歌女到大汉皇后,从侯府家奴到太子之母,满门公侯,姊妹们都成为显贵的夫人。

  我的传奇,令她们热血沸腾!

  而皇上,和他的父皇一样,永远不能停止对年轻女人的渴望。

  景皇帝当年还是太子时,风流名声就已远播。

  他对美色的过度饥渴,连市井之人都津津乐道,王皇后当年本已嫁人生子,听了这传闻后,也抛夫弃子,与妹妹争着自荐入宫。

  我的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十三年来,我算不清他有过多少女人,他自己也一样数不过来。

  最近,皇上听了方士的话,打算在未央宫外再建两座华丽深阔的宫室,一名建章宫,一名明光宫,还要在未央宫与这两座宫殿之间跨城建起飞阁辇道,任意通行。

  建章宫定址在太液池侧,住满方士和巫师。

  宫室中间修造五十丈高的神明台,上设铜铸仙人,手托宽达二十七丈的巨大承露盘,以玉杯承接空中露水,供皇上每天饮用。

  皇上多年求仙问道,越老越是心急,恨不能废弃朝政,一头扑入仙山道府,建章宫就是皇上身边的丹房和求仙台。

  与之相比,明光宫才是皇上心爱的憩息之地。

  他早已下诏,让燕赵两地官吏仔细搜罗挑选两千名美人,年龄严格限制在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

  自来燕赵多美女,只有那样的年轻娇艳成群结队的美女围绕在身边,如花般绽放,才能让皇上忘记自己已是年过五十的壮年人。

  就算不添加这两千娇娥,多年选秀的结果,也已令未央宫的美女超过了一万人。

  现在,后宫年轻美貌的嫔妃们越来越多,她们很轻易地就能得到“婕妤”、“美人”之类的册封,这些高贵的称号目前极度泛滥。

  甚至连皇上自己也不清楚他有多少受过册封的嫔妃,由于后宫的女人太多,他将汉宫等级由七等充实为十一等,只要有过一夕之欢,哪怕第二天被皇上抛之脑后,那女人也能进入嫔妃之列。

  皇后以下,又有夫人、婕妤、娙娥、容华、美人十种品级,夫人视为三公,可比王爵,婕妤视为上卿,可比列侯,娙娥视中二千石,比关内侯,容华、美人为二千石,八子、充衣一千石……只要和皇上有过肌肤之亲,至少也可封为俸禄六百石的少使。

  十六岁的女孩们,如果能在某个夜晚因一段歌舞、一抹微笑、一个回眸引起皇上的兴趣,马上就可以得到外官和诸侯梦寐以求的爵禄,她们的家人也很快能翻新房屋、乘上车马、谋得官职,与公侯子弟们交游,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宫中每月发放的禄米和黄金,比所有郡县官员领的还多。

  难怪近年来长安城的百姓,无不祈求能生个漂亮女儿,一旦喜获千金,从小就教习打扮和歌舞,指望将来为全家挣得一套骄人的富贵,就算比不了卫家,能比得上刚得宠的尹婕妤和邢夫人,也就足够整个家族衣食无忧、满门富贵了。

  因之,除了打扮上竞赛般地翻陈出新,宫中还盛行各式各样的媚术。

  年轻美人们各有各的绝技,整天钻研不已,难怪当年景皇帝四十来岁就承受不了美人厚恩,缠绵病榻,一命归西。

  可皇上龙马精神,多年来一直应付自如。

  按宫里头的规矩,被皇上召去侍寝的女子,第二天一早要到未央宫门前叩谢龙恩。

  有一个春日的早晨,我起身稍早了点,由椒房殿里出门一看,皇上的寝宫门前竟黑压压跪着三十几个妖媚女子,长长短短,红红绿绿,罗列成几排,个个兴奋地望上叩拜不止,莺声燕语,娇呼万岁,让人不难想象昨夜的满室春色。

