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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官厅之战

书籍名:《一路直行:我的企业理想》    作者:李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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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过这样的话:一个企业如果把不成熟的产品匆忙地大批量地抛向市场,就等于投掷一颗颗的自杀式炸弹——毁了他人也毁了自己。

  但话又说回来,没有用户现场一个个问题的不断解决和优化,产品又很难达到成熟和稳定。这是一个悖论。

  2007年中,金风经过努力争取到一单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合同,京能公司将准备向2008年北京奥运会献礼的项目——官厅水库南侧5万千瓦的风电场合同给了金风。那是金风1.5兆瓦永磁直驱机组推出后第一个中标的项目,做好它对金风来说无疑是一个绝好的市场宣传。因此,无论金风还是京能都把这一项目作为当年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

  33台机组于2007年9月底在北京的总装厂陆续生产完成,到11月中基本在官厅水库边安装完毕。在此过程中,京能风电场的管理人员、运行值班人员陆续招聘到位,开始在金风的技术培训,同时负责对项目的监造、督促。

  机组从10月份开始吊装,调试工作也陆续开始了。此时发生了一桩意外,10月底下起的秋雨流进已经吊装的二十几台发电机气隙中出不来,如果不及时将水排出,一旦上冻发电机调试将会非常困难,这些冰或水会不会造成其他的后果,谁也无法保证。技术部门紧急会商,决定在发电机转子的端盖钻一些泄水孔。总装厂组织了一批身强力壮、没有恐高症、经过简单培训的工人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拴上安全绳,爬上六十几米高的风塔,半探着身体手持电钻在11月的寒风中给高悬空中的发电机转子端盖打孔。这是一项充满危险的高强度工作,干了整整一个月。这件事给这个项目投下出师不利的一道阴影。

  转过年,机组开始投入运行。3月11日,官厅库区一场很小的春雨将已经运转的一台机组搞停了,一查,发电机线圈短路。一周后另一台电机出现同样的情况,3月21日又出现第三台。事情接二连三,金风上层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绝非个别故障,一定是出现批量事故了。

  我被任命为故障处理组长

  3月29日公司在乌鲁木齐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我牵头组成“官厅电机故障领导小组”,授权我全权处理和解决这一重大质量问题。

  我又一次受命于危难之际,当即从新疆飞回北京。

  此时我已经是电控事业部的总经理,本已沉重的工作之外,又一次承担起明显属于技术范畴的工作。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比如不是总工程师、副总工程师,也不是电机室主任。也许公司是出于我管过一年质量工作、有一定经验的考虑;也许事情过于重大,必须有一个能够调动公司内外一切资源的人。

  但对于电机我的确是外行。我没有半句推托,似乎觉得义不容辞。我知道,如果这个“坎儿”过不去,金风就会倒在兆瓦机时代的门口,金风将失去未来——我再一次扛起生死攸关的重大责任。

  我迅速考虑了一个行动方案,召集总工程师崔新维、副总工程师刘万平、技术工艺部长詹军、电机室主任朱川江、产品技术负责人陈小海、现场项目负责人窦照军等开会,确定了工作开展的具体步骤。

  在故障小组对问题没有明确的判断之前,所有总装厂的电机组装暂停,现场风机的调试暂停,定转子厂家的生产加工暂停。公司内外一时间将目光集中在我们几个人的身上,成与败取决于我们的工作。

  三台已经损坏的电机拆卸下来陆续运到北京总装厂的车间。故障处理小组所有成员在车间里等待电机的进一步分解。在分解电机的地面上,大量的铁屑掉出来,还有些许的沙粒,一块手掌大小的钢板被磁钢紧紧地吸附在转子的边缘,转子的内壁保护层被破坏的地方磁钢已经溃烂,定子线圈的内阻或者短路或者完全开路。进一步拆开电机的主轴,发现轴承密封条装反了,不能防尘防水,轴承润滑油脂已经变黑。三台电机大同小异。

  故障处理小组必须对以下问题作出准确的判断:一、破坏定子绝缘的大量的铁屑、少量的沙子、几块掉下的钢板都来自哪里?什么原因造成的?二、我们从哪些方面、采取哪些措施才能有效地杜绝这些铁屑、沙子、小钢板的出现?三、这三台电机的故障是普遍的还是个别的?

  我们很快做出一个明确的判断:铁屑和小钢板是划破定子绝缘和划破转子磁钢保护层的罪魁祸首。从铁屑的形状我们分析,绝大部分来自刹车操作的不规范——刹车栓未准确插入栓孔、切割刹车钢带所致;极小部分来自去年底工人们钻泄水孔、未处理干净现场的结果;至于几块小钢板则是结构上固定方式的缺陷造成的掉落。

  主要问题的根源找到了,正确应对的办法就比较容易找到。

  而此时另一个重要的发现,为我们争取了极为宝贵的时间。对电机制造内行的刘万平副总工提醒我:33台机组用了两个厂家的定子(一家26台,一家7台),为何出问题的都是那个26台厂家的定子组装的电机,而另一个厂家7台定子组装的电机没有一台发生问题,这是偶然还是别的原因?

