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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在华为最后的日子(2)

书籍名:《一路直行:我的企业理想》    作者:李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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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兴通讯是华为在国内最直接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两家企业这么多年暗地里较着一股子劲儿。据《中兴通讯》这本书说,华为的市场计划今天刚刚敲定,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中兴相关部门领导的案头。这个说法也许有点夸大其词。但是,华为对中兴的防范以及对抗倒是一直存在的。谁买了中兴的股票,就无疑于叛徒之嫌。

  看我的脸色变了,那个人说:“已经盛传好久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我说:“不是不知道的问题,我压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最后他说:“你最好核实一下。”

  用段永基的话说,我这个人比较“爱惜自己的羽毛”。干活累死累活,怎么样都好说,甚至报酬的高低我也不是特别在乎。但是,谁要是对我不信任,甚至拿一些根本没有的事情来侮辱我,伤害我的名誉,我断然难以接受。

  我非常重视此事,回深圳后有意核实了一下,果然有人告诉我,任正非的确在高层会议上说过此事。我一听火就蹿起来了。第一,任正非没有核实就在会上说,给我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第二,他这样讲的目的是什么?想不想让我干下去?

  我当即就写了个报告:

  任总、孙总:

  最近公司内盛传我买中兴通讯股票的事,我以人格担保,本人平生从来没有买过社会股票,更不要说什么中兴的股票。我曾有过两种股票,一种是四通在香港上市分配给我的,另一种就是进入华为之后公司配给我的员工股票。除此之外,我绝无其他股票,不仅如此,我们全家都从未染指过任何股票。请调查此事,还我以清白。如果发现我有这件事,马上辞职。

  任正非很快批复回来:“我们相信你的话。”

  这是对我的又一个刺激(此时的我越来越敏感了)。难道在我未写此报告之前,你们是相信这个传言的吗?退一万步说,我买与不买股票,买谁的股票(包括中兴的)你管得着吗?

  一个对这样一类合法之事神经过敏的公司,包括为对付竞争对手还成立专门应对小组的公司,会让人从中看出一个“小”来。

  保持个性

  企业里,一般来说,除了一把手,其他人都活得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人,做错事,挨骂,被批评,扣奖金,或者被处理。尤其在领导人强势的企业,用战战兢兢来形容一些人的工作状态恐不为过。

  在华为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家一讨论问题,总有人会提醒,老板会同意吗?或者,老板会不会骂呀?弄得很多人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意见。时间长了,个人的思想被禁锢了,个性失去了。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我在孙亚芳面前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任总无缘无故羞辱我、骂我,我会拂袖而去。”在华为敢说这种话的不知还有哪个?

  在华为,后来有一个规定,两口子都在公司里,只给其中的一个人配股票。

  很多夫妻因为这一规定,只好让待遇低的一方离开公司。后来竟演变成两口子同时在公司不受欢迎的地步,再进一步,谁把两口子引进公司也成了罪过。人力资源部还专门拟了一份名单交给任正非。我亲眼看到在这份名单上有任正非的一些批示,其中有一对夫妻的后面任正非用他特有的字体注明:这二人是李玉琢介绍进来的。

  一次在电梯里,只有我和他,我说:任总,有一件事我得说明一下。那两口子进公司前并没有结婚,是进公司几年后才结婚的。另外,那个男的当初是我引荐的不假,那女的是你女儿孟婉舟的同学,是她介绍进来的。任正非“喔”

  了一声,没说什么——他是从来不会说“搞错了”这样的话的。像这一类并非事实的误解,别人也许忍了,我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大概是在1999年年中某个周末,海外市场部的人打来电话,说他们的领导星期天都有事,能否请我帮助接待一下利比亚大使一家三口,我说可以。一会儿又来电话说,能否到机场接一下,显得重视。我说可以。当我到机场接完客人,送客人去宾馆的路上,与我同一辆车的市场部接待人员,给他们的领导打电话:徐总,客人接到了,快到宾馆了,您过来吧。我问:怎么,一会儿徐总来宾馆?他说,是。

  徐直军是海外市场部总裁,一位年轻的博士。原来,他们说“领导们都有事”是假的,他们让我这样一位50多岁的副总裁到机场接来客人是交给他接待的,我立即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到了五洲大酒店,我把客人送上楼,马上叫来司机送我回家。市场部人员大惊:李总不能走,一会儿陪客人吃饭。我说:对不起,我帮你们的领导把客人接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路上,徐直军、孙亚芳都打来电话百般解释,但我还是走了。