  那一天的难堪让我决心搬出未央宫,入住长乐宫,眼不见心不烦。

  尽管皇上到处播洒雨露,宫里头又到处都是年轻嫔妃,奇怪的是,皇上的子息仍然不蕃盛。

  除了太子刘据之外,只有早亡的王夫人给皇上生过次子齐王刘闳,还有前年因失宠郁郁身故的李姬,为皇上生了三子刘旦和四子刘胥。

  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全都遗传了他们母亲的愚蠢而不是美貌,同样的,他们从皇上那里也都遗传到最古怪的那一面,一个整天钻研方术,连出个门都要召七八个星相师先算一卦,一个专爱徒手虐杀猛兽,有时候我猜测,连皇上自己都不愿承认自己当年会生下那样糊涂昏乱的儿子,所以,他们从来都不曾是据儿的对手,过得几年,等他们成人,不过是打发出去就藩了事。

  但王夫人不同,她曾是令我提心吊胆的女人,有那么两年,她只需要动动手指,甚至飘一下眼神,皇上就会唯命是从。

  刘闳是和据儿同年出生的,只不过一个在年头,一个在年尾,他出生时,据儿刚刚半岁。

  如果不是因为皇上三十岁得子,兴奋过度,还在据儿刚满月时,就命人作了《皇太子赋》,传抄天下,让据儿定了名分,并立我为皇后,我想王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放弃对东宫与后位的追逐。

  闳儿一天天长大,他的母亲是宫中最受宠的女人,他自己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活泼可爱,不似据儿木讷斯文,连我都看得出来皇上眼神中的亲昵和赞赏。

  皇上常常夸闳儿聪明,与此同时,皇上常常对人评论据儿,说据儿一点也不像他,性格仁恕宽厚、过于温和,没有什么才能。

  是的,据儿的生性更像我,在皇上面前,我们不敢抱怨,不敢挣扎,只能怀着深深的恐惧,敛息静气地生存。

  我整天心中惶惶,十分不安。

  据儿也跟着担惊害怕,连半夜都会忽然惊醒,在东宫里嘶声哭道:“父皇,你别废了我,留下据儿吧!父皇,你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喜欢据儿了?”

  那一年我始终是谨小慎微的,掩饰着自己的恐慌。但聪明如皇上,还是察觉了,他听到黄门官密报太子夜间惊醒的可怕声音,不禁流下了眼泪。

  皇上将刚从塞外立功归来的长平侯卫青召入宫中,温言抚慰道:“朕高祖开国,诸事草创,加之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得不变更制度、出师征伐。所以朕的好武、好兵、用法严酷,都是为了开创太子的万世太平。朕之身后,只求守成之主,不能再穷兵黩武,否则有亡国之忧!守成之主,谁能贤于太子据?太子据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朕无忧矣!闻皇后和太子都有不安之意,万勿如此!有朕一日,卫皇后和太子据便安享富贵太平,大将军将朕这话一句不漏地传给他们母子。”

  卫青取下帽子,连连叩首,将这话原原本本地带给了我。

  我泪流满面,将发髻上的簪环首饰全部摘除,穿着素衣,赤脚步行至皇上的宫中谢罪,皇上微笑着将我扶了起来,温言抚慰道:“使皇后心忧,是朕之失,王夫人诚为朕之心爱,然朕绝不以此为废立之由。”

  虽然皇上有了承诺,但王夫人并不想就此罢手,当然,我也能明白她,没有一个母亲不是自私的,不是为了儿子而充满野心。

  她其实一直都很想为闳儿谋嫡,只可惜她的娘家兄弟和叔伯们一个个都是饭桶和赌徒,每天弄几缗钱去赌场厮混,在花街柳巷里报上王夫人尊号,充几回有钱大爷,就已心满意足。

  横刀立马于塞外,长途奔袭于沙漠,然后博个封妻荫子,就是转转这种念头,也会把他们吓得尿裤子。

  为了断绝王夫人的那点小心思,新晋大司马的霍去病索性联合大臣一起上疏,求皇上及早将刘闳、刘旦和刘胥三子封王,以定嫡庶。

  有卫青,有霍去病,她清楚地看出了闳儿谋嫡的道路上有卫家的这两道风雪长城,不可逾越。

  所以王夫人只能另做打算。

  闳儿封王前,王夫人病倒在床,皇上亲自去床前问她,想为闳儿要什么样的属国,皇上说,但凡她要的地盘,他肯定给。

  这个赵国女人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请皇上将闳儿封在雒阳(今河南洛阳)。”