  故障处理小组决定,尽快拆卸一台用另一厂家定子装配的、目前尚未损坏的电机作进一步的判断。

  事后证明这一决定非常地关键。从拆下的第四台电机上发现,尽管也有铁屑掉在定子的槽口处,但几乎没有一片进入电机气隙里面造成破坏。我们由此得出结论:这一家定子厂家的工艺处理对于防止铁屑一类杂质进入电机气隙是有效的。

  进一步的结论是,官厅26台电机无论已坏和未坏的,早晚都会有问题,一律拆下来。再进一步的结论是,通知供应商、总装厂按认定的工艺制作定子,组装永磁直驱电机。同时,要求现场安装和调试人员,正确合理操作和制动发电机组,避免制动装置切割铁屑。生产工艺部在改进小钢板连接工艺的同时,还在电机定子上安装“磁性接屑盒”,对于万一不小心切割下来的铁屑进行收集,避免进入电机气隙。

  对于那些沙粒我们也不放过,沙粒在电机气隙中长时间转动会不断地磨损定子线圈和转子磁钢保护层,也是一个潜在的祸害。我们判断电机气隙中的沙子,来自北京沙尘暴的极少,电机槽口处的迷宫足以抵挡。这些沙粒主要来自机舱内的防滑梯,通知加工厂家取消防滑沙,改用其他工艺。

  我们还想到,稍晚于官厅风电场的达坂城三期,也大量使用同类电机,通知拆下一台查看,与官厅的情况大同小异。只是由于新疆少雨,电机短路还未发生。于是,通知停止继续安装,等待新工艺制作的电机的到来。

  并行操作

  这几件事情做过之后,问题已经比较明确。故障处理小组对定子厂家的制作工艺,对风电现场的操作规范,对总装车间的装配要求,对于薄弱设计环节的优化,都作了严格而明确的规定。

  为了争取时间,保证按时向奥运会献礼,官厅26台电机拆卸的同时,其他工作并行操作:新定子的制作,新电机的装配,新电机的吊装,安装完毕机组的调试。上述所有工作必须在5、6两个月内同时完成,7月份全部发电。按照这一进度安排,故障处理小组的人员立即分头下到各处,落实和督促各个环节工作的正确执行。这一切操作、判断和决定,前后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记得我和刘万平紧急飞到新疆总部,向武钢、郭健汇报小组的判断、结论以及采取的措施,两位领导完全赞同我们的一切安排。我们两人未作任何停顿立即又赶回北京。那是一段压力巨大又必须争分夺秒的日子。

  官厅风电场26台电机的拆卸与重新安装是一项沉重、繁琐、危险而浩大的工程。

  承担工作最重最苦的是官厅现场项目组,旷郊野外,从早到晚,连续三个月,雇用吊车将40多吨电机、20多吨的叶片从六七十米高的塔架上拆下来、再装上去,谈何容易!拆下的电机他们还要保证运回北京总装厂。由于属超重超大的物件,还经常遭到北京路政的阻拦。为此,有一天早晨我还亲自跑到北京路政部门申请过路条,也曾向金风的顾问、北京市政府参事汪直中教授寻求过帮助。

  6月30日,全部工作如期完成,官厅风电场33台机组置换一新。在奥运会开幕前的一个月零八天,全部机组发电运行。

  后来,每当从新疆飞回北京,我常常会在临近北京时从飞机的窗口下望,欣赏耸立在官厅水库边那些白色的转动的机组,有时还忍不住告诉邻座的旅客:

  看,那是我们金风公司的风机!

  关乎生死

  一场惊心动魄的官厅之战,在各方面齐心协力、高效率、高质量的配合下结束了,整整90个日日夜夜。

  三年过去了,工艺改进后的机组已经陆续投运了三四千台,同样的故障再未发生一例。这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它的工作思路、工作方法,它的良好的组织、协调和行动能力一直让人难忘:集中力量,全力以赴;充分沟通,准确决策;锱铢必较,务求彻底。

  那一段时间,故障处理小组的成员是那样地团结一心,是那样地争分夺秒,是那样地头脑清晰。任何一点疏忽、错误、配合失当都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我们相互间沟通是那样地密切,不断地开会,发短信,半夜三更打电话,我的计算机里至今保留着几百条那时我们之间你来我往的短信。我的抽屉里至今还保存着一条小爬山虎的干尸,那是在车间里分解第一台电机时掉出来的。

  每当看到它,就会想起那些压力巨大、高度紧张的日子,想起共同奋斗过的那些人。

  官厅之战对于金风后来的发展具有战略意义。我也因在那场艰难的关乎生死的战役中表现出的组织能力、沟通能力、判断能力、决策能力而确立了在金风的地位。

  转过年的春节到了,我买了一些吃的喝的赶到官厅风电场,慰问现场值班的人们。这一年的奔忙和事故处理与官厅现场结下了不解之缘。正好京能公司负责此项目的副总经理郭总也在那里,中午吃饭时我举杯感谢京能公司在处理故障期间的充分理解、配合,郭副总说:“都是第一次做,当然理解,不出问题才不正常。在此期间,我们京能公司对金风人的表现也十分佩服,这些风机也很争气,到现在不过七八个月发电已经达到8000万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还要在官厅上二期,产品肯定还用你们的。”他的一席话让我的眼泪掉下来,当着满桌人的面,止也止不住。

  金风人应当感到幸运,官厅毕竟是第一个兆瓦机风电场,潜在问题在它的身上过早暴露,等于救了金风一命。想想看,如果问题没有及早暴露,也没有后来的正确解决,几百台机组铺天盖地同时发到各个现场,金风将会怎样?

  处理官厅故障期间,我几次到官厅现场去,路上与技术服务部门的负责人李飞之间还有过作诗应答,特抄录于此,作为对那一段难忘日子的纪念。

  过八达岭

  长城内外景不同,

  春雨到此雪淹岭。

  爱赏雾凇挂绿树,

  愈近官厅只有风。

  (李飞和诗:关外自古春来晚,雾霭沉沉彻骨寒。欲将豪气擒苍龙,官厅弟兄战正酣。)再过八达岭,

  浓雾锁春景。

  杏花伴绿树,

  昨日刚清明。

  本欲赶早行,

  车流似长龙。

  急于近官厅,

  细雨已迷蒙。

  (李飞和诗:山中天常变,雾散艳阳暖。且看雄关外,杨柳春意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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