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与“水鬼”换烟
当年，这位老师被分到离厦门更近的大胆岛。某天要站哨的时候，学长特别叮咛他：“唉，学弟，等你站哨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喔！上次才有个兄弟被摸掉。”这话让他心头一紧。
等老师和他的学长到达哨点之后，学长就直接坐在地上：“学弟，我先困一下，你放哨就好了。”
“啊，学长，你不是说这个哨点随时都有‘水鬼’会上来吗？”
“不要紧啦，我先困一下啦！”
于是，老师就很紧张地注意黑黑的海滩，突然，他在海岸边看到有黑影，就大喊：“口令！”让对方不要动，可是海滩上的黑影一点都不理他。
黑影持续慢慢靠近时，黑影突然说：“你菜鸟吼？”
“嘎？”
黑影不耐烦地说：“叫你学长来啦！”
老师颤抖地大力摇学长：“学长学长，水鬼要找你啦！”
继续睡的学长懒洋洋地说：“别吵啦！你把水壶丢给他就好了。”
后来老师才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摸哨了，对方游到金门拿纪念品回去当毕业证书的，以后只要海岸边有黑影晃动，往那个方向丢几件不重要的军用品就好了。相对地，那时金门这边的蛙兵结训也会要他们游到厦门那边带一张当期的电影票回来。
关于金厦两岸局势的日渐缓和，让我又想到另一个故事。
金门本岛就像个骨头的造型，“国军”控制的范围除了本岛之外，还有如大胆岛二胆岛，另有无数不知名的小礁屿，驻守的兵力从一个班排到一个旅不等，这些大小岛礁散落在金厦水道上，控制着射界及船只进出。有人说金门像根骨头，但又不是那么容易啃得下去。
故事的主人，取个台湾通俗点的名字，就叫阿发好了，阿发当兵时就在那靠大陆极其近，小得不能再小的礁屿上驻守。金门已经是离岛了，那这些小礁屿又算是离岛中的离岛，对于一群年轻人来说，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当兵，一方面日子过得苦闷无比，另一方面精神压力大得要让人崩溃。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阿发首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水鬼”。
他在夜哨时，看到礁岩上有个黑黑的物体在动，心头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水鬼”！
但是没等到他拉枪拴大喊示警，“水鬼”就先开口了：“兄弟，有烟不！”
阿发紧张得要死，也不管“水鬼”说了什么就回答：“烟没有，手榴弹要不要？”因为他们是在制高点，如果有危险，手榴弹一丢就解决了。
“水鬼”又说话了：“兄弟，别这样，要不来换香烟？”说完“水鬼”就把一包烟放在礁岩上，转头下水而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家才敢下去看看，果然找到一包没看过的大陆牌子香烟。一包“水鬼”送的烟，怀疑下了毒是很正常的，但在物资缺乏的小屿上抽烟却是极大的诱惑，所以大家还是分一分，蹲在海边，默默地，一句话都没说，抽完之后大家也在同样地点放了一包台湾烟。
当晚，在大伙的眼皮底下，“水鬼”又出现了，这次“水鬼”什么话都没说就把那包烟拿走，又放了个东西在石头上。
早上，阿发跟着弟兄又跑下去看，这次是一整条烟，被包好放在塑料袋里，于是，大家也决定再放一条台湾烟交换。
从此之后，每隔几天“水鬼”就会来一次，拿了要换的烟，在岸边待上一晌，然后默默地再次离去，两边也未曾对话。
在这段时间中，大伙抽了各种牌子的大陆烟，抽久了大家都会比较，有些大陆烟的质量真的不怎么样，让大家有上当的感觉。
因为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讨价还价，所以后来就变成只能看看“水鬼”们放了什么牌子的烟，如果是劣质一点的牌子，尽管对方放了一条，这边就只放个两三包烟表示无言的抗议，而对方看到了我们只放两三包，也没多说什么，似乎了解这种烟在我们这口碑不好而自认理亏。只是他们下次来时又换了一个牌子的烟，或者是多放几条来换，这一切讨价还价都在默默中进行。到了后来，两方都好像有默契了，这种交换变得有种心照不宣，有如不成文的“汇率”般存在。
再后来，有了烟，交换物品很自然地就开始打酒的主意了。在岛上完全禁酒，只有消毒用的药、酒精跟少量料理米酒，所以常有人直接就花生炒辣椒，配酒精，一解酒瘾。虽然大家心脏变强了，胆子也放大点了，但还是不敢跟“水鬼”直接沟通，所以，算好“水鬼”要来的当天，在岸上摆了香烟跟一小杯从厨房拿来的米酒。
“水鬼”似乎了解他们的意思，下次再来的时候，岸上就多了两瓶酒。大陆的酒，质量比烟好得太多，实在是有够醇，又醇又烈又辣，完全满足了喝酒的欲望。所以，以后他们都变得以烟换酒，因为大陆酒的质量那么受到肯定，到了最后，都需要用好几条烟来换一瓶酒，也没有人嫌不值得。
阿发退伍前，只要是夜哨，一直都看着“水鬼”来来去去，他们放下东西拿了烟和一些小物品，再转身下水离开，彼此从来没有交谈，彼此心照不宣。一直到了他退伍，将这些事交接给学弟，跟许多在那些小屿上当兵的前辈一样，一辈子再也没踏上过那个小屿。
前不久到厦门，参加了金厦海域游，船驶过那些已经废弃的小岛礁，到金门岸边，岸上哨兵还会跟船上的人挥挥手，突然就想起这个故事。
两岸撇开政治、意识形态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一家人，兄弟嘛！
这两个故事可以说各代表了一个时代，在金门和马祖当兵的传奇故事，说也说不完，因为这两个地方实在是太神秘了。过去在国民党的定义中，金门和马祖是“反攻大陆”的跳板，因此成为重兵集结的军事管制区，那种情况就好像一颗卒子过了河一样，孤守一方。但几十年后，两岸局势又更缓和，金门和马祖就不得不又被拿出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