  雒阳是夏、商、周三代都城,是高祖皇帝最初定下的大汉京都,天下之中、四方朝贡之地,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向来与长安并称两京。

  打从大汉开国起,雒阳就是天子的禁脔,所以这女人要的不是属国,而是分土而治的皇位。

  连皇上也震惊了片刻,才宛转回绝道:“雒阳有武库敖仓,是扼守长安的险要,如若失去雒阳,长安城无险可守,自先帝以来,从不曾有人在雒阳封王。夫人,除了雒阳,其他地方任你挑拣。”

  后来我听得侍女秘报,王夫人仗着平时的恩宠,竟对皇上拉下了脸,沉默不语,一脸的不快。

  还是皇上哄着她道:“关东之国数齐地最大,东边临海,是天下膏腴之地,有数十万户人家,可称大国。”

  王夫人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以手击头,表示叩谢皇恩。

  我怀疑,她一定是知道自己病得再也爬不起来了,所以才不曾苦苦相逼,否则的话,她还是会死死地咬住雒阳不放,毕竟,皇上失口许诺给她了。

  王夫人死后,皇上封她为齐王太后,可不久后,齐王刘闳也夭折了,齐地又成了天子直辖的郡县。

  据儿今年二十四岁,他很喜欢结交宾客,可他身边常常来往的人,既不似卫青、霍去病那般勇悍,也不若皇上英睿果敢,我觉得,他似乎更喜欢跟儒士们谈些吟风弄月、王道仁道的奇怪话题。

  我不确定他的太子之位是不是从现在起就固若金汤,毕竟,后宫里有一万多个女人,外面还有着成千上万的女人,在焦渴地期待着皇上的宠幸,更期待着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好母以子贵,成为第二个卫子夫。

  B6 初见

  其实和皇上初见的那一天,他还没当皇上。

  我到长安三年,学讴也已三年,平阳侯府的一班讴者中,数我的嗓音最清亮悠扬,会唱的曲目最多,渐渐的,我在那些常来公主府的客人中有了点小名气。

  平阳侯与公主常在灞桥边的别苑居住,那里离南山不远,有一天,一个南山下的巨富之户,辗转托人向平阳公主借我去宴席上讴歌。

  公主大婚时,他曾经送过十匹上好的西域名马给公主,所以公主就打发了一辆油壁青车,载我去他家里偿还这份人情。

  夜色已浓,满堂灯烛,人头攒动,笑语正浓。我坐在厅中按箜篌而歌,主人们听得入神,连酒席间的喧哗声都消失了。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

  忽然间,堂前一片混乱,人喧马嘶声直冲入耳,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冲了进来。

  主人起身出门察看,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对我道:“卫姑娘,你随我去认一认你们侯爷。”

  “我们侯爷?”我讶异。

  前堂廊下,站着两个浑身衣服都被扯烂了的年轻人。

  一个身材魁梧,二十多岁模样;另一个身形高挑却略带少年人的单薄,穿着名贵的蓝色绫锦窄袖禅衣,腰系金钩,斜悬长剑,面庞有如莹白的玉石,在灯笼照射下闪闪发光,他眼睛里写满了桀骜不驯,对谁都充满俯视般的轻蔑,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一群农夫和家丁七嘴八舌地围着主人翁嚷嚷,我好不容易听明白了几句,原来这年轻人带着十几个随从,在南山下纵马围猎,将富户家中的良田踏坏了二十多亩,农夫们气恼不已,拿起锄头追出了十几里地,方才捉住了他和一名随从。

  我觉得有几分好笑,瞧他和那随从都剽悍健壮,看着是一副身手不凡的模样,却被群农夫追捕得如此狼狈,连腰间的剑都不敢拔出来。

  “他真是你们侯爷吗?”富户看出我的茫然,疑心地问。

  “他……”我不清楚那少年的身份,但他的相貌令我觉得有一丝熟悉。

  高个少年要比我机敏得多,立刻笑道:“这丫头,怎么吓得不敢说话了?各位,我是平阳侯曹寿,只是来长安的日子太短了,所以这里人大都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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