  在华为,接待客人对我来说是经常的事,因为家不在深圳,待着也是待着。

  系统工程部的人对我的接待都特别满意。但让我到机场接人,这还是头一回。

  让我接人再交给另一位副总裁,更是闻所未闻。别说一个海外市场部的总裁,即使任正非本人也没这样做过。

  一个人被人严重误解了,也不知申辩,或者不敢说清楚,那是窝囊。一个人被人耍了,骂了,人格受到侮辱,还能忍耐着,那是缺乏骨气。什么都可以放弃,利益、官职、地位、身份,只有一个东西无法放弃——人格尊严。

  形同儿戏的职务安排

  早期,华为公司的副总裁分常务副总裁、执行副总、副总裁。各大系统或子公司的领导人居然也叫总裁、副总裁。我在莫贝克时也被任命为总裁。市场部、中央研究部也这样任命的。因此在华为,职务任命比较混乱,不明白的人常常搞错。

  后来,又在公司执行副总裁中提拔了一批高级副总裁。而执行副总裁呢?

  实际上就成了一般副总裁。在华为的辞典中,“原地不动”就是“落后”。后来发现,执行副总裁中,唯一没有改做高级副总裁的只有我一个人了。这无疑是对我的否定和羞辱。我一辈子没有伸手要过任何职务,自认为工作水平也不在一般人之下,大家差不多也就算了。唯独把你一个人晒在那里,任正非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不便猜测。

  1999年上半年,我和任正非到杭州出差。在西湖边散步时,任当着好几个人的面突然跟我说:“李玉琢,你没有市场经验,我把你派到杭州办事处做行政助理吧,你觉得怎么样?”

  在一个办事处,一把手是办事处主任,然后是副主任,接下来才是行政助理,我这么大岁数,而且是执行副总裁,他不是想着怎么样更好地发挥我的作用,而是如此来“培养”我,让我怎么想?我一言不发,但是心里很难过。

  说实话,当我1990年在四通OA本部任上,纵横捭阖,呼风唤雨之时,华为还初出茅庐。说我不懂市场,那只能说任正非不了解了。

  第二天一早,我陪他继续在西湖边上散步,他说:“我想了想,看来你这个人自尊心太强,就不派你来这儿了。”

  从这些事情上,我感觉到,在对待干部的问题上任正非太过随意了。想怎样就怎样,是对别人人格的不尊重,让人缺乏安全感。

  1999年9月28日,主持生产系统的副总裁周劲找我谈话,问我是否愿意做生产部副总裁。我一听这是明显地把我下放了,而且绝不会是他个人的意见,当即予以回绝:对不起,在四通时我就主管过生产系统,那是一个体力活,我年龄大了,做不了。

  到了1999年10月,又发生了一件更意外的事。任正非突然发布了一长串的干部任命名单。我一看其中居然有我,他任命我为市场总部新设的终端部的副总经理,并兼任下面一个小部门的经理。

  这次任命没有人找我谈话,也未经我同意。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刚刚拒绝生产部的安排,为什么紧接着进行这样的任命?华为的终端部门是一个三级部门,堂堂副总裁再兼做下面一个小部门的科长级的工作,这同当年安排我到西乡办公一样,是对我的极大贬斥和侮辱。把我像垃圾一样随意抛弃,对此任命说什么我也不能接受。

  于是我装着不明白发电子邮件给市场总部有关领导,说明了我对新任命的看法。我写道:终端部的部门经理我是兼任还是全职?如果是全职,请把我公司副总裁的职务免去。让我当部门经理却拿副总裁的工资,公司似乎有点儿吃亏吧?

  我仔细反省自己,感觉并未做错什么。如果说有错,可能是我的一些想法和建议让任正非不满,感到我太多事了。他需要我像其他干部一样,言听计从,不要在大事上动太多的脑筋。可惜,我做不到,企业管理并非任正非一个人的专属区域。他没有权利限制我思想的自由,思考的权力。

  市场总部没有任何人答复我。我离开华为之后,王诚副总裁来北京劝我回华为工作时,曾谈到这个问题,他说:我们当时市场部这个任命很不合适,我们已经向任总解释清楚,这是我们的错误。

  我这样一位公司副总裁,市场部怎么可能在没有请示的情况下随便任命?

  任命名单上有任正非的亲笔签名。而且,也正是因为这是任的直接安排,市场部当时对我的质问才不好回答。

  一个企业什么问题都可以容忍,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人的不尊重。有时人们问我,你遇到的事情,别人也有遇到的,甚至更严重,都忍了,不也都很好吗?我回答,这也许正是我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吧?

  一件接一件这样的事情不断逼我。离开华为已势在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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