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句号的后面
月宫里的吴刚，是一个傻子，因为他天天都在砍那棵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树。我也是个傻子，因为我明知道韩秋的心意，可还是喜欢他。
有时候，我们宁可不去相信真实的东西，因为绝望最悲哀。
国庆节后的测验，我的几门课同时亮了红灯。
在社会，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往往是他的收入，而在学校，则是考试成绩。人人平等，那是童话故事，你永远离不开等级的划分。
就像教室里的墙壁上，贴起的大幅白色排行榜单。写的当然不是本年度的华语流行歌曲，而是每个学生的考试成绩。从第一名排到最后一名，级别森严得就像在古印度。
很不幸，我倒数第二，韩秋则是正数第二，我们的差别就像伊拉克和美立坚。
“为什么这次考得那么差？”
韩秋关切地问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知道。”
我偏过头，避开那双黑亮的眼睛。
“你的语文才四十多分，让我看看你的卷子，我帮你分析分析。”
“不要了吧。”
“一定要！”
他不容分说地探出身，抓起我桌上的考试卷，认真审视起来。
“这段古文是应该背诵的，这道题老师上课讲解过，这篇阅读分析其实很简单，你看，这句话，可以换一个角度理解——，”
他指着试卷，一一说道。我怔怔地看着韩秋，他的嘴，鼻子，眼睛，眉毛，我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想到那一晚他仰起头，微笑憧憬的样子，我的心就一痛。
如果我们可以切割时光，留下那些甜蜜的，删去那些心酸的地方，该有多好。
“以后有不懂的，你就问我。”
不知过了多久，韩秋递回我的试卷。凡是打红叉的地方，他都用笔做了正确答案，并附上简单的注解。
“谢谢你。”
我接过试卷，低声说。
“怎么这么客气啊？我印象当中，你可不是这样的噢。”
他打趣道，我勉强笑了笑。我该是怎么样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放学后的值日生，恰好轮到了我和韩秋。
如果在过去，我一定会心花怒放，对排值日表的老师千恩万谢，可是现在，心情却很矛盾。
“展展，我们分工，你擦黑板吧。”
韩秋抢着干起扫地、排桌椅等重体力活，我走到黑板面前，瞥到白色的考试榜单，不满地嘟囔起来：“真是出糗啊，我都觉得自己像一只过街的老鼠了。要是被爸妈看见，一定气得半死。”
“打起精神来，下次考试一定要加油，学习才是硬道理嘛。”
韩秋举起拖把，冲我挥动了几下：“有我在，你的语文成绩一定会上去的！近朱者赤嘛。”
“这个可能性，相当于布什捉到本拉登。”
我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失恋加考试失败，真是双重打击。
看来我倒是应该给自己算算命。
“展展，还傻愣着想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韩秋爬上窗台，手里拿着两块抹布，把其中一块塞入我的手心。
“我擦窗子外面，你擦里面，这样速度最快。”
他指着玻璃窗说：“十分钟结束战场。”
两只手，握着抹布，一只是他的，在玻璃窗外，一只是我的，在窗户的另一头。隔着薄薄的、透明的玻璃，两只手一起在动，时而停留在相同的地方，时而错开。
真希望那些玻璃窗永远也擦不完。
“你看，一会儿就擦完了，还不到十分钟。”
韩秋对着窗子，轻轻地呵了一口气，清澈的玻璃立刻蒙上一层水雾的花，他的脸也朦胧了。
“韩秋，为什么明明知道月桂树砍不断，可吴刚还要天天去伐树呢？难道他不知道，那是一个注定的结局吗？”
我忽然问他，韩秋背后深黛色的天空里，一行灰黑的大雁排着队，正在往南飞，如同瓷器上的釉点。
“怎么突然问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不过是个神话传说罢了，你也会当真？”
“可是我想知道，告诉我，韩秋，为什么？”
他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吴刚的心里始终充满着希望吧。对他来说，没有结局，没有注定的答案。”
他翻过窗台，跳下来，笑着说：“如果答案是一个句号，那么对吴刚来说，永远都没有句号。或者说，在句号的后面，还有其它的东西。”
“打扫都干完了，早点回家吧。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期中考试，要加紧了。”
韩秋背起书包，带上门，和我一起走出教室。
站在十字路口，我跨上单车，他向北，我往南。
“恒冲最后还是穿上了新衣服。”
我看着韩秋，静静地说。
“什么？”
他没听清。
我冲他摆摆手，单车驶向茫茫的暮色里。因为妻子的坚持，不喜欢穿新衣的恒冲，最后还是穿上妻子送给他的新衣，我在因特网上查到了这个故事。如果句号的后面，还有其它的东西，那么，会是什么呢？
我在日记本的封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这么几个字：“希望，是省略号，在句号的后面。”
写日记的习惯，是从十月五号这一天开始的。两张李云迪演奏会的门票，被夹在了里面。
我舍不得扔掉。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日子乏善可称。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因为期中考试后会召开家长会，照样会张贴榜单，为了老爸老妈的面子，我只好暂时做一头拉磨的驴子。
只是每到深夜，当我被课本和参考书压得喘不过气时，就悄悄地打开笔记本，看看上面的一行行字迹。有时会笑，有时想哭。
“十月二十二日，晴，韩秋突然偷偷地告诉我，他昨晚梦见那个女孩子了。
十月三十一日，阴，中午，韩秋替我补习了四十二分钟的语文。
十一月三日，小雨，韩秋的饭票忘带了，我也慌称没带，我们在学校门口的小滩一起吃牛肉拉面。“
十一月十日，阴，天气骤然降温，我穿的少了，韩秋把他的夹克外套借给我。
十一月十五日，晴，期中考试的第一天。”
w w w.x iaoshu otx t.NET＃Txt＄！小＠说天＾堂＆